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是焦裕祿同志誕辰100周年,山東廣播電視臺制作了大型專題片《此水此山此地——尋根焦裕祿精神》,本片從焦裕祿的故鄉(xiāng)山東博山尋根出發(fā),在深度追索焦裕祿的成長歷程中,全面藝術地還原焦裕祿的人生軌跡;從地域文化的浸潤、風土人文的滋養(yǎng)、家風家訓的影響中,探尋焦裕祿精神孕育、形成、成熟和傳承的根脈。
魂飛萬里,盼歸來,此水此山此地。
百姓誰不愛好官?把淚焦桐成雨。
生也沙丘,死也沙丘,父老生死系……
——習近平《念奴嬌·追思焦裕祿》
一種精神的形成,離不開歷史背景、文化淵源和社會實踐的鍛造,蘭考的475天是焦裕祿生命中的高光時刻,然而,蘭考的焦裕祿是如何成長起來的,卻鮮有人了解。這一次,攝制組從焦裕祿的家鄉(xiāng)博山尋根出發(fā),闞家泉邊的少年、撫順大山坑的苦難、宿遷園上村的覺醒、南下路上的且歌且行、九年工業(yè)戰(zhàn)線的歷練……全面藝術地還原焦裕祿的人生軌跡,也回答了“焦裕祿精神是如何煉成的?”這樣一個問題。
齊風魯韻潤少年: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丁
1922年8月16日,焦裕祿出生在淄博博山的北崮山村。真正離開家鄉(xiāng)時,他25歲,出生在博山,學習在博山,成長在博山,博山奠定了焦裕祿“三觀”的基礎。如果把焦裕祿比作一顆種子,那么博山就是這顆種子的土壤。
趁天朗氣清的時候,登其山巔,能得到好些廣人眼界、擴人心胸的好處。例如,極目西南,見有若黑云拂地的,是為泰山;放眼西北,見有若白練橫空的,是為黃河……
這段優(yōu)美的文字,節(jié)選自民國時期淄博地區(qū)的鄉(xiāng)土教材,其中描述的這座山,叫岳陽山,山河浩蕩、旭日東升的壯美,不知刻印在多少孩子的心底。當年,它是焦裕祿兒時的“百草園”。山頂有始建于元代的建筑群,古老的石刻碑碣,散落于蔥蘢的草木間。年代近些的,大多是功德碑,記錄著樂善好施者高尚的德行,焦裕祿的爺爺焦念禮,就名列其間。做個像爺爺那樣知書達理、德高望重的人,曾是焦裕祿幼年的理想。
焦裕祿的家就在岳陽山腳下,“耕耘之外,以行仁為務”的家風祖訓,無聲浸潤著這個樸素的魯中山村。焦裕祿出生時,家道已經中落。但一家人還是從牙縫里擠出孩子的“墨水錢”,生性要強的母親李星英,托親拜友,讓念完四年初小的焦裕祿,又考入了“博山縣第六高級小學”。進出門時,她經常會拿出一把小笤帚,給孩子們掃一掃,還得交代一句:“要干干凈凈地出門,出門走路要抬起頭來?!痹诮乖5摰挠洃浝?,沒有多少文化的母親,說出的話卻時常蘊含著樸素的哲理,她囑咐兒子說:“天上一顆星,地上一個丁。好男兒要有擔當,才能像天上的星一樣放光芒?!?/p>
仁者愛山,智者樂水。我欽佩那些為國建立過功勛的仁人智者,更愛那哺育過無數仁人智者的好山好水……
——焦裕祿高小習作《闞家泉的風景》
《闞家泉的風景》曾被同學們傳閱背誦,并口耳相傳至今。闞家泉,如今已被農家院落包圍,平時寂然無聲,每逢雨季,汩汩而出,涓涓不塞,如同胸懷家國、志在天下的少年夢想,奔涌躍動,流向遠方。
一塊原煤的升華:至暗時刻,即見曙光之色
1921年冬天,參加完中共一大不久的王盡美來到淄博,考察礦工勞動生活狀況;次年6月25日,淄博第一個工會組織——山東礦業(yè)工會淄博部成立。會后,王盡美在《山東勞動周刊》第1號上親自撰文,熱情贊頌其為“中國勞動運動之曙光”。“曙光”在眼前,然而對于近現代中國社會思潮的歷史演進,如同焦家一般的普通百姓,大抵還是缺乏深入理解的。
聽說(八路軍)夜間出來扒路炸橋,但認為國民黨那么多人馬都打不了鬼子,八路軍人少,不是正規(guī)隊伍,沒好槍大炮更打不了鬼子。因此,這幾年任何組織未參加過,只痛恨鬼子漢奸。
——焦裕祿自述材料1955年
這是焦裕祿對自己1941年前后思想狀況的坦誠回憶,以往的文藝作品里,作為干部楷模的他,似乎生來就有崇高的思想境界,而事實上,覺悟是在人生歷練間一點點增長的。而在大山坑當苦工這不到一年的經歷,無疑是他生命中至暗卻又窺見曙光的轉折。
大山坑是日本在撫順開采最早、產量最高的煤礦,也是礦難最頻、死傷人數最多的煤礦,1942年,焦裕祿與23個同鄉(xiāng)被日本侵略者當成“特殊工人”抓到這里,所謂的“特殊工人”大多有過抗戰(zhàn)經歷,對日本侵略者而言,這些特殊工人是“異己分子”,行動毫無自由,時時受到日偽軍警的監(jiān)押。時隔不久,這23個人中,相繼有17人被折磨致死。
但是就在這暗無天日的魔窟之下,其中的“紅色因子”,也即共產黨員從沒有放棄對黨的思想的傳播。無形中,像焦裕祿這樣的青年,仿若一塊原煤,即使被動地放置于這樣的爐膛當中,也會被冶煉,也會被升華,散發(fā)出無可比擬的熱能。盡管一時還不明確那是什么,但年輕的心底,那根被叫作青春熱血的弦,被悄然撥動著,哪怕拼盡全力、灑盡最后一滴血,也不要再匍匐在地,要像個人一樣頂天立地的活著。九死一生逃離大山坑的焦裕祿,沒有被苦難壓垮,而是在苦難中不斷鑄造起愈發(fā)堅強的心靈。
一顆紅花種子的覺醒
在江蘇宿遷九龍花園小區(qū)里,有一個焦裕祿廣場和諸多焦裕祿的元素,他與宿遷怎么會有關聯呢?1943年秋,沒有良民證的焦裕祿,被迫再次離開故鄉(xiāng),逃荒來到江蘇宿遷的園上村,就是今天九龍花園的所在地,度過了兩年的長工歲月。1945年8月,日本投降,宿遷解放。人民軍隊秋毫無犯、紀律嚴明,人民政府恢復生產、改善民生的一系列舉措,都給身為過客的焦裕祿前所未有的感受和希望。
宿遷解放后,經常參加開會,才更明確認識了八路軍共產黨才是真為人民辦事的,才真正相信共產黨能勝利。
——焦裕祿自述材料1955年
當從家鄉(xiāng)來的挑夫那里得知共產黨領導的軍隊開進博山的消息,焦裕祿迫不及待用攢了兩年的工錢買了一頭驢子,帶著家人,踏上了歸鄉(xiāng)之路。共產黨的到來讓他看到了窮苦人的希望,斗漢奸、探情報、布地雷陣……滿懷熱忱的他加入了民兵,成了民兵班長,并向黨組織提出了入黨申請。
自己自從共產黨來了才有出路了,入黨要好好干工作,在各種工作中起帶頭作用。
——焦裕祿自述材料1955年
1946年1月,回鄉(xiāng)僅半年的焦裕祿,如愿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曾經,參加革命只是為了給家人報仇的青年,重新校準了人生坐標。一顆“紅花的種子”就此萌芽,一個曾經在暗夜里苦苦掙扎也難見光明的貧苦農民,終于在黨的指引下,走上了為大多數人謀幸福的光明大道,他即將遠離故鄉(xiāng)的山水,到更廣大的人民中間去,開枝散葉,生根開花。
且歌且行的文藝青年,南下路上結緣豫東大地
在人們固化的印象里,焦裕祿是個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人民公仆,這樣的形象似乎跟“文藝”二字不太搭邊,而事實上,焦裕祿在高小的時候,進過學校的雅樂團,精通吹拉彈唱,尤善二胡、小號,南下路上,作為宣傳干事,他還出演過歌劇《血淚仇》的男一號,曾經的戰(zhàn)友回憶說,焦裕祿有一副“銅音兒”金嗓,唱歌很好聽。
那是1947年7月,隨著人民解放軍由戰(zhàn)略防御轉入戰(zhàn)略反攻,黨中央決定抽調一批有文化、有土改經驗的干部隨軍南下,跟進開辟新解放區(qū)。此時,原已脫產擔任博山岳陽區(qū)武裝部干事的焦裕祿,被魯中區(qū)黨委選入南下干部大隊。一路行軍一路宣傳的隊伍,行至河南尉氏時,他們出演的《血淚仇》,不僅贏得了老百姓的喝彩,也贏得了時任晉冀魯豫解放區(qū)區(qū)黨委副書記章蘊的盛贊,并宣布:焦裕祿所在的淮河大隊就留在河南尉氏,與當地群眾一起剿匪反霸,推進新政權建設。本將遠行的焦裕祿,駐足在霧靄沉沉的賈魯河畔,這也成為他日后結緣豫東大地的第一站。
在這里,擔任區(qū)干部的焦裕祿負責土改工作。他帶著工作隊走家串戶,住進最窮困的人家,喊著老百姓爹娘做工作。焦裕祿的女兒焦守云這樣說:“故鄉(xiāng)齊魯的孝文化影響了父親一輩子,在他心里,爹娘是最親近的人,要像孝順父母那樣,為老百姓做事,否則就是不孝?!睆慕乖5撋砩?,人們體悟到了“父母官”的真正含義:“父母官”不是百姓的“父母”,而是要“把百姓當作父母”。
焦裕祿是咱大起人:淬火成鋼的工業(yè)歷練
春風吹,槐花香,焦裕祿來到咱大起廠,朝夕相處,情同手足,朝夕相處二十月,情滿腔,心系大起情難忘……
——歌曲《焦裕祿是咱大起人》
這首歌的詞曲作者是20世紀60年代“大起”的工人?!按笃稹笔谴筮B起重機器廠的簡稱,創(chuàng)建于1948年,是中國起重機行業(yè)的排頭兵和新中國培養(yǎng)企業(yè)干部的重要基地。1955年3月,焦裕祿作為洛陽礦山機器廠的代培干部之一,被派往這里學習,那也是他跨行轉入工業(yè)戰(zhàn)線的第二個年頭。
他文化不高,別人給他介紹情況,他啥也聽不懂,圖紙擺在他面前,他看花了眼也不明白。當時有人就說了,看,放牛孩子也來學工業(yè),可老焦就不聽這一些,他說不會就學嘛,要迎著困難上。
——根據焦裕祿妻子徐俊雅1966年的原聲回憶整理
一位代培干部,大家習慣性地以為轉轉看看,聽聽會、記記筆記足矣,但焦裕祿除了夜以繼日地鉆研學習,還主動承擔起一線的生產管理。一件往事讓91歲的于文狀老人至今記憶猶新。那時20歲出頭的于文狀擔任生產調度員,他分管的一臺吊車次日準備向倉庫報結,卻讓焦裕祿在工序檢查中發(fā)現少了一個齒輪?!斑@個吊車很特殊,比一般吊車增加了一個大齒輪,我就忽視了這點。他一看我緊張了,就說,文狀,不要緊,這個事的責任不在你,在我。”說到這里,老人激動不已,“在我擔驚受怕的時候,并不該一個實習車間主任承擔的責任,他卻愿意去承擔,我感覺這個干部確實了不起!”
那年,焦裕祿34歲,正值干事創(chuàng)業(yè)的好時光,廠黨委相中了這支“潛力股”,專門給第一機械工業(yè)部打報告,要留下包括焦裕祿在內的三位代培干部,同時往洛礦派出三名資深工程師作為交換。在兒女們的回憶里,大連的22個月是父母最幸福愜意的一段歲月,母親徐俊雅穿著布拉吉、燙起頭發(fā),父親焦裕祿身著筆挺中山裝,1.78米的俊朗身姿,在與外國專家聯歡跳交誼舞時,舞姿頻頻被蘇聯專家點贊。這是人們不曾熟知的焦裕祿,卻是血肉豐滿、可親可近甚至可愛的焦裕祿。
現代化大工業(yè)的生產流程,讓焦裕祿滿目璀璨;澄澈的天,剔透的海,嬉鬧繞膝的兒女,讓焦裕祿滿心愉悅,這里,有最美好的記憶,也會有更廣闊的發(fā)展前景??墒牵胶5哪且贿?,還有期盼,還有責任。作別沙灘的輕柔、海風的挽留,焦裕祿攜全家回到洛陽礦山機器廠,被任命為全廠最大車間——第一金屬加工車間的主任。那是1956年的12月31日,新年的日歷馬上就要被翻開。你大概不知道,時隔不到兩年,新中國第一臺2.5米雙筒卷揚機,在焦裕祿的帶領下試制成功。
“思君夜夜,肝膽長如洗”,念茲在茲的那個身影,已經離去了58年。那些與他有交集、共過事的人們,也步入耄耋,然而他們關于焦裕祿的記憶細膩而清晰,盈盈淚光間,這個人仿佛從不曾走遠。蘭考,他用475天生命燃燒奉獻直至長眠的城市,如今滿眼綠意。老百姓說,當年焦書記帶領大伙種下的固沙樹、擋風樹,如今被制成琴瑟琵琶等民族樂器,遠銷海內外,成了農民群眾的搖錢樹、致富樹,正在奏響新時代奮進路上的清音雅樂。
(作者單位:山東廣播電視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