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美國當代劇作家波拉·沃格爾在劇作中致力于探索和挑戰(zhàn)當代人類的生存和精神現狀，不斷創(chuàng)新敘事結構與策略。她不再滿足于戲劇中的傳統(tǒng)敘事，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非自然敘事并將其推向了極致。其劇作《巴爾的摩華爾茲》的非自然敘事特征表現為割裂性的人物、非線性的場景和缺失化的情節(jié)。本文結合存在主義理論，解析其對邊緣化人群自我迷失、存在可能的重新探尋和理想狀態(tài)的生存自由的演繹效果，喚起對邊緣人群和其所在境遇的重新認知與人文關懷。

關鍵詞：波拉·沃格爾；《巴爾的摩華爾茲》；非自然敘事；存在主義

波拉·沃格爾（1951—）是美國當代劇作家中的領軍人物，因其作品中無畏無情地探索揭示諱莫如深的人性禁忌領域而廣受矚目，曾獲普利策戲劇獎、外百老匯歐比最佳戲劇獎、羅伯特·切斯利獎以及蘇珊·史密斯·布萊克本獎等多個獎項。沃格爾的創(chuàng)作主題不斷探索和挑戰(zhàn)當代人類的生存和精神現狀，涉及諸如種族、性虐和妓女文化等反傳統(tǒng)的爭議性話題。同時，沃格爾在其劇作中始終保持強烈細膩的女性主義觀點，關注在父權社會中受到邊緣化壓迫的人群。戲劇評論家吉爾·多蘭如此評價：“沃格爾的戲劇主題常常是敏感、困惑和危難的事件，這些事件與她的編劇藝術融為一體，使她的作品富于創(chuàng)造力、想象力并近乎嚴酷的真誠?！盵1]P127

沃格爾的劇作《巴爾的摩華爾茲》（The Baltimore Waltz）作為對她的哥哥卡爾之死的沉痛回應，引起了彼時人們對艾滋病的關注，獲得1992年外百老匯歐比最佳戲劇獎。這部劇作展示了沃格爾高超的文本技巧，其非自然敘事特征突出表現了邊緣人群的生存困境。揚·阿爾貝將非自然敘事定義為“從物理上，邏輯上，或人類角度來看，不可能的情節(jié)與事件”[2]P25，并從三個方面對事件的非自然敘事特征進行了闡述：不可能角色、不可能場景和不可能情節(jié)?；凇栋蜖柕哪θA爾茲》的行文背景，本文結合存在主義理論，探究劇中割裂性的非自然角色、非線性的非自然場景和缺失化的非自然情節(jié)，解析其演繹出的邊緣化人群的自我迷失、存在可能的重新探尋和理想狀態(tài)的生存自由，喚起對邊緣人群自身和其所在境遇的重新認知與人文關懷，從而啟發(fā)對消解父權社會邊緣化的思考。

一、割裂性非自然角色的自我迷失

20世紀初，兩次世界大戰(zhàn)先后爆發(fā)，前所未有的動蕩帶來了空前的精神與道德危機，人們對政治哲學、價值理念的判斷陷入了無序的流動。巨變中人類被驟然“拋入”[3]P207極度物化、充滿絕望及畏懼的世界，逐漸迷失存在的意義?！吧嬲摲治龉ぷ鞯囊磺信Χ荚谟谝粋€目標：找到回答一般存在的意義問題的可能性”[3]P422。此時興起的存在主義致力于重新認知人類存在的意義?！栋蜖柕哪θA爾茲》中的人物安娜在得知病情后同樣“被拋”到邊緣化處境，她的非自然特征表現為存在意義上的割裂性，反映了邊緣化人群在自我認知中逐漸迷失的過程。

海德格爾認為，人自身的存在通過“我”此時此刻正在進行的活動顯現，稱之為“此在（Dasein）”[3]P9，并定義了人的“能在”：“此在總是從它本身的可能性——是它自身或不是它自身——來領會自己本身?！盵3]P15劇中安娜“從未去過國外”[4]P7及卡爾已經去世的事實揭示了整個歐洲之行只是安娜面對卡爾去世時的幻想。一方面，安娜面對哥哥遺物中的宣傳手冊深感愧疚，追憶起哥哥對最終未能成行的歐洲之旅的強烈向往，形成了旅行的幻想；另一方面受到了至親因病離世的打擊，腦海中想起種種本應該能為病中的哥哥所做的事情，形成了將患病主體轉移到自己身上的幻想。這些幻想中卡爾的行為是安娜謀劃中自己可能做出的行為，代表著安娜去歐洲旅行、積極求醫(yī)的可能世界中的存在，即安娜的“能在”。根據揚·阿爾貝的非自然定義，非自然角色為“違背了物理規(guī)則、邏輯規(guī)律、常人能力限制的故事世界的參與者”，換言之即為被定義為某方面“不可能”的角色?？柕姆亲匀惶卣鞅憩F為死后的繼續(xù)存在，違背了物理規(guī)則和常人能力；安娜的非自然特征表現在將自己的“能在”剝離，將其構建為幻想的卡爾，在存在意義上陷入了割裂，形成了自我與自我相違背的非自然狀態(tài)。這種非自然狀態(tài)完整傳達了邊緣人群在被拋入邊緣化境地時的極度自我懷疑、自我否定、無法自洽的處境。

劇中的第三人扮演了幻想旅途所需的所有“其他人”的角色，代表了安娜和卡爾日常生活中共同存在的他人，即通常所指的“大家”。海德格爾認為：“此在作為日常的雜然共在，就處于他人可以號令的范圍之中。不是他自己存在；他人從他身上把存在拿去了。他人高興怎樣，就怎樣擁有此在之各種日常的存在可能性。在這里，這些他人不是確定的他人。與此相反，任何一個他人都能代表這些他人?！@個誰不是這個人，不是那個人，不是人本身，不是一些人，不是一切人的總數。這個‘誰’是個中性的東西：常人（das Man）?！盵3]P147“常人”在生活中似乎一直存在，替自己謀劃著自身的行動；而當需要為這些行動負起責任去尋找“常人”的時候，“常人”又消失了。這種隨著常人浮沉、由常人控制的日常在世，海德格爾稱之為“沉淪”[3]P204。第三人就象征著以上所謂的“常人”，是一人身兼多人的不可能角色，處于若隱若現、時在時不在的非自然狀態(tài)下：一方面第三人具象為兄妹倆旅途中具體的人——有時是安娜不同的性伴侶，有時是與他們進行交流的工作人員，這些角色不停地與他們打交道，看似看得見摸得著；而另一方面，盡管產生了很多交集，然而第三人對安娜的病情和事態(tài)進展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影響，他是隱身的——“常人”這種特殊的二象性通過第三人的非自然特征被表現出來。

第二場中，安娜被告知她患的疾病名為“獲得性廁所綜合征”（Acquired Toilet Disease）[4]P11。從表面上看，這種病癥的首字母ATD與AIDS形似；結合沃格爾寫作的背景和單詞的意思來看，“廁所綜合征”表現了一種對AIDS刻板印象的辛辣諷刺，荒謬的醫(yī)學名詞演繹了人們面對AIDS荒謬的表現：人們恐懼它，卻并不了解它；人們需要了解它，卻一代代持續(xù)地蓄意回避它。面對問診過程中安娜提出的問題：“但是為什么——怎么——”“為什么沒有人聽說過這種??？”“因為我想知道的是……它的傳播是通過……你說的預防措施確切地是什么意思？”[4]P11——這些有關對ATD病癥的了解、ATD在公眾視野的消失、關于ATD的感染傳播途徑的問題，醫(yī)生并沒有做出病情方面的解答，而是將話題轉向了“全面恐慌”“教育話題”“NEA的責任”“政治災難”，微妙而直接地復制了現實世界中“常人”的模糊其詞、避而不談，這導致了安娜作為病患邊緣人群面對困境茫然無措、束手無策的狀況，甚至對自己的狀態(tài)也無從得知、坐以待斃?！俺Ｈ恕钡淖龇ㄐ嗡苽t鬼，對“沉淪”狀態(tài)起著不斷加深的作用，割裂了承擔生存責任的紐帶，導致了對生存實感的丟失，以至于在最后一場中，當醫(yī)生表達對安娜的安慰與關心時，安娜從一開始的積極求醫(yī)轉變?yōu)閷︶t(yī)生幫助的否定和對社會的不信任，甚至產生了“似乎命運應該如此”“自己已經和普通人境遇相去甚遠”的意識，加劇了自我認知的惡化和丟失自我定位的迷失感，進而深化了患病群體自身的邊緣化處境。

親人離世和第三人對沉淪的助長，造成了安娜對現實的主動逃避和被動“逃避”，因此產生了存在意義上自我可能的割裂和生存責任的割裂。這種割裂性的非自然特征不僅表達了邊緣人群的認知迷失感和難尋出路的邊緣處境，而且側面揭露了面對邊緣人群的人文關懷、醫(yī)療系統(tǒng)及其他社會保障體系的缺位。

二、非線性非自然場景下的重新探尋

場景是小說的最小構成因素，類似“場面描寫”。它與單純的環(huán)境描寫不同，場景是以角色為中心的環(huán)境描寫，就是敘事作品中具體角色行為或活動的背景，包含了時間和空間兩大要素。揚·阿爾貝依然將非自然的場景定義為物理、邏輯、常人能力方面不可能達到的場景，包含了不可能的故事空間和不可能的故事時間。對于不可能的故事空間，揚·阿爾貝總結出了四種情況：“非自然的容器”“內部欲念的外在物質化”“非自然的地理場景”“超越故事界限”[5]P46。劇中幻覺空間的產生無疑是安娜的愿望的外在物質化；不可能的故事時間通常分為“倒流故事時間”“永恒的時間循環(huán)”及“混合的時間線”三類[5]P42，而《巴爾的摩華爾茲》中的時間結構又有所不同。

該劇的主體部分由一系列歐洲漫游的事件碎片組成，其中并存著兩個戲劇空間，一個真實發(fā)生在馬里蘭州巴爾的摩醫(yī)院休息室里，在安娜的陪伴下，卡爾因病去世；另一個發(fā)生在安娜的想象空間里，她被診斷患上ATD，卡爾陪她踏上歐洲之行前往求醫(yī)。最終，安娜在醫(yī)生診治時清醒過來，回到現實，面對卡爾因病而故的現實，但想象空間并未崩塌，劇本結尾安娜復又看到了卡爾的幻象。海德格爾提出的時間性是一個由“曾在”（Gewesen）、“當前”（Gegenwart）和“將來”（Zukunft）組成的三維立體結構[6]P103，關鍵就在于它是由將來統(tǒng)一起來的，以將來為其核心。卡爾作為安娜尚未到來的將來的“能在”，脫離了安娜并通過這種嵌套的空間結構與安娜并置在舞臺之上，形成了海德格爾闡述的非線性的、“三維立體”的非自然時間結構。

卡爾的死亡作為關鍵實現點出現在這套非自然時間結構中。在劇中的真實空間里，卡爾患病去世，而安娜只是經歷了哥哥的死亡，并沒有直面急迫的死亡威脅。在通常的線性時間觀里，死亡即為“不再存在”，海德格爾稱其為“存在到頭”[3]P282。死亡意味著不再“在此”[3]P275，因此安娜即使經歷了卡爾由生到死的過程，也無法“身臨其境”[7]P102地經歷卡爾的“不存在”。然而在海德格爾闡述的時間結構中，死亡不是終結性的結束，而是先行到死的可能性[6]P103。結合前章中提到的，安娜將自己的可能性剝離，建構出了幻想中的卡爾，同時又在幻想空間中顛倒了哥哥與自己的患病角色。通過這種手段，安娜將自己“代入”進了急迫的死亡的可能性境地。安娜之前一直模糊地生活在“常人”之中，將自己的生存責任推給并不存在的“常人”，逃避著自己的存在，沉淪于世。而“代入”之后，急迫的死亡可能性讓安娜意識到了死亡從始至終“懸臨”[3]P287于此，不得不直面自身的生存責任，從而在歐洲之旅中不斷探索本真的在世狀態(tài)。

基于通過卡爾死亡實現的三維立體時間結構，安娜以自己的“能在”（或“將來”）形式經歷了整個歐洲之旅。劇中歐洲之旅以法語課的形式展開?！暗谝徽n：主語位置”[4]P9安娜被醫(yī)生確診為患病的主體。得知自己不久于人世的安娜決定將自己謀劃已久的可能性變?yōu)楝F實，開始了與哥哥夢寐以求的旅行，這是她重新探索自己本真存在的開端。海德格爾在重提存在問題時引用了柏拉圖《智者篇》中的一句話：“當你們用到‘是’或‘存在’這樣的詞，顯然你們早就很熟悉這些詞的意思，不過，雖然我們也曾經以為自己是懂得的，現在卻感到困惑不安了。”[3]P1“存在”長久以來作為自明的概念，在想要探究存在者之為存在者的任何研究中，它都近似變成了一個先天的謎。同理地，自“第六課：直接代詞”[4]P17“第七課：基本詞匯。身體的各個部位”[4]P23開始，劇本描寫了安娜與侍者、慕尼黑處女、青年活動家等性伴侶的性愛場面——當安娜感到認知迷失時，重新審視身體，回到這個自我存在的實體本身，注視性愛過程，不再將自我實體作為熟視無睹的自明概念，達到正視欲望、重新探尋自我需求的目的。

沃格爾通過幻想中獨有的嵌套和顛倒搭建了該劇的非自然時空結構。其非線性的時空特征不僅為安娜開辟了一條面對自身、探尋可能的路徑，而且對邊緣人群走出混沌、迷失的心理狀態(tài)提供了面對未來積極籌劃自身的可行建議。

三、缺失化非自然情節(jié)演繹的理想自由

經典敘事學中，“情節(jié)”的定義通常聚焦于某種事件的安排、序列、組合和結構等。阿爾貝認為“自然表示關于時間、空間和人類知識的最基本的形式”，也即“來源于我們對世界親身經歷的真實世界認知參數”[2]P26，那么，非自然敘事作品中的非自然情節(jié)可被形容為違反最基本經驗形式的事件序列或敘事結構。在《巴爾的摩華爾茲》中，其非自然情節(jié)表現為“缺失化”的顯現方式，包括形式缺失化、內容缺失化兩方面，從而演繹達到對邊緣困境的理解效果。

與傳統(tǒng)劇本不同，波拉·沃格爾在寫作該劇時并沒有采取通常的“幕”的形式，而是選擇用類似于“場”的單位，開頭使用羅馬數字標注。每一單位的事件由一段法語課引出，整個劇作是不同場景、時間和事件的穿插。

與自然敘事作品的穿插手法不同的是，法語課的插入非常短促，形式上與前后并無銜接。通常情況下，人的理解活動是根據前后文生成一個連續(xù)完整的意義，而這個過程造成了“法語課”和故事事件每個片段的前后缺失，強迫讀者不斷將自己從故事流程中抽離，思考法語課與該單位的事件內容之間有何聯(lián)系，避免讀者忽略劇本中人物的情緒、矛盾、境遇等。通過這種形式缺失化，促進讀者時刻對劇本進行清醒的反思。

另一方面，劇中還有較多的內容缺失化。前章提到，第二場中醫(yī)生確診安娜為ATD患者。面對安娜性命攸關的詢問：ATD是通過什么途徑傳染的、ATD目前的治療方案、有關ATD的病情全貌、為什么無人關心ATD，并且反復請求“非常慢地解釋好讓我能理解”“可以再慢慢地解釋一下嗎”[4]P9時，醫(yī)生進行了冗長的贅述：“……也稱為Lofftler綜合征，即嗜酸性粒細胞增多，導致成纖維細胞增厚，持續(xù)性心動過速。肝腫大、脾腫大，嚴重積液進入胸膜腔伴水腫。可能是Malavi Brugia或Bancoffti Wuchereria，又稱Weingarten綜合征。常伴有滲出物?！盵4]P9這種半遮半掩的態(tài)度，以及他所使用的復雜術語會頻繁打斷讀者的理解，制造出了這段內容空缺，讀者會隨之產生“這段我根本看不明白，他到底在說什么”的急躁惱怒情緒，通過這種手段完全還原了現實生活中ATD患者在面對病癥時恐慌焦躁、無人問津的狀態(tài)。

除去醫(yī)生的模糊其詞、復雜術語，安娜的語言不通也屬于缺失化的內容之列。然而不同的是，雖然文本從頭到尾常常表現不懂法語帶給安娜的慌亂與不便，但與侍應、慕尼黑處女等性愛對象交流時卻十分順利，可以說是對答如流。在語言破碎、內容缺失的情況下雙方仍然能夠達成一致的理解，這能夠說明，在某些問題，例如關乎人類共同情感的患病、愛情等問題上，即使是語言、族裔上存在差異，也可以達成互相理解的共識。比較兩種情況，在同樣內容缺失的前提下，安娜與醫(yī)生和與性愛對象達成的理解結果截然不同：只有發(fā)自內心地關心、為邊緣化人群做出共同方向的努力，才能部分消解邊緣化人群的理解困境，正如卡爾的憤怒所反映的那樣：“如果桑德拉·戴·奧康納坐在一個被感染的馬桶上，媒體就會吵著要寫關于ATD的文章。如果喬治·布什的孫子在上廁所訓練時染上這種病，那將是我們最后一次聽到關于太空計劃的消息。為什么沒有人做點什么?！盵4]P12

上述制造缺失的手法完美地承擔起了演繹效果。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中關注的是此在如何讓存在顯現[3]P33，如何投身到可能性之中；但他隨即意識到一個問題：如何保持住這種可能性，而不去過多關注顯現出來的具體表現。任何一種事物只要顯現出來，那么它一定會從可能性變?yōu)楝F實。因此關鍵問題不在于表現出什么，而恰恰在于這種可能性；在于源泉，而不在于涌現出來的具體表現。也就是說，能夠讓人明白的意義正是使表現顯現的未顯現部分，沃格爾在《巴爾的摩華爾茲》中創(chuàng)造出來的缺失即是如此。這種缺失創(chuàng)造了演繹的空間，通過其中蘊含的無限可能完美貼合了邊緣人群的被理解需求。如果沒有這種缺失化手段，將所有要表現的東西全部顯現出來，也就失去了它的源泉作用，無法達成所需的理解效果。如海德格爾指出的那樣，把存在帶到“無蔽”的境地，同時也是一種“遮蔽”，解蔽活動反而起了遮蔽作用。

由上得出，缺失實際上是比顯現更能表現的狀態(tài)，遮蔽是比無蔽更原始的境地。海德格爾在《論真理的本質》演講中提出，這種人在認知開放、對象顯現的境遇中向對象開放的行為就是自由。自由并不是任意的，所謂自由就是讓存在者成其所是，也就是說，自由即是讓存在者存在，讓其就自身的樣子存在[7]P216。所以，缺失化的情節(jié)把劇中的邊緣化人物都置于更加顯現的狀態(tài)，讓他們自身和讀者都對于邊緣化人群這個對象的認知處于更加開放的境遇，借用海德格爾對老子的引用來說，“以守其黑的方式而知其白”，從而幫助他們依照自己本身本真的樣子、以“自由”的方式存在，最終達到消解邊緣化的理想效果。

《巴爾的摩華爾茲》通過非自然的情節(jié)安排，如場前的法語課、醫(yī)生的回避、不通的法語、復雜的術語，營造出形式和內容上的有意缺失，引導讀者進行反思，同時這種缺失呈現出的表演性效果不僅在思想上促進了對邊緣人群設身處地的理解，而且在實際意義上呼喚讀者做出幫助人類以本真狀態(tài)“去存在”的行動[3]P420。只有自我認識和所處境遇同時作用，才能達到消除邊緣化、生存自由的理想目標。

本文以非自然敘事為主要理論基礎，從非自然人物、非自然場景、非自然情節(jié)三方面對《巴爾的摩華爾茲》進行分析，結合海德格爾存在主義理論，討論沃格爾劇中邊緣人群的存在困境。劇中三個非自然人物，通過割裂性的非自然特征初步表達了邊緣人群自我認知的迷失；非線性場景中人物的并置，碰撞出了一條面對自身、探尋存在可能的可行道路；人物在場景中發(fā)生的一系列事件的獨特序列，形成了頗具表演性的情節(jié)。希望通過此種探討能夠使得讀者理解邊緣人群的存在困境，啟發(fā)對消解父權社會邊緣化的深入思考。

參考文獻：

[1]Jill Dolan：“Reveiw of How I Learned to Drive”，Theatre Journal， Vol.50，No.1，1998

[2]Jan Alber：Unnatural Narrative： Impossible Worlds in Fiction and Drama， Licoln：University of Nebraska Press， 2016

[3]海德格爾著，陳嘉映、王慶節(jié)譯：《存在與時間：修訂譯本》，北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14年

[4]Paula Vogel：The Baltimore Waltz and Other Plays，New York：Theatre Communications Group，Inc.，1996

[5]李維：《揚·阿爾貝非自然敘事理論研究》，成都：西南交通大學，2017年

[6]張志偉：《向死而在——〈存在與時間〉關于死亡的生存論分析》，《浙江社會科學》，2023年第5期

[7]海德格爾著，孫周興譯：《路標》，北京：商務印書館，2000年

（本文為2023年度國家社科基金后期資助項目《貝克特戲劇在中國的接受和影響研究》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3FWWB006；2023年度山西省研究生教育創(chuàng)新計劃精品案例項目《馬丁·昆普戲劇翻譯》的階段性成果，項目編號：2023AL09。作者單位：太原理工大學）

責任編輯 岳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