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蘇州“貴潘”家族是藏書史上不可忽視的一頁，而家族成員潘祖蔭是家族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位藏書家、刻書家。本文通過對家族藏書史以及家族成員潘祖蔭所開展的藏書活動進(jìn)行梳理，闡述“貴潘”家族在藏書史上的地位，肯定潘祖蔭對藏書事業(yè)的貢獻(xiàn)。

關(guān)鍵詞：潘祖蔭；貴潘家族；藏書

一、“貴潘”藏書世家

“貴潘”家族指清代蘇州地區(qū)的大阜潘氏，家族以科第貴顯，族中人才輩出，成為蘇州第一高門望族，時人稱之為吳門“冠族”，俗稱“貴潘”①。根據(jù)《大阜潘氏支譜》的記載，“貴潘”家族最早可追溯到西周時期。大阜潘氏二十五世祖潘景文繼承父業(yè)后，于康熙初年遷居蘇州，成為大阜潘氏遷居蘇州的始祖②。潘氏成為藏書世家，始于潘奕雋。以潘奕雋“三松堂”起，后有潘世恩“留余堂”、潘遵祁“香雪草堂”、潘祖蔭“滂喜齋”、潘景鄭“寶山堂”，家族藏書文化持續(xù)百年。

“貴潘”藏書能跨越六代，一方面依靠家族內(nèi)部強(qiáng)大的凝聚力，一方面離不開家族成員對家學(xué)、家風(fēng)的傳承。世代藏書家會在前人的基礎(chǔ)上繼續(xù)訪購古籍善本，并且有整理或刊刻父輩著作的家學(xué)傳統(tǒng)。如潘世璜《須靜齋書畫過眼錄》記錄了父親潘奕雋與黃丕烈的藏書活動。書中（圖一）辛未十一月二日記述：“在蕘圃（黃丕烈）處觀得汪退谷（汪士鉉）手抄的《近光集》底本，行楷極精妙?！庇秩缤晔仑ニ娜沼浭觯骸坝^蕘圃宋刻東坡《和陶詩》下卷?！庇秩缗俗媸a在道光年間刊刻祖父潘世恩《思補(bǔ)齋筆記》，其刊刻的《滂喜齋叢書》中《寶鐵齋金石文跋尾》留有其父潘曾綬題詞。

二、潘祖蔭生平

潘祖蔭（1830—1890年），清江蘇吳縣（今蘇州）人，字伯寅，號鄭盦。潘世恩孫。咸豐二年（1852年）一甲三名進(jìn)士，授編修。曾任太子太保、國子監(jiān)祭酒等，謚號文勤。室名滂喜齋、功順堂等。藏書甚富，撰有藏書目錄《滂喜齋藏書記》。先后刻有《滂喜齋叢書》《功順堂叢書》以及《潘刻五種》。

潘祖蔭一生位高權(quán)重，同祖父潘世恩一樣官歷四朝，與乾嘉學(xué)者、鄉(xiāng)賢達(dá)士交往頻繁。咸豐十一年（1863年）經(jīng)好友翁同龢得《五禮通考》，同治六年（1867年），經(jīng)趙之謙得葉名灃《橋西雜記》稿本，同治九年（1870年），從韓泰華處得宋刻《金石錄》。丁憂三年期間經(jīng)楊守敬訪得北宋本《廣韻》、南宋本《竹友集》，得陸心源宋版巾箱本《九經(jīng)》。豐富的社會閱歷加之對家族藏書文化的傳承，使其“圖書金石之富，甲于天下”④。

三、潘祖蔭藏書交游

是藏書家也是晚清重臣，潘祖蔭為官近四十年，期間曾任陜甘、山東、順天等地考官，旗下有大量門生，官場之中也不乏好藏書的同僚。光緒十年（1884年），潘祖蔭在五十五歲時匯集舊藏刻成《滂喜齋叢書》。同年中秋，潘祖蔭將《滂喜齋叢書》送予李鴻裔、陸存齋、楊蓻芳在內(nèi)十二人，將《說文古本考》二十部送予王懿榮、陳嵩佺、俞樾在內(nèi)十人，其藏書交游范圍之廣可見一斑。

（一）潘祖蔭與李鴻裔

李鴻裔（1831—1885年），清四川中江人，字眉生，別號香嚴(yán)，晚號蘇鄰。咸豐元年（1851年）舉人，嘗入曾國藩幕同治年間官至江蘇按察使。后居蘇州，置重金在蘇州購置網(wǎng)師園⑤。書畫、古籍均有收藏，其藏書多達(dá)四萬卷。兩人的藏書交游多見于兩人的日記及其輯刻作品的序跋。

咸豐十年五月高心夔主持陶然亭雅集，潘祖蔭與李鴻裔因此相識。兩人同好金石學(xué)，藏書交游一開始主要集中在對金石文獻(xiàn)的借閱上。光緒九年（1883年）四月，潘氏丁憂返鄉(xiāng)，彼時李氏已居蘇州，兩人往還頻繁。據(jù)《潘祖蔭日記》光緒九年（1883年）八月所載：“李眉生約看書件，并以汪大夫人、陸太夫人傳乞書?？雌渌纬郀⒃藘?、《蘇卷》民師、《黃蘇冊》茝林物、張即之《金剛經(jīng)》、王元章《梅卷》、古器，皆真?！雹夼耸弦苍欣钍洗鸀橘徺I金石文獻(xiàn)，如光緒九年八月潘氏日記記錄了潘氏托李氏向黎莼齋尋求五種日本石刻。光緒十年（1884年），兩人的藏書交游更為頻繁。如同年四月，李氏借《蓮溪文抄》。次年一月，李氏贈《磚塔銘》。在光緒十一年（1885年）二月，潘祖蔭更是一共贈予李鴻裔《皕宋樓》《藤陰雜記》《蜀輶日記》在內(nèi)十二本古籍善本。

縱觀兩人的藏書交游活動，是同僚之間的相互切磋學(xué)問，內(nèi)容上是以金石類文獻(xiàn)為主的借閱和相贈，并且主要集中在潘氏丁憂回鄉(xiāng)的三年中。如光緒九年潘祖蔭刊刻《日本金石年表》（后收入《滂喜齋叢書》），根據(jù)此書序言（圖二）可知，底本是黎庶昌贈予李鴻裔，李鴻裔又割愛給了同樣喜好金石的潘祖蔭。

（二）潘祖蔭與王懿榮

王懿榮（1845—1900年），清山東福山（今煙臺）人，字濂生，又字正孺。光緒六年（1880年）進(jìn)士，授編修。王懿榮出生于官宦之家，與潘祖蔭一樣愛好收藏，古籍善本、金石、書畫均有涉獵。

同治十年（1871年）五月，張之洞主持龍樹寺雅集，潘祖蔭、王懿榮皆受邀在內(nèi)，由此相識。兩人的藏書交游在開始主要是潘氏請王氏幫忙掌眼自己收羅的古籍善本、金石、書畫等，并且數(shù)量較大。根據(jù)潘氏日記，光緒九年（1883年）四月，總計(jì)交予王懿榮拓本、字畫十箱，自用印木石五匣，鐵泉九十五枚，宋、元本三箱。潘祖蔭由于公務(wù)繁忙，時常托王懿榮代為購買古籍善本。如《潘祖蔭日記》光緒十三年（1887年）二月（圖三）所載：“廉生交《大德》《漢堂》，索二百八十金，還之?！雹噙@里也可以看出對于門生帶來的古籍善本，潘祖蔭有自己的判斷，像日記中提到的《大德》和《漢唐》要價太高，潘氏就沒有買下。婉拒的情況還有光緒十五年（1889年）一月日記中提到的《王狀元集百家注分類東坡先生詩》因要價過高則沒有買下。

縱觀兩人的藏書交游活動，以師生關(guān)系為紐帶，內(nèi)容上是以王懿榮協(xié)助潘氏掌眼、收購金石、善本為主。

（三）潘祖蔭與翁同龢

翁同龢（1830—1904年），清江蘇常熟人，字叔平，晚號瓶庵居士。咸豐六年（1856年）一甲一名進(jìn)士，授修撰，同治、光緒兩朝皆為帝師。翁同龢與潘祖蔭兩人同歲，同好藏書，在當(dāng)時兩人并稱翁潘云。咸豐八年（1858年）六月，潘祖蔭與翁同龢受任典試陜甘，潘祖蔭為正考官，翁同龢為副考官。以這次考察為契機(jī)，兩人情同手足，常邀請對方參加雅集切磋學(xué)問，于家中交流藏書?！朵柘昌S叢書》收刻的《稽瑞樓書目》序言（圖四）有載：“叔平與蔭為昆弟交其銘心絕品互得見之。”潘祖蔭稱自己與翁同龢情同兄弟，皆好藏書，每有精品必相示。

兩人日記中關(guān)于藏書的交游記述自咸豐十年（1860年）起，主要是相互贈送、借觀古籍善本，并且較為頻繁。如咸豐十年（1860年）潘祖蔭曾贈予翁同龢錢大昕《戊戌日記》一冊。同治四年（1865年）翁氏借潘氏藏《瘞鶴銘》拓本。同治九年（1862年），潘氏贈予翁氏《麻姑仙壇記》宋拓本。次年借潘氏藏《韓勑碑》。光緒元年（1875年）贈翁氏盂鼎拓本，借閱翁同龢的《十一家注孫子》并邀請對方撰寫跋語，并且此年兩人書籍往來繁多，《翁同龢日記》有載：“伯寅住酒館，屢來借書，亦韻事也。”？在潘氏回鄉(xiāng)丁憂的三年間兩人互動較少，光緒十一年（1885年），潘氏回京后兩人藏書交游活動增多。光緒十一年七月潘氏日記有載：“叔平來，以《左補(bǔ)》《孔注》《西夏》《眉山》《石湖田家石刻》《秋室先生集》送之?！?？交代了潘氏贈予翁氏自己近些年刊刻的書籍。

縱觀兩人的藏書交游活動，交往頻繁，并且持續(xù)時間相當(dāng)長。內(nèi)容上是以交換、借閱、互贈古籍善本為主，如《滂喜齋叢書》收刻的《稽瑞樓書目》底本就來自翁同龢。

四、潘祖蔭藏書文獻(xiàn)價值

（一）海東文獻(xiàn)價值

海東文獻(xiàn)泛指渤海以東地區(qū)的文獻(xiàn)，以和刻本與高麗刻本為主。明清之際，海東使臣與中國士大夫交往頻繁，潘祖蔭便是其中之一，雙方每以兩國罕見的金石文獻(xiàn)相贈。

一方面，海東文獻(xiàn)是兩國文化交流的珍貴史料，如潘氏藏有的朝鮮刻《海東記》，是今天我們了解海東地區(qū)地貌及外交的寶貴文獻(xiàn)。另一方面，海東文獻(xiàn)或保存了在中國已經(jīng)散佚的古書，或與國內(nèi)版本相互糾正訛誤，因而具有極高的文獻(xiàn)價值。如潘氏所藏日本刻《古文孝經(jīng)孔氏傳》一卷，書目題跋稱此版在清朝康熙末年流入中國，是由日本的阿正精以弘安鈔本為基礎(chǔ)影刻的。原版的序文已經(jīng)遺失，只剩下兩行，《佚存叢書》中的版本也是從這個版本衍生出來的，但版式和排版有所改變。從跋文中可知此本與國內(nèi)版本相互補(bǔ)充，相似情況還有日本刻《孝經(jīng)唐玄宗注》一卷，書目題跋稱其為第一祖本，與國內(nèi)其他版本相比同《石臺孝經(jīng)》的內(nèi)容更合。

（二）宋刻孤本價值

潘祖蔭藏有已失傳或缺散的宋本不在少數(shù)，具有極其重要的文獻(xiàn)價值。如宋刻《竹友集》十卷，據(jù)書目題跋可知通行本不但不完整并且流傳稀少，而此本未經(jīng)修改，是天壤間的孤本。宋刻《京本點(diǎn)校附音重言重意互注周禮殘本》四卷，先前黃丕烈所藏版本佚《春官·宗伯》《夏官·司馬》，有此殘本的補(bǔ)充六官中只缺《夏官·司馬》。宋刻《續(xù)資治通鑒長編》一百八卷，淳熙九年（1182年）知遂寧府重寫進(jìn)，通計(jì)一千六十三卷，是最完整的版本，但已佚失不傳世?！督{云樓書目》著錄有一百六十八卷，唯此本一百八卷，尚為文簡原書。又如北宋刻《杜工部集》二十卷，書目題跋稱海內(nèi)恐無第二本，被視作珍寶。

五、結(jié)語

“貴潘”家族藏書跨越六代，持續(xù)百年，一方面依靠家族內(nèi)部強(qiáng)大的凝聚力保證，一方面離不開家族成員對家學(xué)、家風(fēng)的傳承。家族成員潘祖蔭為官歷經(jīng)四朝，其藏書交游多為同僚以及門生，且藏書文獻(xiàn)價值極高。

基金資助

江蘇省研究生科研與實(shí)踐創(chuàng)新計(jì)劃項(xiàng)目“吳縣貴潘家族文化的歷史發(fā)展與當(dāng)代傳承”（項(xiàng)目編號：SJCx23_1141）。

作者簡介

李心藝，女，漢族，江蘇蘇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yàn)槲奈镨b賞與修復(fù)。

參考文獻(xiàn)

[1]潘世璜.須靜齋云煙過眼錄[M].民國三年刻本.

[1]潘家元.大阜潘氏支譜·卷四[M].松麟莊鉛印本，1938.

[2]張撝之，沈起煒.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

[3]蘇州博物館.蘇州博物館藏晚清名人日記稿本叢刊[M].北京：文物出版社，2016.

[4]王桂平.明清江蘇藏書家刻書成就和特征研究[M].武漢：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18.

[5]翁萬戈，翁以鈞.翁同龢日記[M].上海：中西書局，2010.

[6]蘇州市檔案館.貴潘友朋信札[M].蘇州：古吳軒出版社，2020.

注釋

①蘇州市檔案館：《貴潘友朋信札》，古吳軒出版社，2020年。

②潘家元：《大阜潘氏支譜·卷四》，松麟莊鉛印本，1938年。

③圖一來源：潘世璜：《須靜齋書畫過眼錄》，民國三年刻本第2-3頁。

④王桂平：《明清江蘇藏書家刻書成就和特征研究》，武漢大學(xué)出版社，2018年版第128頁。

⑤張撝之，沈起煒：《中國歷代人名大辭典》，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1006頁。

⑥蘇州博物館：《蘇州博物館藏晚清名人日記稿本叢刊》，文物出版社，2016年第2617頁。

⑦中國國家圖書館中華古籍資源庫—數(shù)字古籍。

⑧蘇州博物館：《蘇州博物館藏晚清名人日記稿本叢刊》，文物出版社，2016年第3325頁。⑨圖三來源：蘇州博物館.蘇州博物館藏晚清名人日記稿本叢刊》，文物出版社，2016年版第3325頁。

⑩圖四來源：中國國家圖書館中華古籍資源庫—數(shù)字古籍。

翁萬戈，翁以鈞：《翁同龢日記》，中西書局，2010年版第1177頁。

蘇州博物館：《蘇州博物館藏晚清名人日記稿本叢刊》，文物出版社，2016年版第2857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