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佳妮
(景德鎮(zhèn)陶瓷大學,江西 景德鎮(zhèn) 333403)
書籍的出現(xiàn)其目的是傳播文化知識,傳承人類文明,書籍在人類社會中大范圍普及與推廣,得益于造紙術與印刷技術的發(fā)展盛行。自15 世紀末開始,隨著德國古騰堡的金屬活字印刷術的發(fā)明推廣,書籍設計隨之而起,混合采用文字和插圖的排版方式,從德國的紐倫堡等城市向歐洲其他國家傳播[1]。近年科技高速發(fā)展帶來便捷的同時也使大眾開始感受到距離感與信息差的冷漠,對于大環(huán)境下的書籍設計,設計師將“以人為本”的理念應用于書籍的設計中,并使其由理達情,物以傳情。
先秦時期《墨子·魯問》中記載“利于人為之巧,不利于人謂之拙”,可以看出中國古時就有“利人”的造物思想。歐洲也在文藝復興運動下推翻了封建教廷的禁錮,繼而展開了人文主義探索的嘗試。歷經(jīng)數(shù)年,設計的以人為本觀具有更進一步是由唐納德·A·諾曼在《設計心理學:日常的設計》中指出的:以人為本的設計是一種理念和一套流程,以人為本的設計的思想和流程在設計過程中著重對用戶需求的深層考慮和研究,意指人作為核心,產(chǎn)品服務適應人的節(jié)奏,這也完成了從物為中心的設計到以人為中心的設計的徹底轉變[2]。由此可見,不論是時空差異如何,設計的最普世價值以及發(fā)展核心都離不開“人”,當代的以人為本觀念更是圍繞協(xié)調(diào)好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文化之間的關系展開。
社會心理學家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在一定程度上闡述了社會中的人的行為與心理活動的規(guī)律,滿足其五種遞進的需求理論作為設計最終達到的目的。好比將設計過程理解成一個幾何圖式,將受眾置于頂點為核心,設計師為了滿足人需求、協(xié)調(diào)關系而展開設計活動,受眾對設計成果進行評估并反饋,設計師在這個過程中持續(xù)關注這一動線,在不斷地反復中達成閉環(huán)。所以設計需要基于不同受眾的角度去尋找問題的核心,以及通過不斷的重復得以驗證其可行性。因此將人作為主體,“以人為本”的設計理念就是作為一種達到情感與認知需求的解決之道。
當今社會的文化背景下,書籍面對多樣化的挑戰(zhàn),“以人為本”設計觀念的提出,給予了書籍設計極其重要的指導意義,同時,書籍也作為意識形態(tài)的載具面向大眾。李硯祖教授曾指出:“好的設計就是要在設計中對人進行全力的關注,把人的價值放在首位?!薄耙匀藶楸尽痹O計觀向來關注人的需求,對于不同的用戶群體,書籍的設計需有多元化的形式,滿足易用性與可理解性的基本條件,針對特殊群體需做到以書傳情更加注重閱讀主體的五感的體驗,包括使書籍具有審美和趣味性以及在設計時書籍與人之間的互動性等人性化的諸多考慮。
現(xiàn)代設計中“材美工巧”的造物觀是如何以人為本的?旨在材“美”不僅是視覺上的美,同樣美在摩挲紙張觸覺傳遞的牽動人心的溫暖與情感。工“巧”不僅是古代匠人所追求的尺寸、技法的精藝性所帶來的審美向度,如今的工巧,也“巧”在面向大眾的宜人性。工藝及物料使書籍具有了現(xiàn)實的物質屬性,翻閱書籍時的觸感、材質的肌理、重量等都能一定程度刺激閱讀主體的感知神經(jīng),從而促進讀者與書籍達成精神的共鳴。當今的設計師更加重視多元的閱讀體驗感,會針對不同受眾群體對材質的需求進行挑選與應用。在設計活動前設計師需先與出版商定位出售人群,且書的制作選材需分不同種類不同功能展開,如教材、學術專著這些書更傾向于材質的耐損害,可以翻閱得久些,同時書的裝幀設計應當趨向簡約與針對性,反之則會給受眾閱讀壓力。藝術品類、實驗性書籍不妨可以采用精美或是博人眼球的工藝與紙張,使書籍的內(nèi)容與本身的設計具有統(tǒng)一協(xié)調(diào)的藝術性,滿足收藏的要求。這需要設計師在設計、制作流程中有的放矢,精準定位聚焦與失焦。
在兒童讀物的設計中若想做出激發(fā)兒童閱讀興趣的圖書,不僅需要考察兒童的心理習性、思維模式,還要考慮這一弱小群體的特殊性。因此在選擇材質時會尤其注重環(huán)保、無害、無刺激性氣味等劣性因子的排除。目前在兒童書籍制作中應用比較廣泛的有銅版紙、膠版紙、輕型紙,這些材質皆具有耐用、防水的特性,且對于色彩呈現(xiàn)很友好,滿足低年齡段讀者喜愛鮮艷顏色的需求??紤]到尋常紙張薄度的銳利性可能會劃傷孩子,許多兒童讀物會采用高克數(shù)的銅版紙。也有一些書籍采用不撕布材質,觸感更加柔軟,翻閱時可傳遞柔和、溫馨的氛圍。為了激發(fā)孩子的觀察欲與探索欲,書籍在形態(tài)上會加入立體工藝,其多角度閱讀設計無疑增加了書籍使用的趣味性。鈍感的設計同時避免了堅硬利角容易產(chǎn)生的磕碰。
“宜人性”不僅關注受眾群體的人性特征,同樣重視受眾使用書籍的場景。近幾年口袋書籍越發(fā)流行,這類尺寸較小的書籍方便人們坐地鐵、公交、高鐵等交通工具,或是短期出行、旅游的行程中觀看,設計師在設計時需兼顧到讀者使用書籍是否方便攜帶與拿握,同時盡量做到不影響閱讀體驗,因此形態(tài)尺寸的設計上應盡量貼合衣物口袋的一般大小與形狀,需選擇質量輕、耐磨損、易折疊,顯色度高的材料,這樣既可以保證讀者在外景下可單手翻閱書籍,也使得書籍輕便且容易存放。
對設計者而言需照顧到閱讀群體的生理特征以及翻閱方式,對字體、字號、內(nèi)容排版、字體間距等做出合理安排[3]。除此之外,把握好受眾行為層次的設計需求,如書籍的開本、厚度、裝訂等方面,從而符合不同群體的閱讀習慣,達到書籍的可讀性與易讀性。
面對特殊群體的“可讀性”亦不同。對于視弱或是視盲患者來說,觸感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彌補視覺的缺失。并且觸覺作為五感之一,相較于閱讀時視覺的直觀性,觸覺所激發(fā)的情感體驗會更加的深刻。Wondrous World 是為盲童以及視弱兒童做的書籍,由于這類群體視知覺的缺失,因此這本觸覺主導的圖書主要是靠手指的觸摸路徑來獲取信息,這樣的巧思可以不依賴于傳統(tǒng)的視覺記憶便可幫助殘疾讀者完成一定的學習。為了讓讀者在閱讀時有更好的觸感體驗,這套書籍使用布材作為封面封底,在書籍內(nèi)頁的設計中加入了特殊的更利于感知的材料,包括絨毛、棉線等方便讀者與觸摸到的盲文內(nèi)容進行聯(lián)想,設計師以這種抽象的觸摸軌跡來激發(fā)讀者的想象力(圖1)。
圖1 Wondrous World
對于學齡前階段受眾來說,有趣的互動模式有著極大的吸引力。交互性給予了懵懂的孩子們可貴的參與感,這樣的“你來我往”式的有效互動,給閱者帶來了積極愉快的情緒價值。英國iseek Lted 出版社專注于制作互動兒童書籍,主要服務的群體是1~12 歲兒童群體。該團隊擅于制作3D 立體場景書,模擬城鎮(zhèn)以及周邊生活場景,每一頁都設置不同的立體場景,書頁內(nèi)置有可抽取卡牌可與內(nèi)頁的圖畫組合,還配備了觸碰式語音導讀系統(tǒng),這樣的設計既有趣味,使書籍具有可玩性,又滿足了孩子的期望,使情感系統(tǒng)給予正面積極的回應,益于孩童從書中獲得啟迪,激發(fā)孩子的想象力和對新奇事物的探索欲,從而達到一定的思維啟蒙意義(圖2)。
圖2 iseek Lted 出版互動書籍
近年來,隨著文化自信與文化認同的不斷推廣宣揚,“國潮”、“東方美學”、“新中式”等極具文化特色的中式美學設計風格不斷躍入大眾視野。中國設計已然在發(fā)展中不斷向摸索自己的設計語言道路上邁進,不局限于一味的進行視覺表面的元素堆貼,而是著手于對象本質的邏輯解讀,縱向疊深其內(nèi)涵,呈現(xiàn)于多維之中。如《桃花塢新年畫六十年》,此書匯編了半個世紀以來桃花塢新年畫的作品,榮膺2016 年度“中國最美書籍”稱號。書籍內(nèi)容主要內(nèi)容是對新中國成立后木版畫的發(fā)展歷史進行系統(tǒng)的梳理與記錄。書籍設計的動機也來源于年畫本身刻印的工序,汲取年畫中傳統(tǒng)喜慶色彩元素應用于書籍護封、外觀以及部分內(nèi)頁,尤其是書籍首尾呼應大膽的搭配紅綠對撞,高飽和下帶來的視覺沖擊使人精神跳躍,內(nèi)頁的排版設計巧妙,飽滿處適當留白,營造出恰當?shù)墓?jié)奏感。裝訂方式為十五孔的古線裝訂,選用純綠色麻線串連,與書脊處的小塊綠色相映成趣,又和玫紅色的插邊形成視覺沖擊。全書采用大量的仿宣紙、雅致紙、招貼紙,由于這樣的材質,即使是一本千余頁的書籍,拿在手中也不會有明顯的厚重和垂墜感,反而可以讓讀者很有溫度的享受這一場歷史的盛宴,追憶時間的痕跡(圖3)。
圖3 《桃花塢新年畫六十年》
于文化傳承角度而言,民族特色的裝幀設計,更好的呼應了其內(nèi)容的特性,達到錦上添花的效果。設計上不再只追捧西式理念,而是多方位的立足中國傳統(tǒng)文化,這樣思維的轉變與對國家文化的認同,其包含的教育性價值對正處于成長中的新一代不言而喻。
對于美學的研究,不論中西方,對美的趣向的理解皆頗有建樹。近代的學界對于美學的研究的重點由“美之學”轉向“審美之學”,審美包括了審美心理、審美態(tài)度、審美體驗、審美意象等。若要在一場審美活動中達到好的審美體驗,需注意到受眾在審美過程中的知覺、觀念與趣味等影響因素。
基于“文質彬彬”“文質兼?zhèn)洹钡墓糯煳锩缹W思想的啟發(fā),受眾翻閱書籍時,其紙張顏色、文字大小粗細、段落布局、插圖與內(nèi)容的匹配度之間是否和諧對于讀者的審美體驗有相當?shù)年P聯(lián)?!稓v史的“場”》這本書深浸呂敬人先生“不摹古卻飽浸東方品位,不擬洋又煥發(fā)時代精神”的設計理念,書籍設計以及內(nèi)容所營造濃郁氛圍,使讀者在翻閱時可快速進入本身的情境中[5]。書籍封面至封底貫穿鏤空方塊,每頁方塊雖一樣大,但從封面看去位置稍有偏移,仿佛是一個階梯。脊背裝訂的方式即使書厚達五百多頁,但在打開后依舊可以平鋪閱讀。書籍整體設計圍繞歷史感展開,統(tǒng)一的黑白色調(diào),段落排版大方明朗,主題信息傳達明確,同時使用中日韓三國語言滿足不同國家讀者語言習慣,很好的向讀者詮釋了“書”“筑”之間的關系(圖4)。
圖4 《歷史的“場”》
由姚斯和伊瑟爾為代表的康斯坦茨學派所提出接受美學理論,主張走向讀者,以讀者為中心取代作者的主體地位,強調(diào)讀者在審美活動中的理解、感悟與創(chuàng)造,從而體現(xiàn)“一千個讀者眼中的一千個哈姆雷特”。設計師朱贏椿的《蟲子本》,以新穎獨特的方式邀請讀者參與書籍的設計,強調(diào)了人在審美活動中的主體性與能動性[4]?!断x子本》既是書也是本,設計靈感來源于義務教育的作業(yè)本以及設計師工作室園內(nèi)各式各樣的蟲子。書內(nèi)頁設計成單欄形式,加入螞蟻、蜘蛛等蟲子元素,這些昆蟲與單線的排列組合在不同讀者眼中亦是可以形成各自獨有的故事線。設計者以一個開放式的視角,等待著讀者主動的去續(xù)寫他自己腦海中蟲子的故事,匪夷所思且引人入勝(圖5)。
圖5 朱贏椿《蟲子本》
從以人為本的設計角度而言,綠色設計、感官設計、情感化設計、體驗性設計都包含在內(nèi)。當下時代服務型經(jīng)濟的發(fā)展推動著體驗經(jīng)濟的到來,體驗經(jīng)濟促使人們的消費觀念發(fā)生改變,不再只是為了需求而滿足于獲得物品,而是追求消費體驗帶來精神愉悅。設計與時代共同進步是必然趨勢,設計需要突破與創(chuàng)新。書籍的“以人為本”設計若要有精神層面的創(chuàng)新點,應通過加深感官設計的理念對色彩、圖像、光等一些正向元素的積極應用,調(diào)動多感官更利于傳情達意。同時可以利用時代發(fā)展帶來的技術紅利,在書籍設計形式上進行突破,如針對低齡兒童的繪本以及科普類型圖書,借助多媒體、AR 等虛擬現(xiàn)實技術協(xié)助書籍詮釋多方位表達,使信息傳播更加高效通達。
除此之外,將眼光放長遠做有人文情懷的設計。貫徹可持續(xù)發(fā)展的原則,在書籍設計中融入可再生、可回收、可循環(huán)、可利用的生態(tài)理念,把舊書廢書棄書“物盡其用”,以此發(fā)揮其最大的價值?;貧w本源,“以人為本”的設計應減少浮于表面的形式主義,而不只是以純粹盈利為目的,將設計的智慧落實于人、落實到社會公益中,才是它價值與意義的體現(xiàn),這也要求了設計師對社會動向更加敏感、清醒。
正如書籍設計師朱贏椿曾說:“好的書的設計一定是能夠錦上添花的,一定能夠吸引更多讀者,好的內(nèi)容被好的設計所承載,這才是兩全其美的事。”書籍作為一種由時空組合而成的四維物質存在,由人創(chuàng)造也為人而存在,設計師創(chuàng)作賦予了它價值,書籍也必會回饋于讀者?!耙匀藶楸尽痹O計觀作為一條紐帶緊密了書籍與人之間的聯(lián)系,且隨著理念越發(fā)飽滿與豐富,設計活動會更加重視人的五感、精神,認知與心理,強調(diào)“物我相融”,賦予其更多靈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