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戰(zhàn)時國共關系變化,直接影響了周恩來與郭沫若在軍委會政治部的命運。全面抗戰(zhàn)初期,國共開展第二次合作背景下,周恩來與郭沫若分別出任軍委會政治部副部長和第三廳廳長。隨著戰(zhàn)時國共關系緊張化以及政治部的整頓,周恩來辭去副部長,退出政治部;郭沫若辭去第三廳廳長,改任他職。此后,中共巧妙利用郭沫若在政治部的新職務,繼續(xù)于大后方開展工作,體現(xiàn)了中共高超的政治智慧與斗爭策略。
關鍵詞:周恩來;郭沫若;國共關系;政治部第三廳
中圖分類號:K82" " " 文獻標識碼:A" " " 文章編號:1003-7225(2023)01-0031-07
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國民政府施行戰(zhàn)時體制,新建軍事委員會政治部。該機構不僅是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下轄的重要部門,還跟中國共產(chǎn)黨有特殊聯(lián)系。1938年2月,周恩來受命出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中將副部長,一直任職到1940年。以郭沫若為代表的一批中共秘密黨員進入政治部第三廳工作,書寫了一段傳奇。既有研究從中共視角,對周恩來、郭沫若等中共黨員與政治部之相關史實,已有較多著墨,但未能注意到周恩來與郭沫若在政治部的起伏。此外,既有研究還存在史料運用單一化之不足,對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與“國史館”所藏相關資料未能加以善用。筆者以為周恩來與郭沫若在政治部的起伏過程,可以作為觀察戰(zhàn)時國共關系的一個側面。本研究可以在史料和視角上對既有郭沫若研究與戰(zhàn)時國共關系研究有新的補充。郭沫若這段從政生涯,既是他人生的重要經(jīng)歷,亦為戰(zhàn)時知識分子從政群體像里的獨特案例。
一、國民政府軍委會政治部之組建
面對日益復雜的抗戰(zhàn)形勢,國民黨決定施行戰(zhàn)時體制。1937年8月12日,國民黨中央常務委員會暨國防會議決定,以軍事委員會為抗戰(zhàn)時期最高統(tǒng)帥部,蔣介石為委員長。軍委會下設第一至六部,分掌軍令、軍政、經(jīng)濟、政略、宣傳、組訓等事宜。8月27日,國民黨中央常務會議決議:以軍事委員會委員長為核心,組織戰(zhàn)時大本營。1938年1月,軍事委員會改組,第一至六部取消,改為軍令、軍政、軍訓、政治四部,航空委員會、后方勤務部及辦公廳不變。政治部執(zhí)掌業(yè)務為:陸海空軍之政治訓練,國民軍事訓練與戰(zhàn)地服務及民眾之組織與宣傳。實際上,在軍委會改組前,1938年1月7日,蔣介石已命陳誠盡快確定政治部及各級政訓人員之訓練養(yǎng)成及其總數(shù)。2月1日,蔣介石再次催促令陳誠速成立政治部并訓練政治部人員。蔣介石急切要求陳誠盡快組建政治部,開展相關工作,可見蔣介石此時對軍隊政治工作的重視。2月6日,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正式組建,以陳誠為部長,周恩來、黃琪翔為副部長,張厲生為秘書長,賀衷寒、康澤、郭沫若分任第一、二、三廳廳長,趙克垚為總務廳廳長。
政治部第三廳負責全軍的宣傳事宜,日后成為政治部本部四個廳中影響最大的一個部門。因郭沫若的號召力,再加上中共在組織上的安排,該廳網(wǎng)羅了陽翰笙、傅抱石、田漢、洪深、胡愈之、馮乃超等一批文化藝術界名人,在當時有“名人內(nèi)閣”之稱。不過,隨著時局之演變,這般和諧的局面并沒有維持太久。
二、蔣介石邀請周恩來與
郭沫若入職政治部
1937年初開始,國共兩黨便展開政治談判,關系逐漸呈緩和態(tài)勢。盧溝橋事變爆發(fā)后,兩黨的談判進程加快。1937年9月22日,國民黨中央通訊社發(fā)表了《中共中央為公布國共合作宣言》,標志著國共第二次合作的確立。次日,蔣介石發(fā)表談話,認為此次中共發(fā)表之宣言,即為民族意識勝過一切之例證。此后,中共派遣代表參加國民參政會。在抗戰(zhàn)初期防御作戰(zhàn)階段,兩黨在政治、軍事上均有密切合作與聯(lián)系。這便是1938年初,周恩來與郭沫若進入政治部任職的大背景。
盡管蔣介石、陳誠有意請周恩來與郭沫若進入政治部任職,但對于派系傾軋、內(nèi)斗嚴重的國民黨來說,人事任命,從遴選到上任,往往牽扯多方勢力,利害沖突,有時極為復雜。當時,陳誠就政治部人事向蔣介石感慨:“職自奉命籌組政治部,責任重大,深恐不能仰鈞座之期許,時經(jīng)一月,而人事紛紜,迄未敢草率從事。因此一切編制預算,皆難著手。……我國人事,久苦復雜,茲應以簡單明快處之,所謂快刀斬亂麻,當斷必斷也?!睂τ谥芏鱽砼c郭沫若的評價,陳誠說:“此二人絕非甘于掛虛名,坐領干薪者可比。既約之來,即不能不付予相當之權。周之為人,實不敢必。但郭沫若則確為富于情感血性之人。果能示之以職,待之以禮,必能在鈞座領導之下,為抗日救國而努力?!蓖高^他的評論,可見他對郭沫若有良好印象,而對周恩來似乎印象不佳。
此時的郭沫若,是享有盛名的無黨派知識分子,實際上是中共秘密黨員?;氐綒v史場景,筆者判斷,國民黨方面當時并不知道郭沫若中共黨員的身份。北伐戰(zhàn)爭時期,郭沫若即在北伐軍總司令部政治部任職,后因公開發(fā)文批評蔣介石而遭到國民政府通緝,不得不流亡日本。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他回到中國,投入抗戰(zhàn)事業(yè),在淞滬前線服務。1937年9月8日,郭沫若應陳誠邀請,前往昆山與陳誠晤面。陳誠向蔣介石報告了此次晤面的具體情況。陳誠道:“昨約郭沫若來部談話,使對中央及鈞座有更真切之認識,免被上海一部分文化界所混淆。郭情緒熱烈,愛國心長,徙日十年,尤多感觸,當此全國對敵作戰(zhàn)之際,可否由鈞座約其赴京一談,既可闡示中央之真誠,又可使有志者得有貢獻之機會,如何,乞示遵?!睋?jù)陳誠所言,郭沫若對今后的民眾組織訓練及宣傳工作,提出了六點建議。由此可見,陳誠對于此次會面甚為滿意,已經(jīng)有選郭沫若進入國民政府工作之意。
蔣介石對于陳誠的建議也比較重視。9月19日,郭沫若接到陳誠轉來的蔣介石電文,邀請其往南京一見。9月24日晚,郭沫若見到了蔣介石。關于這次蔣、郭會面的情況,筆者查閱《蔣介石日記》與《事略稿本》,均未見到相關記載。而郭沫若日后寫作的《在轟炸中來去》一文則披露了一些細節(jié)。據(jù)郭回憶,蔣介石那晚首先對郭說:“你來了,你的精神比以前更好”。然后蔣介石詢問郭沫若關于甲骨與金文的研究,又問有沒有朋友可以做宣傳工作,并希望他能夠留在南京,多多做些文章,許給他一個相當?shù)穆殑?。郭沫若對蔣介石的印象是:蔣的精神似乎比從前更好,眼睛分外有神,臉色異常紅潤而煥發(fā)著光彩。郭沫若的回憶顯示此次會面還算順利,郭對蔣的印象不錯,而蔣也待郭還算客氣。蔣介石言日后給郭一個相當?shù)穆殑?,為郭日后出任政治部第三廳廳長埋下了伏筆。
對于政治部本部高級官員人選,陳誠早在1938年1月10日,便擬了一份名單呈給蔣介石。名單顯示:黃琪翔為副部長,張厲生為秘書長,范漢杰為第一廳廳長,賀衷寒為第二廳廳長,康澤為第二廳副廳長,郭沫若為第三廳廳長,杜時霞為總務廳廳長。彼時,此名單上并無周恩來,正能印證上文筆者所言陳誠起初對周恩來有些看法。因此,從前后史實判斷,應該是后來蔣介石要求陳誠在副部長人選上加上周恩來。在國家危亡之際,國民黨為展示國共合作誠意,向周恩來拋出了橄欖枝。為向知識分子群體樹立良好形象,則對郭沫若也表示了友好邀請。不過,周恩來與郭沫若身份特殊,他們二人是否接受邀請,也需要一番深思熟慮,絕不是他們主觀上單純就能決定的事情。
三、經(jīng)審慎考量后周恩來與
郭沫若接受任命
1937年11月,郭沫若離開上海前往香港,后至廣州,籌備《救亡日報》復刊事宜。1938年1月1日,郭沫若接到陳誠的電報,請他赴武漢有要事相商。1月9日晚,郭到達武漢,很快便從黃琪翔處得知,國民黨欲委任他為政治部第三廳廳長。郭沫若起初的想法是不愿就任,并將意見報告給周恩來。郭沫若提出的理由是:第一,自己耳朵聾,不適宜做這樣的工作。第二,在國民黨支配下做宣傳工作,只能是替反動派賣膏藥,幫助欺騙。第三,讓我處在自由的地位說話,比加入了不能自主的政府機構,應該更有效力一點。我相信,我一做了官,青年們是不會諒解我的。王明批評了郭沫若的態(tài)度,認為為了爭取工作,應該到反動陣營里去工作。周恩來表示郭沫若可以考慮一下,多聽聽朋友們的意見。
1938年1月11日,王明、周恩來、博古、董必武、葉劍英等中共中央長江局成員聯(lián)名致電中央書記處:國民政府軍委會改組,蔣以陳誠為政治部部長,要周恩來任副部長,周曾再三推辭。請中央考慮意見。此時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已經(jīng)完成改組,政治部遲未正式開始運作,蔣介石對陳誠督促很緊,要求政治部從速確定人事,開展業(yè)務。陳誠方面對周恩來應該也一再催促任職。因此,1月21日,王明、周恩來、博古等再次致電中共中央書記處,提出:“政治部屬于軍事系統(tǒng),為推動政治工作,改造部隊,堅持抗戰(zhàn),擴大共產(chǎn)黨影響,可以擔任此職。如果說屢推不干,會使蔣、陳認為共產(chǎn)黨無意相助,使反對者的意見得到加強。”從第二次報告內(nèi)容看,長江局方面已就周恩來入職政治部之事達成共識,只待中央同意。
2月6日,郭沫若接陳誠邀請前去共進午餐,結果發(fā)現(xiàn)是陳誠組織召開的第一次部務會議,郭沫若當場表示不愿就任三廳廳長,場面一時尷尬,他當晚便離開武漢前往長沙。其實,這天的聚會并非政治部第一次部務會議,郭沫若的回憶有所不實。查軍事委員會政治部檔案,該部第一次部務會議應該是在2月19日。雖然此時周恩來主觀上已經(jīng)決定進入政治部任職,但中共中央還未給予明確回復,因此遲至2月17日,周恩來才就入職政治部之事給郭沫若寫了一封信,告知郭沫若他已經(jīng)在原則上決定干(副部長),惟須將政治工作綱領起草好呈蔣介石批定后,始能就職。周恩來希望郭沫若也能采取此立場,先復陳誠一電,告以正在起草宣傳綱領,敦促田漢、胡愈之來武漢工作。這期間,周恩來與陳誠就第三廳副廳長人選發(fā)生分歧,原定之劉健群,因其黃埔系背景,遭到周恩來抵制,最終陳誠讓步。2月24日,周恩來就入職事再致郭沫若一封信,告知郭最新的情況,由范揚代替劉健群為第三廳副廳長,輔助郭沫若。周恩來說:“我根據(jù)他(指陳誠)談話情形,認為你可以干?!弊詈笾芏鱽硪蠊糇詈梦逄旌髞砦錆h工作,并請郭邀請?zhí)餄h、胡愈之速來。2月26日,受周恩來委托,于立群到達長沙,催郭沫若速回武漢。3月1日,郭沫若回到武漢,隨即著手相關工作。2月27日至3月1日,周恩來回延安參加中央政治局會議。會議決定由周恩來起草對國民黨的軍事建議書,并正式同意周恩來出任國民政府軍事委員會政治部副部長。至此,經(jīng)過一段時間考量后,中共中央決定周恩來與郭沫若可以進入軍事委員會政治部任職。
雖然郭沫若最初不愿就任,而且還躲避至長沙二十多天之久。但是從已有文獻來看,郭沫若對于國民政府這樣的安排應該是有心理準備的。郭沫若得知任職消息的最初態(tài)度,應該與當時形勢還不明了,一些先決條件還沒有談好有關系。中共方面,周恩來經(jīng)過認真考慮,主觀上愿意擔任副部長一職,同時也需要考慮中共中央的意見。周恩來能否成功出任副部長實際上直接影響到郭沫若的任職。中共中央充分聽取研究了周恩來等人的意見,同意他進入政治部任職。周恩來就此開始為中共在政治部第三廳謀劃布局。郭沫若作為一名黨員,當然要服從組織安排,彼時任職的干擾因素已經(jīng)一一解決,條件業(yè)已談妥。如此,主觀上也想要在戰(zhàn)時有所作為的郭沫若,最終也決定出任政治部第三廳廳長。
四、國共關系緊張化后周恩來與
郭沫若被迫離職
周恩來與郭沫若領導下的政治部第三廳,在武漢會戰(zhàn)期間,充分利用陳誠的支持,積極開展宣傳與動員工作,取得了良好效果。事實證明,國共合作符合國家、民族利益,有利于抗戰(zhàn)。主題所限,此處不再詳述第三廳具體工作。隨著武漢會戰(zhàn)結束,抗戰(zhàn)進入相持階段。國民黨在政治上召開五屆五中全會,軍事上召開長沙、南岳軍事會議,對第一階段的抗戰(zhàn)做出總結與檢討,布置下一階段抗戰(zhàn)的任務與計劃。國共關系也因抗戰(zhàn)局勢變遷而逐漸發(fā)生變化。從1939年開始,一直到1941年初的“皖南事變”,國共關系雖有短暫緩和,但總體上呈愈發(fā)緊張的態(tài)勢。
受政治態(tài)勢惡化影響,政治部內(nèi)也波詭云譎。周恩來等人的處境愈發(fā)不利,考驗與挑戰(zhàn)由此到來。周恩來的目標是把第三廳建設成以中共為核心的,動員各民主黨派、人民團體和民主人士參加的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機構。當時三廳的領導干部成立了一個秘密黨小組,受周恩來領導,成員有郭沫若、陽翰笙、杜國庠、馮乃超、田漢、蕫維鍵;其他黨員成立一個特別黨支部,馮乃超任書記,劉季平任組織委員,張光年任宣傳委員。這兩個黨組織互相不聯(lián)系,黨內(nèi)身份也互相保密。特別支部下面有三個黨小組,分布在三廳的三個處,各小組彼此也沒有橫向聯(lián)系。組織關系上,這些黨員原則上都隸屬于中共中央長江局。政治部內(nèi)以賀衷寒為代表的原力行社勢力,對第三廳早有不滿。1939年夏,賀衷寒擢升為政治部中將秘書長,成為郭沫若的上司。郭沫若十分氣憤,一度連續(xù)三天閉門不出,以示抗議。隨著國共關系緊張度加劇,第三廳的更大挑戰(zhàn)也隨之而來。
五屆五中全會后,國民黨中央向各級黨部先后下達了《防制異黨活動辦法》《共黨問題處置辦法》等文件,這是全面抗戰(zhàn)以來國民黨明令限制中共的綱領性文件。此后中共被國民黨方面稱為“異黨”或“某黨”。這兩個文件的出臺,是國民黨發(fā)出的一個訊號,是國共關系的“風向標”。1939年初,蔣介石飭令全國各軍事長官,一律恢復各級軍隊黨部,全體官兵均需集體宣誓入黨。這種方式很快被推廣到其他機關。全國各機關公務人員被要求于一年內(nèi)一律加入國民黨,否則屆時免官免職。面對此種壓力,中共中央決定,“我黨非在理論上政治上進行反對強迫入黨的宣傳,但凡服務國民黨軍政教育機關之秘密共產(chǎn)黨員遭遇強迫全體公務員入黨時,應即加入國民黨,以免露出破綻,但事后必須呈報黨組織追認”。政治部原則上要求全部職員加入中國國民黨,郭沫若對此十分反對。盡管中共中央為顧全大局計,允許秘密黨員加入國民黨。不過,文人出身的郭沫若態(tài)度堅決,帶頭加以抵制,拒絕政治部借改組之名強迫第三廳人員加入國民黨。
政治部內(nèi)的原力行社一派,絕無法容忍中共人士以及親共人士活躍在政治部。他們決定繞開陳誠,直接向蔣介石密報,借整頓政治部之名,重點打壓周恩來與整頓第三廳。1940年3月15日,賀衷寒密呈蔣介石:“異黨份子在政治部活動中者,各黨各派,雖均羼入,但以共黨及第三黨為最甚。共黨除副部長周恩來外,以第三廳為中心?!辟R衷寒還以政治部本部國民黨員人數(shù)太少,僅占四分之一弱為例,認為各黨派均在政治部發(fā)展組織,機密不能保守,影響軍國大計。此外,賀衷寒在呈報中委婉表達了對陳誠的不滿。隨后,蔣介石令陳誠切實整頓政治部。3月24日,陳誠呈報整頓辦法,關于政工與中共關系一事,陳誠認為中共的政治訓練,是毀棄道義,講究利害為主。所以政工人員中與中共有舊日關系者,難免不受影響。他決定要秘密清查,同時由政治部有關各廳會擬有效防制辦法,嚴切辦理。奇怪的是,五天以后,陳誠就以政治部人事傾軋,糾紛特甚為理由,向蔣介石請辭軍事委員會政治部部長一職,不過未被允許。陳誠身兼數(shù)個要職,或許是精力有限,或許為復雜人事問題苦惱,遂有請辭之舉。
軍委會要求政治部第三廳職員必須加入國民黨,否則將被逐出。郭沫若則領銜第三廳秘書等30余人堅決請辭,以示回應。陳誠勸郭沫若不要辭職,但未有效果。不久后,1940年8月,軍事委員會政治部迎來人事大更迭。陳誠不再擔任軍委會政治部部長,專任第六戰(zhàn)區(qū)司令長官與湖北省政府主席。張治中奉命執(zhí)掌軍委會政治部,周恩來被免去副部長。秘書長及四個廳的廳長全部更換。周恩來告知張治中,準備把從第三廳辭職的這批人送往延安。張治中表示稍等幾日,待他向蔣介石匯報。幾天后,蔣介石召見郭沫若、陽翰笙、田漢等人,表示準備新成立一個政治部文化工作委員會,由原第三廳的人參加,郭沫若負責,專門從事研究工作。周恩來同意這個意見,認為掛個招牌有好處,我們可以同他進行有理、有利、有節(jié)的斗爭。當時,凡表示愿意與郭沫若共進退的第三廳工作人員,一部分在中共安排下轉移到其他單位,少數(shù)自行改到他處任職,其余都進了文化工作委員會。
政治部將文化工作委員會定性為一個學術機構,并不在正式編制之內(nèi),要求其只能做研究工作。在周恩來看來,郭沫若等秘密黨員離開了第三廳卻未離開政治部,只不過是換了一個工作環(huán)境,平臺仍然在。他們依然可以利用政治部的合法地位來工作,也可以不受束縛,以個人身份到社會上去活動。陽翰笙晚年回憶:“文化工作委員會的斗爭,是第三廳時期斗爭的繼續(xù)?!笨傊車顸h發(fā)起的反動高潮影響,周恩來不得不退出政治部,郭沫若等秘密黨員也退出了政治部第三廳。然而,中共并未完全放棄這個陣地,為了在大后方繼續(xù)生存與斗爭,他們此后充分利用了政治部文化工作委員會這個平臺。在中共中央南方局領導下,郭沫若等人在國民黨統(tǒng)治核心區(qū)開展了有理、有力、有節(jié)的斗爭。
五、結語
國共第二次合作之初,兩黨不計前嫌,握手言和。周恩來與郭沫若領導第三廳在武漢會戰(zhàn)期間宣傳動員工作上取得了較大成就。周恩來與郭沫若進入國民政府軍委會任職,并設法將一批中共黨員選入政治部第三廳工作,這是國共第二次合作的具體化,顯示了中共維護抗日民族統(tǒng)一戰(zhàn)線的誠意。中共同意周恩來與郭沫若進入國民政府軍委會工作,并充分利用這個舞臺施展拳腳,顯示了中共的高超政治智慧及與國民黨合作的誠心。郭沫若能被蔣介石與陳誠青睞,成為政治部第三廳廳長。在筆者看來,一方面得益于郭沫若早年在北伐軍總司令部政治部任職的經(jīng)歷,另一方面在郭沫若當時的才氣與名氣。此外,郭沫若被選為第三廳廳長,與蔣介石、陳誠并不知道郭沫若中共黨員的身份而視其為無黨派學界名流也有關系。郭沫若曾向周恩來請求公開其黨員身份,遭到周恩來反對。周恩來的安排是:郭沫若對內(nèi)是“特別黨員”,直接受周恩來的領導,對外則以無黨派人士開展工作。此番布局,既在嚴峻形勢時期保護了郭沫若,又可以充分利用政治部這個合法“護身符”展開工作,取得了預期效果。自1939年初開始,國共漸生摩擦,關系逐漸緊張。伴隨著國民黨第二次反共高潮的到來以及國民黨要求政治部第三廳全體職員加入國民黨,周恩來等人顧全大局,以退為進。從1940年10月開始,周恩來及南方局領導郭沫若等人,以政治部文化工作委員會為平臺,頂住壓力,繼續(xù)在國統(tǒng)區(qū)開展工作。
1945年3月,政治部文化工作委員會被強制解散,郭沫若等人最終還是退出了政治部。一言以蔽之,周恩來與郭沫若在政治部的起伏,直接受國共關系變化的影響。戰(zhàn)時國共合作關系始終沒有破裂,郭沫若等人也始終堅持在政治部內(nèi)工作。需要注意的是,政治部的人事動蕩,不僅僅是國共關系緊張化的結果,還與國民黨的派系斗爭有關。周恩來與郭沫若等人在政治部的斗爭,折射出戰(zhàn)時國共關系的復雜性與微妙性。戰(zhàn)時國共關系的發(fā)展變化,會如同“蝴蝶效應”一般,影響到許多人與事,這提醒學界應該拓展視野,從多種視角去解讀戰(zhàn)時國共關系。郭沫若在抗戰(zhàn)時期的這段政治經(jīng)歷,是當時“文人從政”的特殊個案。郭沫若于七年多時間里“身在曹營心在漢”,保持著一名共產(chǎn)黨員的底色。
(責任編輯:廖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