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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

        2024-03-13 05:25:43李路平
        當代人 2024年2期
        關(guān)鍵詞:爺爺

        眼前已是一片斷壁殘垣。

        周恒拉著行李箱,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記憶里的這一爿,尚未推倒重建的那座泥瓦房就是自家的,如今一地碎片里,泥墻短瓦也難覓影蹤。他長吁了一口氣,終于看見旁邊那座枯井低矮的井沿,走過去坐了下來。

        那幾棵作為故鄉(xiāng)坐標的百年巨樹,也不知道挪哪里去了,蕩然無存的土地仿佛經(jīng)歷了戰(zhàn)火,只有隱隱約約的泥路將他引至這里,這個離鄉(xiāng)的游子,歸來的幸存者。周恒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但身下的枯井又讓他確信,這種混亂在他的腦海里翻涌,遙遠的記憶被這起伏的涌動拉扯、撕裂,變成更細小的碎片,散入眼前的風(fēng)塵。

        過往的點滴無法與眼前的場景對應(yīng),舉目四望,為何這片土地比十幾年前更加荒涼?周恒摸了摸背包邊的口袋,沒有水,饑渴似乎從腳下的廢墟中攀援而上,讓他總想吞咽些什么。他抽出煙,點燃吸了一口,不禁脫口而出,爺爺,我回來了。淚水也隨之灑落。

        十一年前,在外地讀書的周恒接到電話,從村人的口中得知,他的爺爺死了,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那所破房子里。不知道為什么,那個人特意要說出這句話。他本打算去吃晚飯,走到食堂門口,停了下來,仿佛饑餓過早帶來了眩暈感,讓他必須扶靠著什么才能避免倒下去。請假,回家,辦喪,回到課桌前,一切就像是一場夢,輕飄飄的,直到他再次走到食堂的那個門前,悲傷猶如饑餓,再次將他擊倒,只是這次他沒有攀附住什么,兀自倚坐在門口的角落里,號啕大哭起來。

        眩暈如難消的病癥,在他身上不斷復(fù)發(fā)。也由此開始,在這個世界上,他真的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那段身世并非爺爺主動告訴他的,上小學(xué)的時候,班上的同學(xué)就開始說他是撿來的,沒人要的,當他為此和他們打架時,他們說得更大聲了,你就是野孩子,不是的話那你爸爸媽媽在哪里?

        他把這個問題帶回家問爺爺,爺爺佝僂著背,眼神瘦削,說,你爸爸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打工,太忙了沒有時間回來。但他們會時不時給你買東西,你身上穿的衣服,還有上學(xué)用的鉛筆和本子,都是他們買的呢。他們就是太忙了。

        這些話第二天他告訴同學(xué)時就被戳穿了,他們說,你爺爺根本就沒有兒子,他打了一輩子光棍兒。

        周恒不知道為什么其他孩子知道得那么多,他也不記得那次他回去大鬧一場后,爺爺又是怎樣解釋的,又過了幾年,周恒差不多知道自己的身世后,才終于確認自己是撿來的。爺爺那時候生了場大病,似乎感到了大限將至,把周恒叫到跟前,跟他說起了那個寒冬的早晨。那時他挑著白菜趕去河對岸的集市上賣,剛走到浮橋頭,就聽見風(fēng)雪中有微弱的哭聲,循聲望去才在碼頭上看見了他。碼頭潮濕,他被裝在一個竹籃子里,身上僅僅裹著一件棉襖。細微的哭聲甚至比風(fēng)雪聲還要微弱一些,他不知怎么就聽見了。他放下肩頭的擔子,看看四周,一個鬼影也沒有。轉(zhuǎn)過頭,伸手在他的臉上摸了摸,就是那一摸,讓他再也沒法邁動步子了。

        這個身世對周恒來說沒有眼前的人重要,他只想爺爺好起來,只要有爺爺在,怎樣的身世都無法傷他分毫。

        后來爺爺確實好起來了,但是比以前虛弱多了,他剛走進大學(xué),爺爺就撒手人寰。爺爺?shù)碾x去,也給他留下了一個巨大的謎,關(guān)于自己,也關(guān)涉這片土地。他感覺自己就像一株植物,長著長著,就被一只手用力地拔了出來扔進水里,變成一棵漂萍,開始在一條叫命運的河流里浮沉。

        自那以后,周恒就很少再回到那個空蕩蕩的家。哪怕每年大年三十,他都是一個人窩在宿舍,點一份外賣,用手機看電影,或是看著窗外的雨雪發(fā)呆。萬千燈火里的團圓化作不停歇的煙花聲響,在他的世界里轟鳴,他會想起往事,但不再流淚。

        爺爺走得很突然,什么話也沒有留下。

        按照老家的習(xí)俗,人死之后,他用過的東西都要丟棄,衣物用火焚燒,睡過的床鋪、衣柜也要丟進河里,任其順流而下。爺爺?shù)臇|西消失后,家里似乎并沒有什么變化,只是更空了一些,周恒坐在廳堂里,就像坐在一張空洞的大口中,隨時都可能被吞咽、咀嚼,恨不得趕快逃離。清理完所有,他并未發(fā)現(xiàn)爺爺留有任何與他身世相關(guān)的東西,不知是沒有,還是不愿讓他知曉。盡管沒抱希望,但當這個結(jié)果來臨時,他還是感到了悲傷,好像心里的一根細絲繃斷了。它曾牽引著他,他是飛起來的風(fēng)箏,細絲另一端攥在爺爺?shù)氖掷铮蚴窍翟诶衔莸姆苛荷?,無論風(fēng)怎樣大,他都不會驚慌,無論云霧如何濃重,他總能回到那個家。

        周恒感覺自己歷經(jīng)出生時的一次拋棄后,又經(jīng)歷了第二次,這次愈加殘酷,他不得不掙扎著獨自活下去了。當他面對著眼前化為廢墟的家園時,他覺得自己再一次被拋棄了,這次如此決絕,仿佛把他存在的所有證據(jù)都抹去了。

        那么多年漂泊在外,家鄉(xiāng)的一切都沒有變化,似乎又全變了,過往的生活如稻田里的麥子一樣被刈倒,夷平,裸露出荒蠻的模樣。如此陌生,只有身下的枯井像個熟識的親人,獨自在家門口等待著他。周恒麻木地看著眼前的景象,伸手撫摸著井沿,粗糙的沙礫質(zhì)感,摩挲著他的手指,稍一用力,沙礫竟被抹了下來。他不相信,把手舉到眼前,黝黑的石頭碾碎后,粉塵卻是奶白色的,他舔了舔,有淡淡的甜腥味。

        整個村子的人都不見了,目之所及,除了遠處灰黃的丘陵,和尚在施工中的高架橋,一些來回奔忙的泥頭車,什么都不見了。周恒不知道他們皆已背井離鄉(xiāng),還是統(tǒng)一被安置到了某個地方,就連以前的村委會都拆了。空氣干燥,粉塵的味道很明顯,他置身在一個陌生之處,回家讓他感到了莫名深重的惆悵。是什么讓他回來的?周恒心想,好像是一個曲曲折折撥過來的關(guān)于拆遷的電話,還是夜里的一個夢?他不確定,面對滿目廢墟他更是無法思考。他想留下來,但這里已經(jīng)沒有了一個可以窩身的地方,他想走,似乎又有什么在牽絆著他的腳步。

        天色漸漸變暗,爭相行駛的車輛已經(jīng)打開了車頭燈,光柱在不遠處來回揮舞,時不時從他的身上掃過。眼前的空蕩逐漸充盈,好像重又恢復(fù)到他離開之前的模樣,房屋擠擠挨挨地排列在一起,風(fēng)吹動樹葉,在頭頂嘩嘩響動著,盡管夜晚了,時不時還能聽見哪家的說話聲,或者幾聲狗吠。一輛車不知何故,車燈直直地照得他的眼睛疼,周恒才從幻覺里醒過來。

        腳下已是一地的煙頭,周恒摸摸行李箱,塑料外殼也沁出了冰涼,仿佛夜色在上面凝結(jié)。這就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了。他撫觸著想,悵然不禁化為悲涼,壓得他喘不過氣。

        回到鎮(zhèn)上,他找了個旅館住下來。鎮(zhèn)子就在河對岸,只是原來的浮橋不見了,變成了一座鋼筋水泥的大橋。周恒走過橋才想起來,當初就是在橋那頭,爺爺放下肩上的擔子,把他抱在了懷里。他拖著行李箱往回走,想去那個地方看看,漆黑一片,又打消了念頭。橋兩邊就像是兩個世界,對面因為是圩鎮(zhèn),方圓十幾里的中心,很多年前就顯得繁華不已,如今更是變了模樣,有了城市的樣子。橋這頭原本就破破爛爛,都是老舊的泥瓦房,現(xiàn)在推土機所到之處,更沒有一塊下腳的地方了。曾經(jīng)的碼頭,不知道是否在橋下保留著,周恒想明天再過來看看。

        旅館在河岸邊上,能夠聽見窗外河水沉靜的喧響。水流平穩(wěn),偶爾深處的浪花翻涌上來,便會有種水面被劃開的聲音,隨著愈加深沉的夜色,時不時傳入他的耳朵。

        沒有餓意,也沒有睡意,剛剛坐在井沿旁的喧囂聲,似乎仍在他的耳邊回響,河對岸仍在施工?周恒轉(zhuǎn)頭看看窗外,那邊的天色看著確實亮些。在這里,和在地球上的任何地方,對他而言有什么區(qū)別嗎?

        這個想法,很多年前就出現(xiàn)了,當時他被公司外派出差,一個人住在賓館的時候,忽然就有了這樣的感覺。那個時候爺爺已經(jīng)去世幾年了,本來他每年還會回來看看,從那以后他再沒回來過?,F(xiàn)在回到了這塊養(yǎng)他的地方,這個想法又冒了出來,和在異鄉(xiāng)給他的感受并無不同,甚至暗含更加決絕的意味,有諷刺的味道。

        除了家門口的那圈井沿,大概就是身旁的這條河流讓他感到親切了。河流沒辦法改變它的走向,至少在他有限的幾十年里,它一直是那個姿勢,蜿蜒著從這里流過。周恒竟有些羨慕起它來,無所依伴,卻又沉著無比。他覺得自己就沒辦法這樣子,不論是爺爺過世后在大學(xué)的教室里,還是工作后在喧鬧的格子間,被人群環(huán)繞,他卻總是感到孤單和怯弱,盡管都是他努力爭取到的,可面對其他人的強勢時,他總選擇退讓,好像無理的是自己,他還沒有像失去母親的郊狼一樣,立馬就學(xué)會獨自面對兇猛的世界,捍衛(wèi)自己的領(lǐng)地,頑強地活下去。似乎郊狼和河流都作出了自己的選擇,只有自己仍在猶猶豫豫,茫然無措。

        周恒從未有過當家做主的感覺。爺爺在的時候,他深刻體會到了何為相依為命,但他還未教會他如何成家立業(yè)就猝然離世。但這些需要教嗎?吃飯呼吸,行走哭笑,似乎什么都是自然而然的,也許年歲未到;或許天生如此,未出生時要在母腹中躲避,出生后也需要一個懷抱來庇佑,卻被決然地丟棄在江岸邊,獨自面對風(fēng)雪和野獸。想得太遠了,周恒抹了把臉,躺了那么久,還是沒有困意。

        窗外的緩流沖撞,激起的聲響并不助眠,反而有種平心安神的效用,讓他更加專注地沉浸在某件事或某種情緒里。岸邊樹枝上棲息的夜鳥時不時厲鳴幾聲,好像受到了什么驚嚇,是野貓上樹了?

        很奇怪,心里那么多感觸,周恒一覺醒來,卻意識到自己并不怎么想念爺爺,盡管身處這片土地如此之近。爺爺走后的這些年,周恒刻意忘卻曾經(jīng)的一切,仿佛觸底反彈,他從一個絕境走向了另一個絕境,他想要重生,像當初爺爺從碼頭上拾起他一樣,再次攀附上什么,抓緊,攀援,安穩(wěn)。

        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沒有,難道是刻意的忘卻起了效用,爺爺已然隱入虛空之中?直到在上次公司團建中,他因恐懼未能接住女同事銜來的紙片,卻意外看見了對方鄙夷的眼神,然后又在周遭的歡笑聲里聽出了嘲笑的意味,他選擇了離職,當然沒有誰挽留。就連行李都那么少,他打包好之后,發(fā)現(xiàn)很多東西無法攜帶,也不知道寄存在哪里,或是否有寄存的必要。拆遷已然完成,在那條訊息里,爺爺?shù)睦衔轃o人打理,很早前已經(jīng)破敗不堪,土墻倒塌,屋瓦破漏,房梁霉損,盜賊也不再光顧。拆遷后,這里將成為一個交通樞紐,轉(zhuǎn)盤、高架,無數(shù)條通天大道將要完全覆蓋這方水土,只是當中是否有一條路他能踏上,通往自己的幸福呢。

        周恒洗漱好,在街上吃了早餐,順著橋回到那邊,拐到橋底下,當初的碼頭早已消失不見,底下是個斜坡,砌滿了大石頭,用水泥封邊,平滑地向下延伸,一直沒入青綠的水里。小時候上街時,無數(shù)次經(jīng)過這個碼頭,爺爺從未和他說過這件事,也沒有跟他指一指哪里,當他想要了解時,已經(jīng)再沒有機會了。

        真是一番喧鬧蓬勃的景象。被推倒的房屋來不及清理,垃圾似的堆在一起,大概為了方便,道路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模樣,但往前走,還是多出來一些橫七豎八的碎石路。

        昨天回來時,周恒心里是另一種心境,只知道沿著這條熟悉的道路往前走,就像一條被販到外地又僥幸活著回來的狗。清晨也有一種未知的魔力,似乎得益于過去的夜晚,它用一雙探入夢境中的手,將人心里的起伏一一撫平,試圖重塑他。沒有了身外的拖累,他再次沿著這條路緩慢地向前走去。這里已然是一個大型工地現(xiàn)場,時不時會遭遇忙碌其中的人異樣的目光,盡管他屬于這里,但只屬于過去,不屬于現(xiàn)在。

        房屋都被推平了,但余下的輪廓還在,走著走著,它們就一點點地喚醒了周恒腦子里的記憶,逐漸由模糊變得清晰。靠河岸邊起頭的這家是快餐鋪,村里的小孩子每年大年初一逛街后,都要在這里吃碗清湯,才能心滿意足地回家。往前一點丁字路口的右邊,以前是家信用社,那個時候他很疑惑,看著別人進進出出,爺爺為什么從來沒有進去過,后來他才知道,爺爺掙的錢給他花都還不夠,哪里還有積蓄呢。如今路面凹陷,顯出一條涵洞模樣的地方,就是以前的抽水站,他家后面就是整個村子的農(nóng)田,夏天沒水的時候,大隊部就會下令抽水站抽水,清涼的河水順著砌出的溝渠,慢慢地往前流。他曾深切地感受過那種緩慢。

        從渠中流過來的水,會被沿途的田家逐一放進自己的田地,只有當它們都灌滿了,水才能流到他家的田里。爺爺經(jīng)常會在睡覺前叮囑他,他出去守水了,要關(guān)好門。有時候他一覺醒來,爺爺?shù)拇采线€是空蕩蕩的。良田不再,故土舍離,重型機器碾過鄉(xiāng)村狹窄的道路,殘破便顯現(xiàn)出來。

        粉塵巨大,十分嗆鼻,他時不時要擤鼻涕,多擤了幾次,眼淚就擠了出來,周恒覺得是灰塵蒙住了眼,讓它酸澀不已,擦完鼻子,還得擦眼睛。

        他很快就發(fā)現(xiàn)了一些像他一樣的人,他們大多是老人家,弓背搭手,滿頭花白,有的還拄著拐杖,這里一個,那里幾個,無言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周恒從他們旁邊經(jīng)過,輕手輕腳,不敢打擾到他們。有的人遠遠就看見了他,等他走近時,還要多看幾眼,眼光里有好奇,也有疑惑,好像在說,村里的青年都已消失不見了,為什么還有年輕人回來呢。

        過往的人事在他的腦海里浮現(xiàn),周恒覺得有的人看著很熟悉,就是想不起名字來了。他面對著他們走過去,期待著誰可以將他認出來,這也是他此行回來的目的,可是當他鼓起勇氣靠近時,他們又回轉(zhuǎn)過頭,繼續(xù)沉默地看著工人們作業(yè)。周恒心里的希望隨之回落下去,他想和他們搭話,可總有什么哽在他的喉頭,無法開口。他無法體會這些老人的感受,或許很多年前,最早他被拋棄在江岸邊他就已經(jīng)體味過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失去已經(jīng)讓他麻木,對很多事不抱期待。

        可是內(nèi)心卻總壓制不了那一點點希望。爺爺死的時候它曾出現(xiàn)過,如今正是它引導(dǎo)他回來了,就是這么一點點的不甘心,可有可無,但真的沒有了他又會痛苦。那是無以消解的痛苦,一道至今無解的難題。

        仍舊是那個井沿,只是上面已坐著了一個老人。周恒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誰還會回到這個地方,以前的左鄰右舍在他離開之前,已經(jīng)跟隨子女遷出享福去了。那個瘦小的身影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他,直直地看著不遠處的推土機一遍遍來回推鏟著。

        他慢慢走過去坐下來,老人才吃驚地發(fā)現(xiàn)他。跟他對視,點點頭,又轉(zhuǎn)過頭去,可立馬又轉(zhuǎn)了過來,說,回來了?

        周恒很吃驚,摸摸口袋,掏出一支煙遞過去,點火后問道,您是?

        你是老周家的吧?老人好像沒有聽見他的話,徑直說。

        是的。周恒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老人家您是……

        老人對著前面揮揮手,都拆了,樹也砍了,要修路。

        這些他早就知道了,現(xiàn)在他更想知道他是誰,為什么認識他,他還知道關(guān)于他的別的什么事情嗎。周恒聽他說完,指了指面前混合著破瓦爛木的一堆渣土,我家就在這里。

        我知道,這片地方,就這里還可以坐一坐,再過些日子這里也會被推平。他沒有回頭,只是用手拍了拍井沿,用力吸了口煙。前面那臺挖掘機那里,以前就是我家,看見了嗎?

        那臺挖掘機快到山腳了,其實直線距離也不是很遠,也就四五百米的樣子。周恒絞盡腦汁也想不起他是誰,當時他太內(nèi)向了,從來不跑到那么遠的地方去。話說回來,他也算是熟人了。周恒看著他吸完煙,又給他遞了一支,自己也點了一支。

        老人接煙時說,這么久了,也該回來了,你爺爺在的時候常說,你就是他的奔頭。

        周恒吸了一口,問道,爺爺,你知道我爸媽是誰嗎?

        你爺爺都不知道,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他依舊看著眼前的機器來來去去。

        他的心瞬間又跌落下去,不知道還要再打聽什么。

        不過,那些年你爺爺一直想找到你的親生父母,就是毫無結(jié)果。他把方圓十幾公里的村子都走遍了,那個時候哪些人懷孕生孩子了,孩子在哪兒,估計沒有人比他知道得更清楚了。你爺爺從來沒有和你說過嗎?

        沒有。周恒看著手里的煙,燒的只剩下煙蒂了,挨著火的皮膚被灼烤著,周圍是機器的轟鳴。

        最后那幾年,你爺爺比之前任何時候都往外面跑得勤,他生怕自己有個三長兩短,對你沒法交代。就因為這事,他才得了那場病,你想想,一個七十多歲的人沒個停歇,一場雨澆下來,他就倒下了。老人心里好像還有很多話,但說到這兒他停了下來。

        周恒感覺喉嚨有些干澀,問道,你怎么知道這些的?你怎么會認出我?

        老人轉(zhuǎn)頭看著他,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村子里誰不知道呢,你爺爺就是想讓大家都知道,這樣或許還能幫上忙,哪怕他不在了,還有人能記得這個事……至于你,你和你爺爺很像,人和人只要相處久了,都會越來越像。

        爺爺……周恒的喉嚨哽咽著,發(fā)出一團模糊的聲音。

        找來找去,最后大家得出一個結(jié)論,老人又看他一眼,接著說,大家都覺得你的父母應(yīng)該是外地人,夜里跑到這個地方,把你留在了碼頭上。當時就有人說半夜被一陣哭聲驚醒了,走出來什么都沒看見,回到床上又聽見窸窸窣窣的哭聲,把他嚇得再不敢動彈。很多年后,村子里慢慢有些外地人進出,收土貨廢品什么的,到處轉(zhuǎn)悠,也沒人起疑心了?;蛟S那個時候,他們就回來看過你。他斷斷續(xù)續(xù),一下子說了很多。

        周恒睜著一雙淚眼咬牙說,那他們?yōu)槭裁床怀霈F(xiàn)呢?

        老人又將目光推遠,過了一會兒才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吧,不是萬不得已,誰又愿意骨肉分離。老周是個好人,他好了一輩子,也苦了一輩子。

        周恒終于放聲大哭了起來。

        周恒平復(fù)好心緒時,已經(jīng)是半下午。老人中午離開前,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或許是坐得太久了,幾次試圖站起來都沒成功。周恒把他扶起來,想送他回家,被他拒絕了。他說,只要我還沒死,我每天都會來這里看一看,你不同,看一次,是一次。

        他坐在井沿上,天亮就開始積聚的粉塵,到這個時候已經(jīng)很明顯,空氣分出了不同的層次,愈向下愈濃。那個老人似乎專門在等他到來,告訴他這些,然后又離開。他轉(zhuǎn)過頭尋找,他確已消失不見,他還沒來得及問村里人都去哪里了,只有低頭忙碌的人群。他們對耄耋老人似乎已習(xí)以為常,但對他這個忽然跑過來的年輕人卻充滿警惕。正當他感覺眩暈來襲時,一個戴著黃色頭盔的人走到他面前問,干什么的?

        雙腳在地上胡亂踩了幾下,周恒終于站穩(wěn)了,他看了看眼前的人,沒有說什么。

        那個人往前又走了幾步,說,喂,這里是工地,趕緊走。

        周恒看著蒼茫的周圍,指了指腳下,這里是我家。

        那個人狐疑地看著他,說,這塊地方早就賣了,現(xiàn)在這里是工地。

        你知道這里的人都去哪兒了嗎?周恒拿出煙遞過去,那人擺擺手,他又收了回來。

        我怎么知道,我來的時候這里已經(jīng)空了,勾機根本不用動,推土機就夠了。你沒什么事就趕緊走吧。那個人摘下帽子在手里揮了揮。

        周恒看著裸露的井沿,輕聲說,我找不到家了。喉嚨干澀,聲音刺耳,好像哽著一口痰。

        走吧,拆了多好,好多人想拆都拆不了呢。他似乎并不相信周恒的話,這世道,有錢比什么都好。

        沒等周恒再開口,他又揮舞著安全帽催促,趕緊走,這里是工地。有事找政府。

        他們見得太多了,懶得多說一句,說多了可能還會帶來麻煩。周恒不知道自己在這里等待什么,在一個已然失去坐標的地方,應(yīng)該找尋什么來確認自己的存在呢。

        而那個老人真的太詭異了,周恒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見到了他,又是否真的發(fā)生了那些對話,這里除了從外鄉(xiāng)來的工人,還有誰在乎曾經(jīng)的一草一木被抹去,誰在乎還有人在尋找和等待?假如不是真的,那又是因何而起的幻覺呢,自己固然很想知道那個永遠不可能知曉的秘密,內(nèi)心卻已接受無法知曉的事實,這是常態(tài),和網(wǎng)絡(luò)上每天目睹的新聞并無不同?;蛟S那是爺爺想要委托他人告訴他的話,只是,是為了讓他繼續(xù)尋找,還是想讓他放下?世間的東西背負得越多,就越困惑,越苦惱,越是背離活著的初衷。周恒并不想這么復(fù)雜,他僅僅是需要一個答案,假如這一切未曾發(fā)生過,他沒有被生身父母拋棄在那里,他也不會這樣執(zhí)拗,鉆進了牛角尖里,活在彷徨無地中。

        放下就能活得輕松嗎?這些年他一直想要放下,努力忘卻,不踏足這里一毫,可是單打獨斗這么久,命運的齒輪還是有這樣一個齒口,需要向前轉(zhuǎn)動,咬合,他也必然會被打回原形,再次回到這里,把這些未曾清理的,真正清理一次,必須有個結(jié)果,這樣齒輪才能繼續(xù)向前運轉(zhuǎn)。否則就是無盡的輪回。

        老人臨走前,似乎有什么話到嘴邊了,被強咽了幾次,才算沒有說出來,也許是關(guān)于他的身世之謎,是害怕他絕望,還是怕給他希望?絕望和希望,有時候的含義出奇一致。

        爺爺背負著他的一生,已經(jīng)夠辛苦了,可是命運還要讓他背負得更多,直到將他壓垮。他不能重蹈爺爺?shù)母厕H,再讓自己進入那盤迷局。也許還可以再等等,比如明天再來,和那位老人多聊聊,讓自己看得更清楚一些,離開時不留那么多遺憾。但說不定一切都將隨時間迎刃而解,知曉與未知,到頭來并無區(qū)別。

        暮色仿佛因了粉塵的渲染,更早到來了,剛過五點,外面已經(jīng)灰蒙蒙一片,將天地連成一體,道路在不遠處消失,跟隨它,似乎將走向一個虛無的所在。

        周恒再次注視著眼前的一切,渣土因為積滯過久,有的地方冒出了草芽,在微光中顯出淡黃的顏色。之前眼里只看見灰暗一片,沒有留意到這些在廢墟上綻放的生命。只要一點水土,再有一點時間,它們就要生根、發(fā)芽,哪怕明日又被推土機鏟平。

        饑餓襲來,周恒沿路返回鎮(zhèn)上,來不及回旅館收拾一番,便急匆匆地在一個剛支起的夜宵攤前坐下來,他的肚子里有一張大口,能夠?qū)⒐枢l(xiāng)的一切吞咽下去,并將它們?nèi)肯?/p>

        街面上不多久就熱鬧起來了,夜宵攤上聚集了很多人,大多數(shù)用普通話點單、聊天,他們或許是外地過來這里打工的人,可能就是對面工地上的?周恒想。他們一伙伙在酒力的作用下,嗓門開始放大,讓他顯得更加形單影只。人和人是多么的不同,人與人之間的感受又是多么的不相通啊,可是誰又有義務(wù)和你分擔呢,面對眼前的酒,他不禁笑了笑,一仰將它吞入腹中。

        借著酒精的催眠,周恒好好睡了一個無夢的覺,早上起來,收拾好沒多久,村里的電話又打過來了,問他有沒有回來,老家拆遷的補償方案,需要他本人過來商量和確認簽字。

        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下來。周恒靜立了片刻,便把房間里自己的東西整理了一下,放進行李箱,然后靠墻放好,下樓按電話里說的地方走去。那里離旅館并不遠,因為整片拆遷,村里的辦公點竟臨時搬到鎮(zhèn)上來,掛靠在這里。

        盡管什么都已化為烏有,爺爺最后還是留給了他一份珍貴的禮物。

        (李路平,中國作家協(xié)會會員。在《散文》《天涯》《詩刊》《長城》《散文選刊》《散文海外版》《小說月報·大字版》等發(fā)表作品,并入選十多種選本。出版散文集《魚為什么活著》。)

        編輯:耿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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