生活在紅土地上
雨季過后,草枯秋長
經(jīng)過雨水滲入的紅土地
堅硬重實,父親在此立命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露白霜結,父親依舊堅持
耕作,在挨著太陽的山頭
偶爾停下,拄著鋤頭,看
天邊的流云,聚攏又散去
他像是一直在盼望著什么……
等到秋風最后一次翻動地頭的
枯枝,他也跟著從容地翻起
深厚的土塊,應手搗碎,鏟向
一邊的落葉,從清晨到黃昏
有時,他喘著粗氣,從臉頰
滑落的古銅珠子,掛在下巴
仿佛脆化的水晶,風一吹
就碎得七零八落,他沉沉地踩著
腳下的紅土地,彎曲著身子
開弓搭箭般,一鋤接著一鋤
重重挖向大地
山下,一條河靜靜流淌。
雨
清明來臨之前,雨
從傲慢的富安村背后
緩緩起身,慵懶地
打開大地的仲春之夢
確切地說,這場雨起于昨夜
因為孟夫子有詩:
“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我的確聽到了她的嗚咽
斷續(xù),漫長,急促
一片一片的飛花,乳房
下垂般黯然失色
伴隨黑暗消失的聲線,仿佛
一枚劃過長空的玻璃球
高高躍起,隨后沒入煙波浩渺
風也始于昨夜
在一個黃昏,夜幕低垂時
掀起一張張陰郁的抒情詩
悄然消逝,頭也不回
留下我們孤單的身影。
在異鄉(xiāng)的大地上
在異鄉(xiāng)的大地上
我已找不到回家的路,腳下
是隨處可及的水泥和瀝青,從別處
運來的砂石,制成遮蔽暗流的井蓋
下方藏匿著,走向黃昏的光束
以及老人口中的幽靈,沒有一條
抵達故鄉(xiāng)的河流,也沒有
一朵云來自故鄉(xiāng),自從我
隱沒于城池人海
我便失去天空,失去大地的懷抱
而我認識那些被她小心翼翼呵護在
群山褶皺的襁褓中的寵兒,所以
我有一種傷心,是“獨在異鄉(xiāng)為異客”
大地是一位偏心的母親
呼喚著失群的鳥兒
趕在天黑之前回到自己的懷中。
春風永遠在基丁普上空流動
風在基丁普上空流動
永不停息,太陽照耀群山
基丁普的人呵
他們是太陽的子民
貧窮也好,富足也罷
他們只有歡樂和歌舞
他們信任腳下的紅土
把纏繞在山肚子上的
曲曲彎彎的路頭走的筆直
把鑲嵌在山腰的
日頭翻了又翻
基丁普的人呵
他們被太陽灼得黝黑
臉和手都臟臟的,但
他們的眼睛
像澈勒古小河一樣清澈。
雨水天
雨一會兒落在泥土上
一會兒落在樹葉上
母親光著腳丫子,踏踏實實
挖著故鄉(xiāng)的土地
她一輩子啊,不知
容忍了多少個這樣的壞天氣。
雨下了一整夏
經(jīng)歷一長夏的雨季
世界在?;熘兴?/p>
樓頂?shù)脑贫洌L一樣銷聲匿跡
仿佛昨日時光,只在深睡中
閃現(xiàn),命運的齒輪日復一日
總以為雨水會沖淡寂寞
風暴會帶走傷心,夜色
會遮蔽長長的痛苦
所以人們總是企盼明天
但每次醒來,風雨驟停
太陽當空,大地依舊
風塵仆仆
雨,下了一整夏
洗不去,塵世的疲憊。
李詩白 1989年生,彝族,云南經(jīng)濟管理學院教師。偶有詩文、攝影、書畫、篆刻作品及文藝評論、攝影評論刊選于《中華讀書報》《詩刊》《詩與思》《滇池》《大益》《大象文藝周刊》《中國青年詩人年鑒》等刊物及選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