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面臨數(shù)千年未有之大變局。鴉片戰(zhàn)爭的隆隆炮聲震撼了古老的封建帝國,從閉關(guān)鎖國被迫對外開放,從農(nóng)耕文明被迫面對工業(yè)文明。面對西方的挑戰(zhàn),開始有先行者將眼光看向了西方那些遙遠的國度,開始用審視的眼光看向西方,越來越多的中國人走出國門,奔赴西方試圖探索富國強兵之道。繼岳麓書社出版《走向世界叢書》,收集了19世紀末20世紀初先進的中國人走向世界考察西方的著作之后,本刊特設(shè)立專欄,陸續(xù)推出系列文章,以紀念這些早期走向世界、苦苦探索救國救民之道、不遺余力進行中外文化交流的先驅(qū)。
薛福成日記中關(guān)于中外文化史的記載非常多。西洋油畫與中國山水畫迥然不同,由于文化差異和鑒賞力所限,晚清外交官來到西洋見到油畫,卻不能很好地欣賞,薛氏是個例外,他的《觀巴黎油畫記》是篇名文,不過三四百字,熔記敘、描寫、議論于一爐,寫得波瀾起伏,跌宕多姿,層次分明,歷歷在目,堪稱一篇出色的畫記:
又赴油畫院觀普法交戰(zhàn)畫圖。其法為一大圜室,以巨幅懸之四壁,由屋頂放進光明。人在室中,極目四望,則見城堡、岡巒、溪澗、樹林,森然布列。兩軍人馬雜遝,放槍者、點炮者、搴大旗者、挽炮車者,絡(luò)繹相屬。各處有巨彈墮地,則火光迸裂,煙焰迷漫。其被轟擊者,則斷壁危樓,或黔其廬,或赭其垣。而軍士之折臂斷足、血流殷地、偃仰僵仆者,令人目不忍睹,仰視天,則明月斜掛,云霞掩映。俯視地,則綠草如茵,川原無際。情景靡不逼真,幾自疑身外即戰(zhàn)場,而忘其在一室之中者,迨以手捫之,始知其為壁也,畫也,皆幻也。夫以西洋油畫之奇妙,則幻者可視為真;然普法之戰(zhàn)逾二十年,已為陳跡,則真者亦無殊于幻矣。
中學語文教材曾選錄此文,是選自薛福成《庸庵全集》,與出使日記略有不同,《庸庵全集》結(jié)尾是一段議論:“余聞法人好勝,何以自繪敗狀,令人喪氣若此?譯者曰:‘所以昭炯戒,激眾憤,圖報復也?!瘎t其意深長矣!夫普法之戰(zhàn),迄今雖為陳跡,而其事信而有征。然則此畫果真邪?幻邪?幻者而同于真邪?真者而托于幻邪?二者蓋皆有之?!庇纱丝梢?,薛福成寫文章力求精益求精,反復修改。而增加的這段議論,不僅使全文得到升華,對鴉片戰(zhàn)爭以來一敗再敗的中國更有警世意義。
他還參觀了法國眾多的博物館。在參觀東方博物院時,發(fā)現(xiàn)了圓明園玉印兩方,一曰“保合太和”(原注:青玉方印,稍大),一曰“圓明園印”(原注:白玉方印,稍?。?。這兩方玉印不知道是否是在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中掠奪的,至今未歸還中國。在參觀瓷器博物館時,指出“薩克索瓷器在泰西最早而精,尤佳者與中國瓷埒”,“油色既佳,繪畫尤妙”。在參觀法國天文臺時,說“泰西之天文臺,始創(chuàng)于亞洲之巴庇倫(即巴比倫)、阿洲 (即非洲)之埃及國,又亞勒散得(即亞歷山大)造天文臺,則在周赧王時”。
關(guān)于耶穌譯名之由來,寫得妙趣橫生,發(fā)前人所未發(fā)。光緒十八年(1892年)六月初二日記,說早期來華的西洋傳教士學貫中西,將其圣人譯為“耶穌”,是一個絕妙的翻譯案例,和中國人的敬稱相匹配:
中國俗語呼父曰爺,其敬而愛之者亦曰爺,如金人之呼宗爺爺、岳爺爺,今巴蜀漢沔間呼諸葛武侯亦曰爺。耶者,爺也,蓋兼敬愛兩義焉;穌者,蘇也,以其既死數(shù)日之后而復蘇也。
如今,隨著中國的崛起,如何使中國的術(shù)語、中國的故事在世界上傳得開、傳得廣,并深入人心?如何增強國際傳播影響力?早期來華傳教士的翻譯實踐,似乎值得人們重視和借鑒。
關(guān)于西方人稱中國為“秦” “大秦”的由來,光緒十七年(1891年)二月十九日記作了令人信服的解釋:
歐洲各國,英謂中國人曰“采宜斯”(Chinese),法謂中國人曰“細納愛”……問其所取何義,則皆“秦”字之譯音也……余謂秦始皇之時,國勢雖極強盛,其兵威并未達于歐洲,何以歐人稱中國為秦,如西北塞外之呼中國為漢、東南洋各國之呼中國為唐也?揆厥由來,始皇近逐匈奴,馀威震于殊俗。匈奴逐水草而居,其流徙極遠者,往往至歐洲北境;今俄、奧、日耳曼、土耳其諸國,未必無匈奴遺種。匈奴畏秦而永指中國為秦,歐洲諸國亦競沿其稱而稱之也。
歐洲稱中國為“秦”,有意思的是,《后漢書》也稱羅馬帝國為“大秦”,其實羅馬帝國并無“大秦”之號,與秦朝更無任何關(guān)系。其所以如此,薛福成的解釋是:“或者歐洲之人以為羅馬之大,足與亞洲之秦相匹,而競標大秦之稱;東方之人偶至其國,誤謂其國號如此,而史家亦誤仍之耳?!?/p>
至于日本稱中國為“支那”是出自佛經(jīng)(民國時日人稱呼“支那”則含有蔑視中國之意)。俄羅斯人稱中國為“迄代斯克” “迄代”,即契丹的轉(zhuǎn)音。因為俄羅斯興起較晚,正值契丹強盛之際,彼但知東方最強之國為契丹,故以之稱呼中國也。
此外,土耳其為“突厥”之轉(zhuǎn)音,有眾多出土文物提供了佐證,俄屬西伯利亞為“鮮卑”之轉(zhuǎn)音,今尚有鮮卑故城,凡此都可看出土耳其、西伯利亞與中國古代部族之密切關(guān)系,亦是中外文化交流、文明互鑒的歷史見證。
關(guān)于光緒帝學英語之事,光緒十七年十一月十三日的日記說,法國《勒當報》報道云:“中國皇上現(xiàn)習英國語言,總理衙門上折諫阻,皇上置諸不理,蓋有皇太后之鼓勵故也?!蓖晔露湃沼洠蹲至治鲌蟆吩疲骸氨本┪饔褋硇?,恭聞皇上神圣英武,萬幾馀暇,典學不倦,現(xiàn)欲通英國語言文字,侍讀者為同文館中之兩教習云。”光緒帝學英語,外界普遍視作晚清進步開放的象征,故而外電報道頗多,《紐約時報》1892年2月4日還發(fā)表了《光緒皇帝學英語》的述評。實則當時的國家元首學英語的并不鮮見,薛福成在前往英國途經(jīng)新加坡時的日記中便記載了新加坡國王“通英法語言文字,善于酬應(yīng),常游歐洲,廣交英國名公巨卿及各國領(lǐng)事”。
1890年光緒帝大婚,英國君主寫來賀信,贈送自鳴鐘一座,鐘上刻的祝辭是:日月同明,報十二時吉祥如意;天地合德,慶億萬年富貴壽康??偫硌瞄T以國書致謝,薛福成將國書轉(zhuǎn)致英國外交部,并在日記中錄存了國書底稿。平心而論,“鐘”與“終”諧音,所以“送鐘”等于“送終”,而且鐘上刻的祝辭“日月同明”,“明”字觸犯清朝忌諱,這都說明英國對中國的禮儀文化及其禁忌所知甚少。
猶太人是世界上聰明而且富有的民族,關(guān)于英國的猶太人致富的緣由,光緒十九年五月二十五日的日記作了繪聲繪色的描述:
方拿破侖第一之擾亂歐洲也,英大將威靈登會合俄奧諸軍,與拿破侖相持未決。猶太人多養(yǎng)馴鴿,攜至戰(zhàn)場,伺候勝負。迨英軍已擒拿破侖,猶太人縱鴿回至倫敦,飛遞密信;而故縱謠言,謂威靈登已被法擒。是時電信之法未行,通國信以為真,上下震動。凡英商公司之在法國及他國者,股份票價一日驟跌,至不及十分之一,尚無人愿購者。猶太人已現(xiàn)備英金一千萬鎊,盡數(shù)收買。比威靈登報捷之馬馳到,已遲于鴿信三日,而通國英商股份之精華,已大半入猶太人之手,追悔無及矣。
靠顛倒黑白、造謠惑眾手段致富,哪怕富可敵國,也不光彩,應(yīng)該受到輿論的譴責和法律的制裁。
薛福成認識到,在外交場合,“交際之禮節(jié),務(wù)為周到;交涉之事件,不稍通融。惟其厚于交際,故可嚴于交涉”(《薛福成選集》第310頁,丁鳳麟 、王欣之編,上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版)。交際和交涉,都是外交行為最基本的方式。薛氏所說,不僅是處理外交問題的基本原則,更是有所指的。從乾隆、嘉慶以迄咸豐皇帝,為了固守“天朝上國”的虛妄觀念,在是否允許西方使臣駐京、清朝皇帝能否接見西方使臣、西方使臣覲見清朝皇帝時行什么禮節(jié)等問題上設(shè)置重重障礙,到頭來卻終因在“交際之禮節(jié)”問題上“理虧”而被迫讓步。薛氏有感而發(fā)道:
今聞各國駐京公使,以未蒙晝接,不無私議。萬一合辭來請,我若深閉固拒,相形之下,似覺情誼恝然。昔年英使威妥瑪,借未許覲見為辭,頗于煙臺條約,多所要挾。夫 虛禮而受實損,非計之得也。(《薛福成選集》310頁,丁鳳麟 、王欣之編)
“斳虛禮而受實損”,翻譯成大白話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禮儀問題上寸步不讓,斤斤計較,因為關(guān)系到“天朝上國”皇帝的威嚴和面子,而國家利益受損則可以忽略不計!矛頭所指,切中要害,充分顯示了他的膽量和勇氣。
“斳虛禮而受實損”,最典型的表現(xiàn)就是第二次鴉片戰(zhàn)爭中,被迫簽訂了《天津條約》,其中最令咸豐皇帝頭疼的就是外國公使駐京、內(nèi)地通商、內(nèi)地游歷、中國賠償軍費之后英法始退還廣東省城等四款。為讓外國人放棄上述特權(quán),咸豐甚至決定以全面免除外國洋貨關(guān)稅和鴉片弛禁為交換條件,刪除《天津條約》的上述四款,以為一勞永逸之舉。
正因為對“斳虛禮而受實損”痛心疾首,薛福成出使日記中相關(guān)記載頗多,粗略統(tǒng)計有七條。最早的一條為光緒十七年正月二十七日記載,英國外交部清理舊檔時,發(fā)現(xiàn)一份嘉慶二十一年(1816年)嘉慶皇帝賜英吉利國王的“敕諭”,系滿文、漢文、拉丁文合璧。原件貯存在一個匣子內(nèi),以黃綾包裹竹筒,筒內(nèi)有函軸,上書“敕諭”。經(jīng)與王先謙 《東華續(xù)錄》記載 “敕諭”對照,一字不差。鴉片戰(zhàn)爭前,英國分別在1793年、1816年兩次派遣外交使團訪華,目的是通過談判的方式,打開中國的國門,但都因覲見皇帝的禮儀問題無功而返。薛氏出使日記如此記述1816年英使覲見嘉慶情景:
當時英使進抵宮門,上已御寶座;接伴大臣告以須行跪拜禮,英使司當冬遂辭以疾,召副使,亦辭以疾,不獲成禮而退;停其筵宴賜物,斥令回國,仍派員護送至廣東登舟……厥后,仁宗召見廷臣,始知英使由通州直至朝房,行走一夜,自云進見朝服在后,尚未趕到,便服不能瞻謁;而理藩院尚書和世泰等,含混具奏,以至誤事,于是下吏部議予處分,降謫有差。自是,英之貢使不復航海來廷。
英國使臣已進入宮廷,嘉慶已做好接見英使的準備,但得知覲見嘉慶皇帝要行跪拜禮,英使借口生病推托;其后嘉慶追查原因,清朝高官以英使沒有準備好“朝服”為辭,惹得嘉慶勃然大怒,處分了一些高官。實則在專制政體下,高官怕觸怒“天威”,不敢將英使不愿行跪拜禮的實話說出來,所以只能“含混具奏”。不過薛福成的記述略有錯誤,此次英國使團的正使為阿美士德,副使才是司當冬(今譯斯當東)。司當冬在1793年12歲時即隨馬戛爾尼使團訪華,是有名的“中國通”,曾多次與清廷打交道,盛氣凌人,嘉慶對其印象不佳,所以記住了這個英國人。
1858年《天津條約》簽訂后,被迫允許外國公使駐京,但是規(guī)定公使“覲見大清皇上時,遇有礙于國體之禮,是不可行”。因為在外國公使覲見皇帝時究竟行什么禮節(jié)問題上爭論不休,在十幾年當中,并無外國公使覲見清朝皇帝。一直到同治十二年(1873年)同治親政(慈禧太后之子,在位13年,親政僅1年多),當年六月二十九日,經(jīng)過與英、法、日本使節(jié)多次激烈交鋒,雙方各自作出讓步,在覲見清朝皇帝時,既不行跪拜禮,也不是采用國際通行的三鞠躬禮節(jié)。而是日本大使副島以三揖之禮,俄、美、英、法等五國公使或代辦以五鞠躬禮(比通常的三鞠躬多鞠了兩個躬)覲見了同治皇帝,并呈遞了國書。經(jīng)過若干年的波折,清朝皇帝總算蹣跚邁出了覲見禮儀這道關(guān),從傳統(tǒng)的天朝體制向近代外交體制邁進。事后,總稅務(wù)司、英國人赫德評論說:“他們跳下水去后,發(fā)現(xiàn)水還不及他們害怕的一半那么冷。”
光緒十六年(1890年),光緒帝大婚并親政,接見各國公使被提上議事日程。駐英公使薛福成建議,仿照同治十二年成案辦理。至于覲見的具體禮節(jié),“告以如愿行中禮,或愿行西禮,各聽其便”(《薛福成選集》 310頁)。薛福成光緒十七年(1891年)二月二十日的日記,記載了當年外國公使覲見光緒帝的禮儀,是外國公使在福華門外下轎下馬,在紫光閣覲見光緒帝,禮畢行五鞠躬禮,一切仿照同治十二年成案辦理。日記還說,接到友人來信,指出“此次禮節(jié),務(wù)使西人容易成禮,不至失儀,斷不強以萬不能行之事”,即是說不再強求西使跪拜。
清廷不強求西使跪拜后,西使卻又節(jié)外生枝,在覲見的地點上提出非份要求。同年十一月十七日記,說奧國公使在承光殿覲見光緒帝。但法、俄公使不愿在承光殿覲見,要求改在宮中首殿(即太和殿)覲見,薛氏感慨“洋使好事挑剔,日甚一日,可慨也”。
二十日的日記,作了補充說明,西使認為紫光閣是接見蒙古外藩的場所,在此接見是將其視為藩屬。所以改在承光殿接見奧國公使,并且行的是五鞠躬禮節(jié)。但是法、俄公使仍不肯讓步,堅持要在宮中首殿太和殿覲見??偫硌瞄T甚至專門致函駐俄公使許景澄,要求其與俄國外交部磋商,光緒十八年二月七日的日記記了此事。此后四月十日、十二月二十七日的日記記載了圍繞覲見地點所產(chǎn)生的各種爭執(zhí)與風波。
平心而論,關(guān)于西使覲見清朝皇帝的禮儀之爭,既有清廷頑固守舊、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成份,也有西方列強奉行強權(quán)政治、強權(quán)外交、盛氣凌人、胡攪蠻纏的無理之舉,更充分暴露出西方列強粗暴踐踏中國主權(quán)、肆意干涉中國內(nèi)政的野蠻行徑,無怪乎以開明著稱的外交官薛福成也發(fā)出了“洋使好事挑剔,日甚一日,可慨也”的感嘆。
薛福成是少有的、自覺的觀察世界大勢并能對世界大勢把握的使才。他自述出國后“逐事考求,于各國形勢,政事風俗,觀其大略”,“覘國勢、審敵情,貴能見其遠者大者”。綜攬全局,站在世界看中國,跳出中國看世界,正是其思維的重要特征,也是其日記的主要內(nèi)容。
薛福成主張中國不能閉關(guān)自守,必須了解國際形勢,實行開放。光緒十六年三月十三日記載:“昔郭筠仙(即郭嵩燾)侍郎每嘆羨西洋國政民風之美,至為清議之士所牴排。余亦稍訝其言之過當?!舜蝸碛螝W洲,由巴黎至倫敦,始信侍郎之說,當于議院、學堂、監(jiān)獄、醫(yī)院、街道征之?!迸c此同時,他主張向西方學習。同年四月庚子朔記:“歐美兩洲各國勃焉興起之機,在學問日新,工商日旺,而其絕大關(guān)鍵,皆在近百年中;至其所以橫絕地球而莫與抗者,不過恃火輪舟車及電線諸務(wù),實皆創(chuàng)行于六七十年之內(nèi),其他概可知矣。今之議者,或驚駭他人之強盛,而推之過當;或以堂堂中國何至效法西人,意在擯絕,而貶之過嚴。余以為皆所見之不廣也?!?/p>
薛福成看到全世界的土地,已被歐美瓜分完畢,“凡美洲、阿洲(指非洲)、澳洲,皆歐人地也。” “亞洲全境,入于歐人者殆已逾十之七?!彼魡局袊仨氌s緊自強,“不自強,則儳(茍且之意)焉不可終日矣?!?/p>
薛福成總結(jié)近二三十年來歐美三大戰(zhàn)爭:英法助土耳其攻打俄國、美國南北戰(zhàn)爭、普法之戰(zhàn)。這些戰(zhàn)爭規(guī)模大,戰(zhàn)爭連年,即使戰(zhàn)勝,也是傷亡慘重,代價巨大?!笆枪式裰畷r勢,善謀國者,常以精籌攻戰(zhàn)守具,為無形之攻戰(zhàn)守,初不必見之實事也?!?/p>
他指出英國之所以強大,是占領(lǐng)了世界上的重要戰(zhàn)略要道,“五大洲內(nèi),沖衢要津,名埠雄關(guān),凡可以屯水師、保商路者,皆英人所注意經(jīng)營者也?!?/p>
而西洋各國之所以領(lǐng)先于中國,根本原因是教育的普及。薛福成光緒十七年正月初三日記,對西洋教育有詳盡的分析:
西洋各國教民之法,莫盛于今日。凡男女八歲以上不入學堂者,罪其父母。男固無人不學,女亦無人不學,即殘疾聾瞽喑啞之人亦無不有學。其貧窮無力及幼孤無父母者,皆有義塾以收教之。在鄉(xiāng)則有鄉(xiāng)塾,至于一郡一省,以及國都之內(nèi),學堂林立,有大有中有小,自初學以至成材,及能研究精微者,無不有一定程限。文則有仕學院,武則有武學院,農(nóng)則有農(nóng)政院,工則有工藝院,商則有通商院。非僅為士者有學,即為兵、為工、為農(nóng)、為商,亦莫不有學。其書多,曲折該備,有讀之十年不能罄其奧者。平時所見所聞,莫非專門名家之言,是以習之而無不成,為之而無不精。近數(shù)十年來,學校之盛,以德國為尤著,而諸大國亦無不競爽。德國之兵多出于學校,所以戰(zhàn)無不勝。推之于士農(nóng)工賈,何獨不然?推之于英法俄美等國,何獨不然?夫觀大局之興廢盛衰,必究其所以致此之本原。學校之盛有如今日,此西洋諸國所以勃興之本原歟?
薛福成這段話有幾個要點:西洋各國教育非常普及,無論男女,也無論是否殘疾人,或者窮人的子弟乃至孤兒,都有受教育的機會;各行各業(yè),都有專門的學校,并非封建時期的中國那樣,只有儒生才有專門的學堂;今天的西洋強盛根本原因在于重視教育。其見識比洋務(wù)派只看到西洋的船堅炮利高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