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以德與無錫地方慈善事業(yè)
北宋皇祐元年(1049),范仲淹在蘇州首創(chuàng)義莊。此后,歷經900年至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義莊成為江南地區(qū)重要的社會慈善事業(yè)。一般認為,明弘治十八年(1505)華輝繼承父兄遺志,捐田建莊,創(chuàng)建了無錫歷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義莊。那么在這之前,無錫是否存在義莊或者義莊的雛形?本文以元代無錫人強以德所設義塾、義冢、義井為研究對象,探尋其與義莊的差異和關聯(lián),并闡述其對無錫地方慈善事業(yè)的重要影響。
一、強氏義塾、義冢與無錫義莊的起源
追溯無錫義莊的起源,或云明永樂八年(1410)由華興叔創(chuàng)辦的“義倉”是最早的源頭,不過“義倉的功能是儲存糧食,在饑荒時賑濟災民……義莊的主要功能則是通過義田獲得穩(wěn)定收入,用于族人各類福利”[1]。由此來看,義倉與義莊還是有著較大的差別。
時人言創(chuàng)設義莊,多是效仿范氏義莊,《華氏新義莊事略》載“至義田為贍同族貧乏,循效范文正遺規(guī),亦宜垂久勿替,庶得蒸嘗永薦,敦睦成風”。從范仲淹創(chuàng)設范氏義莊到華輝創(chuàng)設華氏義莊,中間有400余年的時間。這一時期,從全國范圍看,各地義莊接連創(chuàng)建。那么,無錫作為距離義莊首創(chuàng)地很近、宗族發(fā)展繁盛的地域,應該存在更早的、特別是明代之前的義莊發(fā)展履跡。實際上,無錫或許在元代就出現(xiàn)了義莊或者義莊的雛形。
產山,又稱璨山,位于無錫西郊惠山南側。據(jù)〔至正〕《無錫志》載:“山下有大冢。元延祐,邑士強以德買地,附山筑為大隴,凡有死而無以為殯者,給以葬穴,至今號為義冢。春暮之月,邑人祭掃,率往游焉?!?/p>
強以德,字振之,號仁山,無錫洛社人,生于宋度宗咸淳四年(1268),卒于元順帝元統(tǒng)三年(1335)。強以德曾在多處擔任學官,致仕后在無錫創(chuàng)設義塾、義冢、義井,義恤鄉(xiāng)里,造福鄉(xiāng)梓。
明〔弘治〕《重修無錫縣志》載:“(強以德)捐田構義學,延師以教鄉(xiāng)里子弟,買山為義冢,凡無地者葬焉?!薄拌采健瓗X下有強氏義冢。”〔光緒〕《無錫金匱縣志》載:“強氏義塾,元強以德建,久廢。”冠以強氏族名,義塾和義冢已經一定程度上具有“義莊”的贍族功能。
元代吳澄的《無錫縣梁溪義塾記》比較詳細地記載了強以德創(chuàng)設義塾的原因、目的、建制經費與教育理念。
首先,創(chuàng)設義塾的原因是,“今日有路、府、州、縣儒學,有舊設新創(chuàng)書院,不為不多。視古者鄉(xiāng)術州黨之學,豈有異乎?然教官例從省部注擬,何能一一得其人哉!學校之教,有虛名而無實效,往往由此”。也就是說,元代儒學教育之師資,主要由省部指派,但并不一定適合地方儒學教育的實際需要。
其次,創(chuàng)設義塾之目的在于“淑其里中之子弟者”,從而實現(xiàn)“燕居有申申夭夭之儀,報祀有濟濟鏘鏘之禮”“務俾講習其間者皆能明經修行,以稱時需”?!班l(xiāng)里”指家鄉(xiāng),“里中”指同鄉(xiāng)之人,“里中子弟”并未特指家人。當然,元代江南地區(qū)的家族多聚族而居,“里中子弟”理應包含家族子弟在內?!把嗑佑猩晟曦藏仓畠x”出自《論語·述而》,指孔子在家閑居之時,容貌舒展,神情愉悅,自有中和之氣?!皥箪胗袧鷿I鏘之禮”出自《說苑·建本》,指進退有節(jié)、恭敬有禮。
其三,關于義塾之建制經費,載“塾在無錫州西南隅梁溪之東,屋以間計三十而贏,田以畝計一千而贏,歲入以斛計五百而贏”。義塾的運營主要依靠義田之租佃收入。強以德捐田千畝,已經達到清代義莊的“全莊”規(guī)模(有田500畝為半莊,有田1000畝為全莊)。
其四,義塾之教育理念,首在選擇名師?!傲x塾之教不然,選擇師儒在己,識鑒而無所牽掣。雖未必有如淳古道德之師,夫茍得耆艾博碩之彥,引導有其方,熏漬有其漸,不壞之以速成,不害之以小利,亦庶幾乎古焉”。另外,注重培養(yǎng)學生的心性與志向,“勿卑污其志,斷斷以古之人才自期。此心此理,必通貫體用而無闕遺;所言所行,對越天地而無愧怍”[2]。
吳澄另有《粲山義冢記》,詳述強以德創(chuàng)設義冢之目的、設置與意義。其一,創(chuàng)設義冢之目的,是為了解決“自井田廢而民無恒產,貧不能自食者,仰給有地之家,死無所歸,則乞地以葬。有地者不能遍及,往往焚其尸為灰,而投之水,可哀也”的不良社會現(xiàn)象。其二,義冢之設置,詳備周全,“立石為門,大書義冢二字以識,囑附近法濟院以攝董其事,痔镈鐘為喪家埋瘞之用,構堂屋以為孝子展省之所,又造木櫝以助倉卒收骨之用”。其三,創(chuàng)設義冢之意義,在于“裨王政之缺”“以為世勸”[2]。
強以德還在義塾旁創(chuàng)設義井,“眾汲不絕,雖大旱不涸,人多德之”[2]。以此來看,強以德所建義學、義塾和義井,并未全部針對強氏家族,與以贍族為目的之家族義莊有著一定的區(qū)別,而是注重惠及鄉(xiāng)里,是涉及面更為廣泛的社會慈善。不過,《強氏宗譜·公田記》則認為強以德已經創(chuàng)建了義莊,“宋文正公置義田以贍族,范氏至今賴之。我提舉仁山先生亦設義莊,捐田千畝,為敦本睦族計,顧時移世改,子孫已弗克守矣”。
《強氏宗譜·公田記》寫于乾隆十七年(1752),〔弘治〕《重修無錫縣志》成書于甲寅年(1494)左右,若強以德已經創(chuàng)設義莊,〔弘治〕《重修無錫縣志》概無舍“義莊”而取“義塾”“義冢”之理。況且,其后歷代無錫縣志也未提及強氏義莊。乾隆年間,正是無錫乃至江南地區(qū)義莊的快速發(fā)展期?;蛟S,《強氏宗譜·公田記》的作者是為了達到“紹輝前烈以無忝仁山,并期世守勿替”之目的,乃創(chuàng)設“公田”,對先祖有一定的溢美之詞。談及強以德義舉,《強氏宗譜·公田記》與諸縣志基本一致,“本仁心以創(chuàng)義舉,如義塾、義井、義冢等,頌當時而昭后世,厥功甚偉”。
強以德盡管并沒有建立真正意義上以贍族為旨歸的義莊,但因其所建義塾、義冢等具有了義莊的某些功能,或許可以稱之為無錫義莊的雛形。
二、強以德創(chuàng)設義塾、義冢、義井而非義莊的原因
考元代義莊,學界多認為其處境艱難或緩慢發(fā)展。李學如統(tǒng)計了元代義莊的建制分布情況,全國大概有義莊26處。其中,蘇南地區(qū)有5處,包括江陰的陸氏義莊。[3]強以德選擇創(chuàng)設具有義莊某些功能的義塾和義冢,而不是創(chuàng)設真正意義上的義莊,可能有如下幾個方面的原因。
(一)體用思想與矛盾心理:道德理想的選擇
強氏,是宋元時期無錫縣的著姓望族。“是時,有諱弼者于宋祥符元年,登姚曄榜進士。自后一家累登進士者十四人,由進士而官至郡守者五人,故名其所居地日五牧。五牧之族,子孫眾多,至登仕郎佑之,蓋三百余家矣”[2]。強以德深受家學的熏陶,夙承祖訓,感激自勵,“少負志氣,能自植立”[2],弱冠即學有所成。
學成后,強以德出仕學官,走向仕途?!坝兴疽圆男羞x憲司考最,尋授太平路采石書院山長,秩滿轉福州南劍二路儒學教授?!獙⑹俗衾山愀碧崤e……授從仕郎湖廣等處儒學提舉”[2]。元代,在各行省屬地設儒學提舉司,掌地方儒學,統(tǒng)諸路、府、州、縣學校、祭祀、教養(yǎng)錢糧等事,并考校呈進著述。據(jù)《元史·選舉志一》:“凡師儒之命于朝廷者,曰教授,路府上中州置之。命于禮部及行省及宣慰司者,曰學正、山長、學錄、教諭,路州縣及書院置之……凡路府州書院,設直學以掌錢谷?!睆娨缘職v任書院山長、儒學教授、儒學副提舉、儒學提舉,皆是受地方或中央任命的正式學官。
“格法,非朝廷要職,則必需代給由竢銓選;儒官因任升除自公始,人以為榮”[2]。強以德仕途坦蕩,因任升除,江南士人多以他為榜樣。然而,強以德卻急流勇退,以母老棄官歸養(yǎng)。這或許反映了當時大多江南士人的矛盾心態(tài)。一方面,隨著元朝統(tǒng)一政權的建立,元朝的政治合法性逐漸為江南士人所認同。學官制度的建立,為江南士人提供了一定的流動渠道;程朱理學的推崇,又讓江南士人在一定程度上感受到“吾道不孤”的文化認同。另一方面,“元代江南的學官體系在某種程度上說是元政權為籠絡江南儒士而設立的,學官的來源、職務、處境、地位等方面都有其特殊性,學官只在本系統(tǒng)升轉,學官轉變成州縣管民官非常困難”[4]。由此,江南士人難以在仕途上實現(xiàn)經世致用的人生抱負與社會理想,又有著入仕“異族”政權所可能帶來的“失節(jié)”憂慮?;蛟S,強以德也有著類似的心理癥結,加上受其祖父“隱德不仕……以義聞鄉(xiāng)里”[2]的精神感召,“以母老棄官歸養(yǎng)”既是儒家孝道思想的自我要求,又不失為“隱德不仕”的合理托詞。
體用,是中國古代哲學的一對范疇,“體”是根本的、內在的、本質的,“用”是“體”的外在表現(xiàn)和表象。體用,是義塾學子“貫通體用”的方法論,在強以德身上有著良好的體現(xiàn)。除義塾、義冢、義井外,強以德還于璨山建造仁山堂、仁壽庵。虞集《仁山堂記》認為“凡其所為,大抵仁者之事也”,“仁者,萬物之全體,而仁亦物也,能充是心之全體,以無欠無余,則生生不窮,而仁不可勝用矣”。
對于強以德而言,以“仁義”為核心的儒家思想即為體,基于“仁義”而踐行的經世致用之策是為用。所以,從這個角度講,作為江南士人的一員,強以德本著一顆“仁心”,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家族慈善的局限,而擴展至造福桑梓的社會慈善。如果說,義塾的創(chuàng)設,意在儒學的傳承與人才的培養(yǎng),解決了此岸的最高理想,那么義冢的創(chuàng)設,則解決了彼岸的后顧之憂,更是體現(xiàn)了儒士的悲憫之心。
(二)復興宗法之需與重建社會權威:家族觀念的變遷
義莊以敬宗收族為目的,是家族治理的一個重要機構。南宋時期,為重建基層社會秩序,以張載、朱熹為代表的理學家對傳統(tǒng)的儒家思想加以創(chuàng)新改造,重構符合時代發(fā)展的新型宗法制度。以士大夫為宗族領袖,完善宗族制度,制定家訓,編修譜牒,興建祠堂,設置祭田,創(chuàng)辦義莊,完善宗族祭祀,形成敬宗收族的社會風氣。在此基礎上,南宋義莊得到較快發(fā)展,從而形成了以“敬宗收族”為旨歸的家族慈善制度,并且在一定程度上擴展到以“義恤鄉(xiāng)里”為目標的地方社會慈善制度。
元朝建立后,統(tǒng)治者人為劃分了民族等級,傳統(tǒng)的儒家價值觀念遭到一定程度的削弱。隨著王朝更替與社會變遷,家族觀念也隨之發(fā)生變化。申萬里統(tǒng)計分析了南宋至元代的家規(guī)、家訓、家范等傳世文獻,發(fā)現(xiàn)一些鮮明的變化:“首先,與地方社會密切相關的鄉(xiāng)鄰、鄰族、游士和地方官府等內容,逐步納入家族觀念,反映了家族發(fā)展與地方社會關系日益密切的趨勢。其次,南宋關注較多的家族人身、財產的安全問題,到元朝已經較少關注,表明家族對地方社會控制的增強?!盵5]
除強以德外,元代江南士人多有扶危濟困的義行善舉,但并不局限于家族慈善,而是擴展到地方社會層面。虞薦發(fā),字君瑞,號薇山,宋度宗咸淳三年(1267)舉人,“弱冠以茂異起為校官,其學務明體適用,為文章必本于禮教……平生踐履篤實,于義利之辨猶明”[6]338。虞薦發(fā)早于強以德數(shù)十年,同樣致仕返鄉(xiāng),有諸多善行,并且能夠積極發(fā)揮儒士的示范作用,“喜節(jié)義,處約而好施,人有急難,周之惟恐后。歲歉貴糴,損其值與人,富人稍稍效之”[7]。華某,字德珍,既關心家族與姻親的生活,又能推廣至鄉(xiāng)鄰,“族姻之貧,時加存問?;蜣o不答,輒為愀然。懷金遺之,或以勿言,貸人以錢,不厚取息。三取其二,人以為則。推己之善,及乎鄉(xiāng)鄰”[8]。
強以德、虞薦發(fā)、華某等江南士人的善行義舉,一方面是對程朱理學“明體達用”思想的世俗化運用,以推動傳統(tǒng)儒家思想與基層社會秩序的重建;另一方面,或許是通過“義恤鄉(xiāng)里”來提升家族在地方社會的影響,從而加強對地方社會的有效控制。
(三)賦役盤剝與管理不善:運營管理的現(xiàn)實考慮
元代的賦役制度較為復雜,南北各異。在北方地區(qū),主要是稅糧、科差。在江南地區(qū),大體沿襲宋代兩稅之制,征夏、秋兩稅,夏稅輸棉、絲等物,秋稅輸粟及部分折鈔。另外,還有各種雜役苛派??偟膩碚f,元代的賦役負擔較宋代尤為沉重。元代的賦役制度不利于義莊的發(fā)展。浙江東陽胡氏義莊創(chuàng)設于南宋末年,至元代時,因賦役制度導致的入不敷出,“會因縣道理畝造冊,別立贍族莊一戶,由是歲當差役之費,而租入不能以贍矣”[9],而被迫解散。不堪賦役負擔而導致解體的義莊,不止胡氏義莊,“予觀近代富家巨室,往往置義莊以贍族,遭世變,鮮不廢者”[9]。
雖然范仲淹創(chuàng)設義莊之初就制定《義莊規(guī)矩》,注重義莊運營管理的制度建設。不過,作為新生事物的義莊,在運營管理上還需要長久的探索和完善。由此,管理上的不完善也成為義莊緩慢發(fā)展的重要原因。“歲久弊滋,或指上腴為閑田,或耕者逃徙漫不訾省,或胥徒相與為奸利而潛損其故額者過半。給助既多,不盡核其實,而他費且益浮,非惟力不能買田以加益,而貧者顧不被其賜”[10]。
查〔至正〕《無錫縣志》,并無強氏義塾,可見義塾開辦時間有限。義塾運行已不易,義莊運營則更為艱難。
三、強以德創(chuàng)設義塾、義冢、義井的重要影響
強以德“性天孝友質直好義,事母盡愛敬,詔子弟嚴而有恩,睦親族辨以周,遇僚友惠而信,北南名卿大夫無不交而交也,以道鄉(xiāng)曲,士庶眾流無不接而接也。以禮居家蒞官,遇事剖晰舉中,理解沉毅勇決,不搖于說辭,不誅于近褻,綜理纖悉,內外斬斬,要以勤儉為本而遺子孫,以安生理,稍裕即思以及人”[2]。強以德的人格魅力、仕途政績與致仕辭官后的善行義舉是體用思想的完美展現(xiàn),對提振江南士氣、促進江南儒學發(fā)展有著重要意義,對后世無錫義莊及其他社會公益慈善事業(yè)也產生了重要影響。
強以德創(chuàng)設義塾、義冢、義井,卻并沒有將三者統(tǒng)一至義莊這一家族公益慈善機構中,也并未局限于收宗睦族,而是著重造福鄉(xiāng)梓。“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修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使老有所終,壯有所用,幼有所長,矜、寡、孤、獨、廢疾者皆有所養(yǎng)”[11]。如果說義塾致力于“幼有所長”,義冢致力于“老有所終”,義井則是一定程度上的“有所養(yǎng)”,強以德“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的義行善舉踐行了儒家崇高的社會理想。
《強氏宗譜》又稱《義門傳芳錄》,強氏后裔對強以德的道德理想與善行義舉有著強烈的精神感召與文化認同。乾隆十七年(1752),強氏后裔強利用等捐田200余畝,作為公田,以備祭祀與贍族。又有二十世孫強殿臣“追維先澤,酌于宗祠內重設義塾。凡族中之無力延師者,咸來就學,修脯不計,其異姓子弟亦如之”[2]。
以無錫為代表的明清江南義莊特別強調莊塾、義學等教育機構的興辦,培養(yǎng)家族科舉仕進人才,永續(xù)家族夢想。晚清民國時期,隨著時代發(fā)展與社會變遷,義莊教育也逐漸從家族教育向社會教育轉變,最為顯著的變化就是招收鄉(xiāng)里及周邊地區(qū)的異姓貧寒子弟。光緒八年(1882),無錫蕩口華氏創(chuàng)設懷芬義學,為家族子弟提供教育,后擴大義學規(guī)模,兼收異姓子弟免費入學,更名為耕余書塾;光緒二十八年(1902),無錫村前胡氏創(chuàng)辦胡氏公立蒙學堂,建校初以胡氏子弟為主,其后堅持開放辦學的理念,踐行著“始自家庭,達于州里”的教育實踐;光緒三十一年(1905),華鴻模在耕余書塾原址,創(chuàng)辦私立果育兩等學堂,招收周邊地區(qū)的學生,免收學費和住宿費,并設立獎學金;光緒三十二年(1906),錫山秦氏將書塾改為公學,“世變風移,西學東來,蘇省當瀛海之沖,邑人群以興學為亟……能作育新民”[12]。
不僅有義學從家族教育向社會教育的轉變,無錫義莊還注意開展恤佃、義冢、賑災等其他方面的社會慈善事業(yè)。無錫蕩口華氏老義莊、新義莊皆有“周恤佃農”的條款,通過“恤佃”等系列措施,既能實現(xiàn)激勵農桑以實現(xiàn)收租之目的,又能彰顯家族風范以擴大社會影響力。光緒十九年(1893),華鴻模等華氏族人捐獻義地創(chuàng)設公墓,江蘇布政司認為“洵屬樂善可風。應即如詳立案,一面由司撰給仁周梓里匾額,以示獎勵”[13]。無錫士紳不僅能夠“義恤鄉(xiāng)里”,還積極參與到全國其他地方的社會救濟中。光緒五年(1879),河南省發(fā)生災荒,無錫邑人多勸捐助賑,“華翼綸、趙棨、姚熙績、戴敬熙、過恩湛、錢?;?、徐其曜、過人遠……等共集捐洋銀五千四百二十余元,均由縣署報解;又李金鏞集捐銀五千兩,華文匯、宣敬熙……等共捐銀五千兩,均由蘇局報解”[6]499。
700年彈指一揮間。登臨璨山,已經難覓強氏義冢、仁山堂、仁壽庵之遺跡。移步惠山古鎮(zhèn),強仁山先生祠亦已遷回洛社。不過,強以德在福建任職時,募得朱熹手書“溪山第一”四字,至正八年(1348),強以德子在惠山建樓若干楹,是為“溪山第一樓”。登斯樓也,義塾之書聲朗然可聞。此后,幾經轉折,至清乾隆年間,“溪山第一樓”改建為紫陽書院,又稱朱文公祠。
世事變幻,因緣際會。從梁溪義塾到紫陽書院,見證著儒學在無錫的良好傳承。也許,這也是對強以德善行義舉與道德理想的最大肯定吧。
*此文為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研究一般項目“無錫義莊與家族教育研究”(2022SJYB1036)的階段性成果。
(作者簡介:王永春,江蘇信息職業(yè)技術學院副教授。)
欄目編輯:王魁詩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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