莎士比亞的喜劇《馴悍記》通過戲中戲的巧妙方式，呈現(xiàn)了一出彼特魯喬馴服悍婦凱瑟麗娜的喜劇，這段馴悍過程是劇本中最精彩的橋段。在對馴悍過程進行細致分析后發(fā)現(xiàn)，彼特魯喬對凱瑟麗娜的馴悍過程基本和PUA精神控制的過程相吻合，彼特魯喬是深諳控制人心的PUA大師。

《馴悍記》是威廉·莎士比亞創(chuàng)作的一部戲劇，戲中戲部分講述了一個富有的紳士巴普蒂斯塔，他有兩個女兒，小女兒是溫柔美麗的比安卡，追求者頗多，大女兒則是暴躁野蠻的悍婦凱瑟麗娜。巴蒂斯塔以防大女兒嫁不出去，揚言大女兒出嫁后小女兒才能出嫁，并許諾給大女兒豐厚的嫁妝。來自維羅納的落魄紳士彼特魯喬垂涎豐厚的嫁妝便想方設法求娶無人追求的凱瑟麗娜并“馴服”她，讓她成為當時社會上所期望的賢妻良母，小女兒則是和心儀之人私訂終身。該劇通過大、小女兒的婚嫁探討了愛情、婚姻、性別角色和社會期望的本質，引發(fā)深思。結合精神控制（PUA）的不同階段對比分析彼特魯喬如何精心編制一張“馴悍”的大網(wǎng)束縛住凱瑟麗娜，以及分析她為何難以擺脫彼特魯喬溫順妻子這一身份的束縛。

PUA的發(fā)展

PUA（Pick-up Artist）原指那些系統(tǒng)學習、實踐、完善吸引和追求女性技巧的男人，這可以追溯到20世紀70年代的美國，Eric Weber出版了名為《如何泡妞》（How to Pick Up Girls）一書，旨在幫助害羞的男孩學習如何與女孩交往并建立關系。1987年，電影《泡妞達人》（The Pick Up Artist）廣為流傳，在美國掀起了PUA熱潮。21世紀初，PUA開始通過電影、電視、書籍和其他渠道進入中國。隨著PUA思潮的傳播和網(wǎng)絡技術的發(fā)展，一些擅長PUA的人開始向其他人傳授和培訓PUA技巧。但是，越來越多的女性開始批評PUA倡導使用操縱性方法誘惑、辱罵和貶低女性在性交往中的地位。隨著網(wǎng)絡技術的進步，PUA已從簡單的搭訕技巧擴展到男女之間的關系，包括建立關系、管理關系和鞏固關系等方面，繼而變成了一種精神控制策略，極端情況下PUA則變成網(wǎng)絡詐騙的重要一環(huán)。

為了快速與目標人物建立親密關系，PUA通常采用以下五個情感操控步驟：一是，吸引目標的注意力；二是，引導目標探索操控者；三是，引導目標對其著迷并建立關系；四是，摧毀目標的自尊和價值觀；五是，情感虐待和精神控制。

以某位男性PUA目標女性為例，第一步是在認識目標女性時，PUA者通過幽默風趣的談吐，或者多才多藝的魅力等，吸引女性的注意，給她留下良好的印象。第二步，PUA者和目標女性逐漸加深了解，逐漸產生好感和關注，從而加深彼此的感情羈絆，讓目標逐漸沉淪?；谇皟刹?，第三步則是PUA者在時機成熟時向目標女性表達愛意，并與她建立關系，讓她覺得對方是理想的伴侶。第四步則是在確立關系之后，PUA者開始改變態(tài)度，一方面對目標女性極其寵溺溫柔，另一方面以愛之名試探，讓目標女性因他的惡劣行為而感到心碎，但又因愛而容忍所以沒有斷絕關系。如他故意找到目標女性的小錯誤對其發(fā)難，夸大她的錯誤或問題，通過占領道德高地，對其進行指責和羞辱，讓目標女性自責且服從PUA者的懲罰。此后，PUA者炮制套路通過這件小事或其他小事反復打壓和貶低她，讓她逐漸喪失正常價值觀和尊嚴。然后，PUA者會加深程度對目標進行情感虐待，通過對其進行負面評價，讓其產生一種她一無是處的錯覺，且PUA者對其體貼包容，從而達到目標女性無法離開PUA者的目的，最終實現(xiàn)對她精神肉體雙重控制的結果。

彼特魯喬的馴悍過程與PUA分析

在《馴悍記》中，女主角凱瑟麗娜是富有的巴普蒂斯塔的長女，以潑辣暴躁著稱，所以無人求娶。男主角彼特魯喬則貪圖凱瑟麗娜豐厚的嫁妝，“無論她怎樣淫賤老丑，潑辣兇悍”。彼特魯喬目的十分明確，先和巴普蒂斯塔表達了對大女兒的仰慕和求娶之心，并且兩人商量好了娶凱瑟麗娜的嫁妝。在和凱瑟麗娜第一次見面時，彼特魯喬立即表達了愛慕之情，“我因為到處聽人稱贊你的溫柔賢德，傳揚你的美貌嬌姿，雖然他們嘴里說的，還抵不過你真實的好處的一半，可是我的心卻被打動了，所以特地前來向你求婚，請你答應嫁給我做妻子”。他用他能想到的所有美麗的話語來形容凱瑟麗娜，用甜言蜜語來對待凱瑟麗娜的譏諷，并故意曲解她的拒絕言辭，忽略她的抗拒態(tài)度，稱她為最美麗和溫順的女士，贊美她甜美的聲音，夸她溫柔瀟灑，比在“樹林里漫步的狄安娜女神”更加純真。他不容置疑地告訴凱瑟麗娜只有他會娶她，并且強硬決定了她們即將在周日舉行婚禮。

在婚禮儀式上，彼特魯喬一反常態(tài)，讓女方賓客久等，故意穿著破舊的衣服姍姍來遲，且行為粗魯，令凱瑟麗娜在所有人面前感到尷尬，并且在婚禮宴席還沒有結束的時候就把她帶回家。從凱瑟麗娜家離開后，彼特魯喬故意變得比凱瑟麗娜更暴躁和兇猛，讓她長途跋涉回家，和仆人一唱一和剝奪她的食物和睡眠，毀掉她的衣裙和帽子，讓她受冷和饑餓之苦。除此之外，當凱瑟麗娜鼓起勇氣抵抗時，彼特魯喬告訴她“他都是為了愛惜她才這樣做的”，使她退讓從而放棄抵抗。彼特魯喬進一步意識到凱瑟麗娜的妥協(xié)，進一步壓迫她。在回凱瑟麗娜家的路上，彼特魯喬讓她“指日為月”“指翁為女”，否則就不讓她回家。最后，凱瑟麗娜毫無反抗的能力，只能按照彼特魯喬的意愿行事，對他百依百順，任其擺布，且在聚會上被評選為最溫順的妻子。諷刺的是，彼特魯喬還想開一所“馴悍學校”，傳授他的“馴悍”技巧。

劇中彼特魯喬將他對凱瑟麗娜的“馴悍”過程比作“熬鷹”，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的“馴悍”過程與PUA的過程也大致吻合，如圖1所示。

彼特魯喬的“馴悍”過程大概可以分為四個階段，分別是“仰慕者”“主導者”“虐待者”和“控制者”。第一階段，對于人人望而生畏的凱瑟麗娜，彼特魯喬一反其道，主動表達自己的愛慕之情，對她極盡溢美之詞。同時，他給凱瑟麗娜起了個綽號“凱德”，一直強調她的綽號，強調她終究是要嫁人的，且只能嫁給他，欺騙她已經定了婚期。對于凱瑟麗娜來說，她的父親和大多數(shù)人都偏愛妹妹，父親視她為“累贅”，別人嘲諷她是“活閻羅”，視娶她為一種“災難”，認為只有“閻王能配得上她”。她的心態(tài)是自卑的，她用潑辣和彪悍偽裝自己，對人惡語相向為了維護自己的尊嚴，但她的內心還是希望能嫁人的，如她怨恨父親道：“她（妹妹比安卡）是你的寶貝，她一定要嫁個好丈夫，像我這樣的人是一輩子嫁不出去的?！蔽乃噺团d時期是在父權制籠罩下的社會，女性在傳統(tǒng)社會中扮演的仍是從屬角色，她們被限制在婚姻、家庭和修道院的范圍內，女子在婚前婚后的權利基本被剝奪：婚前，她們需要聽從父親的教誨，婚后，她們會依附丈夫，成為丈夫財產的一部分。如果有什么原因，女子不能結婚，她們會被鼓勵進修道院，其合法財產便歸教會所有。所以一個陌生人——彼特魯喬的出現(xiàn)是特別的，他的甜言蜜語雖不足以讓凱瑟麗娜卸下防備，但消除了她“無人可嫁”的恐懼，所以在彼特魯喬堅決提出婚期定在周日的時候，她雖然不太高興，但沒有拒絕，只是說了句“要看你（彼特魯喬）在周日上吊”。在這個階段，彼特魯喬厚著臉皮充當凱瑟麗娜的仰慕者，使用手段表白和求娶她，最終他達成所愿，且確定了婚期。這個階段，彼特魯喬通過手段達到了PUA的第一（引導目標注意力）和第二階段（引導目標探索PUA者）的類似的效果，為他后續(xù)PUA過程做了鋪墊。

第二階段，在確定了婚期之后，彼特魯喬一改之前求娶的阿諛諂媚，在兩人中占據(jù)主導地位，因為在當時社會，婚后女子便是丈夫的財產，他才篤定凱瑟麗娜一定會嫁給他，繼而他才在婚禮當天姍姍來遲、衣著襤褸、舉止粗俗，讓凱瑟麗娜丟盡顏面地嫁給他。如果說凱瑟麗娜在婚禮前還有微乎其微的機會可以拒絕彼特魯喬，那么她在婚禮上或婚禮之后便再也沒有機會。當凱瑟麗娜未嫁時，她需要聽從父親的意見，如果說她堅決不嫁給彼特魯喬，她還有一點點機會，但是婚禮之后，她成了彼特魯喬的妻子，她的父親也能不給予她任何幫助，那她和彼特魯喬因夫妻的紐帶聯(lián)系在一起，作為夫妻一體，她得維持兩人的共同身份和婚姻，同時她處于依附地位，她不可能、也做不到完全反駁和抵抗彼特魯喬，所以她只能一再忍讓男性力量更強大的彼特魯喬?；橐鲆砸环N契約的形式，使她失去了個體的身份，從而束縛了凱瑟麗娜的“手腳”，更成為彼特魯喬進一步控制凱瑟麗娜的工具。這個階段，彼特魯喬通過婚姻的手段達到了PUA的第三階段（引導目標對PUA者著迷并且建立關系）的效果，而建立婚姻關系也是凱瑟麗娜被“馴服”的轉折點。

隨后第三階段，彼特魯喬是虐待者，他假裝比凱瑟麗娜更暴躁和兇猛，讓她長途跋涉回家、狼狽不堪，剝奪她的食物和睡眠，讓她受冷和饑餓之苦，使她受到身體和心理上的虐待。當凱瑟麗娜鼓起勇氣抵抗時，彼特魯喬則以愛的名義美化他的不合理行為。在凱瑟麗娜一再妥協(xié)后，彼特魯喬得寸進尺，繼續(xù)壓迫她，逐漸突破了她的底線，如在婚后返回凱瑟麗娜家的路上，彼特魯喬強迫凱瑟麗娜顛倒黑白，指著天空的太陽說那是晚上的月亮，指著路過的老文森特奧說是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否則便不讓她回家。最后，凱瑟麗娜按照彼特魯喬的期望行事，而此時，她的自尊和價值觀已被破壞殆盡。在這個階段，彼特魯喬通過婚姻的束縛和“以愛之名”的蜜糖陷阱實現(xiàn)了PUA的第四階段（摧毀目標的自尊和價值觀）的效果，自“指日為月”和“指翁為女”之后，凱瑟麗娜被“馴服”成了賢淑的妻子。

最后階段，彼特魯喬成了完完全全的控制者，控制著凱瑟麗娜的一切，凱瑟麗娜也因為在聚會上最聽從丈夫的命令，被選為最順從的主婦。彼特魯喬則得意洋洋地看著他“馴服”后的妻子，炫耀著他的“馴悍”技巧，并且吹噓說要開“馴悍學?！?，傳授PUA技巧，這也與PUA的最終階段實現(xiàn)情感虐待和精神控制一致。

如今，婚姻和戀愛作為一種契約的影響力沒有以前那么突出，女性也變得更獨立和開放。然而，并非所有女性在精神上都具有真正的獨立性。更重要的是，一旦她們在精神上過度依賴他人，她們就可能成為親密關系中PUA的受害者。女性的警醒首先就是加強交友的警惕性，其次是保持客觀的自我認知、保持良好的價值觀，應該尊重和珍視自己，擁有正確和成熟的心態(tài)。

作者簡介：

徐宇惠，1999年出生，女，漢族，碩士在讀，研究方向為認知語言學。蔣敏為本文通信作者。作者單位：東華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