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張啟琴,青海省作家協(xié)會會員、湟中區(qū)作家協(xié)會會員。出版有“花兒”集《尕妹是耀人的牡丹花》。
今年的正月十六,是個好日子。因為這一天,我見到了春花姐姐——我生命中的貴人。
春花姐姐和我是同宗同祖,她比我大八九歲。春花姐姐家離我家不算太遠,但朦朧的記憶中,我從沒有正面遇見過她。從父母口中認識春花姐姐的時候,她已經(jīng)在省城工作了。笑靨如花,是她在我腦海里僅有的記憶。
十幾年前的那一天,春花姐姐就和這次一樣,她真的就像一朵春天里的花兒,突然笑盈盈地出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從此,也把感動一輩子的溫暖永遠留在了我的心里,讓我心懷感恩,念念不忘!
春花姐姐是青海大學附屬醫(yī)院的一名醫(yī)生,她身材苗條,膚色自然,復古的波浪卷發(fā)隨意地搭在肩上,優(yōu)雅又減齡。春花姐姐瓜子臉,柳葉眉,清澈如水的眼睛上架著一副無邊近視眼鏡,挺秀的鼻子下面淡淡的朱唇就像一片帶露的花瓣,她嫣然一笑,陽光四溢,整個人都感覺格外的甜美。
歲月不再,記憶猶新。那年母親重病住院,父親去醫(yī)院照顧母親,而生活不能自理的我,硬生生地扛起自己所有的日常,咬著牙關繼續(xù)努力經(jīng)營自己的小鋪子??傄詾檫@次的順利闖關,能給自己以后的自立做一次成功的鋪墊??山Y果,自以為剛強的我還是沒能跨過身體上的那個坎兒,四個月的摸爬滾打,看似生活有條不紊,但本就弱不勝衣的身體卻一落千丈。由于過度的節(jié)食和局部皮膚長期受壓,折磨人的褥瘡無情地吞噬了我的臀部。
春花姐姐那次來的時候,我從白天止不住地出汗和晚上無休止地發(fā)燒,早就知道快爛了兩年的褥瘡早已惡化。出于醫(yī)生的職業(yè)習慣,相互打過招呼之后,春花姐姐的第一句問話就是“身上爛著沒?”因為褥瘡是截癱患者最常見的疾病,也是臥床病人的第一殺手。不知咋的,春花姐姐的開門見山,頓時讓我心里有了一種莫名的感動和難過,甚至在我回答“爛了”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自己的身體在不停地哆嗦。一聽爛了,春花姐姐立馬就要看看??伤暮翢o顧忌反倒讓我有些糾結不安,讓一個陌生人看我腐爛不堪的屁股,會是多么的尷尬呀!還有,要是父母知道我的傷情,又會是多么的鬧心啊!于是,我抱著“死要面子活受罪”的犟勁兒,用力掖著被角不肯放手。
“別人請都請不到,你倒好,你姐姐沒嫌棄你,你反而不讓看,醫(yī)生啥樣的病人沒見過,你也沒有個羞頭!”
我“不近人情”的扭捏,招來了父親的埋怨。然而,春花姐姐呢,她仍然笑嘻嘻兒地耐著性子像哄小孩一樣,非要讓我給她看看……姐姐聲調柔和,目光親切,我的眼淚在心里瘋狂地蔓延,但我死掖住被角的手最終還是沒能松開。
“今天也沒帶藥,明天我藥拿上了來看看啊,要是發(fā)炎到骨頭,會得骨髓炎的,那樣就麻煩了,那個疼痛你受不下!”
春花姐姐臨走時的這句話,讓我紛亂如麻的頭腦冷靜了許多,一想到自己身上唯一能夠活動的雙手,我忙不迭地問“連我有知覺的胳膊也會疼嗎?”
“會疼!渾身的骨頭都會疼!”一聽這話,我沉默了,也害怕了,原來在真正的疼痛面前我也是貪生怕死的。現(xiàn)在身體的癥狀只是發(fā)燒冒冷汗,全然顧及不到疼的感覺。假如真的連兩只胳膊也沒了,那才是受罪的開始呀:疼死不要緊,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好,這不是給父母雪上加霜嗎?!
褥瘡又被稱為壓力性潰瘍,主要是由于皮膚長期受壓、營養(yǎng)不良導致的組織壞死,一旦爛了,傷口就很難愈合,輕者一年半載,重者三年五載,甚至八年九年的也很正常。要是出現(xiàn)骨髓炎、敗血癥等并發(fā)癥,就會危及生命。父母雙親從醫(yī)院回來后,病未痊愈的母親再也沒有了照顧我的精力,而父親每天就像個陀螺一樣,照舊為一家人的生活忙個不停。由此,我沒讓父母知道我身上的傷情,天天自己清洗,自己治療。因為傷口都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再加上身體沒有知覺,所以自己只能是憑著感覺一邊揣摩一邊擦洗??勺灾蔚慕Y果,就像俗話說的“喪門神看病,越看越重!”藥水用了一瓶又一瓶,但傷口不僅沒有好轉,而且越來越糟。
有一天,隨著一塊鈣化的骨頭從傷口脫落,一種僥幸的心理便在我的腦子里開始萌發(fā):就這樣不疼不癢地在不知不覺中悄然解脫,于我又何嘗不是一種幸福?!自從有了這個自私又愚蠢的念想,我每天努力生活的同時,也迫切地期待著生命的終結。
不知是巧合,還是神的牽引,從沒照過面的春花姐姐突然走進我生命的時候,成天被冷汗浸泡著的身體顯然已經(jīng)有了虛脫的癥狀。次日,在我翹首以盼的期待中,燦爛如花的姐姐果真提著醫(yī)藥袋朝我飄然而來。這一回,我確實就像個聽話的孩子,乖乖地放下自己無謂的堅持言聽計從,百依百順。當然,當我把藏而不露的傷口完全暴露在家人面前的那一刻,父親和春花姐姐的驚訝是可想而知的,尤其是父親,一時急得語無倫次,手足無措,“只顧著別的,把你沒操心,看哈你天天洗著,沒想到爛到這個程度……”看著父親一臉的自責,我也開始為自己的自私自利感到懊悔不已。
造化弄人,苦樂自知。好在有了春花姐姐的悉心指導和父親的精心照顧,傷口不僅長勢喜人,而且還超出了春花姐姐的預測,就拿春花姐姐的話說“羸弱的身體算是又一次創(chuàng)造了生命的奇跡!”不到半個月,父親很是驚訝地說,傷口的顏色已經(jīng)有了好轉。又過了半個多月,父親說傷口周圍長出新肉芽……
“天天見長,阿門(怎么)這么快,要是剛爛的時候你就說,也不會爛成這個樣子!”每每有新的突破,父親總會在一聲無奈的嘆息中把令人欣慰的喜訊說給我聽。慢慢地,隨著傷勢的日漸愈合,父親久久緊鎖的眉頭也舒展了不少。
愛在左右,感恩于心!每隔一段時間,春花姐姐就會讓她的母親,也就是我的嬤嬤(伯母)從西寧給我捎來清洗的藥物,并隔三差五地讓嬤嬤幫她問問傷口的恢復情況。
日子漸行漸遠,恩情越來越濃。這么多年過去了,存放在心里的溫暖與感動,一直默默地滋潤著我的心田,面對逆境從不氣餒。經(jīng)常日里夢里地想起春花姐姐,可那天當姐姐真的出現(xiàn)時,感覺卻又像做夢似的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美好的瞬間總會勾起許多永恒的回憶,感謝時光里所有的經(jīng)歷和銘記。溫暖的日子,有情有愛的記憶。感恩有你,春花姐姐!往后余生,皆為花期,美好,會伴著花開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