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大學合法性；大學理性；知識社會學；時代特征

摘 要：大學是圍繞高深知識、由學者與學生構成的理性共同體，其合法性作為一種價值判斷，是組織內部理性與外界環(huán)境理性之間相互耦合、形塑、演化的結果，決定了大學不同性質的理性基礎及與其相適配的各種合法性類型?；谥R社會學的理論框架，自中世紀大學出現至今，大學理性與合法性的關系經歷了價值理性—道德合法性、工具理性—實效合法性、交往理性—認知合法性的嬗變與重構歷程。在不斷“建構—解構—再建構”的發(fā)展歷程中，大學組織展現出不同的時代特征，由此反思在中國式現代化高等教育建設中大學存在的合法性危機并提出消解建議。

中圖分類號：G64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1-2435（2024）05-0126-10

The Crisis of University Legitimacy and Its Solution—on the University Rationality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ociology of Knowledge

JIANG Shan1，LIN Huanxiang2（1.School of Educational Science，Anhui Normal University，Wuhu Anhui 241002；2.School of Education，Shanghai Jiao Tong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0，China）

Key words：university legitimacy；university rationality；sociology of knowledge；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

Abstract：As a rational community composed of scholars and students which centralized at advanced knowledge，the legitimacy of the university is a value judgment，which is the result of the coupling，shaping，and evolution between internal rationality and external environmental rationality，and determines the different nature of the rational basis of university and the various types of legitimacy that are appropriate to it. Based on the theoretical framework of the sociology of knowledge，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university rationality and legitimacy has undergone transmutation and reconstruction since the emergence of the medieval university：value rationality-moral legitimacy，instrumental rationality-effective legitimacy，and interaction rationality-cognitive legitimacy. In the developmental course of continuous \"constructing-deconstructing-reconstructing\"，university organizations have shown different characteristics of the times. Accordingly，we reflect on the legitimacy crisis of universities in the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modern higher education and raise suggestions to solve it.

大學作為以高深知識為邏輯起點建立起來的特殊而復雜的社會組織，歷經數次的危機、轉型與變革而得以屹立于今。從中世紀追求普遍真理的大學，到19世紀紅衣主教約翰·紐曼（John H. Newman）施行自由教育的理性大學，再到比爾·雷丁斯（Bill Readings）所謂的“廢墟中的大學”，諸如大學是什么、大學何為等有關大學本體的“斯芬克斯之謎”，成為學者們探討的重點。這些議題都不約而同指向對大學自身的認同危機，而認同危機的本質則是其合法性問題?？梢?，有關大學“合法性”的爭論從大學誕生之日起就不曾停歇。如約翰·布魯貝克（John S. Brubacher）所言，“事實上，這許多方面都是以滿足各自所屬的歷史時期的不同程度的需要來獲得各自的合法性地位的……這些獲得合法地位的不同途徑出現于不同的國家、不同的時期或不同國家的不同時期，大學則繼承了所有這些傳統”。1從過往研究來看，多數研究將大學合法性置于社會變遷、制度與思想的演變等外部宏觀視角去考察，然而現實中大學是具有內部主體理性邏輯的組織而非毫無價值判斷的無機物，僅僅將大學合法性的變遷歷程歸因于外部力量的作用未免機械與片面。因此，除了需要探討外部制度環(huán)境影響大學的“合法性機制”以外，還需要分析大學組織自身可能塑造制度環(huán)境的“理性話語能力”，2從而更加客觀地反映大學與外部制度環(huán)境之間的辯證關系。

知識社會學是對知識與其他社會或文化存在的關系的研究，從20世紀20年代馬克斯·舍勒（Max Scheler）首創(chuàng)“知識社會學”一詞到20世紀70年代科學知識社會學的出現，盡管學者們觀點不一，但普遍認為知識在某種程度上是社會的產物。 3大學是探索、傳承高深知識的重要場所，從歷史角度來看，它的產生與發(fā)展均是世俗社會中理性繁榮的活動結果。伴隨著社會變遷，大學所承載的知識類型不斷演變，而大學理性作為保障大學在不同時期可以獨立自由探索高深知識的前提，其理念與功能也在隨之變化，使得社會、高深知識和大學理性之間建立起了內在的關聯。4因此，本研究嘗試以知識社會學為理論基礎，從大學理性的視角探討大學組織合法性嬗變與重構的歷程及其特征，進而對中國式現代化大學的建設進行省思。

一、大學理性與大學合法性

大學是由學者與學生構成的理性共同體。大學的理性并非一成不變，隨著社會的變遷、高深知識的不斷演進，不同歷史時期大學理性、高深知識與社會變遷三者的聯動變化具有不同的內涵、類型與特征，而三者的變化必然又會引起大學合法性的不斷嬗變與重構。由是，大學理性與大學合法性之間便具有了內在的邏輯關聯。

理性（Rationality）是追求真理并使其活動合理化的思維方式5，是認識主體對外部事物的秩序、原理、規(guī)范的認同、改進、創(chuàng)造的價值判斷與思維、行為的表現。所謂大學理性，就是大學在其產生與發(fā)展的歷程中對外部世界達到最完全認識的能力及其表現出來的穩(wěn)定特征。6具體來說，可以從三個方面理解這種能力：第一，大學作為中學后教育機構，無論是早期的古希臘學園、中世紀大學還是當前的現代化大學，均是在理性支配下構建其機構內部的制度規(guī)則，形成賴以運行的管理體系；第二，大學作為人才培養(yǎng)的活動場域，旨在培養(yǎng)出獨立自由、具有批判精神和倫理道德的理性人，通過高度復雜和專業(yè)化的學習，形成所在社會及時代所需要的特定群體；第三，大學作為高深知識的文化載體，發(fā)現、傳遞和交流的學術材料均是學者與學生理性思考的結果，他們始終遵循自然的法則追尋和探索真理，形成扎實穩(wěn)固的理論基礎。

合法性（Legitimacy）一詞最初來源于政治學領域，后經不斷發(fā)展成為政治學、倫理學和制度主義的核心概念之一。合法性是指組織在某種社會建構的規(guī)范、信仰或是價值之內適當地、正義地或合乎需要地行動，是一個社會組織賴以存在的正當性基礎。大學合法性即大學組織得以認可、能夠合理并正當性存在的根本憑據。大學作為強制度—弱技術環(huán)境中的社會組織，不斷尋求其合法性是其出現、發(fā)展與改革的基本動因，可以說，一部大學發(fā)展史即一部大學合法性式微與重構的循環(huán)往復過程。其中，大學合法性與高深知識、社會變遷之間有著天然的聯系。一方面，大學作為按照高深知識基本邏輯組織而成的特殊知識系統，知識是其內在“基因”，大學在知識上的成就和能力是其合法性的根本緣由。如伯頓·克拉克（Burton Clark）所說，“知識材料，尤其是高深的知識材料，處于任何高等教育系統的目的和實質的核心”。1另一方面，大學合法性是大學與社會互相建構的產物。從大學出現至今，它分別經歷了象牙塔、動力站、有機體、交往平臺等隱喻的流變。不同歷史時期的隱喻，其背后反映的是大學理念與時代精神的變遷，其本質則是大學與社會之間關系的發(fā)展歷程——兩者從疏到近、由近至切，相互制約、平衡與建構?？梢哉f，不同隱喻名稱反映出社會對大學的認知、認可程度，即對大學合法性的承認。

大學合法性的確立為何需要訴諸理性？組織理論認為，組織合法性作為組織理性與組織生存、發(fā)展因果鏈條內的中間環(huán)節(jié)，組織理性正是通過組織合法性影響組織的生存和發(fā)展狀態(tài)。2組織理性對組織合法性有著內隱而深刻的決定性作用，因此對于作為理性共同體而存在的大學組織而言，合法性作為一種價值判斷，每一次合法性的獲得和重構的背后都會隱含著內外雙方行為主體深刻的理性基礎與依憑。同時需要注意的是，大學作為社會制度環(huán)境中的子成員，與外界環(huán)境相互滲透、相互作用，進而形成相互映射的關系。這實際意味著大學合法性的確立來源于其內部理性與外界環(huán)境理性的“合力”，即“在特定場域中大學組織的集體理性則是其與制度環(huán)境以及各種行動者的互動中所形成的理性化特征”。3

新制度主義往往將合法性問題置于“組織場域”之中考察，認為合法性是共處于同一場域的大學組織與制度環(huán)境互動互構的產物。這種“橫截面式”的分析，疏忽對社會變遷及高深知識的考察，當討論大學合法性與大學理性的動態(tài)關系時，其解釋力欠佳。知識社會學作為研究知識演化模式與社會變遷關系的專門理論，為研究大學合法性提供了獨特的理論視角。杰勒德·德蘭迪（Gerard Delanty）通過知識社會學對大學及其轉型史的考察，指出不同時期的大學合法性的獲得是一套伴隨現代性演化的歷史過程不斷生成的結構：從前現代的中世紀大學轉型為現代大學的過程，是其認同從對上帝的信仰轉向對民族國家世俗化的認同，而從現代大學向著組織化的后現代大學的過渡則是大學認同向著公民社會的深入。4這一觀點明確指出現代性的流變歷程是不同時期大學獲得不同合法性的根本動因。在現代性的動因下，知識合理化在增加其自身自反性的同時，使擁有高深知識的大學面臨失去其自身理性存在的風險?！爸R生產不再是自我封閉的活動……知識生產已經從高校發(fā)展到了許多不同的機構。在這個意義上說，知識生產已經成為一個分散的過程”，5這意味著大學組織不再只是知識的“生產者、批發(fā)商和零售商”。因此，在歷史變遷過程中，社會中的高深知識不斷演化，促使大學內部組織理性與外部制度環(huán)境理性之間相互耦合、形塑，共同決定了大學在不同發(fā)展時期呈現出的理性基礎及與其相適配的合法性類型，進而構建出分析框架，如圖1所示。需要注意的是，其中提出的理性基礎和合法性類型并不是大學組織對應轉型時期的唯一特征，而是占有主導地位的體現，這樣才能更加立體地詮釋大學組織與所在社會及高深知識之間的互動關系。

二、價值理性與大學的道德合法性

馬克斯·韋伯（Max Weber）為了闡釋現代資本主義形成和發(fā)展過程中出現的社會行為及現象，對“目的”與“價值”的二元范疇進行了區(qū)分，提出了價值理性（Value Rationality）與工具理性（Instrumental Rationality）的概念。其中，價值理性是指“絕對地不計后果地遵從某些價值信念而行事的行為”，1“體現出一個人對價值問題的理性思考，用來對人類自身與世界關系‘應如何’和人‘應當是’進行判斷”。2它預設了價值論為前提，相對忽略手段與后果，關注的焦點在于社會行為的本質價值，即人的尊嚴、美德、宗教訓示以及社會的正義、公平、榮譽等能否實現。大學自中世紀創(chuàng)立直至19世紀末期，一直遵循價值理性的指引，以真理的探索、人的內心修養(yǎng)、社會的向善為指歸而拒斥外界利益的誘惑。符合價值理性是當時所有大學存在的共相，不論是培養(yǎng)普通人的智慧、美德還是造就“紳士”“完人”的過程，大學均具有兩個基本特征：一是有自發(fā)生成的理性秩序，遵循內部集體理性的意志訴求；二是以追求終極的道德、普遍性質的真理、統一性質的知識為目的，集合思辨性與批判性的理想場所。

根據馬克·薩奇曼（Mark C. Suchman）的合法性理論，組織的道德合法性（Moral Legitimacy）是建立在對行為正確性判斷基礎之上的，3判斷的依據在于是否符合社會建構的規(guī)范、準則和價值觀，而非評價者個體的利益訴求。以古希臘理性和啟蒙理性為基礎的傳統大學是人類自身對于普遍真理追求而具有烏托邦性質的理念工程，它的產生是為了普世的信念和使命的實現，它對于真理的探索出自不計功利的純粹的理性沖動，不大關注個體的現實需求，而按大學自身的信仰所指引的方向不斷前行，并時刻保持對社會的理智批判。4因而，符合價值理性的大學組織無條件地被賦予了道德合法性。這一時期，大學作為研究高深學問的學者和學生集聚的中心，秉持為知識而知識的價值理性觀念，致力于高深知識的發(fā)現、保存與傳授，同時作為“社會之良心”，為民族與國家提供價值判斷與行為準則。

處于“信仰時代”的中世紀大學，對于理性的探索拘囿于信仰的框架之內，它在教育目的、教學、課程等方面都流露出濃厚的宗教神學色彩。這一時期的大學以經院形態(tài)的學術共同體面貌存在，追尋“終極真理”式的普遍知識，以“虔敬教育”為主要目的并主張學生過著亞里士多德式的“沉思的生活”。中世紀大學通過辯論問題、講座、布道說教、經典注解等教學方法訓練學生理智。同時，中世紀大學以專業(yè)訓練（Professional Training）為目的，為宗教、世俗國家與城市培養(yǎng)高素質的精英階層或是專職人員，具有較強的職業(yè)屬性。515、16世紀的文藝復興時期，人文主義者（Humanism）通過對亞里士多德自由教育思想的重新肯定，沖擊了經院哲學。皮耶羅·弗吉里奧（Pietro P. Vergerio）、菲利普·梅蘭克頓（Philipp Melanchthon）等學者開始在大學開設邏輯學、修辭學、歷史學等學科，他們倡導博雅教育，希望通過自由學科的訓練使學生獲得美德和智慧，成為和諧發(fā)展并具有高尚品行的人。17至19世紀，啟蒙運動與工業(yè)革命及其引發(fā)的現代性使知識的等級秩序發(fā)生了深刻的位移，經院知識的壟斷權威在弗朗西斯·培根（Francis Bacon）等經驗主義者與勒內·笛卡爾（René Descartes）等理性主義者的不斷質疑與批判中日益式微。以托馬斯·赫胥黎（Thomas H. Huxley）為首的新人文主義學派則更加強調科學知識的祛魅效果，并將科學知識納入大學自由教育的范疇。他認為古典的人文知識與科學知識并重，都可以為社會培養(yǎng)出具有知識與技能以及協調行動的真誠熱愛的人。而紐曼作為傳統的自由人文主義的代表，試圖重構大學與宗教組織之間的聯盟關系，他認為大學是一個教授普遍知識的場所，其應在天主教的精神內核下推行自由教育，以促進人的理智發(fā)展為要旨，最終為社會培養(yǎng)道德高尚又明理通達的紳士。

與此同時，民族國家作為新興的現代性推動力量迅速崛起，作為文化與精神領袖的大學組織與民族國家建立聯盟，逐漸向現代大學過渡。其中，以約翰·費希特（Johann G. Fichte）、亞歷山大·洪堡（Alexander V. Humboldt）和弗里德里希·施萊爾馬赫（Friedrich D. E. Schleiermacher）等為代表的德國教育家秉持新人文主義邏輯，提出注重大學的整體精神和根本理念、唯科學與自由并重、注重國民完整而健康的民族精神生成，他們認為國家應服從文化、真理與道德的法則，并以此為己任。在民族國家的框架內，“大學尋求體現思想，這種思想要能轉化為奔向理想的行動；而國家必須尋求體現實踐，這種實踐能轉化為思想，即民族的理念”，1他們對大學的理想集中表現在持有文化國家觀的洪堡式大學。所謂文化國家觀，就是民族國家在追求現代性的過程中將大學與國家結盟，力圖打造一個完美人性的國家公民與統一價值觀的民族與文化主體?！半S著歐洲逐漸被劃分成一些中央集權的政治單位和宗教單位，大學喪失了它們一貫具有的國際性。它們變成了地區(qū)性的中心，為它們坐落在其版圖內的國家服務?！?這一時期的德國將科教興國作為民族復興的戰(zhàn)略基礎，科學研究與個人品德的修養(yǎng)是大學的雙重任務，大學的主要活動是從事科學研究，其根本目標在于促進學生的民族精神和道德修養(yǎng)的養(yǎng)成。3洪堡對此指出，國家應抱定信念，“當大學實現了自身的最終目標時，從更高、更遠的角度來看，大學同時也就實現了國家的目標”。4自此，作為理性探索場域的大學組織被納入民族國家興起的進程中，其中，以柏林大學為代表的新型大學因滿足了德國實現民族統一、振興與文化認同的集體意志而獲得國家的認可。

由此可見，從中世紀大學到現代大學的演變過程中，大學組織首先作為擁有高深知識的師生“行會”集合體而存在，其中以人文、自然和雄辯知識傳授為主，輔以倫理教育，旨在培養(yǎng)國家官吏和神職人員，貴族特權屬性保障了其作為實體在社會中的合法運行。伴隨著知識類型從信仰知識向實證知識的遷移，大學試圖擺脫宗教或世俗政治的束縛，其象牙塔式的組織形式不再適應當時社會發(fā)展的要求，合法性地位受到威脅。進而，在民族國家觀念的影響下，對“至善”知識的理想追求開始體現出一定的國家意識邊界，承襲中世紀大學的國際主義屬性受到威脅，其現代化轉型危機逐漸透過在各自版圖上建立新型高等教育機構、增強民族國家認同感而得以消解。

三、工具理性與大學的實效合法性

韋伯提出，工具理性是通過精準計算的方式高效地實現特定目的的一種理性，相對重視行為的收益性而忽略行為本身的價值意蘊，把外在的人或物當作實現目的的手段和工具，通過各種實踐活動確定這些工具或者手段的有用性，從而追求事物的最大效率。隨著社會的變遷，高深知識由神學知識、形而上學知識演變成科學知識，大學的理性基礎也由價值理性轉向工具理性，這是伴隨前現代性向現代性過渡的漸變過程，現代大學所表現出的工具理性特征則是現代性社會與西方資本主義發(fā)展的必然產物。極端的工具理性使大學原本追求知識與創(chuàng)新最優(yōu)化的學術邏輯被偷換成強調利益最大化的市場邏輯。此時的大學具有兩個基本特征：一是依賴于理性的制度設計而存在，其制度愈發(fā)表現為官僚式的科層化，這意味著大學內部組織理性與外部制度環(huán)境理性的適配程度決定了其所獲合法性的高低；二是大學與競爭市場、產業(yè)界的聯系日益緊密，學術資本主義濫觴表明其合法性在本質上是對大學適用于經濟貢獻與技術效能標準的認可。

曾經自然而無條件的道德合法性在這一階段轉變?yōu)樽⒅亟洕б婧彤a出效能的實效合法性（Pragmatic Legitimacy），它建立在組織最直接的評價者自利算計的基礎之上，即這些評價者基于與組織之間在經濟、政治、社會利益等方面交換，進而認可組織的合法性。119世紀末至今的現代大學為了適應社會的急劇變遷和知識的迅速迭代，科學技術教育成為大學的主流，注重效能的實用性知識在校園內傳播，人才培養(yǎng)需要密切結合所在國別及地區(qū)的勞動力市場需求，表現出鮮明的職業(yè)導向，并注重接受社會的問責與監(jiān)督。因而，遵從工具理性的大學組織在獲得實效合法性上有其獨特方式，通過完善的技術秩序和制度安排實現組織運行效率的最大化，將學術研究作為經濟增長引擎，從而獲得更多的辦學資源與利益，主動迎合社會需求進而成為市場的“服務站”。

19世紀中葉，以利物浦大學、曼徹斯特大學、伯明翰大學為代表的“紅磚大學”相繼建立，這些新大學與傳統大學不同，不是只對學生進行自由教育式的心智訓練，而是更加關注與所在城市工業(yè)發(fā)展密切的課程開設與專業(yè)知識的傳授，例如利物浦大學在工程學、外科學、建筑學等開設新型學位授予類型并取得良好的發(fā)展。2事實表明，大學愈發(fā)重視其教育目的的實效產出，通過為資本主義經濟社會培養(yǎng)大量合格的人才以獲得國家和社會對其合法性的認可。20世紀之后，大學突破象牙塔的界限正式進入社會的中心，成為名副其實的“軸心機構”。然而大學在承擔更多社會責任的同時，發(fā)展出一種去責任倫理的功利主義，愈發(fā)關注經濟利益與社會效應而不再作為“社會之良心”，為民族與國家提供價值、道德與行為上的指引。索爾斯坦·維布倫（Thorstein Veblen）批判大學已成為專搞有利的公共關系的中心，其學術政策充斥著金錢至上的理念。20世紀60年代，西方人力資本理論、篩選理論相繼興起，更是為作為經濟手段與利益工具的大學提供了理論支持，羅伯特·尼斯比特（Robert Nisbet）認為作為理念共同體的大學已不復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鄙俗的職業(yè)主義。

20世紀80年代，西方資本主義發(fā)展到新階段，其背后的核心信念——新自由主義，借助全球化的名義突破國家的界限在世界范圍內蔓延開來。新自由主義因陷落于狹隘的效能原則，對夾裹其中的大學產生了強大的影響。3市場—商品的邏輯、追求管理績效的原則逐漸被大學接受，并進一步形塑了其行為模式。隨著市場力量日益滲透至大學，圍繞學術資本主義“游戲”展開的大學治理模式的重構，在國際化、績效考核與問責制、私有化、認證與普及化四個方面顯現。4學校之間在各方面的無限競爭、知識的經濟性與可交易性、管理上的效率最優(yōu)被大學奉為生存乃至卓越的基本準則。以新自由主義為指導原則的大學則開始進行一系列諸如公立大學法人化、學校內部企業(yè)化的領導與管理、謀求世界一流大學地位的建設與改革。大學在與新自由主義的互動中增強了自身的實效合法性，但大學在獲得實效合法性之初即面臨著外界諸多質疑與批判。阿列克斯·克里尼克斯（Alex Callinicos）將視角對準新自由主義主導下大學的存在危機，他通過對英國高等教育界的觀察，提出知識和智力作為生產要素對于經濟和社會的促進作用具有事實上的合理性。在新自由主義的濫觴下，英國大學已經成為“露天開采”的大學，是競爭邏輯與純粹資本主義的“跑馬場”。政府認為大學是“研究領域”中極其重要的部分，可以更好地利用知識創(chuàng)造社會財富，而大學自身忙于應付科研評估與爭取更多的經費資源，“無產階級化”和“朝不保夕”成為新自由主義重組后大學員工和學生的真實處境。1

可以看出，大學組織為了適應西方資本主義社會發(fā)展需求，制度設計愈發(fā)突出“績效至上”的普遍屬性，兼具效率與公平的運行邏輯使其組織化身份得以存在。由于高等教育具有延時性特征，大學的人才培養(yǎng)功能無法在短期內獲得明顯效益，其科學研究與社會服務功能逐漸功利化，進而對學者賴以生存的學術自由產生不良引導甚至威脅，使得大學組織受到社會公眾的質疑。伴隨著知識類型從統一知識向多元知識遷移，高等教育目的確立的依據從滿足既得利益者的政治、經濟訴求轉向關注具體個體的生產生活，大學組織適應工業(yè)時代的標準化人才培養(yǎng)目標日漸式微，取而代之的是適應后現代社會不確定性、自主性和差異性的辦學理念和多元化人才培養(yǎng)路徑，以此消解新自由主義競爭意識下而產生的合法性危機。

四、交往理性與大學的認知合法性

不同于韋伯從意識哲學的角度來批判工具理性的局限所在，西方馬克思主義法蘭克福學派的尤爾根·哈貝馬斯（Jürgen Habermas）試圖在主客體之間的認知—工具關系的控制之外，在主體間的交往行為中，建構一種不同于工具理性的交往理性。2他提出，交往理性是在交往行為中表現出的兼具真實、正確和真誠的有效性主張的理性，3它不是強制性獲得的結果，而是參與者通過說服、爭論達成的共識。4哈貝馬斯認為社會由系統（System）和生活世界（Lifeworld）兩部分組成，以文化、人格領域為中介組織的生活世界開始遭受以金錢、權力為內在邏輯的系統的僭越。系統體制逐步取代以理解為目的的社會，將其整合深入到文化傳統、教育等領域，現代性的畸形現象使得“生活世界殖民化”。與之相伴，工具理性的支配性地位使人被剝奪了主動性、機會和通過交往取得一致的行動，“手段選擇的合理性，恰恰同對待價值、目標和需要態(tài)度的明顯的非合理性聯系在一起”。5因此，解決這一問題的關鍵在于完成由意識哲學向交往哲學的轉化，發(fā)展出一個以交往理性為目的的自主公共領域，進而實現人與人交往基于彼此理解、溝通、和解的范式。

高等教育是培養(yǎng)高級專門人才的社會實踐活動，大學作為開展高等教育的主要機構，不可避免地要與社會各方面交往，從而必須面對政治理性訴求和經濟理性訴求。6哈貝馬斯的交往理性深刻洞察到社會中盛行的工具理性意識形態(tài)并沒有真正解決大學合法性的根本問題。交往理性作為大學守護自我的獨特性、獲得自身與外部世界真正認可的理性來源，“其理性邏輯已經進入大學，它不再保護民主，而是開始質疑舊的中立性、普遍性和客觀性的認知模式”。7追求真理的理性邏輯是大學運行的基本原則，高深知識主要是在認知領域不斷突破與更新，但無法快速直接轉化為實踐應用，為了發(fā)展出一種可以和政治理性、經濟理性相抗衡的力量，以保證大學免遭金錢和權力的控制，必須借助于交往理性中的認知價值才能成功。因此，思想、價值多元的后現代大學的合法性表現為認知合法性（Cognitive Legitimacy），強調“理解”的作用，大學從事的各類活動需具有意義且可預測。同時，大學若要獲得長久的認可與合法性，就需要讓大學自身及其從事的各項活動成為“理所當然”，即以一種認知的“外在性和客觀性”來消解外部對大學合法性的異議。1這意味著大學開始逐漸走向民主，成為“民主大學”，大學中的高深知識演變?yōu)橐环N協商知識，2大學從過去的“象牙塔”“動力站”轉型成為一個公共交往的平臺。

過去，大學與外部的公共領域缺乏共同的生活世界，大學與其他主體之間沒有平等交流和對話的基礎，無法達成有效性的共識。交往理性與大學的認知合法性之間的聯結，即要把學術場域的影響引向更寬廣的公共領域，知識分子應發(fā)展出一種有凝聚力的社會組合，以保存知識分子的批判傳統。3大學不再是傳統的“知識的生產者、批發(fā)商和零售商”，難以完全享有曾經高深知識的壟斷地位，知識從自由的知識、資本形態(tài)的知識逐步演變?yōu)槊裰鞯?、協商的、公共性的知識，成為多元主體之間相互理解、交流、協商后融合的產物。大學從過去的古典人文主義邏輯、市場—商品邏輯轉變?yōu)樯鐣嬛髁x邏輯，開始主動植根于生活世界并緊嵌于工業(yè)社會中，通過尋求精英文化與大眾文化的交流、互動與和解，在共同的文化認知框架中完成對后現代大學的組織認同。具體而言，秉持交往理性、具有認知合法性的大學應具有如下特征。

第一，主動拓展外圍公共空間，創(chuàng)造公共利益?；ヂ摼W因其迅捷性、平等性與開放性等諸多優(yōu)點，迅速成長為一種新興的公共空間，為大學在更廣闊、更多元的公共交往中提供了理想平臺。首先，大學憑借其專業(yè)性在網絡參與中提供權威而真實的信息和知識基礎，并對網民進行價值引導。盡管有學者擔心網民作為“即逝公眾”，難以真正理性而有效地參與公共協商，然而學者作為知識的生產者與闡釋者，在為公眾澄清事實與提供價值判斷的互動過程中依舊可以聚沙成塔，創(chuàng)造出一個理性依托的公共空間。其次，伴隨著全球化進程的不斷加快，大學嘗試突破傳統“權威空間”的政治邊界與固有思維的束縛，在由不同利益相關主體組成的整合空間內參與多邊協商與政策制定，進而成為國際公共事務商談的重要主體，知識共同體通過將非政治化問題重新界定為技術性或程序性問題而發(fā)揮影響。4比如大學在投身全球高等教育治理的進程中，扮演知識庫與協商者等核心角色，通過專家的知識和理解力提供智力支持與技術援助；又如大學通過參加國際性學術會議、跨校科研合作、校際間師生互派訪學與文化交流等多樣形式構建全球性的公共交流網絡，實現知識、信息、經驗與技術的加速流通與共享，正是基于這種交流網絡，使得由本土化轉向全球化的公民社會及其在公共領域中商談成為可能。最后，大學身處公民社會這一廣泛而包容的公共空間內，其知識生產圍繞共同利益、目的和價值觀構成非強制性的集體行為。5大學在與產業(yè)界、政府和媒體文化的大眾的協調創(chuàng)新中，承擔相應的責任并持續(xù)地創(chuàng)造物質上的社會公共財富，積極地傳播、轉化高級知識與創(chuàng)新文化以推動經濟發(fā)展，幫助公民社會制定知識生產與創(chuàng)新的最優(yōu)戰(zhàn)略，并為其輸出民主、自由、平等、包容等凝聚創(chuàng)新系統多邊主體的抽象價值與理念。

第二，具有責任倫理與社會責任感的公共知識分子組成多元性批判社群。大學組織內部價值觀多元、異質性叢生已是無可避免的趨勢，但其想要成為多元異質性社群和諧共處的批判場所，專業(yè)領域的知識分子欲借此完成公共性的重建，則要求知識分子逐漸走出固有的專業(yè)知識領域，基于一種無障礙、民主而包容的態(tài)度投入到社群的互動與討論中。他們需要直面紛繁復雜的公共議題，并嘗試在專家文化與大眾文化之間架起溝通、理解之橋，以逐漸消解“系統對生活世界的殖民”。真正走入大眾領域的知識分子會遵照責任倫理的信念與周遭的世界交往，他們的言語秉持真實性、正確性和有效性的原則，互相進行充滿活力、富有啟發(fā)性的對話，以一種高于他者的視角批判性地重思自我的立場。公共知識分子在賴特·米爾斯（Charles W. Mills）那里被定義為社會科學家，“他通過自己的研究，揭示結構性趨勢和決策對于情境的意義，以及個人的困擾與公共議題之間聯系的多種途徑……而當他對大規(guī)模的聽眾講演時，這也是他主要的公共任務”。1這意味著真正的公共知識分子不再是柏拉圖《理想國》中所描繪的哲學王式的社會學者，僅專注于自身的知識建構而抽身于社會之外，或是統治者的御用幕僚，只對維護政權穩(wěn)定的議題撰文發(fā)聲。他們能夠主動承擔起屬于自身的政治與社會責任，正確合理地運用“社會學想象力”這一公共智力工具，堅持價值中立態(tài)度，基于事實而作出結論和判斷，并合理引導公眾，進而促進社會的民主重建工作。

第三，消弭學科文化沖突，強調學術共同體的視域融合?，F代性演進的結果之一便是理性的分裂，作為理性產物的高深知識隨之開始分化，而知識的分化與專門化滿足了專家主義的需要，同時也造就了更多的學科專家。拉塞爾·雅各比（Russell Jacoby）認為異化的專業(yè)化導致古典知識分子與公共知識分子衰落，專業(yè)知識分子群體形成——“他們幾乎無一例外地都是教授，校園就是他們的家，同事就是他們的聽眾，專題討論和專業(yè)性期刊就是他們的媒體”。2然而基于傳統學科分裂邏輯的系科制壘起了一道無形的學科之墻，學者不同的學科信念以及價值偏好使得他們難以真正理解彼此，遑論進一步的跨學科研究與合作。學者想要真正走出自身所處的制度情境——學術部落，改變學科規(guī)訓所帶來的認知慣性，積極建構跨學科的話語體系，則需要將學科更多地看成一種理解方式，突破跨學科學術組織內存在“不可通約”的符號系統中的學術話語體系的壁壘。這樣不同的學科便形成了一種主體間性的關系，不同學科背景的學者基于共同基礎的文化認知框架，互相交融、理解，實現知識共享及對價值觀、信仰的認同，進而完成學科的知識整合與重構。另外，平等、理解、互動的學科交流平臺為學者們創(chuàng)設了交往的情境。通過正式形式的研討會或者非正式形式的沙龍、午餐會等，不同學科背景的學者實現跨學科的對話，即創(chuàng)設出一個理性的公共交往空間供其交流互動，突破不同學科文化的藩籬并逐漸淡化“學科領地”的概念，進而促使學者在理解與共識的基礎上實現跨學科研究創(chuàng)新。

五、對中國式現代化高等教育建設的啟示

大學理性與合法性的關系在價值理性—道德合法性、工具理性—實效合法性、交往理性—認知合法性的開放、多元而偶發(fā)的流變歷程中，依舊可以窺見某種理性的“狡計”。同時應該看到，大學的合法性危機不是簡單的斷裂，而是大學自身不斷“建構—解構—再建構”的過程，在每一次認同危機中，大學始終保持一種必要的張力，在極富創(chuàng)造性的緊張關系中不斷打破這種微妙的平衡。回顧中國近現代大學的發(fā)展史，現代性作為一項“未竟的事業(yè)”，在實現大學現代化的過程中不斷學習、模仿西方的理念、制度與治理模式以獲得自身的合法性，實現菲利普·阿特巴赫（Philip G. Altbach）所提出的“從邊緣到中心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作為后發(fā)外生型高等教育系統的代表，我國基于技術思維和理性的“國家工具主義”，試圖通過政府驅動的工程項目與行政計劃以及“學術錦標賽”式的治理模式，在短期內實現大學績效表現提升，以便在世界范圍內獲得認可，如致力于提高大學排名、急于進入高校工程梯隊、注重教師國際期刊發(fā)表等。這種略顯失衡的趕超心態(tài)實則根植于對大學合法性的焦慮，它暴露出對大學理性失范與合法性式微的危機根源，即對現代化進程中大學文化認同的缺位。

那么，為了解決這一根源問題，走在中國特色高等教育現代化之路的大學組織，未來如何“明其道而兼計其功”？本文認為，可以嘗試從交往理性與認知合法性的角度描繪中國式現代化大學組織發(fā)展的新圖景：以社會建構主義的邏輯在共同的認知文化框架中形成一種新的公共理性，在理解、交往的過程中與外界從共存轉變?yōu)楣舱?，從共振走向共生。社會建構主義認為，知識建構的活動是在個人的認識活動與社會文化情境的交互作用下形成的。3伴隨著工業(yè)4.0時代的到來，知識愈發(fā)表現出復雜模糊性、潛在互聯性和不確定性，大學作為高深知識生產與傳遞的主要機構，需要在堅守知識價值理性的基礎上實現自治，減少政治權力和經濟壓力對于大學工具理性的影響，主動加強與其他社會機構之間的交往聯系，滿足多方利益相關者的基本訴求，從而維護大學作為具有主體間性公共文化理性系統的存在。具體來說，有如下三個方面。

一是加強對本土民族文化與價值的再建構，促進全球不同文明的交流和理解。正所謂“周雖舊邦，其命維新”，作為文化的載體，大學無疑具有實現文化傳承與創(chuàng)新的獨特使命，并寓于人才培養(yǎng)、科學研究和社會服務三大使命之中。這也在側面呼應了許美德（Ruth Hayhoe）等持全球化多元主義視角者的觀點：中國大學的發(fā)展模式應建立在文明傳承與對話的進程中。1盡管當前全球化的趨同是實現現代性目標的趨同，但對抽象價值認同的背后亦藏有對抗的種子，即對這些價值的解釋理應存在著民族性的差異與分歧。因此，中國大學在現代化的進程中，應加強對中華傳統文化現代性和普遍價值的挖掘，向內探求本民族文化價值脈絡以重構自身知識生產的主體性。在構建中國自主知識體系的基礎上，以包容和共情的態(tài)度講好“中國案例”，為全球知識版圖奉獻“中國經驗”和“中國智慧”，進而實現梁啟超所說的“以界他國而自立于大地”。

二是訴諸學術共同體的道德理想。中國大學是由政治權力、行政權力、學術權力與民主監(jiān)督權力共同構成的自治組織，堅持黨委領導下的校長負責制是大學堅持社會主義辦學方向的重要保證，其中以學者為代表的學術權力是大學內部運轉的邏輯主線。學者在獲得正確自我認同的基礎上形成對學術生活目的的信奉，從而將自我引向自負其責的學術生活。愛德華·希爾斯（Edward Shils）認為大學作為道德實體，學術道德是教師所負責任的總和，他強調大學共同體的集體自我意識（Collective Self-consciousness）。大學組織內在運行機制、教師自身地位與自尊等關乎大學合法性存在的問題均建立在集體身份感與教師自身的道德自覺基礎上，正是學術群體對于主體間性的捍衛(wèi)形塑成一所“無形的大學”，從而有效防止大學組織對其自身認同的消解。因此，大學在中國式現代化的進程中，需要厘清不同權力之間的互動關系，在大學內部形成多元利益相關者之間的制衡，以系統質量觀來衡量大學發(fā)展，從而提高高深知識在大學傳承、創(chuàng)新及實現社會轉化的速度與效率。

三是尋求建立適合中國大學與社會的共同規(guī)范。現代大學作為一種公共機構，只有當政府、社會民眾、市場等多元主體都遵循某種共同規(guī)則和結構規(guī)定性，才能獲得廣泛的認同。2因此，需要搭建起大學與各個社會主體之間的公共交往理性，促使其在公共世界中與政府、市場、公民等實現無礙交流，就“大學的公共價值”“大學的時代使命”“大學如何維護共同利益”等根本性問題達成共識，促使知識生產真正成為“圍繞共同的利益、目的及價值觀等自發(fā)形成的集體行為”。3同時，大學作為教育事業(yè)的聯合體，其良好治理的實現需要諸多社會行為主體的辯論與協商，進而在多元文化共識達成的前提下解決問題、實現善治，確保大學穩(wěn)定而長久的合法性。

責任編輯：錢果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