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不管是古代還是現(xiàn)代,任何一種藝術都與審美有密切的關系。17世紀初,中外繪畫歷史上都曾記載過一種繪畫審美現(xiàn)象,即所謂的中西復古觀。元朝的趙孟頫弘揚經典,高舉復興元代書法和繪畫的大旗,被看作中國文人畫的宗師。法國的普桑推崇古希臘古羅馬古典審美原則,點燃法國古典繪畫之火,被稱為“法蘭西繪畫之父”。趙孟頫懷有復興傳統(tǒng)藝術之志,反復臨摹唐宋書畫和晉代書法,其后數(shù)年,其追隨者董其昌終于把文化復古推向了高潮,而普桑的古典主義繪畫則轟動了整個歐洲,讓人耳目一新,甚至影響了后來歐洲的藝術。
關鍵詞:中西藝術;復古;趙孟頫;普桑
趙孟頫,字子昂,號松雪道人,又號水晶宮道人①。南宋末至元初著名畫家、書法家、詩人,也是楷書四大家之一。趙孟頫博聞強記,工詩體、經義、書畫、律呂、金石等,是公認的一代大家。從宋元之亂開始,趙孟頫的政治抱負因為時局動蕩很難實現(xiàn),但在這段時間里,他看到了很多著名的書法和繪畫,于是他開始推崇“復古”。趙孟頫更是在書畫方面達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開創(chuàng)了元代的先河,號稱“元人冠冕”。趙孟頫是一代書畫大家,在繪畫上,他開創(chuàng)了元代新畫風,人物、山水、竹石、花鳥、鞍馬,無所不精;寫意、工筆、水墨、青綠,亦無所不能。趙孟頫曾說:“作畫貴有古意,若無古意,雖工無益。”這句話道出了他一直倡導的文化復古運動的真諦。
尼古拉斯·普桑出生于法國,與趙孟頫是同一個時代的人,也是西方意大利17世紀末期和法國巴洛克古典主義繪畫派藝術家中一位較為重要的代表人物。他對希臘和羅馬的傳統(tǒng)文化十分著迷,推崇文藝復興大師拉斐爾、提香等。盡管他藝術生涯的大部分時間在意大利,他的畫風卻對后來的法國畫家如塞尚、安格爾等人產生了很大的影響。普桑的大部分創(chuàng)作都是從神話、歷史、宗教傳說中汲取靈感。盡管畫幅不大,但卻可以進行細致的雕琢,努力使畫面的結構和嚴謹?shù)乃孛栊问竭_到完美。人物的形象優(yōu)雅而莊嚴,充滿了雕塑感。作品構思縝密,富于哲理,具有一種肅穆、穩(wěn)重的藝術格調。他的作品冰冷而富有感情,從中可以窺視作者的冷靜思考。尼古拉斯·普桑擅長以具有代表性的歷史事件來表達現(xiàn)代意識形態(tài)的古典藝術潮流,他的審美原理是以古老的藝術理念和準則來表達現(xiàn)實的道德理念。
趙孟頫生活在元朝的前期,尤其是在繪畫的理論上,曾多次提出“復古”的主張,趙孟頫的“復古論”,以晉唐的清逸、素樸為藝術理念,擯棄了當時文人畫的陳規(guī)、工謹,又用“簡率”對“古意論”進行了闡釋,使其更能表現(xiàn)“氣暢高逸”的個性與意境。用一種古樸而又悠遠的文人氣息來提升自己的精神狀態(tài),同時也非常重視對文人氣質的提高和表達,以去除南宋畫院的匠氣,追求形似和精致的創(chuàng)作手法。趙孟頫認為,繪畫“不古而不精,空有其形”。實際上,他想用一種文學的復古之風,達到新時代一種簡單、典雅的統(tǒng)一,而驅散過去的頹廢。趙孟頫在元代的各種文藝作品都堅持復古之風,元代畫家“董巨派”傳人深受趙孟頫的“古意論”影響。趙孟頫的復古精神表面上是對南宋創(chuàng)作的革新,實際上是對新王朝精神的集中反映,需要通過意識形態(tài)中對于前朝弊習的反駁達到建立新王權的文化建設目的。最能反映復古的是趙孟頫的書法,他推崇魏晉唐兩代書法風格,尤其是東晉王羲之和王獻之的書法。他所積極提倡的“復古觀”,將中國數(shù)千年來的優(yōu)秀文化融為一體,使詩、書、畫、印得到了進一步的發(fā)展。
普桑推崇古希臘和古羅馬的古典之美,他以一種嚴格而堅毅的信仰,憑借自己的不懈努力,達到了人生的巔峰。他的大部分著作都是以神話、歷史、宗教為題材。畫面雖然不大,但每一張都精心繪制,力求簡練,結構嚴謹。他各個時代的作品雖有細微差別,但還是可以看出復古主義思潮對其創(chuàng)作的影響越來越大。從普桑早期油畫《圣瑪利亞的安眠》到他鼎盛時期的《阿卡迪亞的牧人》,再到他后期的《四季》,無不展現(xiàn)了他的懷舊觀念。普桑自幼酷愛繪畫,在繪畫方面頗有天分。在巴黎時,普桑有幸結識了意大利詩人馬里諾,并受到馬里諾的啟發(fā)。在30歲時,普桑前往向往已久的意大利。普桑在羅馬時,主要致力于古典文論的學習,因此,他的著作頗具文學性。然而,當他來到羅馬時,恰逢巴洛克風格盛行,他的畫風難免會受其影響,但不久之后,他便對巴洛克風格的喧囂感到厭煩,轉而探索新的藝術表達方式。1629年,35歲的普桑以《詩人的靈感》為標志,摒棄了巴洛克式激烈的對比與熱情,作品呈現(xiàn)一種安詳與崇高的意境。
本文以趙孟頫《鵲華秋色圖》(圖1)與普?!栋⒖ǖ蟻喌哪寥恕罚▓D2)為實例,探討中西“復古”的差異。
《鵲華秋色圖》是趙孟頫于元貞元年所繪,描繪了齊州華不注山、鵲山的秋景。畫面舒朗閑和,充滿了生命的氣息。這幅畫采用了松落皴法和披麻皴,樹葉用點葉法,筆觸舒朗清新。在畫史上,這幅作品被認為是青綠山水的代表作。畫中的兩座山峰,是用深淺不同的青色混合繪成的。邊州的綠葉,深淺不一,顏色也各不相同,屋頂、樹葉、樹干都是暖色,這些暖調的色彩和花青色在色彩學上相輔相成,搭配和諧。郁郁蔥蔥的樹林里,兩座山峰聳立在一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作者用寫意的手法描繪巖石和樹木,摒棄了傳統(tǒng)的精勾密皴的習慣,而是取了董源的神韻,使用簡單的雙鉤法,用墨點隨意勾畫枝葉。趙孟頫先用細柔的皴線勾勒山的起伏層次,而后施以淡色,再以墨色混染,令整幅畫充滿生機與活力。從這一點可以看出,趙孟頫的繪畫技法既有董源的風格,又有其獨有的特點,風格簡單、氣質蒼秀。
1655年發(fā)表于羅馬的《阿卡迪亞的牧人》是普桑的重要代表作品。普桑有句名言,大意是:只有對生命進行沉思,才能在遭受命運的打擊時,巍然屹立和不屈。②《阿爾卡迪亞的牧人》可以說是以這句名言為主題的形象再現(xiàn)。這幅畫描繪了一群牧人找到一塊墓碑。略顯灰暗的天色和牧民朦朧的身影,暗示這一幕是在夕陽下進行的。畫面中有四名牧民,最左側的一名牧民拄著一根木杖,靠在一塊石板上,仿佛在聽身旁同伴談話。透過他的目光,我們看見一位身著深灰色長袍的牧羊人,他單膝跪地,右手食指指向墓碑上的銘文,他的身影映在石板上。那一瞬間,他似乎正在向同伴講述一件重要的事情。當我們抬起頭來時,我們看到了一個身穿紅衣的牧羊人,他也在用手指著一塊墓碑,但他的眼睛卻盯著站在他旁邊的黃衣女人。雖然這幅畫描繪的是一群牧羊人找到了一塊墓碑,但是,在普桑的作品中,這位牧羊人的美麗和崇高,就像希臘和羅馬的大理石雕像一樣,印證了德國美學家溫克爾曼所說的“高貴的單純,靜穆的偉大”③。普桑的《阿卡迪亞的牧人》按照傳統(tǒng)繪畫所用材料,正確搭配色彩,熟練選擇工具,再到整體造型、風格的規(guī)范合理形成,都是從系統(tǒng)、理性而科學的角度分析、判斷和選擇的結果??梢哉f,在新古典主義盛行和在后浪漫主義盛行之間的這個時代,普桑似乎從中吸收了許多來自新文藝復興時期的現(xiàn)實主義藝術精華。
總之,不論是趙孟頫還是普桑,他們都倡導畫家對優(yōu)秀傳統(tǒng)的繪畫文化進行全方位的傳承、研究和創(chuàng)造性發(fā)展,尋求繪畫藝術歷史的根源,進而對其進行更深層次的探索。他們都提出了“復古”的概念,讓我們能夠將兩個生活在不同的歷史與社會環(huán)境中、沒有任何交集的人聯(lián)系在一起進行對比,幫助我們更好地理解當今世界的復古潮流。趙孟頫和普桑都反對當時占主導地位的繪畫形式與內容,主張“仿古”,在“仿古”中尋求一條更加適合自己的“道路”,這就是其思想的核心所在。
趙孟頫的書畫造詣一直較高,在繪畫和書論上也有許多精妙的見解。其山水畫作品冠絕了歷代潮流,兼得佛老之道,師法董源、李成等,其水墨人物作品大多取材自魏晉或唐朝,水墨花鳥畫作多以其筆法的圓潤而秀美著稱,以其潑墨飛白之筆法而作畫,以其筆法而書寫竹子。盡管普桑也從很多優(yōu)秀的雕塑家、畫家那里學習到了多種畫法,但他所學的只是當時的一種藝術,他的作品所體現(xiàn)的是古希臘和整個古羅馬藝術時期的另一種理性。趙孟頫的繪畫、書法等,可謂是博采眾長。普桑的創(chuàng)作缺少創(chuàng)造性,雖然他在晚年充分利用了復古的思想,卻沒有體現(xiàn)他的獨創(chuàng)性。趙孟頫則完全另辟蹊徑,他的主張為“畫有古意”,一改北宋后期以來古風漸趨衰微的局面,使畫壇由繁麗瑣碎之風轉為樸實自然。他個人還提出“書畫本來同”,主張畫家必須將傳統(tǒng)文人書法風格融入自己的畫中,使得作品里的那種水墨文人氣息更為濃厚,意境的變化也更為強烈。他收藏的傳世篆刻作品題材主要有人物、山水、花鳥、馬獸等,涉獵極為廣泛,頗有一種詩、書、印完美結合之意境美,相得益彰,恰到好處,雅俗共賞讓他的作品充滿了創(chuàng)意。
在古今中外的藝術史上,趙孟頫與普桑都是倡導“復古”的典范,雖然他們的“復古”主張遭到了學術界的質疑,但他們對“復古”的傳承與發(fā)展作出了卓越的貢獻而“承上啟下”。不管是推崇“復古”的趙孟頫,還是古典主義的普桑,他們都以史為鑒,崇尚古意,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的胸中豪情。盡管他們在一定的情況下,也會被客觀的現(xiàn)實所束縛,但他們卻能將自己的思想和前人的思想融會貫通,從而達到創(chuàng)新的目的。歷史永遠在前進,而我們要繼承傳統(tǒng),才能創(chuàng)造新的東西。
作者簡介
李琳,女,浙江杭州人,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美術教育。
注釋
①范克舉:《趙孟頫的“復古”與普桑的“古典”思想的比較—以<鵲華秋色圖>與<福西昂遺孀收集骨灰>為例》,《戲劇之家》,2019年第11期第116-117頁。
②吳衛(wèi)平:《淺析<讀碑窠石圖>和<阿爾卡迪亞的牧人>》,《收藏與投資》,2015年第9期第76-77頁。
③曾露:《基于性別和觀看模式的思考—品普桑<阿卡迪亞的牧人>》,《藝術與設計(理論)》,2016年第4期第117-119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