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畢繼平
大姑送來一袋微微發(fā)黃的面粉。
捻起一小撮,比對超市里白白凈凈的面粉,我不禁懷疑這面粉的質(zhì)量,尋思著將它扔掉。父親看出了我的心思:“這是用石磨碾成的,發(fā)黃很正常?!蔽液茉尞悾骸笆??現(xiàn)在哪還有石磨啊?”父親指向院子里的兩塊大石頭說道:“那是磨盤石?!?/p>
那兩塊大石頭,還是五六年前老家拆遷時,父親從老家?guī)Щ氐?。初見時,只覺得兩塊石頭長得極為順眼,圓柱形的,應(yīng)是被打磨過的,邊邊角角都光滑得很,但表面又是坑坑洼洼的,似乎爬滿了歲月的紋路,很有滄桑之感。遠看時,敦敦厚厚的石頭像沉默敦實的中年漢子,兀自消磨歲月。
父親常會在黃昏落日時凝望靜臥著的磨盤石,眼里仿佛藏著未曾訴說的故事。而今,我才知道父親有關(guān)磨盤石的記憶。
那時,日子過得清苦。夏秋之時,年幼的父親看著祖父捧著僅有的一些麥穗、雜豆莢,稀疏地攤在石板上,手持小木槌,慢慢敲砸出糧食顆粒,而后,倒入磨盤石中央的小孔,再握著磨桿,推動磨盤石繞圈轉(zhuǎn)動。略顯瘦削的磨桿費力地牽動著厚重的磨盤石,時??ㄗ訌棽坏?。大姑便扶著那磨桿,順著祖父的節(jié)奏推拉,磨盤石底發(fā)出沉悶的摩擦聲。磨好的糧食零星地順著四周的溝槽落下。磨盤石到底粗陋了些,磨出的顆粒非常粗糙,還混著零碎的外殼雜質(zhì)。祖父卻舍不得扔。磨好的糧食撒入鍋里翻炒好再儲藏,餓的時候取些放入碗里,用熱水沖泡一下便下肚。這碾出的糧食曾慰藉過窮苦的一家人。
父親摩挲著那用傳統(tǒng)手法制成的面粉,輕風拂過,微微揚起的面粉顆粒在空中彌散開來,帶著舊時光里的悠悠香味?!霸瓉磉@傳統(tǒng)手法,未曾被遺忘,石磨的主人,該是和我一般老的漢子吧?!备赣H微笑著說。
我走進院子里,撫摸著那已被磨薄的磨盤石,感受著粗糙紋路里深藏的光陰故事。
點評
本文描寫了一家人依靠磨盤石艱難生活的一段時光。小作者用舒緩的節(jié)奏,抒情的筆調(diào),表達了對父輩生活的深刻體悟,文字間滲透著悠悠的傷感和幸福。文中的磨盤石就像一個長者,無聲地慰藉著一家人的身體與心靈。托物言志與虛實結(jié)合的手法、細致的描寫,使文章意蘊深遠,令人遐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