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 康，趙如月

（南開大學a.周恩來政府管理學院；b.馬克思主義學院，天津 300350）

現(xiàn)代化發(fā)展拓寬了“形象”的內涵與作用之邊界，極大地釋放了“形象”所蘊藏的勢能，以致有學者認為“當今的世界是形象的世界”[1]，人們關注、重視并嘗試建構“形象”。個人傳達、新聞媒介和自身經驗被認為是“形象”生成的三種方式，而新聞媒介的效果最為顯著?！胺栒鎸崱贝笥腥〈吧鐣鎸崱敝畡荩蔀槿藗冋J知的主要來源。[2]然而，傳統(tǒng)性別觀念與商業(yè)資本邏輯等因素阻礙著女性形象的正向建構，出現(xiàn)了如“被看”之類的畸形形象，[3]進而對社會大眾的認知造成不良影響。《申報》作為“當時中國最著名且影響最大的民間報紙之一”[4]，在社會劇變的清末民初時期對女子形象的建構進行了積極有益的探索，推動了當時女子教育與女權運動的發(fā)展，同時也不可避免地發(fā)生了從“賢母良妻”到“女國民”女子形象的不完美轉向。本研究旨在于以1905-1919 年《申報》中的婦女敘事為橫切面，在“虛擬—現(xiàn)實”的分析框架之下探討“賢母良妻”向“女國民”的轉向過程，并以此透視它與當時女子教育與女權運動的交互關系，探究其現(xiàn)代性的啟示。

一、肇始于女子教育中的“賢母良妻”形象

清末民初，女子教育的重要性在國家危難中凸顯?！百t母良妻”主義教育雖發(fā)源于日本，卻與我國傳統(tǒng)文化不謀而合，因而受到了國人的追捧?！渡陥蟆窂亩鄠€角度嘗試構建切合中國實際的“賢母良妻”，以期為我國的女子教育提供依據與遵循。然而，《申報》所呈現(xiàn)的“賢母良妻”形象始終未能跳出女性刻板印象之窠臼。

（一）繼承與吸收：“賢母良妻”的雙重建構

《申報》中“賢母良妻”形象的構建顯現(xiàn)出本土和客土的雙重向度。首先，我國傳統(tǒng)的女性形象中“重道德”的特征延伸到了“賢母良妻”之中?！叭龔乃牡隆薄捌叱觥薄芭訜o才便是德”等不平等理念得到了整個社會的普遍認同與遵循。社會中“貞節(jié)牌坊”的出現(xiàn)亦在不斷反哺與強化對女性的道德束縛，其結果便是道德約束甚至凌駕于女性生命價值之上。受傳統(tǒng)文化慣性之影響，《申報》中的“賢母良妻”亦偏重于女子之德，“中國女子固有柔和貞靜之質性，若加以維持，足以防止道德頹廢”[5]?！耙磺须x經畔道、支離誕妄、不合中國古先圣賢講求女教者皆所不取?！盵6]此外，“女子所必備之課程，惟其旨務實而不務高，誠便道德知識足以為賢母良妻”[7]。女子教育所塑造的“賢母良妻”“必以品行為重”，甚至連女學教習“茍非品行貞潔之人萬不許充當”。[8]

其次，《申報》中的“賢母良妻”表征著西方及日本女子形象?！渡陥蟆纷鳛楫敃r社會的重要媒介，在西學東漸潮流中為“賢母良妻”輸送了嶄新的形象因子。起初，《申報》側重于對西方女子形象之報道，“近來言女學者之書籍并參考英德法美各國女學之大勢，以求折衷于二說之間而定我國女子教育之趨向”[9]?！渡陥蟆芬餐ㄟ^敘述西方偉人的逸聞軼事來彰顯其所倡之“賢母良妻”的重要作用。[10]美國則注重女子實用之學，“吾國女子之能自謀生活者殊難數(shù)見，所受敎育亦未盡合于生活程度。于是為女子者大多拱手坐食，若美國不然。凡商店之伙友，學校之教員大多數(shù)以女子任之”[11]。此種對比沖擊了道德對我國傳統(tǒng)女子形象的強大束縛，為“賢母良妻”形象增添了實用之內容。甲午中日戰(zhàn)爭之后，國人西學東漸之目光轉向了彈丸之地的鄰國日本。而日本此時“女子教育的重點在于培養(yǎng)女子為人之良妻、為人之賢母，管理家庭、熏陶子女所必須之氣質才能”[12]。據考證，我國“賢母良妻”之現(xiàn)代內涵便是引進于東洋。[13]這在一定程度上邊緣了我國封建社會賦予其“無能”“懦弱”之義。

（二）途徑與作用：“賢母良妻”的教育實踐

女子教育是實現(xiàn)“賢母良妻”之途徑。在內外交困的清朝末期，女子教育的首要目的是挽救國家和民族危亡。“欲計世界人類之永續(xù)繁榮幸福與國家之隆盛富強安”[9]，女子教育關乎整個民族血脈之延續(xù)與國家之存亡。梁啟超以“家”的概念框架詮釋“賢母良妻”，指出其實踐內容為“上可相夫，下可教子，近可宜家，遠可善種”[14]。民國初期，女性意識的覺醒沖擊了傳統(tǒng)文化對女子的桎梏，女子教育因而兼具救國和平權的雙重目標。在該階段的《申報》中，“賢母良妻”形象與女子教育相伴而現(xiàn)，女子教育之目的便是塑造出符合國家需要的“賢母良妻”?！百t母良妻”之形象被置于國家與民族的宏觀語境中進行談論。孫中山注意到了當時女子教育對國民品格培養(yǎng)的忽視，因而在廣東女子師范第二校演講時言之：“自應認提倡女子教育為最重要之事，養(yǎng)成國民之模范，即教育乃可振興，教育既興，后男女可平權?！盵15]

對于如何進行女子教育，《申報》以相當篇幅集中報道了賢母良妻派與非賢母良妻派之對立。賢母良妻派認為，女子教育之目的僅是為了使女性具有“賢母良妻”資格；非賢母良妻派則認為，女子教育的根本目的是使女性具有與男性同等的發(fā)展權利。二者爭論之焦點即為女子是否應當接受高等教育。此外，《申報》譯介了德國、英國、法國的女子教育內容及發(fā)展歷程?！胺虻聡赢斢氪髮W，倡議非賢母良妻之時，亦嘗經種種反對屢屢阻遏戶折不回而始達其目的，與今日之日本奚以異哉?！盵16]“（英國）其后科學逐年研究，逐年改良。至近來女校之盛與男校無異，女權之伸與男權相抗，此誠為非賢母良妻派極盛之時代也夫英國高等女學之勃?！盵17]“（法國）大學者愈眾女學之進步甚速，非賢母良妻之教育久已遍布于上下矣。國民文化愈進，女學亦愈發(fā)?！盵17]顯然，根據《申報》對歐洲國家之考察，女子教育必然走向非賢母良妻派之主張?！渡陥蟆芬鄶嘌员藭r日本必將緊隨歐洲國家之后?！渡陥蟆返脑撜摂喑搅藭r空限制，亦為我國女子教育的未來走向奠定了男女平權的基礎。

（三）超越與偏離：“賢母良妻”的破繭之維

“賢母良妻”在中西文化碰撞之中被構建，彰顯了我國女性對重新定義社會角色的期許。傳統(tǒng)道德倫理猶如一個厚重的“繭”將我國女性緊緊地包裹，女性行為因之具有可預見性、可評判性，女性意識因而被牢牢地束縛。社會動蕩的現(xiàn)實與“賢母良妻”形象的樹立在一定程度上瓦解了“繭”，女性意識從而獲得覺醒?？梢哉f，女子教育發(fā)展之進程便是破“繭”之進程。官方所推行的“賢母良妻”主義教育蘊含著進步因素，體現(xiàn)在：一是改變了社會對女性之偏見。《申報》對國外女子形象之描述以及在宏大語境中對女子教育實踐的探索，挑戰(zhàn)了傳統(tǒng)男尊女卑觀念。二是女子擁有了教育權利。盡管當時女子教育依然存在較大局限，但女子通過它接觸到了新思想，從而點燃了女權運動的星星之火。

然而“賢母良妻”形象的構建并未觸及“繭”之根基，實踐效果十分局限。究其原因，一是女子始終處于被動地位。貫徹“賢母良妻”女子教育的目的并非注重女子發(fā)展本身，而是將它視作救國與爭權的工具，“賢母良妻”作為左右女子教育發(fā)展之標準演變成為新的刻板印象。女子教育左右著女權運動的發(fā)展，在此種情況下，二者的共同進步卻造成了女子形象的固著。二是“賢母良妻”形象仍然受到封建傳統(tǒng)倫理的強勢性桎梏。賢母良妻主義教育依然偏重于家庭，讓女子掌握家庭實用技能，從而更好地為人妻、為人母。北洋政府教育總長湯化龍曾言：“是其將來足為良妻賢母，可以維持家庭而已?！盵18]三是從男性權力角度構建“賢母良妻”形象?！百t母良妻”以男性作為中心來詮釋女性之地位和追求，未能突破男權權力傳統(tǒng)話語體系。

二、以政治權利為宗旨的“女國民”形象

女子教育的興起與近代女性思想的傳播促進了我國女權運動的發(fā)展。從《申報》的敘說來看，“女國民”生成于現(xiàn)實女權運動之中，以爭得男女平等的政治權利為目標。女子教育亦吸收了“女國民”之內涵?！百t母良妻”與“女國民”之間的復雜關系使得“女國民”形象逐漸偏離其初衷。

（一）前后難離：“女國民”夾縫登場

女子教育的發(fā)展擴充著“賢母良妻”形象，被“賢母良妻”遮蔽的國家話語內容顯示出獨立趨勢。同時依托于女子教育的“賢母良妻”無法契合當時如火如荼發(fā)展的女權運動，“女國民”話語便應運而生。“女國民”最早見于1905 年的《女子世界》雜志中。《申報》中首次出現(xiàn)“女國民”是在1907 年的保路認股運動之中。《申報》中“女國民”在救亡圖存運動中登場，然而當時社會現(xiàn)實的反復性使得“女國民”并未脫離傳統(tǒng)的“賢母良妻”之義，二者呈現(xiàn)出混亂發(fā)展態(tài)勢?！渡陥蟆分械摹芭畤瘛北硪獠幻?，具體內涵單薄?？v觀該階段的《申報》，與“賢母良妻”有關的論述不論是在內容上還是數(shù)量上都遠遠超過“女國民”。由此可見，戊戌變法時所倡之賢母良妻主義教育依然延續(xù)至此，僅是教育內容增添了國家情懷。

“女國民”與“賢母良妻”概念的曖昧導致了“女國民”形象發(fā)展的畸形態(tài)勢。民國成立前夕，有關“女國民軍”的大量報道躍然于《申報》之上?！皽麑劵疖囎蛉沼诌\浙江敢死隊四百名行抵鎮(zhèn)江，領袖者系一女國民軍，聞即前時率敢死隊一千人規(guī)取杭城者?！盵19]“誰知巾幗伙乾坤，明玉佩蹤跡，須影花光帶劍痕?！盵20]“盈盈織手挽狂瀾仗節(jié)躬，上將壇完我肺京歸我眾奇動端不。”[21]同時，《申報》亦竭力宣揚穆桂英、花木蘭等巾幗女英雄形象，從傳統(tǒng)文化中探尋“女國民”的教育和實踐內涵。傳統(tǒng)“尚武”之精神在“女國民”中得到了展現(xiàn)。社會對“女國民”壯烈之舉的持續(xù)性認可與贊頌使得當時女權運動的領袖們將武力視為她們制勝的不二法門。這雖然在短期內對辛亥革命勝利與民國成立有所裨益，但從長遠來看卻鉗制著女權運動與女子教育的健康發(fā)展。民國成立之后，關于女性通過暴力爭權的報道屢見不鮮。

（二）地位錨定：“女國民”被動生成

“女國民”實現(xiàn)了女子形象由家至國的擴展，然而“女國民”亦并未改變女子被動的工具地位。首先，民國成立前后“女國民”是軍事力量的重要來源。在《申報》中可見“女國民軍招募”之廣告。許多女子因而投筆從戎，成為國民軍隊中的重要組成部分?！芭畤褴姟币环矫媸菫榱嗣褡宓木韧鰣D存，而另一方面更多的是期望實現(xiàn)男女政治權利平等。其次，“女國民”成為民國商戰(zhàn)之利用品。民國經濟受西方資本主義強國威脅，在艱難中求生。愈演愈烈的商戰(zhàn)傾頹國民精神，損壞了國民經濟根基。為“謀國民自立之生計，為國家準備之后盾”[22]，《申報》各類廣告中均可見“女國民”之身影?！澳信畤駪獙W自立之能力，無使金錢流外本公司。”[22]經濟的發(fā)展與《申報》廣告中男女形象的并列也萌發(fā)著“男女平等”之思想。

此外，“女國民”形象在女子教育中未能得到貫徹。第一，徹底的“女國民”教育只是曇花一現(xiàn)?！扒医裰_女學堂所收者皆青年之女學生也，其成效之有無且不必論，而最多數(shù)之中婦女，則固已無以饜其望矣，如是則未來之新女國民成效不可知，而現(xiàn)在之舊女國民在勢固不能棄置?！盵23]“舊國民”形象就這樣融入了“新國民”形象之中，政治方面的男女平權依舊避而不談。第二，“女國民”未能觸及女子教育成效顯著的高等教育部分?！渡陥蟆分械摹芭畤瘛奔杏谟字蓤@、小學和中學之中，本質上堅持賢母良妻派主張?！疤碓O幼稚園，現(xiàn)正廣招男女國民高小兩部各級生并幼稚生國民科。”[24]“上海市北公學招生，分男女國民小學，高等小學英德文專修科、中英德法日文夜館，均減收學費，定二月十八號開學?！盵25]第三，側重于在義務框架下建構“女國民”之形象。少有強調女性權利的敘事，多是倡導女性履行義務，甚至將其付出視作“天職”，如“女生既受教育將來應盡女國民之天職云云”[26]。

（三）形象墮距：“女國民”有名無實

民國元年，《申報·自由談》刊登了一篇評論文章，將男女不平等之原因歸結為女性政治權利的缺失，“丈夫司國家之任，女子主中饋之事”，進而指出理想的敎教育應是“男學校由男 育總長管理，女學校由女敎育總長管理，定數(shù)、名目、章程、課程、獎勵均須協(xié)訂，均須一律”。[27]民國政府在國家層面推行女國民教育，卻對女性政治權利的實現(xiàn)避而不談，因而造成了“女國民”理論和現(xiàn)實之間的鴻溝。“吾國女國民列旁聽席者約各六七人，此為參議院，陳述時氣度從容，語意高朗?！盵28]“且有女國民五六人大約因知日本貴族院議員之到院旁聽，來觀熱鬧也。”[29]“已有女國民三人來院旁聽，珊珊來遲，坐甫定即遭逐客令。”[30]因而，女國民的政治參與僅限于旁聽，并未獲得實質性的權利。造成“女國民”與實踐脫節(jié)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方面，提倡“男女平等”的統(tǒng)治階級力量羸弱，民國建制多是與封建勢力妥協(xié)之結果；另一方面，“女國民”并未實現(xiàn)獨立發(fā)展，與“賢母良妻”一樣未擺脫被動的工具地位。

“女國民”形象無力指導民國初期女權運動之發(fā)展。民國政府對女性政治權利的忽視激起了民國女界的抗議。民國女權運動領袖的言論已然向著極端與偏激發(fā)展?！爱斆褴娖鹆x時代，女子充任秘密偵探、組織炸彈隊，種種危險，女子等犧牲性命財產，與男子同功，何以革命成功，竟棄女子于不顧……凡反對女子參政者，將來必有最后對待之辦法。即袁大總統(tǒng)不贊成女子參政，亦不必承認袁大總統(tǒng)?！盵31]暴力邏輯使清朝末期女權運動蓬勃發(fā)展，卻讓民國女權運動停滯不前?！皬垵h英之恃強凌弱，借公報私，不顧法律不顧道德之甚?！盵32]“暴民政治與暴君政治相去真一間耳?！盵33]社會輿論的轉向使得以“女國民”為目的的民國女子教育和女權運動雪上加霜。

三、現(xiàn)代性啟示：女子形象的正向構建

《申報》抓取片面特征對女性形象的構建不可避免地滋生了暴力與極端，民國的女子教育與女權運動因此陷入發(fā)展低谷?，F(xiàn)代媒體唯有多元呈現(xiàn)女性形象才能避免圖像化難題。隨著勞動社會化程度的提高，女性社會角色不能單單囿于家庭之中，政治權利成為現(xiàn)代婦女事業(yè)的現(xiàn)實目標。清末民初時期女子教育與女權運動的曲折發(fā)展表明人格獨立始終是婦女事業(yè)的根本目的與遠大追求。

（一）媒體表達的去圖像化

盡管《申報》中所構建的“賢母良妻”形象囿于性別話語的藩籬，但已然顯現(xiàn)出獨立、進步的內容。與之相比，更具平等、現(xiàn)代性價值的“女國民”是女子形象由社會性話語向政治性話語轉向的結果?！按蟊妭髅骄哂性佻F(xiàn)及建構社會文化的作用”[34]，這次不完美轉向表明《申報》所建構的女子形象與當時的社會文化存在某種程度的脫節(jié)。男性在大眾傳媒中充當“守門人”的角色，“男性是傳媒和信息的控制者”[35]。傳統(tǒng)的男權文化依舊根深蒂固，女性的邊緣地位并未改變?！渡陥蟆分兴尸F(xiàn)的政治、經濟和社會敘事依然是以“男性”為中心進行刻畫，因而不論是“賢母良妻”還是“女國民”都逃脫不了圖像化困境，具體表現(xiàn)在：一是女子形象的片面化，忽略了感情因素，女性被看成了各種圖像的集合，其主體性和發(fā)展需要被忽略。[36]二是部分對整體的不理性替代，女性被類型化，女子形象只抓取了部分特征，《申報》也在這個過程中不斷強調、擴大、固化該形象。

現(xiàn)代媒體應拋棄圖像化的傳播方式，力求呈現(xiàn)出生動活潑的女性形象。在互聯(lián)網時代，每個人都是信息的傳播者和接受者，魚龍混雜的信息更是成為極端女權運動滋生的溫床?，F(xiàn)代媒體若是為了吸引曝光度而刻意塑造女性污名形象，那么對女子教育和女權運動的損壞將是前所未有的?！芭鹉斜啊辈⒎歉淖儭澳凶鹋啊钡挠行Х绞?，其結果只能是挑起男女之間性別的對立，甚至導致女性自我意識的迷失。于媒體而言，應堅守媒體倫理，承擔媒體責任，以多元的途徑詮釋女性，避免圖像化的傳播方式；于婦女事業(yè)引領者而言，當代輿論中的“女拳”“拳師”等污名話語表明我國女子教育和女權運動任重道遠，只有在男女兩性關系和諧的前提之下，女子教育與女權運動才能取得實質性進步。

（二）家國互動的角色定位

“賢母良妻”和“女國民”分別從家和國的角度對女子形象進行構建，盡管內容上有所交織，但總體上是各持一執(zhí)?！百t母良妻”和“女國民”都未能突破家庭之藩籬?！百t母良妻”僅部分含有國家內容，現(xiàn)實條件的不成熟導致“女國民”形象中“國之內涵”亦緊緊依托“家之內涵”。隨著現(xiàn)代社會的發(fā)展，女性角色顯現(xiàn)出由家向國擴展的趨勢：第一，占據人口半數(shù)之女性蘊含著巨大的政治潛能，“每一個了解歷史的人都知道，沒有女性的酵素，就不可能有偉大的社會變革”[37]。復雜的歷史文化原因產生了錯位的女性文化，從而造成婦女失語。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因此倡導“確保婦女在求職、社會承認、教育和政治權利等方面的競爭中享受到平等的機會”[38]。第二，社會化的勞動不斷提升婦女參與并管理公共事物之能力，因而政治權利必將成為女權運動發(fā)展的現(xiàn)實目標。鑒于女子教育與女權運動相互作用，教育權利的保障是女性角色由家向國延展的關鍵因素。

“賢母良妻”和“女國民”將家國進行割裂的做法及遭遇啟示人們，現(xiàn)代女性角色應在家與國之互動中表達。女性政治權利的保障是家國互動中女性角色生成的必要條件。本質而言，蘊含國家話語的政治權利一旦確立便具有不可逆之性質，政治權利的不公意味著社會中男女利益配置的不合理。女性政治權利的闕如會加大男女之間的不平等。由于傳統(tǒng)文化的深層影響與女性自然的生理條件，當今家庭對女性的束縛依然較強，對女性的歧視仍大量存在?，F(xiàn)代女性的刻板印象大多拘泥于家庭框架之內，女性言說多涉及“母親”與“妻子”的身份。女性可接受“男主外，女主內”，但不應完全切斷女性“主外”的途徑?！罢魏透淖兩鐣臋嗬麑ε缘纳钪陵P重要。”[39]女性政治權利的爭取與落實應成為現(xiàn)代婦女事業(yè)的重點。

（三）女性獨立的始至堅守

社會中男女不平等產生的根源是女性對男性的依賴?！百t母良妻”沒有自立之力，只能依靠男性而存在；“女國民”在男女平權運動之中更進一步，然而民國政府對女界的出爾反爾都表明了男性依然是社會的主宰。“女國民”潛意識寄托于男性變革社會制度以實現(xiàn)女性獨立的幻想被社會現(xiàn)實擊得粉碎?！芭畤瘛辈⑽挫畛袡辔幕挠绊懀阅袡鄡r值詮釋“女國民”，不僅導致“女國民”所指內涵混亂不清，也讓當時的女子教育和女權運動屢屢受挫。因而女子教育與女權運動的發(fā)展必然要以女性獨立為宗旨與歸宿。一般而言，女性獨立應涵蓋兩方面內容：經濟獨立和人格獨立?！敖洕毩⑹桥元毩⒌奈镔|基礎”[40]，經濟獨立還關系著女性婚姻權與社會權之實現(xiàn)。因此，現(xiàn)代社會中女性的經濟獨立是人格獨立的前提和基礎。

四、結語

綜上所述，《申報》（1905-1919 年）所構建的“賢母良妻”女子形象綜合了中西女子形象的特點，對當時女子教育和女權運動的發(fā)展起到了積極的推動作用，然而與之相比更具進步意義的“女國民”形象卻未能發(fā)揮出應有的影響力，導致了女子形象的不完美轉向。這次不完美轉向對于現(xiàn)代大眾傳媒以及現(xiàn)代女子形象的構建具有十分重要的啟發(fā)意義。現(xiàn)代女子形象構建的目的在于影響人們的認知，實現(xiàn)現(xiàn)代先進觀念對傳統(tǒng)錯誤觀念的替代，從而為現(xiàn)代婦女事業(yè)的進步發(fā)掘出新的著力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