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免费av电影一区二区三区,日韩爱爱视频,51精品视频一区二区三区,91视频爱爱,日韩欧美在线播放视频,中文字幕少妇AV,亚洲电影中文字幕,久久久久亚洲av成人网址,久久综合视频网站,国产在线不卡免费播放

        ?

        高啟懼仕心理與其人生悲劇的關(guān)系析論

        2024-01-01 00:00:00賈宗普安蘭朋

        摘 要:高啟因早年在張士誠據(jù)吳時期的一段出仕經(jīng)歷而形成了懼仕心理。這一心理決定了他對待出處的態(tài)度并最終選擇回歸田野。入明后,高啟接受朱元璋征召,不久辭官不仕,與他的懼仕心理也有直接關(guān)系。高啟為隱逸之士辯護的行為與朱元璋對待士人出處的態(tài)度存在明顯的沖突,故受魏觀案牽連而被處極刑。這一結(jié)果看似命運弄人,但如考慮到朱元璋當時對待不出仕士人的態(tài)度,則寓有必然性。高啟被殺標志著一代士人自主選擇生活方式的結(jié)束。

        關(guān)鍵詞:高啟;懼仕;不仕;沖突

        中圖分類號:K248

        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673-1573(2024)04-0018-08

        收稿日期:2024-11-07

        作者簡介:賈宗普(1964-),男,河北平泉人,河北傳媒學院外聘教師,河北經(jīng)貿(mào)大學副教授,博士;安蘭朋(1976-),女,河北豐南人,河北經(jīng)貿(mào)大學講師,博士。

        高啟才華橫溢,被譽為明初第一詩人,因受魏觀案牽連而被處以極刑,看似命運弄人,實是明初眾多士人悲劇的典型。關(guān)于高啟的心態(tài)、被殺原因及對詩文創(chuàng)作的影響等問題,學界已有全面細致的研究,加深了對高啟與明初詩史的認識。筆者主要探討高啟為何有懼仕這一心理現(xiàn)象,且由此考察他對待出處的態(tài)度及與其被殺的關(guān)系。

        一、高啟早年出仕經(jīng)歷

        青年高啟個性狂傲,好辨,喜談兵,尤嗜群史。他對自己的才能頗為自負,以為功名易致,最后卻對朝廷和群雄采取了旁觀的態(tài)度[1]。高啟態(tài)度的改變,實是各種因素綜合影響的結(jié)果,如元末漢族士人生活習慣、自身的處世原則以及他對群雄品性、政權(quán)正當性的認知,等等。同時,其也與高啟早年的一段出仕經(jīng)歷有直接關(guān)系。

        現(xiàn)存高啟傳記,如門人呂勉《〈槎軒集〉本傳》、錢謙益《列朝詩集小傳·高啟》、張廷玉《〈明史·文苑傳〉本傳》和金檀《高青丘年譜》等,均記載了高啟拒絕張士誠屢次征聘,隱居于吳淞江青丘的事。事實上,高啟在張士誠據(jù)吳時曾有一段出仕的經(jīng)歷。有學者根據(jù)高啟朋友與他的往來詩文,推知高啟是饒介門客,曾擔任過張士誠的記室。高啟對自己為饒介門客事及與饒介的交往,并無諱言。他在《匡山樵歌引》中云“南康宋倬天章,向寓吳,與余同客臨川公之門,朝夕遇焉,詩酒唱酬,意甚樂也”[2]940,即是明證。饒介被殺,高啟還曾寫詩悼念他。

        高啟被授記室,大概與余堯臣被稱為左司類似。余堯臣是高啟好友,“永嘉人,早以文學著名,居會稽,為鎮(zhèn)將軍呂珍羅致幕下,與有保越之功,薦剡交上,無意仕進,于越之桐桂里治圃結(jié)茅,署曰:‘蔡邁’,劉基為之記。……稱左司,疑在鎮(zhèn)幕時所授職也?!?sup>[3]高啟擔任張士誠的記室,也可能是因他入饒介幕而授的官職。但他對為張士誠集團所做之事隱約其辭,沒有明確記載?;蛉缒矎投Y所說,可能是高啟編輯詩文集時刪除了相關(guān)詩文[4]82。

        不過,在高啟的詩文和記憶中仍保留著他出仕且為張士誠集團做事的痕跡。如《曉睡》:“昔年官街踏官鼓,欲與群兒走爭疾。如今只戀布衾溫,悟從前計應多失。”[2]347另一首《晝睡甚適覺而有作》寫自己疏懶,可以晝睡,卻自認比為了名利而諂媚的士人安適自在[2]272。這兩首詩應是同一時期作品。高啟入京修《元史》期間有《曉出趨朝》詩,寫冬天早晨上朝的感受[2]288。如果將《曉睡》和《曉出趨朝》對比,情感截然有別,可知《曉睡》不是入明后作品,應是他對在張士誠集團為官之情景的回憶。高啟在《煮石山房記》中關(guān)于“滋味人之大欲”的大段議論,可能是對張士誠部屬驕奢淫逸有感而發(fā),故此文亦應作于張士誠據(jù)吳時期。他說自己“方有役于世”而不能追隨金華葉山人學習養(yǎng)生之術(shù),也與為張士誠做事有關(guān)[2]855-856。

        高啟為張士誠集團所做的最為重要的公事,是游東南諸郡。金檀據(jù)朱紹舊刻《三先生詩》補入的高啟《吳越紀游詩序》說:“至正戊戌、庚子間,余嘗游東南諸郡,……雖未能北溯大河,西涉嵩、華,以賦其險逕絕特之狀,然此所以寫行役之情,紀游歷之跡,與夫懷賢吊古之意,亦往往而在,固不得而棄也,因錄以自覽焉?!?sup>[2]1003高啟在序中述寫了吳越紀游詩創(chuàng)作、補寫的緣由及內(nèi)容。由序中“行役之情”可知,他游東南諸郡,并非簡單的外出旅行,而是有公務在身。

        至正十九年(1359)冬,高啟從蘇州南門出發(fā),路經(jīng)蕭山(宿西興民家)——紹興(次錢清江謁劉寵廟,登蓬萊閣)——海寧(夜投龕山)——蕭山(離開西陵館,夜侯西陵渡)——杭州(登鳳凰山,尋宋故宮遺址,宿湯氏樓)——德清(過奉口古戰(zhàn)場,泊德清縣,舟次敢山)——海寧(謁雙廟,登海昌城樓望海),一路東游。至于游東南諸郡的目的地,據(jù)“我方東征急,不得奠酒杯”[2]125,可見時間緊急,此時尚未到紹興,還須繼續(xù)趕路,因此牟復禮說紹興“像是他的第一個目的地”[4]78。高啟在紹興遇到長槍兵事件,住留時間很短,匆忙地離開紹興城。這大概是他游東南諸郡經(jīng)歷過的最危險的事,故與孔子困于匡地相比[2]126-127。高啟由紹興經(jīng)海寧、蕭山,到了杭州,然后返程,杭州可能就是高啟游東南諸郡最終的目的地。

        由他的《羈旅行》《我昔》詩可知,此次出游只有僮仆跟隨[2]78,265。他為何事而游東南諸郡?今人傅強根據(jù)相關(guān)史料,推測高啟可能是隨張士誠一方代表與方國珍談判[5]。晏選軍根據(jù)高啟《冬至夜感舊二首》之二,認為高啟游東南諸郡所經(jīng)之地皆在張士誠控制范圍內(nèi),可能負有某種政治使命[6]。根據(jù)高啟《羈旅行》,或與求取功名有關(guān)。這首詩是寫實之作,時間為冬季,路途艱險,故詩中有“遠游縱得功名好,不如貧賤鄉(xiāng)中老”的感嘆[2]78。高啟游東南諸郡,另一可能是參與至正十九年(1359)浙江行省鄉(xiāng)試。他在《送二賈君序》中說:“至正乙亥歲,余閱浙江行省貢士目,有名祥麟、名祥鳳者,其氏俱賈,其籍俱杭之海寧,詢之,蓋兄弟也。”[2]874浙江行省治所為杭州,鄉(xiāng)試有時間限定,故高啟以杭州為中心繞來繞去,最后還是去了杭州。高啟是否還到了其他地方,并沒有交待。反映見過當?shù)毓賳T和朋友的幾首詩,也沒有透露更多信息,因此高啟游東南諸郡的目的,今已不可確知。

        高啟什么時間返回蘇州?金檀認為高啟游東南諸郡自戊戌至庚子(1358—1360)三年,未給出返回蘇州的具體時間,今人對此多有補正。陳建華認為“似在己亥末或庚子初返吳?!瓕嵵肝煨缍粮映跻欢螘r間”[7]151。劉君若、賈繼用認為高啟曾二次出游吳越。第一次出游,劉君若認為是至正十八年(1358)末至至正十九年(1359)初[8],賈繼用結(jié)合高啟《聽教坊舊妓郭芳卿弟子陳氏歌》原注“時至正己亥歲作”及“朝使今年海上歸”詩句反映的史實,認為至正十九年(1359)年底高啟已回到蘇州[9]48。

        高啟第二次東游越的時間,劉君若認為是庚子年(1360)春至本年六月之前[8],賈繼用認為是庚子春[9]56。劉、賈二君根據(jù)高啟《〈荊南唱和集〉后序》與徐賁《〈荊南唱和集〉題志》,認為高啟第二次東游越是至正庚子年(1360)發(fā)生的事。高啟在《〈荊南唱和集〉后序》中說:“庚子春,余始識履道于吳門,相與論詩甚契?!笥嗖佛^云巖之西岡,履道每乘舟訪余,至則留連累日,余與之緣厓遡澗,蒐覽無厭?!蕉辏牡揽蜁?,竟卒于兵。余亦遭亂奔走,不遑啟處。今年冬,棲寓江滸間,理篋中,家乘盡失,獨《荊南集》在焉?!?sup>[2]877-878賈繼用考周砥從軍為至正二十三年(1363)上巳后,因與徐賁的《題志》提到的時間對應,把周砥卒于兵的時間,由至正二十四年(1364)春改為至正二十三年(1363)春[9]82,實不必改?!霸蕉辍保缫愿邌⒅琳荒辏?361)卜居云巖之西岡為基準,也是至正二十四年。陳建華說:“履道卒于至正癸卯后,文中‘遭亂奔走’云云,距履道之亡已有一段時間?!?sup>[7]178徐賁《題志》云:“及予東還,與高季迪以詩唱和于吳,履道亦避地來居,故予三人交接又最密。每燕語間,未嘗不嘆荊溪之勝,誦孝常之詩之美。無何,季迪東游越,予卜居吳興之蜀山,履道亦從軍去,遂沒于兵。嗚呼,今已十又五年矣?!?sup>[10]徐賁《題志》寫于洪武十年(1377),以此上推十五年,是至正二十二年(1362)。這是徐賁記憶的大概年份?!盁o何”,應該不是庚子年,而是高啟說的“越二年”。高啟《后序》說自己“亦遭亂奔走”,即徐賁《題志》說的“東游越”,故高啟這一次東游越,應不是庚子春。劉、賈二君為了滿足高啟“戊戌、庚子間游東南諸郡”的時間限定,故分為二次,忽略了高啟所說的“越二年”,實不在高啟游東南諸郡的時間范圍內(nèi)。

        高啟《后序》和徐賁《題志》都將周砥沒于兵、高啟東游越和徐賁卜居吳興之蜀山三事并列,只是三事發(fā)生的先后順序略有不同。準確地確定其中一事,就大體可知高啟第二次東游越的時間。高啟《送徐以文序》:“今年夏,幼文將讀書吳興蜀山中,來以別告?!?sup>[2]897王行《半軒集》卷三《蜀山書舍記》云“徐氏蜀山書舍其建也,始于至正二十有四年歲甲辰秋九月某日”[11],明確地記載了蜀山書舍建造的時間是九月,至于哪一天,還沒有確定,此記實際上是提前寫出來的。陳建華據(jù)王行《蜀山書舍記》知高啟所說“今年夏”,即至正二十四年(1364)夏[7]178,不確。綜上所述,可知高啟“東游越”時間,應在周砥沒于兵和徐賁建蜀山書舍之間,即至正二十四年(1364)春至本年夏之間。高啟戊戌、庚子間游東南諸郡后,認清仕途兇險,已決定回歸田野。他這次東游越,是為了避亂還是為了公事,也是渺不可知。

        高啟《寓感》二十首有兩首也涉及他在入明前為張士誠集團所做之事?!对⒏小肥骸榜w馬放田野,志本在風草。偶遇執(zhí)策人,驅(qū)上千里道。顧非乘黃姿,豈足辱君皁?負重力不任,哀鳴望穹昊。奈何相逢者,猶羨羈絡(luò)好?!?sup>[2]111“負重力不任”,會讓我們想到他入明后辭官的理由。但就這首詩的情調(diào)說,表現(xiàn)的是他勉強出仕的柔弱無助的心理和對自由的向往,似不是入明之后的作品?!对⒏小肥澹骸败U躅遠游子,驅(qū)車上高山。高山多隴坂,悲哉路何艱!其顛摩蒼穹,欲上不可攀。日暮牛力疲,前征未能閑。雙輪忽中摧,一墮深谷間。引領(lǐng)望黃鵠,失路何當還?”[2]112他擔心錯誤地選擇人生道路危及性命。高啟這種懼仕心理決定了他對待出處的態(tài)度。

        二、懼仕與不仕

        高啟對這次出游東南諸郡最突出的感受就是恐懼。即使他幾年之后再回憶,也清楚地記得當時“發(fā)言恐有忤,蹈足慮近?!?sup>[2]265,給他留下深深的心理創(chuàng)傷。高啟對仕途的恐懼心理,在詩中反復出現(xiàn)。他在《贈談鬼谷數(shù)瞽師金松隱》中認為張儀、蘇秦沒有真正理解鬼谷子的思想,不善于用,導致殺身之禍,故認為仕途潛藏危險,應汲取歷史人物輕于用世的教訓[2]160。他在《孤鶴篇》中也說“豈不懷苦饑,懼彼羅網(wǎng)災”[2]186,對出仕的恐懼戰(zhàn)勝了通過獲取俸祿改善生活的愿望。他的《過羊腸嶺》是紀游詩,不是單純地寫山嶺險峻,而是借車馬傾覆,喻人生道路上的危險[2]302,這也與他出仕恐懼的體驗相關(guān)。他在《三鳥》詩中寫同飛的三只鳥:“一翔入云天,一落陷虞機,一止野田間,蓬蒿郁相依?!?sup>[2]171三鳥象征士人不同選擇,最終境遇也截然不同。高啟畏懼陷阱,也不羨慕高飛者,即使止于田間的鳥,也不是沒有危險:“啄啄有馀粟,歲晏諒不饑。猶懼雪霜侵,啁啾獨鳴悲”2]171,指出了人生之艱難與生于亂世而不能把控自己命運的悲哀。即使如此,高啟還是認為“田間適本性,舍此欲何歸”[2]171,回歸田間并不是最佳選擇,而是一種無奈之舉。

        至正二十一年(1361),相士薛月鑒曾向高啟求詩,他通過神氣、骨相判斷高啟“難久藏”。高啟針對薛月鑒的預測,回憶自己早年遠大的志向:“要將二三策,為君致時康。公卿可俯拾,豈數(shù)尚書郎”[2]270,結(jié)果“始圖竟無成,艱險嗟備嘗”。2]270他反思過去的努力,覺得今是而昨非,更適合“擊木野田間,高歌誦虞唐?!?sup>[2]270他看到時人“非才冒權(quán)寵,須臾竟披猖”,結(jié)果卻是“鼎食復鼎烹,主父世共傷”。[2]270主父偃有一名言:“且丈夫生不五鼎食,死即五鼎烹耳”[12]2961,后被漢武帝滅族。高啟用主父偃的典故是說富貴奢華的仕宦生活潛藏性命之憂,故堅決地拒絕了薛月鑒的鼓勵,說自己不再有出仕的妄念。高啟在《次韻包同知客懷》詩中也說“我少未嘗事,處世百不憂。譬如生馬駒,奔放安可收”[2]306,又說包師圣既“恥隨軟媚子,取笑同伶優(yōu)”,又“大言眾皆驚,千獻不一酬”。[2]306高啟給張士誠也提過建議,寫有《威愛論》和《四臣論》,似也沒有回應,故高啟對包師圣說不要多談出仕的話題,還是歸隱好。

        高啟經(jīng)此出仕經(jīng)歷,不僅認為不可能實現(xiàn)自己的志向,而且對仕途的風險有了更深刻的認知,故堅決地放棄了仕途。他青年時期的理想消失了,對自己有了重新認知:“我非適世材,學圃乃所宜”。[2]181《婁江吟稿序》也說:“余之自放于江湖者為無所能,非有能而不用也?!?sup>[2]893實際上,高啟不是無才,不是不能,而是不為,主要是出于對出仕的恐懼,決定回歸田野:“若夫衡門茅屋之下,酒熟豕肥,從田夫野老相飲而醉,拊缶而歌之,亦足以適其適矣?!?sup>[2]893如此既可以避禍,故他在《徐隱君陋居》中說:“心舒體自適,道在愿無違”[2]246。

        高啟對群雄爭戰(zhàn)的性質(zhì)也有認識。他在《過奉口戰(zhàn)場》中說:“年來未休兵,強弱事吞并。功名竟誰成?殺人遍乾坤。愧無拯亂術(shù),佇立空傷魂?!?sup>[2]129在《蕭山尹明府吳越兩山亭》中又說:“區(qū)區(qū)仁暴固無異,朝吞暮并山應羞。不知千載竟誰主?伯氣倏與飛煙收?!?sup>[2]400這是詠史,也是他對群雄爭戰(zhàn)的評價。群雄爭戰(zhàn)無所謂仁,也無所謂暴。因此,高啟認為出仕沒有意義,最終選擇了旁觀的態(tài)度。他在《青丘子歌》中說之所以自己“有劍任銹澀,有書任縱橫。不肯折腰為五斗米,不肯掉舌下七十城”,是因為“不憂回也空,不慕猗氏盈。不慚被寬褐,不羨垂華纓。不問龍虎苦戰(zhàn)斗,不管烏兔忙奔傾”[2]433-434。依賈繼用《吳中四杰年譜》,此詩寫于至正十八年(1358),高啟二十三歲?!安粏桚埢⒖鄳?zhàn)斗”,并指朝廷與群雄。高啟此詩主要潛在讀者應是張士誠,而非朱元璋。他用這首詩向張士誠表明了自己不仕的態(tài)度。但他在此年冬游東南諸郡,似乎又出仕了。高啟三十歲時在《練圻老人農(nóng)隱》中也說:“我生不愿六國印,但愿耕種二頃田。田中讀書慕堯舜,坐待四海升平年?!?sup>[2]326他企慕堯舜和太平盛世,卻不愿意親自參與社會變革,也不想在此過程中施展自己的才智,而是靜待新朝的到來。

        高啟入明后,被征召修《元史》。他離開家鄉(xiāng)到南京,流露出復雜的情緒?!墩傩拊穼⒏熬焺e內(nèi)》說“我志愿裨國,有遂幸在斯。加餐待后晤,勿作悄悄思”[2]274,與妻子依依惜別。《早發(fā)土橋》則感覺不如在家舒服,實有畏難之心理,但因為王事,還是踏上赴京的路途[2]274-275?!陡熬┝魟e鄉(xiāng)舊》則表現(xiàn)了另外一種精神面貌:“幾向江頭買去船,自嗟行計日留連。風流已遂明時志,歲月空驚壯士年。捧檄敢期囊穎出,著鞭肯向驛程先。東華叼列仙班入,五色云中覲九天”[2]663,他暢想著入京后情景,想著快一點趕路。

        高啟修完《元史》后,又教授諸王子,朱元璋召見高啟和謝徽,分別授予戶部侍郎和吏部侍郎之職,他以“年少不敢當重任”緣由辭官,返歸田園。他回到家鄉(xiāng)后,對自己辭官的理由也多有說明?!妒細w田園二首》之一說:“豈欲事高騫,居崇自難任”[2]292,之二又云:“名宦誠足貴,猥承懼愆尤?!?sup>[2]292這是說辭官是因力不勝任,擔心工作出錯。高啟還進一步強調(diào):“相逢勿稱隱,不是東陵侯”[2]292。東陵侯,《史記·蕭相國世家》:“召平者,故秦東陵侯。秦破,為布衣。貧,種瓜于長安城東。瓜美,故世俗謂之‘東陵瓜’,從召平以為名也?!?sup>[12]2017韓信被誅殺后,劉邦封賞蕭何,諸君皆賀,獨故秦東陵侯召平認為是劉邦猜忌蕭何。召平實際上是秦之遺民,高啟引東陵侯的典故,是告訴鄉(xiāng)親不要把他當作元朝的遺民,強調(diào)自己辭官不是隱,是退。隱退在傳統(tǒng)觀念中本無區(qū)別,但高啟卻特意區(qū)別二者的不同。隱暗含與當局不合作的態(tài)度,退則是因個人不合適某職位而退讓,也是擔心因誤解而招致危險?!霸缤朔且辏识魑茨艹辍?sup>[2]292,高啟覺得辭官未報答皇帝,認為即使退居田野同樣可以歌頌圣明。

        高啟辭官也出于以下原因:第一,他喜歡自由,不喜歡羈絆,不習慣上朝早起與繁瑣的禮儀。第二,思鄉(xiāng)心切。吳中有“安土重遷”習俗,吳中人不愿意離開家園。他在《送丁至恭河南省親序》中說:“余觀吾鄉(xiāng)之人,俗不好游,多安于田里,視去家數(shù)舍則有難色?!?sup>[2]886高啟入京后,寫下了大量的思鄉(xiāng)詩,且多名篇。他寫鄉(xiāng)思,總是寫得那么清麗,情思深摯而繚繞。接到家仆捎來的家信,想念妻子女兒,后來妻子也到了京師。他在京城中出去游玩,覺得還是故鄉(xiāng)景色好。如果接受戶部尚書之職,也可以在南京安居,但最后還是辭官歸鄉(xiāng)了。

        第三,高啟對新朝為官仍有恐懼心理。他在《酬謝翰林留別并序》中云:“并命超列卿,寵極翻憂驚”[2]290,面對超出常格的皇帝恩寵,他的心理反應是驚恐?!缎诽臁氛f:“功名如美味,染指已能足。何待厭飽馀,腸胃生疢毒。請看留侯退,遠勝主父族?!?sup>[2]294這首詩再次引用主父偃的典故,對比張良和主父偃的命運,同樣表現(xiàn)了他對仕途憂懼的心理?!兑孤勚x太史誦李杜詩》:“前歌《蜀道難》,后歌《偪仄行》。商聲激烈出破屋,林鳥夜起鄰人驚。我愁寂寞正欲眠,聽此起坐心茫然。高歌隔舍與相和,雙淚迸落青燈前。李供奉,杜拾遺,當時流落俱堪悲。嚴公欲殺力士怒,白首江海長憂饑。二子高才且如此,君今與我將何為?”[2]444李白《蜀道難》詩旨,有各種說法。從詩的內(nèi)容看,主要寫蜀道的艱險與蜀地的兇惡。杜甫《偪仄行》是寫自己貧窮與不遇,與高啟、謝徽的處境并不契合。高啟聽到謝徽所誦的李杜詩,由此想到的卻是李杜的遭際和命運,提出了他與謝徽應該如何對待出處的問題,同樣表現(xiàn)了對仕途憂懼的心理。

        高啟還有《志夢》一文,寫夢中暗示他與謝徽教授開平王常遇春二子、授翰林及辭官事,無不靈驗。最后說:“然則士之生也,唯當自盡其所宜為,外者一委命順于數(shù)而無所容心焉可也。而世之惑者,猶將役其智力,騖馳于軋敚排很之場,欣戚膠擾,至死而不之察,豈非昧哉?余欲書此以覺之,懼有誚夫誕也,乃私識之,且貽玄懿,聊相與自警焉?!?sup>[2]946他與傳統(tǒng)的隱者對世俗競逐者的評判標準不同,并不是以自己的高潔顯竟逐功名者之勢利,而是指出那些競逐者沒有認識到仕途的危險。所謂“自警”,是說他自己與謝徽要清醒地對待出處,不能因為皇帝超出常格的寵遇就忘乎所以。這也說明高啟辭掉戶部侍郎回歸田野,既是他潛意識懼仕心理的反映,也是對仕途危險理性判斷的結(jié)果。

        三、高啟與朱元璋的沖突

        高啟出于懼仕,歸隱田園,與世無爭。他有自己的精神寄托,這就是詩。高啟在《青丘子歌》中把自己比作被下落凡間的仙官,作詩就忘記了世俗的一切:“阨窮勿復嘆,天欲昌我詩”[2]237。既然沒有別的出路,就把主要精力都用來寫詩,希望通過寫詩實現(xiàn)自己的價值。就是這樣一位單純的詩人,卻因魏觀案受到株連而被處以極刑。

        高啟之死,史上有各種揣測,或說因詩作《宮女圖》《畫犬》暗含譏諷,或認為因與朱元璋不合作而致禍。前人與時賢已有辨析,實皆非事實。高啟被殺是受到魏觀案的株連。魏觀在張士誠府邸原址上重建府治,有人告發(fā)魏觀有反意。高啟因給魏觀作《上梁文》有“龍蟠虎踞”四字,受到株連獲罪。魏觀謀反雖實為莫須有,卻被當局認為是十惡之首,是重罪。至于是否另有隱情,文獻不足征,今已不可能明其事實。高啟與魏觀是故人,也是好友。他給魏觀撰寫《上梁文》乃是習俗應酬,卻沒有意識到其中蘊藏的兇險。王行在高啟的祭文中寫道:“何速讒而不免兮,竟罹禍之慘烈?!?sup>[2]1015方彝在祭文中說高啟與陸機、陸云、張華、嵇康、周顗、郭璞等人命運類似。王行與方彝均為高啟好友,他們的祭文提供的信息更接近事實,可知高啟之死與受讒有關(guān)。魏觀被處死后,據(jù)廖道南《殿閣詞林記》“侍讀學士拜祭酒魏觀”條載:“上悔之,命所在致祭,皇太子諸王哀賻有加,乃歸瘞于蒲圻燈窩山?!?sup>[13]賈繼用認為,朱元璋大概知道冤枉了魏觀,故以另一種形式給予平反,但對受株連的高啟、王彝,只字不提[14],恐怕不是沒有注意到高啟和王彝,而是出于漠視,或不在平反范圍內(nèi)。因此,許多學者都認為高啟突遭橫禍,與他辭官回歸田園和朱元璋對不出仕士人的懲罰有非常密切的關(guān)系。

        高啟入明前不仕,與他所說的待“時”有密切關(guān)系。他在《秋懷十首》之四說“時命恐未通,徘徊以終老”,[2]139《秋懷十首》之九又說“茍安非吾志,所懼時未識”[2]140,意思是說他沒有看到出仕的時機。待時,是儒家對待出仕的態(tài)度?!吨芤住は缔o下》云:“君子藏器于身,待時而動?!比朊骱?,高啟則認為時機已到,鼓勵士人出仕。他在《〈野潛稿〉序》中對徐氏談士人出處,認為“夫魚潛于淵,獸潛于藪,常也。士潛于野,豈常也哉?蓋潛非君子之所欲也,不得已焉爾?!?sup>[2]880他認為時有時泰與時否之別,皆與治亂有關(guān)。時泰則出,時否則潛,時決定了君子的隱顯。如果不待時而動,“然時可潛矣,而欲求乎顯,則將枉道以徇物;時可顯矣,而欲事夫潛,則將潔身而亂倫。故君子不必于潛,亦不必于顯,惟其時而已爾”[2]881,且將此問題提高到士人出仕原則與君臣倫理的高度。他認為徐氏在張士誠時期不出仕堅守了士人的原則,朱元璋統(tǒng)一宇內(nèi),“亂極將治,君懷負所學,可終潛于野哉?”[2]881認為晉陵徐君已到了出仕的時機。實際上,高啟入明后對故交新知出仕多有鼓勵。如《答余新政》說:“幸逢昌朝勿自棄,愿更努力修嘉名!”[2]363余新政,即余堯臣,是高啟北郭好友之一。高啟卻沒有按照自己的新認知,接受朱元璋授予的官職。

        同時,高啟對待辭官回歸田野的士人,也給予了充分的贊賞。嚴陵徐大年被征召至京師修《元史》,是高啟的同事。徐大年修完《元史》,以年老辭,不允,又修《五禮》。《五禮》完成后,他又以同樣理由請辭而獲準歸鄉(xiāng)。徐大年歸鄉(xiāng)時,“都之士大夫,相與祖餞幕府門外”[2]883,有人認為司人物之柄的大臣沒有量才給予適合徐大年的官職。高啟在《送徐先生歸嚴陵序》中針對這種議論,替大臣和徐大年公開辯護說:

        蓋先王之為政,莫先于順人情,亦莫先于厚民俗;力有所不任者,不迫之所必為,義有所可許者,必與之使有遂,所以人之出處皆得,而廉恥之風作矣。今先生齒發(fā)非壯,厭載馳之勞,戀考槃之樂,抗辭引挹。上之人不違其請者,蓋將縱之山林,使其鳥飛魚泳于至化之中,以明吾天子之仁,又將以風厲海內(nèi),使皆崇退讓而息躁競也。順人情而厚民俗,實在于是,故寧失一士不用而不惜,以其所得者大也。不然,先生豈茍去之徒,而大臣豈棄才之士哉?況先生之歸也,必能著書立言以淑諸人,詠歌賦詩以揚圣澤,則又非潔身獨往而無所補者也,尚何疑哉?吾又聞漢祖中興,嚴光不屈,后世莫不高之。今先生之鄉(xiāng),即光之鄉(xiāng),嘗游其耕釣之處,山高水長,想瞻遺風,必有邈契乎千載之上者也。[2]883

        錢穆先生在《讀高青丘集》中說:

        季迪此文,不從在下之求去言,乃從在上之許歸言。在下者既志在求去,在上者亦不當堅縶不放,順人情,厚民俗,持義正而所見遠,不啻為求去者開一坦途。然季迪自身乞退,則仍不能圓其說。年力尚強,又無老親,乃必一意求去,是非欲潔其身而亂大倫乎?在下相率以求退之大義以要其上,乃使在上者積忿內(nèi)蘊,明祖之禮士甚至,而其待士也亦甚酷。而季迪之終以盛年乞退牽累受極刑,惜哉惜哉![15]

        錢穆先生論明初思想是站在復興漢文化及夷夏之辨的立場,故對朱元璋摧折士人多有回護。實際上,這是高啟一貫看法。他在入明前有《詠隱逸》十六首,除《陳留老父》寫士人隱逸是出于對性命的擔憂之外,主要贊美了周黨、王霸和龐公等隱逸之士的獨立人格和追求自由的精神。在《送呂山人入道序》中亦有感于五代士人“皆托跡山林,為老氏之徒”評論說:“余始怪之,以為君子知不可仕,則韜晦而養(yǎng)其志可矣,何必變衣冠之制、棄詩書之業(yè),長往而不返哉?豈非干戈之際,武夫得志,章甫縫掖之流,不為時之所喜;抑恐為人之所迫,不如是不足以自絕歟?求其志,未嘗不深悲也。且當其時,中國之主屢易,士茍得幸免為心,而無愧恥之節(jié),而風俗大壞矣?!裉煜码m亂,未至于極,斯人者,豈獨少哉?”[2]875-876贊賞呂山人不隨便出仕的態(tài)度,認為保持了士人的節(jié)操,可以影響社會風氣。

        高啟對隱逸之士的辯護與朱元璋對待高尚其志而不仕的士人態(tài)度,存在激烈沖突。朱元璋在《嚴光論》中認為有邪、正、沽名、利物四士,實可歸為二類,即“邪與沽名者類,正與利物者同?!?sup>[16]208又明確地界定了邪之外延:“夫邪,非獨奸惡萬狀而為邪,諸事不誠而為邪,可為而不為為邪,邪之一說何可數(shù)量!”[16]209接著敘嚴光、周黨歸隱事,實乃邪之一例。朱元璋說對嚴光歸隱“古今以為奇哉,在朕則不然”。他的理由是:

        朕觀此等之徒,受君恩,罔知所報,稟天地而生,頗鐘靈秀,故不濟人利物。愚者雖不能知斯之奸詭,其如鬼神何?且彼樂釣于水際,將以為自能乎?不然,非君恩之曠漠,何如是耶?假使赤眉、王朗、劉盆子等輩,混淆未定之時,則光釣于何處?當時挈家草莽,求食顧命之不暇,安得游優(yōu)樂釣歟?今之所釣者君恩也。假使當時聘于朝,拒命而弗仕,去此而終無人用,天子才疏而德薄,民受其害,天下荒荒,若果如是,樂釣歟?優(yōu)游歟?朕觀當時之罪人,罪人大者莫過于嚴光、周黨之徒,不正忘恩,終無補報,可不恨歟![16]209

        朱元璋把嚴光、周黨看作是罪大惡極之人,而一“恨”字,亦直言他對待隱逸之士的態(tài)度。因此,將高啟《送徐先生歸嚴陵序》與朱元璋《嚴光論》兩相對照,可知高啟對待出處的態(tài)度,不能說直接觸怒了朱元璋,卻不符合朱元璋大規(guī)模征召天下士人的用心。

        高啟對出仕是否感興趣?洪武六年,高啟作《槎軒記》,表現(xiàn)了一種極其復雜的思慮和灰冷的情緒。他以寄于水的浮木為喻,說明浮木的命運由水決定。浮木實喻士人,故士人種種遭際也是上天安排的。他更進一步說天與水也不能決定自己的命運,受制于水與天的槎與人更是如此,因之要安之于天,而不能“疲智力以營所欲,悲失喜得,而卒不知得失之不在己也”。出于這樣的認知,他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若余,天地間一槎也。其行其止,往者既知之矣,來者吾何所計哉?亦安乎天而已矣。顧吾槎方止,幸不為薪且蠹,則是軒者,其淪棲之地乎?”這與高啟以往對待出處的態(tài)度已有不同,過去他更看重士人的自我選擇,此時卻歸之于天。他對槎與水的關(guān)系也有闡述:“然槎雖寄于水,而無求于水;水雖能使槎,而無意于槎。其漂然而行,泊然而滯,隨所遭水之勢爾。水蓋未嘗有愛惡于槎,槎亦不知有德怨于水也。”[2]861說明槎與水是沒有情感和倫理關(guān)系的。高啟認為他在張士誠時期客居松江和進入京師任翰林辭職之后的體驗是相同的,完全沒有了被征召入京的欣喜之情。就此而言,高啟辭職之后未嘗沒有對朱元璋的失望。

        朱元璋既不是高啟心目中的先王,也不是光武帝,而是一代雄猜之主,歸隱的士人也不可能做高蹈不屈的嚴光。高啟被殺前,嶺南詩派的王佐“洪武六年被薦,征為給事中。太祖賜宋濂黃馬,復為歌,命侍臣屬和,佐立成。性不樂樞要,將告歸。時告者多獲重譴,或尼之曰:‘君少忍,獨不虞性命邪?’佐乃遲徊二年,卒乞骸歸?!?sup>[17]“時告者多獲重譴”,這應是當時求去士人普遍遭遇。否則,此人也不會以“不虞性命”阻止王佐。就此政治背景而言,高啟被處以極刑乃屬必然。他顯然沒有意識到不仕也會危及性命。

        就此來看高啟《送徐先生歸嚴陵序》,就不是一般贈序,而可視作當時士人對待朱明政權(quán)態(tài)度的典型代表。因此,高啟即使不受魏觀案的牽連而被處死,無論他怎么謹慎,實已將自己置于危險的境地。高啟人生悲劇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為他的聲名遠高于那些被朱元璋誅殺的不愿意出仕的士人。

        高啟被處極刑后,舊友素交,同聲哀悼。據(jù)金檀所列悼念高啟的詩人,共計十一人,寫了十一題十三首詩。當我們讀高啟這些友人的詩作時,不管寫得如何,都真切地感受到他們失去好友的傷痛。楊基《哭高季迪舊知》:“鸚鵡才高竟殞身,思君別我亦傷神。每憐四海無知己,頓覺中年少故人。祀托友生香稻糈,魂歸丘隴杜鵑春。文章穹壤成何用,哽咽東風淚滿襟?!?sup>[18]禰衡有《鸚鵡賦》,古代詩人也以鸚鵡指代禰衡,李白、杜甫皆有涉及禰衡的詩。李白《望鸚鵡洲懷禰衡》贊賞禰衡驚人的才能和狂傲的性格,杜甫在《寄李十二白二十韻》中亦以禰衡、原憲喻李白的才能與貧窮。楊基以鸚鵡喻高啟,是說高啟與禰衡一樣,因才高而終被殺。他又用“杜鵑啼血”的典故寫高啟冤情。楊基詩寫出了他失去好友的悲傷和怨憤,也有對高啟冤情的不平。

        徐賁聽到高啟被殺的消息,不相信是真實的,“音容啟遐想,恍惚猶在側(cè)”;睹物思友,“寄示者歷歷,滿紙云煙墨。一讀一愴情,老淚屢揮滴?!彼麑捨奎S泉之下的高啟,“有名齊李杜,泉下奚太息?”[2]1016張羽悼念高啟的詩與徐賁一樣,也重現(xiàn)了聽到高啟被處死消息后的情境。其一:“燈前把酒淚雙垂,妻子驚看那得知?江上故人身已歿,篋中尋得寄來詩?!彼麑應氉猿惺苤弥糜阉烙嵉膫捌拮印币痪渑c此相對,是寫消息出人意料?!敖瞎嗜恕币宦?lián),寫高啟已不在世間,翻檢出高啟寄來的詩以尋老友曾經(jīng)的痕跡。其二:“消息初傳信又疑,君亡誰復可言詩。中郎幼女今癡小,遺稿千篇付與誰?”張羽懷疑消息不實,事實是高啟已死,故再無與他談詩之人,又想到了高啟身后事,亦有悲涼之感。其三:“生平意氣竟何為?無祿無田最可悲!賴有聲名消不得,漢家樂府盛唐詩?!?sup>[2]1017這是他對高啟一生的性格、處境和聲名的評價。他認為高啟什么都沒有留下,留給世間的只有詩?!吧揭鈿狻币宦?lián),最堪玩味,張羽含蓄地指出了高啟的死因,與其性格及對待出處的原則有直接關(guān)系。洪武十五年,張羽到了京城,見到高啟在天界寺的題詩還寫道:“十五年馀舊知己,來看一度一銷魂”[19],仍然不能忘懷高啟。

        還有好友也悼念他,如浦源、梁時、秦衡等。浦源說:“鼓罷瑤琴遂解形,蕭蕭日影下寒城。薄田供祭遺妻子,新冢題名望友生。地下未應消俠氣,人間誰肯沒詩名!舊廬重過悲聞笛,欲賦招魂竟不成!”他說自己如向秀路過嵇康舊居聽到笛聲一樣,心痛得想寫《招魂》卻寫不出來。梁時云:“犖犖才華迥出奇,清名早向四方馳。文雄盛國圖閑日,史就當朝進獻時。一代風騷何可擬?百年英俊信無疑。歌殘楚些魂歸未,泣向西郊淚暗垂?!?sup>[2]1017這是說高啟剛剛編就《元史》,一代杰出的詩人卻被朱元璋殺掉了。他又用屈原《招魂》典,想到高啟飄蕩無依的靈魂是否回歸家鄉(xiāng),只能對著西郊暗暗哭泣。秦衡說:“嗟君死別若為情!幾見階前春草生。斜日半簾歌舊詠,悲風滿樹起秋聲。百年富貴空流水,千古才華有盛名。我托舊游心不忘,相思何處哭孤塋?”[2]1017春草生,淮南小山《招隱士》云:“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sup>[20]王維《雜詩》三首之三:“愁心視春草,畏向階前生?!?sup>[21]秦衡首聯(lián)化用王維詩句,用《招隱士》之典,希望高啟的魂魄返歸故鄉(xiāng)。頸聯(lián)是說富貴與才華相比,才華更有價值。歷史會記住高啟。

        高啟好友出自真摯友情悼念他,或為他的冤情抱不平,也多少明白了朱元璋殺掉高啟真正的用意。朱元璋借魏觀案處死高啟、王彝,不僅告知江南士人他是如何處罰不出仕士人的,而且吳中知名士人悼念高啟,恐怕這也是朱元璋希望看到的江南士人的反應。就此而言,好友悼念高啟,在士人心態(tài)史上就有了特殊的意義。朱元璋如此懲處不出仕士人更深層次的影響,是不允許游離于體制外士人的存在,也沒有給當時士人留下自主選擇人生道路的空間。事實上,高啟早已敏銳地感覺到了時代的新變化。他在《和楊、余諸君在謫中憶往年西園聽歌》中寫道:“花落名園罷醉游,故人無復舊風流。異鄉(xiāng)莫嘆無歌聽,若使聞歌意更愁?!?sup>[2]744因此,高啟受魏觀案牽連而被處極刑,標志著一代士人自主選擇生活方式的結(jié)束。

        注釋:

        ①參見吳士勇《詩人高啟之死與明初江南文禍》(《史學月刊》,2006年第2期)、左東嶺《高啟之死與元明之際文學思潮的轉(zhuǎn)折》(《文學評論》,2006年第3期)和鄭克晟《論高啟與魏觀:再論元末明初江南士人之境遇》(《南開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4期)。

        ②明清筆記有關(guān)于高啟夢的傳說。一是“初啟以侍郎引歸,夜宿龍灣,夢父書其掌作一‘魏’字云:‘慎與相見’。啟由是避匿甫里,絕不入城?!倍恰坝致勂渲率撕螅瑝粢蝗藞?zhí)其手,書一‘蘇’字囑之。后凡蘇姓者皆不接見。”此為小說家言,或由其《紀夢》一文想象而成,并非一定實有其事,但亦可知高啟處世之謹慎。見《高青丘集》附錄,第1021、1022頁。

        ③《高青丘集》附錄“哀悼”金檀所錄高啟友人悼念高啟詩皆無題。金檀所錄張羽詩文字,與湯志波所用底本清抄本《靜庵張先生詩集》文字略有不同。清抄本詩題為《悼高青丘季迪》。見張羽著、湯志波校點《張羽集》(上),浙江古籍出版社,2018年,第209頁。

        參考文獻:

        [1]左東嶺.高啟之死與元明之際文學思潮的轉(zhuǎn)折[J].文學評論,2006(3):101-109.

        [2]高啟.高青丘集[M].金檀,輯注.徐澄宇,沈北宗,校點.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

        [3]支偉成,任志遠.吳王張士誠載記[M].楊廉,張頤青,整理.北京:中華書局,2013:157.

        [4]牟復禮.高啟:詩人的窮途[M].顏子楠,譯.葉曄,校.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24.

        [5]傅強.高啟生平二考[J].蘇州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3(1):66-68.

        [6]晏選軍.試論“吳中四杰”與張士誠政權(quán)的關(guān)系[M]//2006 明代文學論集.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07:45.

        [7]陳建華.高啟詩文系年補正[M]//中國古典文學叢考(第二輯).上海:復旦大學出版社,1987.

        [8]劉君若.高啟生平事跡補正[J].華南理工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2):58-61.

        [9]賈繼用.吳中四杰年譜[M].濟南:齊魯書社,2014.

        [10]周砥,馬治.荊南唱和詩集[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370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7:257.

        [11]王行.半軒集[M]//影印文淵閣四庫全書(第1231冊).臺北:臺灣商務印書館,1987.

        [12]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59.

        [13]余來明,潘金英.翰林掌故五種[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9:170.

        [14]賈繼用.再論高啟之死[J].溫州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11(5):111-116.

        [15]錢穆.中國學術(shù)思想史論叢:卷六[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4:126-127.

        [16]朱元璋.明太祖集[M].胡士萼,點校.合肥:黃山書社,1991.

        [17]張廷玉,等.明史[M].北京:中華書局,1974:7332.

        [18]楊基.眉庵集[M].楊世明,楊雋,校點.成都:巴蜀書社,2005:228.

        [19]張羽.張羽集[M].湯志波,校點.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8:343.

        [20]洪興祖.楚辭補注[M].白化文,李鼎霞,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15:190.

        [21]王維.王維集校注[M].陳鐵民,校注.北京:中華書局,2019:595.

        責任編輯:艾 嵐

        An Analysis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Gao Qi's Fear of

        Entering the Officialdom and His Life Tragedy

        Jia Zongpu1,2, An Lanpeng2

        (1.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ommunication,Heibei Institute of Communication College,Shijiazhuang Hebei 051430,China;

        2.School of Journalism and Cultural Communication, Hebei University of Economics and Business, Shijiazhuang Hebei 050061,China)

        Abstract:Gao Qi developed a fear of officialdom due to his early experience of serving as an official during the period when Zhang Shicheng controlled the Wu region. This psychological disposition determined his attitude towards career choices and ultimately led him to choose a return to the countryside. After entering the Ming Dynasty, Gao Qi accepted Zhu Yuanzhang's summons but resigned from his position and chose not to serve as an official, which was directly related to his fear of officialdom.There was an obvious conflict between Gao Qi's act of defending the recluse and Zhu Yuanzhang's attitude towards the scholars, so he was implicated in the Wei Guan case and sentenced to death. This result seems to be fateful, but if we take into account Zhu Yuanzhang's attitude towards scholars who chose not to serve as officials at that time, it implies a certain inevitability.The killing of Gao Qi marked the end of an era in which a generation of scholars had the freedom to choose their own way of life.

        Key words:Gao Qi;fear of officialdom; not serving as an official; conflict

        日韩黄色大片免费网站| 亚洲国产精品无码专区影院| 国产亚洲人成a在线v网站| 中文字幕无码不卡免费视频| 人妻无码视频| 国产精品乱子伦一区二区三区| 国产激情视频高清在线免费观看 | 久久久久国产精品免费免费搜索| 99久久精品一区二区三区蜜臀 | 亚洲国产精品无码av| 精品国产aⅴ无码一区二区| 欧美亚洲日韩国产区| 视频网站在线观看不卡| 久久久精品毛片免费观看| 东京道一本热中文字幕| 日产精品久久久久久久性色| 国产精品国产三级国产专区5o | 五月天中文字幕日韩在线| 影音先锋女人aa鲁色资源| 久久99国产精品尤物| 国产成人自拍视频在线观看网站| 国内精品免费一区二区三区| 久久精品国产亚洲av四虎| chinesefreexxxx国产麻豆| 亚洲女同同性少妇熟女| 日本二区三区在线免费| 十八禁视频网站在线观看| 亚洲精品无码不卡在线播放he| 奇米影视久久777中文字幕| 日韩精品中文字幕人妻系列| 99久久免费看精品国产一| 中国老熟妇506070| 亚洲精品中文字幕无码蜜桃| 国品精品一区二区在线观看| 国产精品一级黄色大片| 国产自拍偷拍视频免费在线观看 | 久久精品国产亚洲不卡| 国产精品 无码专区| 夜夜揉揉日日人人| 欧美性xxx久久| 亚洲小少妇一区二区三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