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 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已經引起學界高度重視和廣泛討論，文獻分析結果說明：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研究視角呈現(xiàn)出分層化和多元化特征；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具有重要的意義，不同的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具有不同的作用；由個體支持、家庭支持、學校支持和其他支持構成的社會支持系統(tǒng)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具有顯著的影響，且存在明顯的差異；主效應模型、緩沖模型、退化模型、動態(tài)模型可以闡釋社會支持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機制，領悟社會支持在其中扮演重要的角色；實際社會支持水平和領悟社會支持強弱通常有高、中、低三種情形，會組合出九種關系鏈條，并最終指向不同的心理健康水平。

關鍵詞： 農村留守兒童；社會支持；心理健康

一、背景與問題提出

受到城鄉(xiāng)二元戶籍制度、福利制度和相關政策的制約，農村外出務工人員難以實現(xiàn)舉家遷移，導致農村地區(qū)存在大量留守兒童。留守兒童是指因父母一方或雙方外出務工而被托留在戶籍所在地農村，由父親、母親或其他親屬撫養(yǎng)、照顧、監(jiān)護和教育的未成年人［1］。受到諸多因素的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更為突出。2021年《鄉(xiāng)村兒童心理健康調查報告》顯示，我國留守兒童抑郁檢出率為28.5%、過度焦慮檢出率為27.7%，均明顯高于非留守兒童。黨和政府高度重視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并頒布了一系列政策文件。《兒童發(fā)展綱要（2021—2030）》和《關于加強心理健康服務的指導意見》均強調要密切關注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國務院關于加強農村留守兒童關愛保護工作的意見》和《健康中國2030規(guī)劃綱要》也提出要及早發(fā)現(xiàn)并及時干預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梢姡接懥羰貎和睦斫】稻哂兄卮蟮默F(xiàn)實意義和政策價值。

目前，學界已經從不同視角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開展了大量研究。部分學者從留守兒童所處的外部環(huán)境切入，考察社會、學校、家庭等環(huán)境因素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并取得了一定的成果。另有部分學者從留守兒童個體層面出發(fā)，分析個體特征、人格特質、心理感受、心理特質等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也取得了一定的成果。然而，通過梳理相關研究發(fā)現(xiàn)，盡管部分學者已經意識到了社會支持對于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意義或價值，但是社會支持與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關系問題仍留有研究空間。特別是，盡管已有研究檢驗了不同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但是社會支持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機制研究依然非常少見。因此，系統(tǒng)分析社會支持與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關系既有助于豐富相關研究的視角和內容，又有利于促進留守兒童心理健康。

本研究基于社會支持理論，重點探討社會支持與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關系：先概括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研究視角，以凸顯社會支持視角的價值；然后依次分析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意義、考察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揭示社會支持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機制。

二、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研究視角

為全面把握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研究視角，本研究對中國知網（CNKI）上“留守兒童心理健康”類文獻進行歸納、概括、分析。文獻檢索方法為：以“留守”為主題或關鍵詞，發(fā)表時間選取2012年5月—2022年5月，期刊級別選擇核心期刊、CSSCI期刊和CSCD期刊，刪除內容與“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不相符、不相關及研究視角不明確的文獻，最后納入分析的文獻共有198篇。

表1匯報了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研究視角，國內已有文獻主要從社會、學校、家庭和個體四個層面的不同視角來分析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具體而言，從視角的頻數(shù)來看，從留守兒童個體層面的某個視角分析其心理健康的文獻數(shù)量最多，達到107篇；從留守兒童家庭層面的某個視角分析其心理健康的文獻數(shù)量較多，為49篇；從社會層面的某個視角分析其心理健康的文獻數(shù)量較少，為34篇。從學校層面的某個視角分析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文獻數(shù)量最少，僅有19篇。其中，立足社會層面、納入社會支持視角的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研究數(shù)量非常少，僅有11篇。不同層面的研究視角及其頻數(shù)是通過歸納和統(tǒng)計國內已有相關文獻的視角得出的；由于部分文獻包含兩個及以上的研究視角，所以各類研究視角的頻數(shù)之和大于198。

不同視角下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研究的內容主要集中在以下幾個方面：第一，社會層面的視角包括項目干預、社會支持、社會資本和社會聯(lián)結?？傮w而言，社會系統(tǒng)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其中，社會支持是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直接保護因素［2］。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保護作用得益于社會聯(lián)結的形成［3］，構建和完善社會支持系統(tǒng)是促進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重要途徑。另外，團體心理輔導［4］、音樂教育［5］和健身氣功［6］等方法均可顯著改善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梢姡芯恳呀涀C實社會系統(tǒng)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有顯著影響。

第二，學校層面的視角主要包括學校類型、班級、教師、同學或同伴。學校是影響留守兒童身心健康的重要場域，教師、同學或同伴是影響其身心健康的重要他人。有研究發(fā)現(xiàn)，學校類型、師生關系、同伴環(huán)境和同伴關系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有顯著正向影響［7］；在班級環(huán)境中，人際關系感知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也有積極影響［8］；在一定條件下，友誼質量能夠緩沖留守壓力對留守兒童的影響，提升其心理健康水平［9］。也有研究認為，只有親密的同伴關系才能促進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但是核心同伴過多并不一定能帶來更多的積極影響［10］；與同伴關系相比，師生關系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更大［7］。因此，欲保障留守兒童心理健康，需重視學校因素的重要作用。

第三，家庭層面的視角主要包括父母外出、家庭氛圍、代際親合、監(jiān)護類型和社會經濟地位。家庭是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最為重要的近端環(huán)境系統(tǒng)，并且研究結論較為類似。研究發(fā)現(xiàn)，父母外出顯著影響留守兒童的逆境信念水平，雙親外出者的逆境信念水平顯著低于父親外出者［11］；父母外出顯著影響留守兒童的社交心理水平，明顯提高其自我孤獨感和社交回避的出現(xiàn)概率［12］；相比僅與父親分離的留守兒童，與雙親分離者更容易出現(xiàn)退縮傾向［13］。也有研究發(fā)現(xiàn)，家庭氛圍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有顯著影響［14］。另有研究發(fā)現(xiàn)，隔代親合能夠有效降低留守兒童抑郁的發(fā)生概率［15］；親子親合對留守兒童情緒有顯著影響，父子親合可顯著預測其積極情緒和消極情緒，母子親合只能顯著預測積極情緒［11］。還有研究發(fā)現(xiàn)，監(jiān)護主體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由祖輩和單親監(jiān)護者的心理健康水平更低［16］。此外，家庭社會經濟地位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也有顯著影響［17］。

第四，個體層面的視角包括個體特征、心理感受、人格特質和心理特質。首先，性別、年齡/年級、是否留守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有顯著影響［18］。相比非留守兒童，留守兒童的各項積極心理健康指標均更低［19］。其次，心理感受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有顯著影響。積極心理感受能夠使留守兒童情緒高漲、心情舒暢，而消極心理感受能夠使留守兒童情緒低落，甚至出現(xiàn)心理健康問題；安全感［20］和心理一致感［21］顯著正向預測留守兒童的積極心理健康，而歧視知覺［22］和相對剝奪感［23］顯著正向預測留守兒童的消極心理健康。再次，人格特質與留守兒童心理健康關系密切，自我概念［24］和自尊［25］可以明顯促進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最后，心理特質也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心理彈性能夠有效預測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留守兒童的心理彈性越強，其心理健康水平越高［26］；留守兒童的心理彈性越弱，應對壓力和抗挫能力越弱，其心理健康水平也越低［27］。此外，心理資本也可以促進留守兒童心理健康［28］。

綜上，國內學者已經從不同的視角圍繞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做了大量研究，為本研究奠定了基礎。近年來，隨著積極心理學的發(fā)展和社會支持研究的深入，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意義得以逐漸凸顯，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受到關注。特別是，個體的某些積極心理品質和社會支持系統(tǒng)可以使其遠離不良心理問題［29］。對于兒童來說，不利的環(huán)境并不必然導致不良的發(fā)展，在社會支持等因素的保護下，他們仍然有機會保持正常發(fā)展［30～31］。對于留守兒童來說，社會支持是其心理彈性的重要保護因素，兩者之間存在顯著正向相關，來自家庭、學校和社區(qū)的支持性因素對其心理彈性有顯著的提升作用［32］；在其他因素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過程中，社會支持還可以起中介作用［33］?？梢姡鐣С峙c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之間有著非常密切的關系。

三、社會支持與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關系

（一）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意義

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來說意義重大。自20世紀70年代以來，社會學界和心理學界對社會支持的研究一直在不斷深入，社會支持對兒童生存與發(fā)展的意義在不斷凸顯。社會支持是指個體在人際交往中體會到的尊重和關注以及感受到的扶持和幫助［34］，個體主觀層面的體會與感受是社會支持的關鍵。基于系統(tǒng)論，也可將社會支持定義為持續(xù)性的社會聚合，社會支持系統(tǒng)是個體與社會網絡之間相互作用形成的，既能滿足個體的需求，又能增強個體的適應能力［35］。此外，社會支持是一個具有多元結構的復雜網絡，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與變化，社會支持從“一元”支持逐漸演變?yōu)椤岸嘣敝С值慕Y構［36］，社會支持的方式也開始分化為正式社會支持與非正式社會支持，所以社會支持也指這些支持方式構成的有序集合［37］，它與個體交互作用，并影響個體的生存與發(fā)展。

社會支持的類型劃分也是學界探討的重要內容，不同的社會支持對個體生存與發(fā)展有不同的作用。社會支持可分為正式支持、準正式支持、非正式支持和專業(yè)技術性支持［38］。其中，正式支持由政府和非政府組織提供，準正式支持由社區(qū)提供，非正式支持由個人社會網絡提供，專業(yè)技術性支持由社會工作者或專業(yè)技術人員提供。社會支持也可以分為領悟社會支持和實際社會支持。其中，領悟社會支持是個體在主觀層面感知到的社會支持，實際社會支持是個體在客觀層面觀察到的社會支持［39］。此外，社會支持還有其他類型劃分，如物質幫助、行為支持、親密互動、指導、反饋以及正性社會互動［40］；物質支持和精神支持［41］，強關系網提供的情感支持、小宗服務和陪伴支持，弱關系網提供的信息橋作用［42］?？傊?，上述各類社會支持對個體生存與發(fā)展均有重要作用，但是存在差異，理應區(qū)別對待。

社會支持與個體心理健康的關系研究是社會支持理論探討的重點內容。社會支持理論以社會環(huán)境與個體的互動關系、社會環(huán)境對個體心理健康和社會適應能力的影響為研究對象［43］。國內有學者認為社會支持與個體心理健康具有直接而密切的關系，社會支持有助于緩解個體心理壓力、消除個體心理障礙、增進個體心理健康［44］。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特殊意義也得到了部分學者的認同。有學者認為，親子分離、父母缺位，加之自身敏感、脆弱，部分留守兒童容易產生消極心理，不過社會支持可以緩解消極事件帶來的影響［45］；足夠的社會支持既有益于留守兒童的身心健康和幸福感知，又可以填補現(xiàn)有社會網絡與社會交往需求之間的差距、彌補留守兒童的社會化需要［46］，從而有效促進留守兒童心理健康［47］。另有學者發(fā)現(xiàn)，主觀上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和客觀上的社會支持利用度與留守兒童消極心理健康呈負相關，領悟社會支持能力越強、社會支持利用水平越高，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水平越高［48］。可見，社會支持對于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谏鐣С忠暯?，分析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是改善其心理健康的重要策略。

（二）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

概括而言，社會支持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證據較為確鑿。鑒于廣義的社會支持包含多個既相互聯(lián)系又相互區(qū)別的維度，本研究依次從個體、家庭、學校和社會四個層面分別闡述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

1.個體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

個體支持主要是指留守兒童自身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增強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對于促進留守兒童心理健康至關重要。領悟社會支持與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之間呈正相關，高領悟社會支持的留守兒童更容易感知到外界支持，其心理健康水平更高［49］。不過，領悟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存在個體層面上的差異。由于留守兒童本身具有個體差異性，其領悟社會支持能力不能一概而論，心理健康水平也出現(xiàn)群體分化，所以必須區(qū)別看待不同類型的留守兒童。一類留守兒童敏感、脆弱，領悟社會支持能力較弱，心理健康水平較低；另一類留守兒童樂天達觀，領悟社會支持能力較強，心理健康水平較高。

目前，大多數(shù)研究更多地關注第一類留守兒童。與非留守兒童相比，該類留守兒童在遇到困難時不善于主動向他人傾訴或尋求幫助，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他們對社會支持的獲得和利用［50～51］；同時，與非留守兒童相比，該類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更弱［52］，進而不利于他們的心理健康。實際上，第二類留守兒童的心理健康同樣值得深入研究。該類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較強，能夠主動關心和幫助他人，理性認識父母外出務工，并能夠從同伴關系和師生關系中獲益，以彌補父母情感缺失［53］。若能探明該類留守兒童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強的成因，或將有助于增強第一類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進而提高其心理健康水平。

2.家庭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

父母外出務工，親子兩地分居、家庭結構受損、家庭功能弱化是留守兒童出現(xiàn)心理健康問題的重要誘因。換言之，來自家庭的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有重要影響。首先，來自父母的支持是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最直接的保障因素。父母的關愛關懷可以有效提高留守兒童的心理彈性［1］，進而保障其心理健康。但是，由于父母外出務工，能夠直接給予留守兒童的支持有限，所以留守的祖輩、父輩和兄弟姐妹便成為留守兒童家庭支持的重要提供者。除父母照顧外，祖輩提供的隔代照顧是留守兒童最具代表性的支持，祖輩提供的生活照料、物質支持及情感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54］。這也是雙親外出務工者選擇把孩子留給祖輩照顧而較少選擇其他父輩、同輩或自我照顧的重要原因之一［55］。

然而，關于隔代照顧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有何影響，學界并未達成一致意見。概括而言，隔代照顧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具有雙面影響，但弊大于利［56］。一方面，隔代照顧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具有不利影響。究其原因，隔代照顧者與留守兒童之間缺乏思想溝通，祖孫關系的心靈隔膜比親子關系更深［57］；因文化水平低、受鄉(xiāng)土知識的禁錮，隔代照顧者一般采取“不餓著、不凍著、不出事”的照顧方式［58］；隔代照顧者對留守兒童更加溺愛或更為遷就，容易忽視身心健康和人格教育［59］。另一方面，隔代照顧在一定程度上可提升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水平。究其原因，祖輩可以給予留守兒童一定的情感支持，充當緩沖和補償角色；祖輩閱歷廣泛、經驗豐富，可以給予留守兒童一定的幫助和指引；祖輩可以給予留守兒童生活上的必須資源［60］。這些支持或可彌補父母支持的缺失或不足，從而保障留守兒童心理健康。

相比隔代照顧，上代照顧、同輩照顧和自我照顧等其他照顧方式更為少見，受到的關注也更少。與隔代照顧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相似，上代照顧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呈現(xiàn)出弊多利少的特征。上代照顧的留守兒童通常會有一種“寄人籬下”的感覺，照顧者通常采取“物質+放任”的照顧方式，不能給予留守兒童足夠的支持，難以保障其心理健康。同輩照顧通常是指留守兒童的兄弟姐妹提供的照顧。由于同輩照顧者往往尚未成年，加之缺乏外界的支持，因而難以向留守兒童提供全面的支持。自我照顧是指留守兒童自己照顧自己，他們要經受多重壓力和考驗，其心理健康更加難以保障。

3.學校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

學校是留守兒童學習與成長的重要場域，是留守兒童除家庭之外的重要支持主體，也是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近端環(huán)境。良好的同學或同伴關系及師生關系屬于正性的社會支持，有助于促進留守兒童心理健康。良好的同伴關系和師生關系及適度的家?；訉α羰貎和睦斫】涤酗@著正向影響［1，61］。其中，同伴支持［62］和同伴關系［63］均可有效預測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同伴支持越多、同伴關系越好，留守兒童的心理彈性越強，心理健康水平越高。

在現(xiàn)實中，老師是留守兒童除父母以外的重要他人，也可能是留守兒童重要的依戀對象和支持主體。老師主動回應留守兒童的心理訴求，加強師生情感溝通與交流，或可彌補留守兒童的家庭情感缺失。留守兒童通過與老師建立依戀關系，可以獲得社會支持，從而強化其心理承受能力，促進其心理健康［64］?？梢?，老師作為留守兒童在學校中的首要支持主體，對改善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具有重要作用［65］。

4.其他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

來自社會層面的其他支持也會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研究表明，“互聯(lián)網+”在地化教學共同體提供的智力支持和情感支持能夠改善留守兒童孤獨感［66］；舞動治療能夠干預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可幫助其放下心理防御、減少負向情緒和撫慰心理創(chuàng)傷［67］；“陪伴天使”項目對促進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有重要作用［68］；行動研究和團體心理輔導能夠引導留守兒童自行探尋解決心理健康問題的其它方法，發(fā)展良好的適應能力，促進其心理健康，且效果持續(xù)性較好［4，69］；其他非政府組織和社會工作者開展的支教和志愿活動可以通過增加日常生活中的積極事件來促進留守兒童心理健康。

（三）社會支持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機制

1.理論上社會支持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機制

根據社會支持理論，社會支持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機制可概括為主效應模型、緩沖模型、退化模型和動態(tài)模型。有別于以往大多數(shù)研究是從一個模型入手，本研究將上述四個模型整合到一個框架中進行綜合分析（見圖1）。

主效應模型認為，社會支持對個體心理健康有普遍性增益作用［45］。換言之，無論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如何，只要給予留守兒童足夠的社會支持，就可以增強其應對消極影響的能力，進而提高其心理健康水平。雖然留守兒童在父母支持方面處于相對劣勢，但是近端社會網絡中的其他重要角色（祖輩、其他父輩、同輩、同伴、同學、老師和鄰居等）提供的各類支持也能提升其心理健康水平。

緩沖模型認為，社會支持通過個體內部認知系統(tǒng)對心理健康產生緩沖作用。在不利環(huán)境中或負性壓力下，社會支持與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之間的關系會變得更為密切［70］。社會支持主要作用于負性壓力事件的消極影響與留守兒童領悟社會支持的中間環(huán)節(jié)上，如果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較強，在社會支持的作用下，其自我應對能力將會增強，從而減輕負性壓力事件對其心理健康的消極影響。

由于負性壓力事件帶來的消極影響可能削弱外界實際提供的或個體主觀感知到的支持，所以學界提出了社會支持影響個體心理健康的退化模型［71］。基于該模型，父母外出務工、親子被迫分離、家庭結構受損等生命事件會對留守兒童產生負性壓力，從而削弱其可獲得的社會支持、降低其領悟社會支持的能力，進而對其心理健康產生不利影響。該模型與前兩個模型的不同之處在于：其他模型認為社會支持會減弱負性壓力事件的消極影響，進一步提高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水平；退化模型則認為消極事件會削弱社會支持，降低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從而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產生不利影響［72］。

隨著研究的深入，部分學者認為社會支持和負性壓力事件對心理健康的影響會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變化［70］，并提出了動態(tài)模型。該模型認為，社會支持、負性壓力事件和心理健康之間并非簡單的線性關系，三者之間的關系較為復雜，具有動態(tài)效應。雖然留守經歷負向影響個體成年后的心理健康，但是該影響可受到其他支持的調節(jié)［73］。

2.現(xiàn)實中社會支持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機制

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不僅受到社會支持來源者提供的社會支持的調節(jié)，還受到社會支持接受者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的調節(jié)［74］。換言之，外界提供的社會支持水平的高低和留守兒童領悟社會支持的能力的強弱都會影響其心理健康。一方面，根據主效應模型可知，社會支持水平越高，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水平越高。另一方面，領悟社會支持只反映個體的主觀感受，與實際獲得的社會支持之間的相關程度不高［75］，所以結合緩沖模型，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強，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其心理健康水平。

據此，本研究認為，在現(xiàn)實中，實際社會支持水平和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強弱均存在高、中、低三種常見的情形，且與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之間存在9種關系鏈條（見圖2）。

第一，當外界提供的社會支持水平較高時：如果留守兒童具有較強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根據主效應模型，其可以達到較高的心理健康水平；如果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中等，根據緩沖模型，其仍然可以達到較高的心理健康水平；部分留守兒童本身敏感、脆弱，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很弱，根據退化模型，他們會自主屏蔽掉許多社會支持，最終引致較低的心理健康水平。

第二，當外界提供中等水平的社會支持時：如果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很強，根據緩沖模型，其仍然可達到較高的心理健康水平；如果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中等，根據主效應模型，其心理健康只能達到中等水平；如果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很弱，根據退化模型，雖然外界提供了中等水平的社會支持，但是由于其領悟社會支持能力過弱，所以其心理健康水平較低。

第三，當外界提供的社會支持水平較低時：如果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很強，根據緩沖模型，其可以借助較強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來提高自我應對能力，進而提高心理健康水平；如果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中等，此時緩沖模型仍然能發(fā)揮一定的作用，但因為客觀社會支持供給不足，所以只能引向中等水平的心理健康；如果留守兒童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很弱，根據主效應模型，其心理健康水平也會較低。

綜上，本研究認為，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產生的促進作用需通過兩方面來實現(xiàn)，二者缺一不可。一方面，客觀上需要提供足夠的社會支持。即使留守兒童的父母均不在身邊，但是如果全社會均能夠給予其足夠的支持，其心理健康水平仍將有望得以保障和提升。另一方面，主觀上需要增強領悟社會支持能力。留守兒童自身的領悟社會支持能力越強，其心理健康水平越高。

四、結論與對策建議

參考已有相關研究，基于社會支持理論，本研究全面探討了社會支持與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之間的關系，得出了以下主要結論：

第一，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研究視角具有層次性和多元化的特征。概括而言，已有研究視角分布于個體、家庭、學校和社會四個層面，且每個層面又存在多個不同的視角。第二，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具有重要意義，不同的社會支持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有不同的作用。第三，由個體支持、家庭支持、學校支持及其他支持構成的社會支持系統(tǒng)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有顯著影響，且存在明顯差異。第四，從理論層面看，社會支持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機制可通過主效應模型、緩沖模型、退化模型和動態(tài)模型來闡釋，且領悟社會支持在社會支持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中扮演重要角色。第五，從現(xiàn)實層面看，實際社會支持水平和領悟社會支持水平均存在高、中、低三種常見情形，會組合出九種關系鏈條，最終指向不同的心理健康水平。

基于上述研究結論，面向多元支持主體，提出如下對策建議：

第一，留守兒童應強化領悟社會支持能力，提升領悟社會支持水平。在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諸多因素中，領悟社會支持占據的地位和發(fā)揮的作用至關重要。留守兒童應在科研團隊的指導與幫助下努力地強化領悟社會支持能力、提升領悟社會支持水平。當然，這需要科研團隊探索和揭示留守兒童領悟社會支持的影響因素與機制、提升策略與方法。

第二，家庭成員應改善關系質量，增強家庭功能，優(yōu)化家庭氛圍。流動父母應重視和改善與留守兒童的親子關系，通過多種方式和方法，提高聯(lián)系頻率和效率，加強親子情感溝通，兼顧子女身心發(fā)展；留守祖輩應重視和改善與留守兒童之間的隔代關系，不僅為其提供生活照料和經濟支持，更應為其提供情感關懷和慰藉，兼顧孫輩身心發(fā)展；兄弟姐妹應互相支持、幫助、理解和關愛，建立良好的同輩關系，應對留守的負面沖擊；其他親戚也應該力所能及地關心、呵護、幫助和支持留守兒童，發(fā)揮補償作用，以促進其心理健康。

第三，學校、老師和同學應建立和健全留守兒童關愛保護體系，發(fā)揮學校支持在保障和促進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方面的積極作用。學校應建立和完善留守兒童心理健康檔案，開設心理健康教育課程，聘請心理健康指導教師，提供專業(yè)的心理健康服務；老師應與留守兒童建立良好的師生關系，既要關心其學業(yè)發(fā)展，更要關心其心理發(fā)展，并且提供幫助和支持，使其感受到關愛和力量，從而起到補償和促進作用；同學或同伴應與留守兒童建立良好的同學或同伴關系，通過相互關愛、幫助和支持，達到共同成長和健康發(fā)展；學校應建立和完善家校合作制度，圍繞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問題，定期開展家訪、召開家長會、舉辦主題活動，共同探討預防和解決的策略、途徑和方法等。

第四，非政府組織和專業(yè)社會工作人員應關注留守兒童心理健康，利用各自優(yōu)勢，發(fā)揮各自特長，向留守兒童提供更精準、更專業(yè)的服務與支持；還應與地方政府、科研團體、學校師生和家庭成員積極協(xié)作，共同促進留守兒童心理健康。

第五，地方政府應加快推進鄉(xiāng)村振興和新型城鎮(zhèn)化，為農村剩余勞動力提供更多就地就近就業(yè)與創(chuàng)業(yè)機會，從而最大限度地消減和解決親子分離、兒童留守問題，進而保障農村兒童的生存與發(fā)展。

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研究仍然存在以下空間。一是分析不同類型社會支持的影響及差異；二是揭示不同類型社會支持組合模式的影響及差異；三是檢驗領悟社會支持在不同類型社會支持及其組合模式影響留守兒童心理健康中的效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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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ocial Support and Mental Health of Rural Left-behind Children

LIU Hongsheng， LI Ziwei， ZHAN Lulu， ZHAO Yaxin

Abstract：" The mental health of rural left-behind children has attracted much attention and been widely discussed in the academic circle. According to literature analysis， it is found that： the perspectives of relevant studies have the characteristics of stratification and diversification; social support is of great significance to the mental health of rural left-behind children， and different types of social support have different effects on the mental health; the social support system composed of individual support， family support， school support and other support has a significant impact on the mental health of rural left-behind children， and the differences are obvious; main effect model， buffer model， degradation model and dynamic model can explain the influence mechanism of social support on the mental health of rural left-behind children， and perceived social support plays an important role in it; both actual social support and perceived social support can be usually divided three levels of high， medium and low， which will totally combine nine relationship chains， and eventually point to different levels of mental health.

Key words： social support; rural left-behind children; mental health

（責任編輯：葉光雄）

基金項目： 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中西部農村留守家庭隔代支持類型對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影響研究”（20BRK042）；2023年度西安市社科規(guī)劃基金重點項目“家庭代際關系與西安留守子女心理健康研究”（23JY69）

作者簡介： 劉紅升，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公共管理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人口與社會發(fā)展研究，E-mail：357420538@qq.com；李紫薇、詹露露、趙雅欣，西安建筑科技大學公共管理學院碩士研究生，主要從事人口與社會發(fā)展研究。

引用格式： 劉紅升，李紫薇，詹露露，趙雅欣.社會支持與農村留守兒童心理健康的關系研究［J］.西南交通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24，（3）：2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