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蔚新敏
雪花紛紛揚揚地下著,給這寂靜的鄉(xiāng)村披上了一層潔白的外衣。在這樣的冬日里,村莊里的鄉(xiāng)親們又聚在一起,為一場又一場的喜事忙碌著。
那年,我爸爸的徒弟歐陽哥哥娶媳婦,我穿著新衣服,要跟我爸一起去吃喜酒。臨出發(fā),鄰居家房子的大檁折了,我爸得去幫忙,他讓我自己去吃大席。天陰沉沉的,天氣預(yù)報說有大雪,10歲的我,只去過歐陽哥哥家一次,還是晚上去的,我真的發(fā)怵。我跟我爸說:“必須去嗎?不就是一頓飯嗎?”我爸說:“吃不吃席無所謂,是去撐面子,是去捧場,是情面,必須去?!?/p>
剛出了家門雪就下了起來,我騎著單車,雪越來越厚,最后的一公里我推著車走,我怕摔倒了把新衣服弄臟。一路打聽到了歐陽哥哥家,大席已經(jīng)開始,歐陽嫂子娘家人在屋子里吃,鄉(xiāng)親們在院子的大棚里吃,我這個小姑娘迎風(fēng)冒雪突然駕到,歐陽哥哥又驚又喜,把我領(lǐng)到管事的面前,管事的說,別的桌都動了筷子,雖說是個孩子,也不能吃半拉子席,廚房的隊伍馬上要開一桌,也是收尾的一桌,就一起吃吧。歐陽哥哥怕我挑理,在我耳邊悄悄說:“這是最豐盛的一桌,菜都是小灶。”
果然如歐陽哥哥所說,這桌上每盤菜都杠尖杠尖的,一鍋就出一盤,帶著熱氣就上桌了。唯一不好的是,主家搭的棚里坐滿了人,這桌放在了露天的地方,數(shù)九寒天,冰天雪地呀。大棚里取暖的煤球爐騰騰冒著紅色的火苗,可我是在露天里坐真正的冷板凳呀,摟完席估計我也成雕塑了,我時不時地跺跺腳,怕凍住。
最后一道菜,是肉燉豆腐泡,滾燙的,熱氣騰騰的,我的臉上立刻蒙上了一層水氣,頭頂?shù)难┮不?,我自己都覺得吃得真賣力氣,吃得頭上直冒汗。只是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光顧著吃了,原來桌子底下早就有人端來一個火爐子,我從頭到腳整個身體都是熱的。
歐陽嫂子的娘家人退席后要回了,鄉(xiāng)下風(fēng)俗,在座的婆家人和來賓都要跟著送,大棚底下的鄉(xiāng)親也吃好了,都跟著人群去送娘家人,歐陽嫂子跟父母告別,我鉆到了歐陽嫂子身邊,歐陽嫂子的父母再三囑咐她,在婆家要孝敬父母夫妻恩愛……娘家人上車了,歐陽嫂子哭了,我是個情感豐富淚點低的人,眼淚也啪嗒啪嗒掉了下來。歐陽嫂子一回身,看到我哭,她卻笑了,領(lǐng)著我回到桌上,說:“給我們這個小親戚加個硬菜?!睆N房的師傅立刻給我端來一個四喜丸子,據(jù)說就剩那一個了。
多年后,我結(jié)婚,也是大雪紛飛的天氣,我跟歐陽嫂子說不用來了,回頭給個紅包就行。歐陽嫂子說:“拉倒吧,下刀子我們也去?!?/p>
歐陽嫂子來了,帶著一雙兒女,吃了席,她跟著我父母一道要走的時候,我父母囑咐我要夫妻恩愛孝敬公婆,我笑著說:“我知道,我知道,你們上車吧?!蹦锛胰死?,歐陽嫂子最后一個上車的,她說:“像不像三分樣,你怎么也得假裝依依不舍呀,我結(jié)婚那天,我都哭了?!?/p>
我說:“不對呀,那天你笑了,還給我要了一個四喜丸子?!?/p>
歐陽嫂子說:“其實那天,我開始真哭了,后來我看到你,吃席吃得臉紅彤彤的,好喜慶,我就笑了,我憑啥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