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惠尹

(廣西廣播電視臺，廣西 南寧 530022)

一、廣西廣播文學專題概述

本研究以2013 年度至2016 年度廣西新聞獎和2017 年度至2022 年度廣西廣播電視和網(wǎng)絡視聽優(yōu)秀作品的29 篇獲獎作品作為分析樣本。需要說明的是，2017 年以后廣西新聞獎沒有文藝類獎項的評選，因此以廣西廣播電視和網(wǎng)絡視聽優(yōu)秀作品作為樣本；除了2013 年度廣西新聞獎二等獎作品和2017 年度三等獎作品《千里追逃護平安》找不到以外，其他作品都能找到。鑒于獲獎作品搜集艱難，大致可以說本研究是對從2013 年至2022 年十年間廣西最高獎的所有廣播文學專題進行分析評價的研究。廣播作品是聲音的藝術，文本只是其中的一個部分，而非全部。本論題的核心是寫作，因此在本論題中，研究對象是剔除了聲音成分的文本。

二、敘述視角理論

敘述學也稱敘事學?！皵⑹鰧W”的命名者托多羅夫認為它是“關于敘事作品的科學”。作為一種理論，敘述學面向的是所有的文本。

“敘事視角是一部作品，或一個文本，看世界的特殊眼光和角度”。法國敘述學家托多羅夫認為“視角具有第一位的意義”?！翱紤]到敘述學的命名者托多羅夫和經(jīng)典敘述學的代表人物熱奈特在敘述學中的特殊地位，我們……區(qū)分出四種新聞敘述視角作為研究的基點”[1]。

(一)全知全能視角

敘述者無處不在，無所不知，毫無限制，既了解人物內(nèi)心的所思所想，又可以居高臨下對事件評論。

(二)人物有限視角

敘述者知道的和人物知道的一樣多，人物不知道的信息，敘述者無權敘說。視點人物可以是一個人，也可以是多個人。

(三)純客觀視角

這是從一個非人格化的視角出發(fā)來敘述，就像一架攝影機一樣，只能反映外在的人物語言、行為、外貌和環(huán)境，無法了解人物的內(nèi)心，無權對事件進行評判。

(四)復合視角

兩個或者多個視角時，視角可以自由轉換，使敘述超越了某一單一視角限定的信息，又不影響讀者的閱讀和判斷，這一敘述文本就是復合視角敘述文本。

視角不同實際上是敘述者感知范圍和權力限制程度的不同[2]。由于人物限知視角、純客觀視角與全知全能視角區(qū)別的突出特點在于前二者限定了視角權力范圍，因此我們可以把人物限知視角和純客觀視角這兩種視角統(tǒng)稱為限知視角[3]。需要說明的是，純客觀視角在文學專題的寫作中幾乎是不存在的。四種視角與權力限定的關系可以簡單由下表所示：

視角權力限定 主觀評價 心理分析 言、行、場景 固定試點全知全能 √ √ √ ×人物限制 √ √ √ √純客觀 × × √ √復合 在合理轉換中分別遵循以上各視角限定

三、廣播文學專題的敘述視角

(一)全知全能視角和復合視角的敘述視角

在本研究選取的29 篇樣本中,采用全知全能視角敘述的文學專題一共有15 篇，占52%，采用復合視角敘述的文學專題一共14 篇，占48%?？梢?，全知全能視角和復合視角共同構成了10 年間廣西廣播文學專題的敘述視角。我們可以畫出2013—2022 年度廣西廣播文學專題敘述視角變化圖(見圖1)。

圖1 2013—2022 年度廣西廣播文學專題敘述視角變化圖

全知全能視角是最主要的敘述視角之一，并不意味著全知全能視角在任何年份所占的比例不變。2018 年是一個明顯的分界點。2018 年之前，全知全能視角總體呈下降趨勢；在2018—2022 年的5 年間不斷往上升。我們注意到，2018年是一個特殊的年份，這一年的評選中，二等獎、三等獎空缺，一等獎只有一篇作品。

從2014 年度到2018 年度，復合視角總體上呈上升趨勢。2015 年，4 篇文學專題中，有3 篇運用了復合視角，成為運用復合視角敘述最多的一年。

(二)視角的多重與轉變，講述人物故事

1.多用復合視角敘寫逝去人物的故事

從圖1 可以看出，2015—2019 年的5 年間，運用復合視角的敘述要多于全知全能視角敘述。5 年間的14 件獲獎作品中，有9 篇運用了復合視角，占64%，題材涉及明代戲曲家湯顯祖、楷模人物莫振高、革命故事、海上絲綢之路、詩人余光中、本土作家周耒、韋俊海、潘紅日、黃詠梅。我們不難發(fā)現(xiàn)，這9 篇獲獎作品中，6 篇是文學人物。用復合視角來講述作家和他們的創(chuàng)作，是這5 年間廣西廣播文學專題的一大特點。

2015 年度一等獎獲獎作品《后世相知或有緣——在潿洲島遙想牡丹亭》以“我”在潿洲島上的思緒，講述湯顯祖的《牡丹亭》及其對后世的影響。開篇即寫道：

海天一色，艷陽高照。我站在中國最大、地質(zhì)年齡最年輕的火山島，也是中國最美的海島之一——潿洲島上，思緒翩飛。

湯顯祖是明代的大文豪、400 多年前的文壇巨匠，如何拉近這位大家與今天這個時代的聽眾的距離，作者選擇了今人“我”的視角，在聽眾與古典名著之間架起一座橋梁。

從結構上，敘述主體始終是“我”，線索比較單純集中，由“我”來穿針引線，由湯顯祖及《牡丹亭》，由《牡丹亭》及《紅樓夢》中的“牡丹亭”，由《紅樓夢》及張充和與昆曲《牡丹亭》，由張充和及白先勇青春版《牡丹亭》，自由推進情節(jié)不斷發(fā)展和場面不斷轉換。這種以第一人稱視角為主的復合視角，有利于自由運用敘述、描寫、說明、議論、抒情這5 種不同的表達方式，也有利于表達敘述者“我”的內(nèi)心情感。

文中第四段寫道：“我不知道，400 多年前，那個才情蓋世而人生之路崎嶇坎坷的江西臨川人，一路南下來到潿洲時，是否也有過一剎那的驚艷之感。我只知道，拂過我發(fā)際的陽光也曾經(jīng)照耀在他的面龐，吹過我耳畔的海風也曾經(jīng)在他耳際獵獵回響?！?/p>

這樣的敘述視角不僅容易在全篇中統(tǒng)一，而且具有可信性，好處在于可以直抒胸懷，侃侃而談，行文活潑自由，容易讓人有所感觸、感懷、感動。

這也是為什么這5 年間，作者們喜歡用以第一人稱“我”為主的復合視角來講述已經(jīng)逝去的人物、熟悉的作家的故事的原因之一。記者作為出場敘述者，第一人稱寫作有增強的趨勢，并經(jīng)歷了一個記者介入由淺到深又由深到淺的曲折發(fā)展過程。這一敘述策略的調(diào)整加強了寫作者(記者)作為敘述主體見證人功能。

2.多用全知全能視角敘寫時代人物的故事

由圖1 可知，在2018 年以后，全知全能視角呈一路上揚的趨勢。研究進一步發(fā)現(xiàn)，在2018 年之后的廣西廣播文學專題中，運用全知全能視角進行寫作的8 篇，其中聚焦人物的有4 篇。4 篇當中，聚焦文學名家的有3 篇，包括茅盾文學獎獲得者東西、駿馬獎獲得者莫景春、作家陳中林；聚焦典型人物的有1 篇，講述犧牲的抗疫英雄梁小霞的故事。

全知全能視角的優(yōu)點是為創(chuàng)作者提供了敘述的自由，可以在不同人物、事件、場景中靈活跨越，適合人物眾多、故事復雜、場面恢弘的創(chuàng)作中，同時能保持敘述的權威。2022年度二等獎獲獎作品《聆聽〈回響〉——對話作家東西》專題中寫道：“寫《回響》的過程像一場探險，東西撕破了很多道障礙。”

2017 年，他開始構思這部小說，關于信任與懷疑的感情線最先進入他的框架里，卻突然按下暫停。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并不能滿足于書寫感情，這太單薄，也太常規(guī)了。這時，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邀請他擔任駐校作家?！境鲆粜В猴w機降落】充滿南洋風情的校園，草木繁茂，美麗安靜。東西心想，要在這里停留一個學期，怎么也能把半本小說的文稿帶回南寧吧。于是，他重新開始提筆，并加入了第二條故事線——案件和推理。心理分析和案件偵查，這是他從未涉獵過的領域，他喜歡挑戰(zhàn)從未寫過的題材和人物?？蓻]過多久，他再一次停筆。

選段在寫廣西作家東西在寫長篇小說《回響》初期的一些心路歷程，此處作者充當了“上帝”，向我們講述了作家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讓我們對東西本人有更深刻的了解，塑造了一個不斷求新求變的作家形象。這樣的敘述視角比較靈活，不受任何限制，大大拉近了敘述者和聽眾之間的距離。

2021 年度二等獎作品長篇報告文學《梁小霞》中，這樣寫道：

患者是位將近五十歲的女性，大家稱她黃大姐。她看到護目鏡后小霞的眼睛，覺得小姑娘有點猶豫，就面露微笑，問道：“姑娘，你從哪里來啊？”

穿了防護服，聽覺不太好。但靠近了，小霞仍能聽到黃大姐的說話。小霞回答：“大姐，我是廣西醫(yī)療隊的隊員，從南寧過來的?！?/p>

黃大姐說：“那是好地方啊，桂林我都去過幾次了。對了，我喜歡吃桂林米粉。”

說到米粉，小霞偷偷咽了咽口水，心想，大姐，別誘惑我想家了！小霞趁大姐說話的工夫，找準靜脈，一針成功。

這里，作者運用全知全能的上帝視角敘述，敘述者以局外人的身份目視著發(fā)生的一切，對已故的典型人物梁小霞在武漢病房里照顧病人的情節(jié)、抗疫事件和患者等都了如指掌。這種敘事模式能宏觀地展現(xiàn)復雜而廣闊的背景、環(huán)境，也能微觀地展現(xiàn)人物內(nèi)心的變化，有利于塑造人物形象。

3.視角的多重與轉變的原因

10 年間，同樣是寫人，寫身邊的作家，在2018 年之前，更多的作者喜歡用復合視角創(chuàng)作；而2018 年以后，更多的作者喜歡用全知全能視角創(chuàng)作，顯示出10 年間廣西廣播文學專題敘述視角的多重與轉變。如果要追問其中的緣由，恐怕離不開個人和時代的原因。

(1)選用何種視角敘述，在于作者對該視角寫作的熟悉和掌握程度

每種視角各有特點，并無絕對優(yōu)劣之分。全知全能視角的敘述對中國人來說，可以說是司空見慣，習以為常。魯迅小時候“最心愛的寶書”——《山海經(jīng)》用的是全知全能上帝視角記錄了4 000 多年前華夏地理、自然生態(tài)和社會風貌的書，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也是用全知全能視角的敘述方式。從小耳濡目染，因此，不難理解為什么廣播文學專題中每一件作品都運用到全知全能的上帝視角。

(2)選用何種視角敘述，在于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

作者采取什么樣的視點敘述，直接影響著作者是否能較好地呈現(xiàn)其創(chuàng)作意圖。廣西是一片紅色熱土，作為中國共產(chǎn)黨開展革命活動較早的地區(qū)之一，紅色文化熠熠生輝。如何講好紅色故事，終究來自于一種心聲。2015 年度三等獎作品《講給女兒的故事》中，就是以“我”——一個媽媽的視角，向女兒講述太婆革命的故事，感人至深，催人奮進，喚起聽眾的共鳴和共情，很好地體現(xiàn)“紅色血脈代代相傳”的主旨。

(3)選用何種視角敘述，在于作者對素材的占有程度

2013 年度廣西新聞獎一等獎作品《1935 年的絕唱——追憶費孝通、王同惠情殤大瑤山》是作者跟隨音樂采風小組進入到金秀瑤族自治縣采訪，和當?shù)氐默幾甯刹砍燥堥e聊時深入了解的一件學術與愛情的往事。在金秀博物館進行采訪，又在瑤族干部的指引下，找到了當?shù)厝藢τ谫M孝通、王同惠深入大瑤山一事記錄、整理的書籍。

現(xiàn)在，無論如何是不能找到這位中國社會學和人類學的奠基人之一的費老了，作者只能閱讀他的《江村經(jīng)濟》《行行重行行》等著作，在閱讀中加深對人物的理解和感情。因為此行的目的是瑤族音樂的采風，采風的時間只有短短的4 天，作者對于費孝通、王同惠進入大瑤山這件事情在金秀獲得的素材是遠遠不夠的，因此采用全知全能視角來進行敘述，這樣就可以靈活運用其他的素材，以完成這一專題的寫作。

(4)多元價值觀和記者增強“四力”

在全知全能的視角中，敘述者以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上帝姿態(tài)出現(xiàn)；在復合視角中，全知視角依然無處不在，放棄一雙“上帝”的眼睛，轉而從人物的有限視角表達個人經(jīng)驗、情感，實際上是在中國社會多元價值觀條件下的一種自然而然的敘述策略。新聞界一直倡導改進文風。進入新時代，新聞工作者不斷增強“四力”，放下架子、撲下身子，用心觀察，創(chuàng)作出更多“沾泥土”“帶露珠”“冒熱氣”的優(yōu)秀作品。

四、結語

文學即人學。文學關注的是人的生存狀態(tài)。通過對人物內(nèi)心世界的深入挖掘，揭示人性的復雜性和多樣性。文學是一門由人寫人，同時感染人、同化人的藝術。廣播文學專題關注人，即關注人的生存、生活、生命。從2013 年到2022 年的十年間，廣西廣播文學專題運用全知全能視角和復合視角，書寫八桂大地上沸騰的生活，用真摯情懷歌詠時代精神，精品佳作迭出，呈現(xiàn)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十年間，記者們多用復合視角敘寫逝去的人物的故事，多用全知全能視角敘寫時代人物的故事。為時代放歌，為人民立傳，需要廣大的新聞工作者守正創(chuàng)新，開拓文藝新境，把人生追求、藝術創(chuàng)造和文學生命同國家、人民的命運緊緊相連，創(chuàng)作出更多的精品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