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明清鼎革,清朝以少數(shù)民族身份入主中原,其首要目標是取得政權及統(tǒng)治的合法性與正當性,培養(yǎng)各民族對清代王朝國家的認同。是故,清初諸帝站在國家的層面上,用“大一統(tǒng)”的政治思想?yún)f(xié)調(diào)彼時的滿漢、滿蒙、滿藏以及滿族與其他眾多民族的多民族關系,鞏固“大一統(tǒng)”國家,培養(yǎng)各民族對清代王朝國家的認同。清朝“大一統(tǒng)”思想在西南邊疆的政治實踐先是施行改土歸流的治邊之策,實現(xiàn)政治上的一體化,繼之大力推行儒學教化,整飭人心風俗,用儒家的教化思想和教化體制來塑造國家整體意識和構(gòu)建國家認同。文章選取國家危難之時和邊民之日常生活兩個面向論述西南邊疆的王朝國家認同,這也是西南邊疆“中國”認同和“中華民族”自覺的政治文化基礎。研究和揭示這一認同,對于今天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重要的時代價值。
[關鍵詞]清代;西南邊疆;國家認同;儒學教化;國家建構(gòu)
中圖分類號:C95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4-9391(2024)10-0066-12
基金項目:國家社科基金重點項目“川藏茶馬古道多民族交流中的共生經(jīng)濟文化研究(20230226)”、西南民族大學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研究中心項目“儒學教化與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孕育——以清代西南邊疆治理為視角”(ZLGTT20220108)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郎玉屏,西南民族大學歷史文化學院副教授、博士、碩士生導師,研究方向:清代思想史、民族史。
對于多民族國家來說,能否贏得國內(nèi)各民族,尤其是少數(shù)民族對國家的認同,關系著國家政治秩序的穩(wěn)定和國內(nèi)民族關系的和諧。在我國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形成和發(fā)展的歷史過程中,國家認同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清朝是我國古代歷史上最后一個王朝,其對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建設作出了重要歷史貢獻。在當今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打造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的時代背景下,在新的高度重新審視分析清代“華夷一體”“天下一統(tǒng)”的治理思想及其在西南邊疆的實踐,強化對清代國家認同尤其是少數(shù)民族對國家認同的歷史研究,無疑具有強烈的現(xiàn)實意義。
明清鼎革,清朝以少數(shù)民族身份入主中原,其首要和根本目標是取得政權和統(tǒng)治的合法性與正統(tǒng)性,鞏固統(tǒng)治基礎,維護統(tǒng)治秩序。因此,清初帝王從一開始就不得不站在國家的層面上,用“大一統(tǒng)”的政治思想?yún)f(xié)調(diào)彼時滿漢、滿蒙、滿藏以及滿族與其他眾多民族的多民族關系,鞏固“大一統(tǒng)”國家,培養(yǎng)各民族對清代王朝國家的認同。因此,清代邊疆族群的國家認同研究一直受到學界的重視。人民大學清史研究所2010年主辦 “清代政治與國家認同”國際學術研討會,劉鳳云、董建中、劉文鵬將會議論文集輯成《清代政治與國家認同》(上下冊),2012年由社會科學與文獻出版社出版。該書共44篇文章,分成7個部分,主要圍繞清代政治史研究與回應“新清史”等主題,就清代的國家與民族認同、清代政治制度等展開討論。[1]張光耀選取2008年以來的典型研究成果,從清廷對“國家認同”的構(gòu)建、清代邊疆族群的“國家認同”、清代邊疆族群的“中國認同”三個層面展開了綜述。[2]清廷對東北、西北、西南邊疆采取了不同的治理方略,近年來美國漢學界“新清史”研究者們強調(diào)清朝與西北及東北諸民族的關系而試圖重構(gòu)清朝歷史敘事體系,[3]研究西南邊疆者則夸大西南邊疆族群的“非中國性”、與中央王朝的“對立性”以及與漢族的差異性,甚至將西南邊疆置于“超國家”區(qū)域中去討論,試圖質(zhì)疑中國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合法性。[4]①是故,研究清代中央政府與西南邊疆諸民族的關系,考察清代對西南邊疆國家認同的建構(gòu)以及西南邊疆國家認同的表征,檢視清代西南邊疆與祖國內(nèi)地的統(tǒng)一體構(gòu)建,既是對美國“新清史”研究者們的回應,亦是接續(xù)我國當前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鑄建,為西南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國家統(tǒng)一觀和多民族融合共榮提供歷史根源,為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提供學理依據(jù)和歷史鏡鑒。
清代構(gòu)建國家認同的途徑大致有二:一是相對間接、隱性的,此方法大多蘊含在其他政策及體制設計里,比如關于藩部的制度設計;二是相對直接、顯性的,此方法大多直接作用于相關對象和人員,如邊疆族群的文化政策和邊疆治理的思想和政策。[2]清代對西南邊疆②國家認同的構(gòu)建即是屬于后者。在西南邊疆的治理上,順康兩朝主張懷柔招撫和恩威并施的民族政策,雍正朝則實施改土歸流,逐漸用“華夷一家”“天下一統(tǒng)”的“大一統(tǒng)”政治思想取代“華夷有別”“以夷治夷”的治邊思想,在西南邊疆深入擘畫經(jīng)營。乾隆五年(1740)編撰完成《大清一統(tǒng)志》,清朝的“大一統(tǒng)”思想具體物化并付諸實施。清代諸帝在西南邊疆因地制宜、因時制宜地采取靈活的治邊之策,施行國家儒學教化近三百年,培養(yǎng)了西南邊疆少數(shù)民族對清代王朝國家的認同。1840年以后,西南邊疆各民族在不斷地反抗外國侵略者的斗爭中逐漸孕育了民族國家的正統(tǒng)性觀念和中華民族的整體觀念,其對國家和民族的認同有力地維護了國家的統(tǒng)一與西南邊疆的穩(wěn)固。
一、實施西南邊疆改土歸流,實現(xiàn)政治上的一體化
歷代中央王朝在制定邊疆治理策略時,都把儒家的民族觀作為重要指導思想,并基本圍繞兩項原則展開:一是堅持“大一統(tǒng)”思想下的臣屬原則,王朝臣民無論是同一民族還是其他民族,在政治上都必須奉中央王朝為正朔,臣屬于中央王朝,即“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5]二是堅持儒家仁愛思想下的懷柔原則,即以“仁政”“德化”感召和籠絡位于邊疆的少數(shù)民族,并使之順服,即遵從“古者文王處豐、鎬之間,地方百里,行仁義而懷西戎,遂王天下”[6]之道。在這兩個原則之下,古代王朝的邊疆治理大都是從羈縻政策開始,具體表現(xiàn)為冊封、設置羈縻府州縣等。[7]西漢對西南邊疆的治理從冊封開始,唐朝更大規(guī)模地推行冊封政策,在秦漢邊民管理制度的基礎上發(fā)展并確定了羈縻制度。宋承唐制,繼續(xù)設置“羈縻府、州、縣(峒)”來統(tǒng)治邊疆各族民眾。到元代,中央政府對西南邊疆的控制進一步加強,土司制度替代羈縻府州制。明朝、清初沿用土司制度,至清雍正時期,清朝“大一統(tǒng)”思想開始在西南邊疆政治實踐,雍正對土司制度進行根本性改革和完善,大規(guī)模實施改土歸流,開辟苗疆,西南邊疆的大部分區(qū)域正式納入中央王朝的直接管轄之中,完成了從羈縻到直轄的根本性轉(zhuǎn)變。這個轉(zhuǎn)變不是一蹴而就,而是一個不斷調(diào)整、動態(tài)變化的過程。清代對西南邊疆的治理策略從順治朝的“柔遠撫綏”,到康熙朝的“恩威并施”,再到雍正朝的“改土歸流”,可謂環(huán)環(huán)相扣,層層深入,[8]目的是實現(xiàn)西南邊疆與內(nèi)地的政治一體化,引導西南邊疆對清朝的歸附和認同。
(一)順治朝懷柔招撫土司土民
清朝在順治時期的主要任務是統(tǒng)一全國,穩(wěn)固統(tǒng)治,消除異己,這一時期的民族政策也是為這個主要任務服務,所以清朝此時對于邊疆及其臣民的態(tài)度是“加意撫恤,以稱朝廷柔遠至意”,[9]165定下“柔遠撫綏”的邊疆民族政策。對于西南邊疆,從順治到邊疆地方大員,均能認識到招撫土司對于全國統(tǒng)一的重要性。順治五年(1648)十一月頒布上諭:“各處土司,……凡未經(jīng)歸順,今來投誠者,開具原管地方部落,準予照舊襲封;有擒執(zhí)叛逆來獻者,仍厚加升賞;已歸順土司官,曾立功績及未經(jīng)授職者,該督撫按官通察具奏,論功升授”。[9]330順治十五年(1658)十二月,順治敕諭吳三桂等:“朕以南服未定,特命王等率大軍進討湖南、四川、貴州、云南等處地方。所有土司等官及所統(tǒng)軍民人等,皆朕遠徼臣庶,……有歸順者,俱加意安撫,令其得所,秋毫無有所犯。仍嚴飭兵丁勿令掠奪,其中有能效力建功者,不靳高爵厚祿,以示鼓勸,王等即刊刻榜文,遍行傳諭,使土司等眾知朕軫恤遐陬臣民至意。”[9]948明確要求在統(tǒng)一西南的過程中,對西南土司及其軍民人等皆要加意安撫,勿得擅取財物及一草一木,對建功效力者不惜以高爵厚祿進行獎勵,且要廣為宣布朝廷的仁恩,使其樂于歸附?!叭徇h撫綏”的民族政策廣泛施行于西南邊疆,“安全撫恤,尤為要圖”“加意撫綏,安輯民心”“安輯兵民,苗蠻瑤僮,加意撫馭,無使滋害”等話語大量見于史籍。[10]637地方官員也積極響應朝廷的“撫綏”政策,順治十年(1653)六月,戶部右侍郎王宏祚談到,對滇黔土司應“暫令各從舊俗,俟地方大定,然后曉以大義,徐令恪遵王制”。[11]因此,在取得云南之后,洪承疇即上奏請求“將云南、廣西,一照貴州事例,令土司、苗蠻、倮倮,暫準免剃發(fā),照舊裝束,以廣俟招徠,用安異類。”[12]對于歸順土司,承認其既有權力并用爵祿予以獎賞,對于土司及其治下土民,尊重其傳統(tǒng)冠服風俗習慣,即便是對于象征歸順的剃發(fā)改裝,清政府也給與西南邊疆相當?shù)膹椥?。但是,順治一朝,西南邊疆尚未完全納入清朝的統(tǒng)治之下,其在西南邊疆的統(tǒng)一過程中,盡管以招撫為主,但對于那些阻礙統(tǒng)一、投降后復又叛亂的土司,則是嚴行鎮(zhèn)壓與征討的。
(二)康熙朝恩威并施西南邊疆
清朝發(fā)展至康熙時期,全國政局已經(jīng)發(fā)生很大變化,朝廷的政務重心開始從完成朝代更替,轉(zhuǎn)移到建構(gòu)清廷統(tǒng)治秩序、鞏固清朝統(tǒng)治上來。但總的說來,康熙朝還是一個恢復發(fā)展和鞏固邊疆的時代,所以在西南邊疆民族問題上,康熙采取了“恩威并施”的民族政策?!笆┒鳌敝饕w現(xiàn)在延續(xù)順治時期的“撫綏”政策,“朕思從來控制苗蠻,惟在綏以恩德,不宜生事騷擾”。[13]319“施威”主要體現(xiàn)在對西南邊疆的土司進一步嚴格管理,康熙十一年(1672)重申,土官子弟年滿十五方準承襲;[14]620康熙二十一年(1682)議準:“土官受賄隱匿兇犯逃人者,革職提問,不準親子承襲,……”[15]852同時,康熙不斷加強在西南邊疆的軍事力量部署,對當?shù)赝了拘纬绍娛峦?。康熙二十一年?682),批準云貴總督蔡毓榮的上疏,將云貴督標在四營的基礎上增設一營,以資對滇黔兩省險要處的土司進行彈壓。[13]49后在康熙三十一年和三十七年,時任云貴總督的范承勛、王繼文等分別奏請在永北和大理等地增設總兵官、守備、千總、把總、設汛增兵等,均得到康熙的應允。康熙二十五年(1686)議準:“土司苗民等不遵約束,肆意搶奪,無故侵擾內(nèi)地居民者,該督撫等一面題明情由,一面發(fā)兵剿滅”。[15]853雖然康熙朝不斷加強了西南邊疆的軍事統(tǒng)治力量,但總體上這一時段的民族政策表現(xiàn)出了相當?shù)钠貞讶崤c招撫的特征。
順康兩朝都極力推行對西南邊疆及其土司、土民實行懷柔招撫的民族政策,取得了良好效果,不少土司主動歸降。順治十六年(1659)初清軍抵達云南時,土司王耀祖等二十多人“各率所屬倮倮村兵丁人口赍偽敕印、誥命、札付投誠”;[9]972同年六月,“景東、蒙化、麗江、姚安、北勝、鶴慶、定遠、楚雄、永昌、鎮(zhèn)沅并四川烏撒、東川、烏蒙、鎮(zhèn)雄等土司悉后先歸附”;[16]1144康熙二十年(1681),云南土司龍?zhí)煊託w降。[17]1185土司的主動投誠和歸順,客觀上加快了西南邊疆統(tǒng)一的步伐,[18]同時也鞏固了清代中央王朝在土司與土民心目中的權威地位,促進了土司和土民對中央王朝的認同。然而,隨著清朝對全國統(tǒng)一管轄進程的推進,土司制度“以夷治夷”的邊疆治理思想與強調(diào)政令統(tǒng)一的“大一統(tǒng)”政治思想日益沖突,土司制度的割據(jù)性已經(jīng)不適應清代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發(fā)展的需要了,改土歸流的民族政策走上歷史舞臺。
(三)雍正朝改土歸流實現(xiàn)政治一體化
雍正嗣位后,“中國已俯首帖耳不復反側(cè)”,[19]832清代在雍正朝迎來了拓力改革的時代,雍正在西南邊疆實施改土歸流,開辟苗疆。改土歸流雖自明朝后期就已經(jīng)開始,但是,雍正朝以前,改土歸流僅僅是控制和管理土司的一種手段,雍正朝才開啟了對土司制度本身的根本性改革,這也是清代“華夷一體”“天下一統(tǒng)”政治思想在西南邊疆的政治實踐。在此次改土歸流的過程中,雖然面臨很多阻力和壓力,不同意見也一直都有,但是,上至帝王雍正,下至邊疆地方官員,各方基本能把“天下一統(tǒng)”與“因俗而治”相結(jié)合:對條件成熟的土司地區(qū)實施大規(guī)模改土歸流,繼之設置流官進行治理,務求一勞永逸;在既不歸流也不歸土的“生苗”地區(qū)開辟苗疆,設置“新疆六廳”等新的行政機構(gòu);在改流條件尚不具備的地區(qū)則暫時保留土司制度,但對土司加以限制和改造,為最終廢除土司制度打下基礎。此次改流的規(guī)模遠超歷代,范圍遍及西南的云、貴、川、湘、桂等省,在政治上廢除了土官,改派流官,共有220家土司被革除,新設流官152處。[20]253改流的深度及影響前所未有,摧毀了土司制度所擁有的軍事力量,“新辟苗疆”列入中央王朝統(tǒng)一的行政體制和正式編制中,內(nèi)地的府州縣行政制度在西南邊疆實施,呈現(xiàn)出越靠近內(nèi)地的土司地區(qū),改流程度越徹底的特點。對此,改土歸流總設計師鄂爾泰自豪地說:“從古不通聲教之區(qū),莫不獻土歸誠,悉為郡縣”。[21]774改土歸流是西南邊疆民族地區(qū)社會歷史發(fā)展中的一次重大變革,自此,西南邊疆大部分區(qū)域?qū)崿F(xiàn)了從羈縻到直轄的根本性轉(zhuǎn)變。改土歸流既是一項民族政策,又是一場政治改革。改流后,西南邊疆逐漸被納入中央政府的直接管轄之中,實現(xiàn)了西南邊疆與內(nèi)陸腹地的政治一體化,中央王朝在西南邊疆的權威極大強化。但是,清政府對西南邊疆地區(qū)治理的最終目的,是要維護王朝國家的長治久安與西南邊疆政權的長久穩(wěn)固,這還需要在文化及信仰層面建構(gòu)西南邊疆與內(nèi)地的一體化,實現(xiàn)西南邊疆對清朝王朝國家的認同。“統(tǒng)一思想,歸本儒家”,儒學教化便成為塑造西南邊疆國家認同的重要憑借。
二、完善西南邊疆儒學教化體系,實現(xiàn)思想文化上的一體化
清朝通過疆域的不斷擴張,以及康雍乾三代帝王的華夷辯論和儒學意識形態(tài)建構(gòu),成功實現(xiàn)“君師合一”和“道治合一”,使皇權和儒學均獲得了其正統(tǒng)地位,成功建成了我國古代歷史上“華夷一體”的多民族“大一統(tǒng)”國家。[22]在西南邊疆治理上,清政府改土歸流后便大力推行儒學教化,整飭人心風俗,用儒學傳統(tǒng)教化思想和教化體制來塑造國家整體意識和構(gòu)建國家認同,維護國家統(tǒng)一,鞏固西南邊疆政權。
(一)清代帝王的國家教化之道
“古之王者莫不以教化為大務”。[23]1032教化思想作為儒學理論的重要組成部分,自孔子開始,經(jīng)過歷代思想家及其實踐者的努力,逐漸發(fā)展成為一套集道德教育、意識形態(tài)塑造手段和治國理政之道于一體的思想體系,只是在不同的朝代和時期,統(tǒng)治者對儒學教化所賦予的功能側(cè)重不同。在清代,入關以前努爾哈赤就提出“為國之道,以教化為本”;[24]85順治親政后即頒布“崇儒重道”的基本國策;[9]585康熙在除掉鰲拜集團的第二年曉諭禮部“治天下者,……其道在尚教化”。[25]285儒學教化發(fā)展到清代,已經(jīng)是為國之道,治天下之本,其根本目標是維持國家的長治久安和維護“大一統(tǒng)”的中央集權統(tǒng)治。本著這一目標,清代的儒學教化實踐就主要是清代諸位帝王和身居要職的中央及地方官員在積極主導和推動。他們都對西南邊疆的治理以及地方風俗的改變極其重視,務求以“大一統(tǒng)”的政治思想,通過儒學教化實踐,培養(yǎng)邊疆廣大鄉(xiāng)民孝悌仁義的道德規(guī)范,塑造廣大臣民忠君愛國的價值理念,實現(xiàn)西南邊疆與內(nèi)陸腹地思想和文化的一體化,最終達到使其對儒學思想政治文化的認同和對清代王朝國家認同的目的。
在帝王層面,清代帝王教化百姓的主要方式之一是發(fā)布圣諭,并以圣諭作為教化的最高準則。清朝諸位帝王的圣諭大致經(jīng)歷了三個階段:初始階段順治的《圣諭六言》、擴展階段康熙的《圣諭十六條》以及普化階段雍正的《圣諭廣訓》。順治九年(1652),順治皇帝將明太祖朱元璋的“圣諭六條”欽定為《圣諭六言》,“頒行六諭臥碑文,于八旗及直隸各省”,并下令每月朔望舉行鄉(xiāng)約,宣講圣諭,以教化民眾。[26]291但《圣諭六言》僅有六句二十四字:“孝順父母、恭敬長上、和睦鄉(xiāng)里、教訓子孫、各安生理、毋作非為”,內(nèi)容過于簡化且概括性太強,事關教化的方面較少。因此,康熙九年(1670),康熙帝發(fā)布《圣諭十六條》。[17]461《圣諭十六條》每條七字,結(jié)構(gòu)工整,易于演繹成朗朗上口的文本以便大眾接受,成為全國軍民共同遵守的道德和行為規(guī)范,并在全國宣講,“上諭十六條,令直省督、撫轉(zhuǎn)行提、鎮(zhèn)等官,曉諭各該營伍將弁兵丁,并頒發(fā)土司各官,通行講讀”??滴跷迨辏?713)萬壽節(jié)時,再次頒發(fā)諭旨“令直省府、州縣及凡土司地方照例于月朔并行講解”。[26]291雍正即位后,將《圣諭十六條》衍釋為洋洋萬言的《圣諭廣訓》,于雍正二年(1724)頒布并發(fā)行全國,“御制《圣諭廣訓萬言》,頒發(fā)直省督、撫、學臣,轉(zhuǎn)行該地方文武教職衙門,曉諭軍民生童人等,通行講讀”。[26]291《圣諭廣訓》發(fā)展至乾隆年間,不僅每月朔望要求鄉(xiāng)約耆長舉行鄉(xiāng)約宣講,還要求士子凡入府州縣學者,必須默寫《圣諭廣訓》,“方今布在學官,著于令甲:凡童子應試、初入學者,并令默寫無遺,乃為合格。”[27]3475乾隆十一年(1746)專門針對四川茂州番民的鄉(xiāng)約宣講工作下詔:“三齊等三十六寨番民,歸隸茂州管轄。應于該寨適中地方,設置講約處一所”。[26]291-293乾隆親自安排西南邊疆講約所的設置,足見其重視的程度。為進一步加大對圣諭宣講的力度,乾隆二十三年(1758)規(guī)定:“不妨以土音、諺語,敬謹詮解,明白宣示”。[26]294用土音和方言宣講圣諭普遍存在于西南邊疆,在廣西桂林府永寧州,“每逢朔望令通習土音之人宣講《圣諭廣訓》”。在云南,康熙朝就開始了圣諭宣講,當?shù)氐胤焦龠€根據(jù)云南的實際情況對《圣諭十六條》進行解釋,并形成了通俗易懂的白話文本《圣諭注解》。[28]清代西南邊疆用圣諭教化百姓的內(nèi)容和方式都實現(xiàn)了地方化,從而使一向局限在地方精英階層的基層儒學教化進一步發(fā)展為面向全民的道德教育。圣諭宣講成為了西南邊疆一項制度化和體系化的活動,并貫穿于有清一朝,有力地促進了西南邊疆對清代官方儒學意識形態(tài)以及清代王朝國家的認同。
(二)西南邊疆地方官員的教化之策
在地方官員層面,清代的地方官員把儒家倫理道德規(guī)范和禮儀制度的推廣作為地方社會教化中非常重要的一環(huán)。因此,大凡勤廉的儒者和地方官員,每至一地,每治一處,都以儒學之義敦仁崇孝,教民化俗,行一方之政,教一方之民,力圖用良風美俗使庶民得以安居樂業(yè),[29]11-20所以,清代西南邊疆儒學教化的另一主要途徑便是通過地方官員在當?shù)氐氖┱c辦學而實現(xiàn)。
云貴總督蔡毓榮在康熙二十一年(1682)即吳三桂叛亂被平息之后的第二年即就上《籌滇十疏》,力陳“興教化”“舉廢墜”和修復學宮的重要性,[30]425-426還倡議各級官員捐資修葺破損學校,其本人還率先垂范,在康熙二十二年(1683)視察平彝時,“捐金五十”修復在清初兵燹中損毀的平彝衛(wèi)學,其他官吏也紛紛跟隨捐資,學校得以修復。[31]179在蔡毓榮、范承勛、王繼文等地方大員的推動下,不少因受戰(zhàn)亂而被破壞的學宮得以復原或是重建。廣西也是類似情況。王如辰在康熙十九年(1680)來到廣西就任督學后,便大力倡導被毀儒學的重建,在他的倡導之下,“各守令亦相率皆以興學為己任。如桂林、平樂、梧州諸郡屬,或捐資重新,或力為創(chuàng)舉”。[32]3886到康熙二十二年(1683),王如辰卸任離開廣西的時候,廣西修復或重建的學校已達24所。[33]67有清一代,廣西共設置府、州、縣儒學82所,其中68所為在前代基礎上復建。[34]286康熙三十八年(1699),貴州巡撫王燕以黔省僻處邊陲,為免生童裹糧跋涉之苦而上《請?zhí)碓O學校以弘教化疏》,請設官學。據(jù)乾隆六年《貴州通志·學校》卷九所列,貴州府州縣學約計59所,其中14所于康熙三十八年(1699)由巡撫王燕題請設立或捐建,約占儒學總數(shù)的23.73%。貴州巡撫張廣泗、喬光烈等皆因部分府屬學校未設考棚,導致生童艱難跋涉遠赴他府合棚應試事宜而上疏請增設考棚,均獲部議題準。[35]80-114
古代中國一向把是否認同和踐行儒學思想文化及其禮儀規(guī)范作為“化內(nèi)”的最重要標志,儒者群體中的地方官員一旦發(fā)現(xiàn)其所治之處行為舉止、禮儀規(guī)范等有違儒家禮儀,作為官員的責任感和作為儒者的使命感就會讓他們產(chǎn)生極大的焦慮,這就會促使他們極力推行儒學教化,加強道德約束,整飭地方風俗,以地方官員的身份立場及其權威發(fā)言,宣導王道德政,塑造符合儒學思想禮儀的民風民俗。正如云南布政使陳宏謀所言:“為查設義學,以興文教,以變夷風事?!d學為變俗之方,則教夷人尤切于教漢戶。今欲使成人、小子,漢人、夷人,不以家貧而廢學,不以地僻而無師,非多設義學不可”。[36]20-21
(三)西南邊疆儒學教化體系的完善
這樣,在帝王的極力主導、地方官員的積極推動下,清代西南邊疆的儒學教化體系逐漸形成。義學、社學大量設置用以教化蒙童,制度化的圣諭鄉(xiāng)約宣講用以濡化成人,鄉(xiāng)村儒學教化體系逐漸成形;新設和復建府州縣儒學及官辦書院,制定特殊措施保障西南邊疆生童入學,形成了地方官學教育體系;完善和強化科舉取士制度,提供西南邊疆科場優(yōu)惠政策,鼓勵土司及平民參加科舉,形成了少數(shù)民族科場優(yōu)惠政策體系;以孔廟、祠堂、族譜、家訓為載體,強化儒家祭祀和宗族禮制教化,形成了孔廟祠堂禮制教化體系。在這套體系之下,儒學教化滲透進西南邊疆社會肌理的方方面面,儒學義理由淺入深、由表及里地貫徹到西南邊疆社會的各個角落和人群中間,西南邊疆地區(qū)儒學教化的實施和推行超過了歷史上任何一個時期。[37]
西南邊疆從總體上來說,基本形成了對以儒學思想文化為核心的清代國家意識形態(tài)的認同。伴隨著西南邊疆墾荒修路及興修水利等系列深入開發(fā),中原及內(nèi)地漢民逐漸南遷,西南邊疆的民族成份逐漸發(fā)生變化,民族間的相互貿(mào)易、交流、交往、交融也隨之增多,這一方面強化了各民族之間的相互認同,各民族達成了對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共識;另一方面更是積極推動了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的形成,并在此過程中進一步加深了對這個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的認同。
三、西南邊疆構(gòu)建國家認同的成效和表征
西南邊疆的國家認同表現(xiàn)在方方面面,此處主要選取國家危難之時和邊民之日常生活兩個面向來論述西南邊疆的國家認同,這種認同既表現(xiàn)在西南各民族人民在國家危難之時的勇于擔當、臨危受命與積極奉獻之中,也體現(xiàn)于西南邊疆各民族人士在日常生活中的忠君愛國、孝悌持家及奉法守職。
(一)國家危難之時的認同表現(xiàn)
在明清兩代,西南邊疆的土司及其土兵都負有駐防、守御之責,必須服從國家的隨時征調(diào),在國家危急之時“聽我趨調(diào)”,[38]7981負有為國分憂的職責。而反復為國征戍的過程,也是土司及廣大土民逐步融入國家軍事政治生活、對國家認同感不斷加深的過程。
在清初,由于順治康熙兩帝在西南邊疆懷柔與招撫政策的引導,不少土司積極主動投身于清代的統(tǒng)一事業(yè)中。順治十五年(1658),征南將軍趙布泰部在統(tǒng)一云南進軍過程中,到達盤江羅顏渡口時,被據(jù)守的南明軍隊用沉船阻斷了前行道路,“投誠土司知府岑繼魯獻策”,清軍從下流十里搬走所沉船只,才得以“乘夜?jié)搸煻鴿?。[9]950康熙二十年(1681),云南土司龍?zhí)煊託w降后,“請身率土兵,防守要隘”。[17]1185康熙五十九年(1720),清軍從云南進藏,滇藏交界處的“麗江土知府木興,告請效力”,朝廷從麗江土司“挑選土兵五百名,令木興之子帶領隨征”。[39]799廣西慶遠府南丹土州莫氏土官莫我謙在雍正八年(1730)23歲時聽調(diào)隨征鎮(zhèn)壓古州的苗民起事,在定旦寨被圍幸被部下救出;乾隆五年(1740),莫我謙又再次聽調(diào)“征撫貴州清江等處”的苗民起事,獲“加一級,紀錄二次,二等軍功”。[40]885西南邊疆土司和土兵在各類戰(zhàn)事中的作用和貢獻越來越大,清朝對土司和土兵的征調(diào)也越來越多?!巴帘┐ā⒏?、湖廣、云、貴有之,調(diào)征西南,常得其用?!鼻∧觊g,在平定大小金川、二次廓爾喀之役、降緬甸、征安南的戰(zhàn)事中,都征調(diào)了大量土兵,“乾隆征廓爾喀,調(diào)金川土兵五千,討安南,以土兵隨征”。[41]3963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在乾隆年間的降緬甸戰(zhàn)事中,云貴總督楊應琚在乾隆三十一年(1766)五月奏請對滇省土司民眾“剃發(fā)留辮”,其奏曰:“滇省內(nèi)地土司所屬夷民尚皆蓄發(fā),狀貌、服飾與外域莽子、木匪相似,是以莽匪及各野夷入境,猝難別識,請令沿邊土司地方及新定整欠、孟艮等處夷民,一體剃發(fā)留辮,俾遵國制,并杜莽匪溷淆”。[42]375請旨得到了乾隆的嘉獎。同時,楊應琚還要求各地民眾“遇有外侮”,應“勇往捍御”,并依此實行賞懲。清朝要求邊地土司民眾“剃發(fā)”,以此區(qū)別我國民與他國民,明確云南邊地民眾在清朝“大一統(tǒng)”中的地位,更通過“薙發(fā)”的象征意義,強化其作為大清子民的身份和歸屬意識,并要求他們履行防邊固圉的義務。這種區(qū)別與要求實質(zhì)上增強了邊境民眾的敵國意識、邊界意識、內(nèi)外意識,與此相伴的是,邊地土司和民眾對清朝的國家歸屬感也隨之加深。[43]
到清代中后期,土司主動率領土兵抵抗外敵入侵,保家衛(wèi)國,更體現(xiàn)出土司作為國家一分子的自覺。光緒二十六年(1900),英軍數(shù)百人和緬軍一千余人入侵云南騰越廳所屬滾馬、茨竹、派賴等村寨,威逼附近村寨土民投降歸順。派賴寨甘稗地駐有世襲騰沖縣所屬明光宣撫司土守備左孝臣、土千總楊體榮率領的土練,他們上報騰越廳,同時率領土練土民抗擊入侵者,在給敵人以沉重打擊后,終因寡不敵眾,“致被傷斃土民百十余人,左氏亦陣亡”。[44]594騰越鎮(zhèn)總兵張松林等接到信息后即派兵往援,英軍始退出界外。左孝臣等率領邊民反抗英緬軍侵略雖然失敗,卻也阻止了英軍的進一步侵略活動。十年后即宣統(tǒng)元年(1909)十二月,英國“遠征隊”對中緬邊界有爭議的地帶實行“遠征”,并于次年1月占領高黎貢山以西的片馬地區(qū)。宣統(tǒng)二年(1910)十月,“英軍二千,帶軍馬千余頭,遂實行占領片馬各寨,駐重兵于上片馬,沿途設屯營”。[44]594英軍入侵片馬,遭到當?shù)赝寥祟^人勒墨奪扒率領的邊民的強烈反抗,造成轟動一時的“片馬事件”。在勒墨奪扒的組織下,邊民們與英軍艱難斗爭,與怒江民團隊伍聯(lián)合擊退英軍,使英軍不得不承認片馬是中國領土,保持了中國的領土完整。
對于土司的聽征、報國、效忠,中央政府不僅有物質(zhì)獎勵與安撫撫恤等常規(guī)褒獎手段,更有授予職銜、賜予封號等精神上的嘉獎與鼓勵。如元代播州土司楊漢英因功在大德八年(1304)被封為“資德大夫,賜玉帶、金鞍、弧矢”;死后“賜推誠秉義功臣、銀青榮祿大夫、平章政事、上柱國,追封播國公,謚忠宣”。[45]590-591明初貴州女土司奢香因功封“大明順德夫人”,死后,“朝廷遣使祭之”。[38]8170明代征調(diào)廣西狼土兵以及湖南永順、保靖土兵共計萬余名土兵抗擊倭寇,取得王江涇大捷后,[46]7299“詔賞(廣西田州)瓦氏及其孫男岑大壽、大祿各銀二十兩、纻絲二表里,余令軍門獎賞”;[46]7293湖南保靖宣慰使彭藎臣、永順宣慰應襲官舍彭翼南階俱“昭毅將軍”,并受“銀幣之賜”。 [46]7489元明時期對于土司聽征、報國的褒獎大多屬于臨時請旨或者援例舉措,清代則形成了體系化的土司獎懲制度,“凡土官,有功則序,有罪則處,覃恩則封,死事則恤”。[30]125乾隆三十七年(1772),兵部議定:“土司、土職陣亡傷亡者,三品土官賞銀二百五十兩,四品土官賞銀二百兩……”;乾隆三十九年(1774),又對打仗受傷以及出征病故的土司土兵根據(jù)受傷嚴重程度和土官等級按等次獎賞銀兩;乾隆五十八年(1793),開始對土司因軍功授予世襲爵位,“嗣后屯土官弁設遇調(diào)發(fā),有隨征陣亡者,均著照綠營之例,按照實任職分給與世職襲次。俟襲次完時,再給予恩騎尉世襲罔替……如此逾格加恩,永為定例”。[14]626自此以后,給陣亡有功的土司授予世襲爵位便成為定制。清代把對土司、土兵聽征報國的褒獎制度化,反映的是清政府不僅關注到了土司和土兵在各類戰(zhàn)事中的作用和貢獻,更是對其積極貢獻的高度認同和贊賞,正如乾隆所言,“至屯土官牟,遇有調(diào),無不踴躍爭先,著有勞績”。[14]626
對于土司和土兵來說,中央政府通過征調(diào)土官的形式,讓土官率領手下土兵在國家危難之時參與平叛和抗擊,把土司部隊納入到國家的軍事序列當中,使得土兵不僅能夠直接代表國家參與反侵略戰(zhàn)爭,并且獲得中央朝廷獎賞、記功、封號,這與以往土兵僅聽命于土司、為一方土司征戰(zhàn)相比,其國家歸屬感和民族凝聚力都有大幅的提升與增強。而中央王朝給予土司的各種褒獎和撫恤是對土司國家認同的最好回報,同時又在土司及土民心目中進一步樹立了國家權威,在這種國家發(fā)出征調(diào)—土司聽征—國家褒獎—土司謝恩的良好有序的互動過程中,土司與土民對國家的歸屬感和依附感逐步強化,國家也進一步把土司納入中央的各種序列和行政管理之中。元代開始,土司地區(qū)發(fā)生的重大事件和重要人物開始出現(xiàn)在國家正史的記錄中,對于具有卓越貢獻的地方土司還會單獨立傳。如《元史》中《楊賽英不花傳》便是為播州土司楊漢英用欽賜之名立傳?!睹魇贰烦秊槭良易迮了厩亓加竦攘魍?,由于土司職銜正式確立,在正史的《職官志》和《地理志》中均出現(xiàn)了對土司制度的介紹,并專設《土司傳》用于記錄湖廣、四川、云南、貴州、廣西各省土司的基本情況,清朝繼承此傳統(tǒng),并增設甘肅省土司介紹。
西南邊疆土司聽征服從國家的軍事征調(diào),土司本人“赴闕受職”,土司子弟入國子學成為“土官生”,使得他們有機會從遙遠的邊陲直赴京師面見王朝的最高統(tǒng)治者,或為國參戰(zhàn),或就讀最高學府,開始參與國家的政治、軍事、文化生活,這直接加強了西南邊疆與內(nèi)陸腹地的溝通聯(lián)系,使得土司不僅認同“大一統(tǒng)”的國家理念,同時接受以“君為臣綱”“忠君愛國”為代表的政治倫理。如果以上大多還只是針對土司上層或者土兵的話,改土歸流則促進了西南邊疆少數(shù)民族大眾融入統(tǒng)一的多民族大家庭之中。改土歸流后,西南邊疆建立起與內(nèi)地一樣的府州縣行政體制,這不僅加強了西南邊疆地區(qū)各民族的國家整體觀念,同時促進了民族間的交往交流交融,民族間的相互認同得以強化,這不僅推動了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的形成,也使得各民族的國家認同從其日常生活之中自然體現(xiàn)。
(二)邊民之日常生活中的國家認同
改土歸流后,西南邊疆與內(nèi)陸腹地實現(xiàn)了政治一體化,在系統(tǒng)的儒學教化體系之下,逐漸形成了以儒學為主體,多種民族文化并存的文化格局,西南邊疆的社會思想文化逐漸發(fā)生變遷,在生活中體現(xiàn)出日用而不自知的國家認同。孝悌忠信、移孝作忠、家國一體、忠君愛國是儒學倡導的基本準則,在清代國家儒學教化近300年的熏陶之下,西南邊疆的族規(guī)家法大都從不同角度對子孫后代做了相應的規(guī)定和要求,這些規(guī)定從宏觀上可分為入仕官僚與一般庶民兩個層次。若能入仕為官,就要忠君報國、奉法守職、勤謹服役;若是庶民族眾,則要求早完國賦、遵紀守法、孝悌持家。
眾多的族譜家規(guī)都對子孫后代的忠君愛國做了明確要求,明成化二年(1466),貴州羅甸縣土司《黃氏族譜》要求后代“忠君愛國”:“沐雨櫛風鞠躬盡瘁,無非以忠君愛國傳家之意?!泄偈卣?,食其土當報其恩。為其臣當敬其事”。[47]15-16貴州土司張氏《孝義傳家訓語》說:“天生人于萬物之中,且大異于禽獸者,以其有五常之性,因而有五倫之理也……”“在家為孝子,在國即忠臣”。[48]88廣西慶遠府那地土州壯族土官羅家《羅氏宗譜》引言也載:“家教與國政并重,國政利用嚴肅,家教貴于寬和。蓋政苛則國弊,教弛則家敗,從來顯門望族,惟禮讓詩書,足以振錦家聲,且教誡不容一日稍寬。”在族譜中又說,“凡敏而為士者,幼學壯行。或達在上,務要忠心護國,切以奸佞為戒”。[49]584移孝作忠以及忠以報國的理念也是族譜家規(guī)中重點倡導的內(nèi)容,廣西田州岑氏土司的《田州岑氏源流譜》教導家族子孫:“忠孝原無二理,求忠誠于孝子之門,而移孝可以作忠,交相責也,亦交相需也。吾祖宗立功嶺表,克振家聲,捍邊以衛(wèi)中土,斯之謂忠;揚名以光前烈,斯之謂孝”。[49]307云南麗江納西族土司第九任土知府木高在《大功大勝克捷記》中曾說:“惟忠可以懋功,惟孝可以懋德。貴而能忠,保其世爵;富而能孝,守其世官。四海中外,忠孝大節(jié),卓為天下軌”。[50]289木氏土司以“知詩書,好禮守義”[38]8100脫穎于諸多土官之中,其還在家中設置了藏書頗豐的“萬卷樓”,樓中藏書多為儒家經(jīng)典。[51]48-50雍正元年(1723)麗江土府改土歸流,木氏土司降為世襲土通判,至此,木氏家族治理麗江近400年。[52]在此一過程中,木氏家族始終與歷代中央王朝保持良好積極的關系,并樹立起了家國一體的觀念。歷經(jīng)元明清三朝更替,木氏土司均在歷史轉(zhuǎn)折關鍵時刻選擇擁護中央政府,積極協(xié)助中央政權平亂,維護國家安全。
對不能入仕的一般庶民族眾,西南邊疆的族譜家規(guī)則要求勤儉持家、早完國賦、遵紀守法?!兑妥鍎?chuàng)世史詩》就說道:“種田的農(nóng)夫,耕作要勞苦,晚睡要起早,勤奮來耕種”。[53]17前述廣西那地州土官族譜《羅氏宗譜》要求宗族成員:“凡公糧,務宜早完”,“凡國法,務宜恪守,朝廷官長,務宜尊敬”。[49]585廣西回族《桂林忠恕堂馬家規(guī)》第一條要求族眾:“為臣盡忠,為子盡孝,……在國則為良臣,在家則為肖子”。[54]395類似的要求還見于西南邊疆的碑刻石刻之中,廣西羅城仡佬族自治縣大梧村《謝姓二冬宗祠碑》記載:“國有法,家有規(guī),國法不嚴,則人民亂作,家規(guī)不嚴,則子孫妄為”。[55]243清嘉慶至咸、同年間黔西南者沖地方的一塊《鄉(xiāng)規(guī)碑》上寫有:“君臣、父子、夫婦、朋友、昆弟,各守五倫,各盡人道。君盡道,臣盡忠,子盡孝,婦敬夫,弟敬兄,各盡其誠”。[56]32可以看出,西南邊疆各民族對清代國家的儒學意識形態(tài)及國家的認同是具體而實在的,是落實于每個人的日常之中的,因此對不同層次的民眾就有不同的要求。雖然以上史料都是關于土司以及一些大家族的記載,但是,馬克思說:“統(tǒng)治階級的思想在每一時代都是占統(tǒng)治地位的思想”。[57]550土司的國家認同與價值取向深刻地影響著本民族本地區(qū)土民的認同與價值,改土歸流后,中央王朝大力設學辦校,教化直接達于每個少數(shù)民族民眾,學校直接塑造符合王朝需要的意識形態(tài)和價值取向。
土司階層一方面通過族譜家規(guī)來規(guī)范家族成員的行為舉止和倫理道德,以此顯示對儒學思想文化的認同和遵循,另一方面則通過編修家譜或族譜來改變自己的族屬身份,追溯家族祖先來自于中原漢族,或攀附中原名門望族,編織先祖有功于國家、澤被生民的英雄故事,重構(gòu)家族先世身份,重組家族的歷史記憶,表達對于王朝國家認同的價值取向。這種現(xiàn)象在西南邊疆相當普遍。谷口房男等著《壯族土官族譜集成》研究顯示,廣西壯族土官的族譜多數(shù)以“山東省青州府益都縣”作為始遷祖的原籍,并認為這種傾向在清末以后達到普遍。[49]666譚其驤嚴格考究史料,論證貴州播州土司楊端并不是族譜所記載的“其先太原人”,而是川南赤水河流域少數(shù)民族。這種修改祖籍的現(xiàn)象,是土司土目“漸習詩書,浸濡禮儀,恥其先祖之出于蠻夷,故刺取前史,巧相比附”所致。[58]土司或者大家族通過修改族譜家譜來重構(gòu)歷史記憶,一般邊民則通過采用漢姓來達到類似的目的,《黔南職方紀略》記載居住在貴州鎮(zhèn)遠、黎平二府的苗民已出現(xiàn)張、陸、李、朱、楊等漢姓,[59]380也有少數(shù)民族如彝人在采用漢姓的同時并不放棄自己的彝名,當然亦有彝人徹底放棄本民族名字,全方位接受漢姓。[60]375-388無論是修改族譜,還是改用漢姓,其目的在于丟掉土著蠻夷的身份,體現(xiàn)出西南邊民對于融入主流文化圈的向往,這既是西南邊疆對國家及其倡導的文化思想的心理認同,也是其對于政治目標的價值追求。
此處有必要對西南邊疆的遵紀守法相關事宜做一補充說明。在清代西南邊疆的土司地區(qū)及后來的改流區(qū)域,大部分少數(shù)民族都有自己的習俗慣例或者習慣法規(guī),而有些卻是和中央王朝的律例相矛盾的,這在“苗例”中體現(xiàn)得最為充分。③在這種情況下,朝廷并沒有一味強制要求苗民放棄他們的“苗例”,而是巧妙地通過吸收一些合理的“苗例”進官方法典如《大清律例》,以此確認“苗例”的法律效力,為苗民遵紀守法創(chuàng)造條件??滴跛氖辏?701),“復準熟苗生苗若有傷害人者,熟苗照民例治罪,生苗仍照苗人例治罪”。[61]159康熙時期認可根據(jù)“苗人例”來給生苗定罪。乾隆繼位后承襲了康熙的思想,乾隆元年(1736)七月諭旨,“苗民風俗與內(nèi)地百姓迥別,嗣后苗眾一切自相爭訟之事俱照苗例完結(jié),不必繩以官法”。[62]528這意味著苗例取得了官方的認可,獲得了類似清代“官法”的地位。《大清律例》卷三十七規(guī)定:“凡苗夷有犯軍、流、徒罪折枷責之案,仍從外結(jié),抄招送部查核。其罪應論死者,不準外結(jié),亦不準以牛馬銀兩抵償……其一切苗人與苗人自相爭訟之事,俱照苗例歸結(jié),不必繩以官法,以滋擾累”。[63]601-602這是把“苗例”納入到國家正式法典中的明文規(guī)定,類似承認苗例的情況在西南邊疆其他地區(qū)也存在,乾隆三年(1738)四月,川陜總督查郎阿上疏,四川南部“其番人與番人有命盜等案,具照番例完結(jié)。從之”。[40]81乾隆十一年(1746)四月,川陜總督公慶腹在籌酌管束川省三齊等三十六寨番民事宜中稱:“新附生番,未便驟繩以法,或犯命盜等事,暫照夷例歸結(jié)……”。[64]420這兩處的“番例”和“夷例”都是類似于“苗例”的少數(shù)民族習俗慣例或者習慣法規(guī),清廷皆在其歸化未久之時而部分地采用,這種因地制宜、因時制宜的邊疆治理方法與策略為西南邊疆預留出一定的自我表達空間,不僅有利于國家意識形態(tài)和“大一統(tǒng)”政治思想的推行與滲透,還有力地促進了西南邊疆和地方新秩序的穩(wěn)定以及邊疆少數(shù)民族對國家主流文化和王朝國家的認同。[65]
四、結(jié)語
從歷史來看,在統(tǒng)一的多民族國家里,少數(shù)民族對國家的認同不是與生俱來的,而是國家不斷建構(gòu)的結(jié)果。清朝是歷代中央王朝對西南邊疆經(jīng)略最為深入的一個朝代,清廷堅持“大一統(tǒng)”思想下的臣屬原則和儒家仁愛思想下的懷柔原則,因時制宜、因地制宜地制定西南邊疆治理策略。順治朝懷柔招撫土司土民,康熙朝恩威并施西南邊疆,雍正朝改土歸流實現(xiàn)西南邊疆與內(nèi)陸腹地的政治一體化,繼之在雍正、乾隆朝對改流區(qū)域?qū)嵭虚_墾荒地、興修水利、開通道路等一系列的開發(fā)建設,再施之以200多年系統(tǒng)化的國家儒學教化,形成了以儒學為主體,多種民族文化并存的文化格局。西南邊疆的經(jīng)濟達到了歷史最高發(fā)展水平,西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廣度和深度空前,不僅強化了各民族之間的相互認同,還達成了對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共識。近代以來,西方列強的入侵更是催化了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的覺醒,西南邊疆各民族在反抗外國侵略者的斗爭中逐漸形成了對“中國”的認同,對“中華民族”的自覺,共同的前途命運、共同的使命責任、歷史文化的一脈相承均使得西南各民族與全國各民族一道凝聚和整合進中華民族的范疇和實體之中。歷史鏡鑒之,要進一步建構(gòu)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國家就需要通過各種或顯性或隱形的策略和措施,久久為功,綿綿用力,不斷從各個層面提升和鞏固對中華民族和中華文化的認同,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為全面推進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和國家長治久安提供堅實的思想保障。
注釋:
①西方學界對于西南邊疆的研究重在“苗疆”和土司制度,其優(yōu)勢是善于采用跨學科的研究方法,把文獻資料和田野調(diào)查相結(jié)合,同時以長時段的歷史視角來審視西南邊疆的土司制度或者西南邊疆與中央王朝的互動,校正了國內(nèi)西南邊疆研究中的以一朝代或者某一帝王統(tǒng)治時期的人為斷裂傾向。但同時也需要引起注意的是,不少研究一定程度上借鑒了“新清史”的研究范式,一面主張擯棄“中原中心論”,一面將中央王朝對西南邊疆的治理視為一種“擴張”“征服”乃至“殖民”,該類成果參見:(美)Donald Sutton. Ethnicity and the Miao Frontier in the Eighteenth Century, in Pamela K.Crossley, Helen F.Siu and Donald S. Sutton,eds., Empire at the Margins:Culture, Ethnicity, and Frontier in Early Morden Chin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6, pp.190-228;(美)John. E. Herman. The Cant of Conquest: Tusi Offices and China’s Political Incorporation of the Southwest Frontier, in Pamela K. Crossley, Helen F. Siu and Donald Sutton, eds., Empire at the Margins: Culture, Ethnicity and Frontier in Early Modem China.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2006, pp. 135-168;(美)John. E. Herman. Empire in the Southwest: Early Qing Reforms to the Native Chieftain System, The Journal of Asian Studies, Vol. 56, No. 1., 1997, pp. 47-74;(美)John. E. Herman. Amid the Clouds and Mist: China s Colonization of Guizhou, 1200 --17 00.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7;(美)Jodi L. Weinstein. Empire and Identity in Guizhou:Local Resistance to Qing Expansion,University of Washington Press,2013。
②西南邊疆在本文是一個歷史地理概念,其范圍所指為清代在云南、貴州、四川、廣西設有土司制度的地區(qū),同時,與該區(qū)域相連的湖南湘西地區(qū),因地理位置的關聯(lián)性及問題和政策的共通性,文中也會有所涉及。西藏不在本文討論之列。
③清代的“苗”并不是現(xiàn)代民族學上的苗族,而是指西南邊疆“無君長,不相統(tǒng)屬”的少數(shù)族群的總稱,“苗疆”也一般是指康、雍、乾年間在四川、貴州、云南、湖南、廣西等西南地區(qū)中通過改土歸流納入中央政府管轄的新開發(fā)少數(shù)民族地區(q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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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稿日期:2024-06-09 責任編輯:葉 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