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英英 羅德金
【摘要】魯迅《頭發(fā)的故事》收錄于短篇小說集《吶喊》中,以“頭發(fā)”為主題批判了舊民主主義革命的軟弱性和不徹底性。本文基于語料庫翻譯學定量定性地分析其三個譯本:藍詩玲譯本、威廉·萊爾譯本和楊憲益、戴乃迭夫婦譯本,從詞匯、句子、語篇三個層面,利用AntConc、Wordsmith兩個軟件,分析了三個譯本翻譯風格上異同。
【關鍵詞】語料庫;《頭發(fā)的故事》;譯文比較
【中圖分類號】H315? ? ? ? ? ? ? 【文獻標識碼】A? ? ? ? ?【文章編號】2096-8264(2024)09-0114-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4.09.035
一、引言
《頭發(fā)的故事》是魯迅短篇小說集《吶喊》中的一篇?!额^發(fā)的故事》的寫法在魯迅的作品中顯得尤為獨特,不注重故事情節(jié),以“雙十節(jié)”為故事開頭,N先生獨白的方式,引起男人留辮子、剪辮子,女子剪發(fā)等問題所引起的風波,抨擊了守舊派思想的落后,批判了舊民主主義革命的軟弱性和不徹底性。
《吶喊》的譯本影響力最大的就是藍詩玲、威廉·萊爾和楊憲益、戴乃迭夫婦的譯本了。現(xiàn)有國內鮮有分析其譯本的翻譯風格?;诖耍疚脑笧槠浜罄m(xù)相關翻譯研究提供借鑒。
二、語料庫翻譯學
業(yè)界最早從事語料庫翻譯研究的是曼徹斯特大學翻譯研究中心,于1995年創(chuàng)建了世界最早的翻譯英語語料庫TEC,并借助語料庫進行了一系列與翻譯相關的課題研究。國外學者Kenny、Stubbs和Baker,以及中國學者蔣繼彪、王洪濤、田緒軍、張旭冉等,也分別用語料庫方法在翻譯領域有所建設。21世紀,語料庫翻譯研究進入快速發(fā)展階段。
語料庫的翻譯風格研究克服了研究者主觀片面性,通過數(shù)據(jù)分析比較譯文風格,其研究結論具有科學性、客觀性。
三、語料庫及相關參數(shù)建立
(一)語料庫建立
本文借助藍詩玲、威廉·萊爾、楊憲益夫婦的譯本建立三個平行語料庫:(1)Julia Lovell;(2)William A Lyell;(3)Yang&Dai。三個語料庫均以譯者姓名命名。除此之外,還建立了《頭發(fā)的故事》原文的漢語語料庫做參照,命名為Hair。藍詩玲的譯本從其魯迅小說英譯本The Real Story of Ah-Q and Other Tales of China選取Hair所得;威廉·萊爾的譯文從其魯迅小說英譯本Diary of A Madman and Other Stories選取The Story of Hair所得;楊憲益、戴乃迭夫婦的譯本從2009年南京譯林出版社出版的《吶喊·英漢對照》中選取《頭發(fā)的故事》英文所得。建立語料庫后,通過語料庫檢索分析軟件Wordsmith4.0和AntConc 8.0分別從詞匯、句子、語篇三個層面對兩個譯本進行定量和定性分析。
(二)風格參數(shù)的確定
本研究的關鍵在于選擇出能夠體現(xiàn)翻譯風格的特征指標,因此本文結合語料庫翻譯學和計量風格學的方法,參照呂鵬飛等(2021)所采用的研究框架,最終確定了以下參數(shù)指標:
(1)詞匯層面:考察類符/形符比、詞匯密度、平均詞長、高頻詞表、主題詞表。
(2)句子層面:考察句子數(shù)量、平均句長。
(3)語篇層面:考察兩譯本中連詞使用情況。
四、結果分析
(一)詞匯層面
1.類符、形符
形符(token)是指“一個語言單位”,一個單詞代表一個形符;類符(type)指“不重復出現(xiàn)的形符數(shù)”。因此,類符/形符比(TTR)可以用來判斷譯文詞匯的豐富程度。TTR越高,則譯文詞匯使用重復率越低,詞匯越豐富。
結果顯示,藍詩玲譯本(下面簡稱藍譯)的TTR為39.20,高于楊憲益夫婦(下面簡稱楊譯)的37.7和萊爾譯本(下面簡稱萊譯)的32.49。即藍譯的詞匯使用豐富的最高,楊譯次之,萊譯再次之。此外,萊譯的形符數(shù)遠高于楊譯和藍譯,說明萊爾對源文本的解釋更多,更能使外國讀者理解文字背后的含義。
2.詞匯密度
詞匯密度也是評估譯文風格的重要指標,由“實義詞形符數(shù)比上總形符數(shù)”計算而來。形符數(shù)通常包括實詞和功能詞,為確保數(shù)據(jù)可信度,使用的停用詞表應包括英文中所有功能詞。本篇論文使用的是使用了20世紀90年代的英國國家語料庫而構建的停用詞表,濾掉任何開放類名詞、動詞、形容詞。詞匯密度的數(shù)值反映了整個文本中的信息量大小以及文本難易度。詞匯密度數(shù)值越高,則實詞比重大,信息量大。高詞匯密度的譯文意味著對原文達意準確完整,但同時也意味著譯文有所繁冗。
數(shù)據(jù)顯示,藍譯、萊譯、楊譯的詞匯密度分別是0.315、0.269、0.301。萊譯的詞匯密度最低,說明萊爾在處理譯文時更多地使用功能詞,簡化了閱讀難度,但同時也降低了信息的傳遞,與TTR計算的結果一致。萊爾和藍詩玲均是精通中國文化的外國人,但藍詩玲對《頭發(fā)的故事》的理解可能比萊爾更深。而楊譯的詞匯密度處于兩人在中間,說明楊憲益夫婦不僅重視譯文的可讀性,還兼顧了信息的傳遞。但總的來說,三個譯文的詞匯密度雖有差別但并不顯著,都較完整地傳遞了原文的信息.
3.平均詞長
Wordsmith可得三個譯本的平均詞長。平均詞長指譯本中所有單詞的平均長度,反映詞匯復雜程度。一平均詞長越長,譯文用詞更為復雜、高級,閱讀難度也更大。
數(shù)據(jù)顯示,三個譯本的平均詞長分別為4.399,4.177,4.384,差距較小,說明三個譯本總體用詞難度基本一致。三個譯本中3個字母和4個字母的單詞占比最大,大于8個字母的單詞占比均在6%左右,說明從單詞詞長的角度來看,三個譯本都選取了較為簡單的詞匯,通俗易懂,可讀性差別不大。
4.高頻詞表
高頻詞表指譯本中的單詞按照出現(xiàn)頻率進行排列的詞表。通常,在沒有使用停用詞表的情況下,由于英語的語法規(guī)則,頻率最高應是功能詞。據(jù)20世紀90年代英語國家語料庫,英語作為母語使用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五個依次是“the”“of”“to”“and”“a”。譯本中功能詞的頻數(shù)也可反映譯文是否符合英語語言習慣。
據(jù)數(shù)據(jù),三個譯本的功能詞出現(xiàn)頻率均排在前面,但只有萊譯順序是“the”“to”“and”“of”“a”,最貼近英語國家語料庫,最符合英語的表達習慣,藍譯和楊譯在這一方面稍有遜色。另外三個譯本中“i”出現(xiàn)的頻率也大相徑庭,藍譯和楊譯中“i”的數(shù)量較高,尤其是藍譯。單詞“i”的出現(xiàn)多就說明譯本中以人稱作主語的句子句多但往往英文中以物稱作主語的句子偏多,說明藍譯和萊譯不能較好地脫離中文語境,翻譯過程中受漢語影響較大。
5.使用停用詞表和詞元列表之后的高頻詞表
使用停用詞表后的高頻詞表是最高頻率的實詞排列,反映譯文的中心詞和主題。此外,AntConc在統(tǒng)計時會還把名詞和其復數(shù)形式算作兩個單詞來統(tǒng)計,不能更好地統(tǒng)計出實義詞重復使用情況。故還需使用“詞元列表”,列出同一詞元的不同詞型。筆者使用Wordsmith官網(wǎng)上提供的詞元列表,包含20437個中心詞,且都在整個英語國家語料庫中出現(xiàn)至少5次。
據(jù)統(tǒng)計,三個譯本中出現(xiàn)頻率最高的單詞均有“hair”和“queue”,而原文中“頭發(fā)”“辮子”也同樣高頻出現(xiàn),說明三個譯本均凸顯了“頭發(fā)”這個主題詞。此外,三個譯本高頻詞差別最大的便是“curse”,萊譯和楊譯中分別出現(xiàn)8次和9次,而藍譯中的頻數(shù)卻為零。與“curse”對應的是“罵”,在原文中也出現(xiàn)了10次。藍詩玲處理的時候將這十個“罵”處理成“persecute”“insult”“heckle”等詞,可見藍譯詞匯的豐富性,與上文分析詞匯密度結果一致。
6.主題詞表
主題詞(keyword)就是某個詞通過對數(shù)似然比和卡方檢驗來計算實際頻率與在參照語料庫中可能出現(xiàn)頻率的相關性,簡單來說就是指相較于某個參照語料庫,其出現(xiàn)頻率特別高的詞。筆者在AntConc中設置的是“Log-Likelihood(4-term)”。主題性可反映主題詞是否在兩個庫之間的頻率差異有顯著性,主題性越高,主題詞焦點性越強。結合具體源文本,主題詞表可反映出三個譯本在具體的詞匯翻譯上有何不同。
數(shù)據(jù)顯示,以楊譯和萊譯為參考時,藍譯中“tenth”
“revolution”“course”出現(xiàn)頻率較大。結合譯本可發(fā)現(xiàn),藍詩玲將“雙十節(jié)”處理為“Revolution Day”“October tenth”“the Revolution”和“Double Tenth”,而楊譯通篇都為“Double Tenth”,萊譯也大部分為“Double Tenth”。另外藍譯中出現(xiàn)三處“of course”,萊譯中只出現(xiàn)一處,楊譯中一處也沒有。在相對應的地方,楊譯和萊譯處理為更為正式的連詞或實詞。但需注意的是,這篇文章實則是N先生的獨白,是“口語化的”。因此,不應處理得過于正式。
以楊譯和藍譯做參考時,萊譯中主題詞有“wearing”
“people”。結合譯本可知,萊譯中把“穿西服”“托辮子”中的“穿”和“托”處理為“wear”,而楊譯和藍譯中均未出現(xiàn)類似情況,可見萊譯用詞豐富度不高,這也與詞匯密度分析結果一致。另外,楊譯和萊譯中均出現(xiàn)數(shù)次“people”,原文中也出現(xiàn)很多次“人”,故這種結果本屬意料之中??墒?,英文不喜重復,善用近義詞或上下義詞來表示同一物品。而藍譯這一點處理得不錯,同一地方用“victims”“l(fā)ives”等詞代替,可見其用詞豐富度。
以藍譯和萊譯作參考時,楊譯中主題詞中同樣有“people”“curse”“cursing”“tenth”等詞。前文已經(jīng)論述了相關差異,不再贅述。
(二)句子層面
平均句長。平均句長即譯本中平均句子長度,可反映譯本的復合句及長短句使用情況。
據(jù)研究表明,翻譯實踐中的譯本句子數(shù)量一般都顯著多余原文句子數(shù)量。藍譯、萊譯、楊譯的平均句長未分別為117、119、117,均遠超于原文的73句,符合翻譯趨勢。藍譯和楊譯的句子數(shù)量與平均句長相差無幾,而萊譯的句子數(shù)量和平均句長均高于其他兩個譯本,說明萊譯中存在的長句偏多,閱讀難度偏大。
(三)語篇層面
連詞分析。連詞不僅能反映出句子內部的邏輯關系,還能起到銜接與連貫的作用。中文不善用連詞,而英文由于嚴格的語法,不得不使用連詞,故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有時不得不“顯化翻譯”。而統(tǒng)計不同連詞的數(shù)量能反映出譯本翻譯顯化程度。一般來說,翻譯顯化與譯者所采用的翻譯策略有關。
據(jù)數(shù)據(jù)顯示,萊譯比藍譯和楊譯運用了更多的并列連詞“and”和“or”。并列連詞的使用會使得譯本句子變長,閱讀難度增加,與平均句長的分析結果一致。萊譯在其他連詞使用方面比楊譯和藍譯頻率高,說明萊爾在處理譯文時更多地運用顯性翻譯策略。
五、總結
本文基于語料庫,運用AntConc和Wordsmith分別從詞匯、句子、語篇層面分析了《頭發(fā)的故事》的三個譯本風格。在詞匯層面,藍譯的TTR值最高,詞匯密度最高,詞匯使用重復率最低,用詞也最豐富,具體表現(xiàn)在“雙十節(jié)”“罵”“人”“穿”等的詞匯翻譯上。此外,據(jù)平均詞長來看,三個譯本的閱讀難度基本一致,有較強的可讀性,完整地傳達出原文的意思,其中楊譯更注重中英文差異,更關注詞性轉移。據(jù)高頻詞表來看,萊譯在功能詞的使用上更符合英語母語的語言習慣。在句子和語篇層面,萊譯的平均句長更長,翻譯過程中運用了很多連詞,使用了復合句,顯化程度最大。除此之外,三個譯本的句子數(shù)量均大于原文句子數(shù)量,均符合翻譯實踐趨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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