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編輯部
對現(xiàn)在的人來說,餃子早已不是什么讓人翹首以盼的“大餐”了,可在以前,餃子卻是很多人的“夢”。莫言在談到自己的“作家夢”時曾說:“從此我就知道了,只要當了作家,就可以每天吃三次餃子,而且都是肥肉餡的。每天吃三次肥肉餡餃子,那是多么幸福的生活!"天上的神仙也不過如此了。從那時起,我就下定了決心,長大后一定要當一個作家?!?/p>
豆苗兒們,餃子真有那么好吃嗎?
媽媽的餃子(節(jié)選)
文/畢淑敏
包餃子太麻煩,尤其是拌肉餡兒,要順時針方向攪纏,偷工減料可不行。直到手腕子像墜了鉛鐲子,才算勉強合格。好不容易一個個包好了,又需一鍋一鍋煮。
還有許多的小講究。比如“擠”的餃子比包的餃子好吃。“擠”是用兩手的拇指和食指合力一卡,使皮和餡的排列發(fā)生結(jié)構(gòu)性的重組,渾然一體。吃時整體感很好。這是山東人的專利,非得高手才行,一般人不在行。
吃餃子多么地煩瑣!于是便不再吃餃子,除非過春節(jié)。
我的媽媽在石家莊。有一天石家莊來人,說你媽托我?guī)Ыo你一樣東西。我解開塑料袋,掏出一個盒子,打開盒蓋……
滿滿一飯盒餃子!
片刻間,我的淚水像海潮似的漲出眼眶。我吃了一個餃子,可什么滋味都沒嘗出來。喉嚨口很熱,像有一塊火紅的炭卡在那里,其他感覺都抵不過那熱。
“不咸,也不淡,正好?!蔽艺f。
我父親已經(jīng)去世了,只剩下媽媽一個人。我們在遙遠的地方,無以盡孝道,媽媽還這樣關(guān)懷著早已成年的女兒。在凄清的絕早,一個人披衣起身,孤零零地搟皮孤零零地包……一次只能搟幾張皮,多了一個人包不過來,就皺了。媽媽是極講究餃子質(zhì)量的,這許多餃子她一定包了很久很久……
“我過兩天就回石家莊,我跟你媽說,你特喜歡吃她包的餃子?!眮砣撕苤艿降貙ξ艺f。
“別!可千萬別!”我慌得急不擇言,“你就跟我媽說,餃子從石家莊帶到這兒,路太遠,都餿了。沒法吃了。”
“不能吧?”那人狐疑地俯下身,聞了聞,說,“除了香味兒,沒別的味兒呀!”
我說:“求求你,就這么說。不然我媽以后還會帶餃子來。”
他停了好一會兒,說:“就依你吧?!?/p>
那盒餃子個個囫圇滾圓,是典型的“擠”餃子。
【摘編自《畢淑敏散文精選·青少卷》(長江文藝出版社)】
包子和餃子(節(jié)選)
文/余華
七歲的時候,父親帶著我去他的老家山東。那地方流傳著這樣一句話:人走紅運,張嘴飛進白饃饃。白饃饃就是饅頭,或者說是沒有餡的包子。意思就是誰要是吃上了饅頭,誰就交上好運了。遇上了好運才只是吃到饅頭,如果吃到了餃子或者包子,就不知道是什么樣的好運了。
在父親老家的那一個月,我每天都喝玉米糊。在我們快要離開時,我終于吃上了一次餃子。
那是我父親的表弟來看我們,他來的時候手里提著一塊豬肉,一進村莊就被一群孩子圍住了,這些孩子一年里見不到幾次豬肉,他們流著口水緊跟著我父親的表弟,來到了我父親姑媽的家門口。當我父親和他的姑媽、表弟坐在炕上包餃子時,那些孩子還不時地將腦袋從門外探進來張望一下。
當餃子煮熟后熱氣騰騰地端上來,我吃到了這一生最難忘的餃子。我咬了一口,那餃子和鹽一樣咸,將一只餃子放進嘴里,如同抓一把鹽放進嘴里似的,把我咸得滿頭大汗,我只能大口大口地喝玉米糊,來消除嘴里的咸味。后來我父親告訴我,他家鄉(xiāng)的餃子不是作為點心來吃的,而是喝玉米糊時讓嘴巴奢侈一下的菜,就像我們南方喝粥時吃的咸菜一樣。
【摘編自《我的文學白日夢:余華散文精選》(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
花邊餃(節(jié)選)
文/肖復興
小時候,包餃子是我家的一樁大事。媽媽總要包兩種餡的餃子,一種肉一種素。這時候,圓圓的蓋簾上分兩頭碼上不同餡的餃子,像是兩軍對弈,隔著楚河漢界。我和弟弟常搗亂,把餃子弄混,但媽媽不生氣,用手指捅捅我和弟弟的腦瓜兒說:“來,媽教你們包花邊餃!”我和弟弟好奇地看媽媽將包了的餃子沿兒用手輕輕一捏,捏出一圈穗狀的花邊,煞是好看,像小姑娘頭上戴了一圈花環(huán)。我們卻不知道媽媽耍了一個小小的花招,她把肉餡的餃子都捏上花邊,讓我和弟弟連吃帶玩地吞進肚里,自己和爸爸卻吃那些素餡的餃子。
那段艱苦的歲月,媽媽的花邊餃,給了我們難忘的記憶。但是這些記憶,都是到自己做了父親的時候,才開始清晰起來,仿佛它一直沉睡著,必須讓我們用經(jīng)歷的代價才可以把它喚醒。
那一年大年初二,全家又包餃子。我要給媽媽一個意外的驚喜,因為這一天是她老人家的生日。我包了一個帶糖餡的餃子,放進蓋簾上一圈圈餃子之中,然后對媽媽說:“今兒您要吃著這個帶糖餡的餃子,您一準兒是大吉大利!”
媽媽連連搖頭笑著說:“這么一大堆餃子,我哪兒那么巧能有福氣吃到?”說著,她親自把餃子下進鍋里。餃子如一尾尾小銀魚在翻滾的水花中上下翻騰,充滿生趣。望著媽媽昏花的老眼,我看出來她是想吃到那個糖餃子呢!
熱騰騰的餃子盛上盤,端上桌,我往媽媽的碟中先撥上三個餃子。第二個餃子媽媽就咬著了糖餡,驚喜地叫了起來:“喲!我真的吃到了!”我說:“要不怎么說您有福氣呢!”
媽媽的眼睛笑得瞇成了一條縫。
其實,媽媽的眼睛實在是太昏花了。她不知道我耍了一個小小的花招,用糖餡包了一個有記號的花邊餃。
那曾是她老人家教我包過的花邊餃。
【摘編自《荔枝依舊年年紅》(北京聯(lián)合出版公司)】
對中國人來說,餃子不是一種簡單的飯食,它里面包著的是對故鄉(xiāng)和親人的懷念。咬下去的那一刻,回憶里的各種溫暖瞬間會伴著味覺一下子涌上心頭,就像歌里唱的那樣:“不要問我從哪里來,我的故鄉(xiāng)在遠方。”馬上就過年了,煮一鍋熱氣騰騰的餃子吧,它的味道,就是故鄉(xiāng),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