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雜書是明代圖書市場上流通較為廣泛的一類書籍,內容涵蓋猜謎、戲曲、農桑、法律、蒙學等諸多內容,“凡人世所有,日用所需,靡不搜羅包括之”。何予明《家園與天下——明代書文化與尋常閱讀》即以雜書為切入點,展開對明代書籍史的論述。該書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明“識書”概念,以回應閱讀史中識字率的議題,同時熟練地將西方理論與中國書籍史研究結合,展現了晚明動態(tài)的文化與社會。
【關鍵詞】稗販之學雜書識書書籍史
書籍史是近年研究的熱門方向,它發(fā)端于西方,20世紀80—90年代傳入中國。這一新研究取徑在國內首先要面臨本土化問題,即是否可以采用書籍史視角研究中國歷史。在歐美書籍史學者筆下,傳統(tǒng)中國慣用的雕版印刷,猶如中國歷史停滯不前的象征,意味著在文化領域中國遠遠落后于西方。進行中國書籍史研究無疑可以反駁這一歐洲中心論的歷史敘事。在實際研究中,學者多把目光聚焦于明清,尤其是晚明。這一時期由于技術的進步、原材料獲取的便利、識字率的提高,書籍日趨大眾化。何予明《家園與天下——明代書文化與尋常閱讀》就誕生在這一背景下。作者現為美國加州大學戴維斯分校副教授,主要研究明清書籍史、文學文化史及人文地理,正是浸淫于中西兩大文化環(huán)境之故,才有了如此精彩的研究。
本書由緒言、正文、結語、附錄、參考文獻五部分組成。緒言從四庫館臣對明書的不屑說起,指出“明人刻書而書亡”“明人不知刻書”,刻書過程中荒謬絕倫,抄撮龐雜,乃是“稗販之學”。作者認為,若轉換視角,“這些類書……卻是最能體現其文化活力的刻本書籍類型之一”“不屑之詞本身恰恰為我們了解明代書文化提供了有力的線索”。本書正是從“稗販之學”入手,一是借“稗”字對雜蕪不經的明代書文化進行重新審視,二是借“販”字了解書籍的生產、流通和消費諸過程。以下四章分別關注某一類書籍或某本書籍,試圖了解它們產生及意義生成的過程,以此構建明代書文化的圖景。
第一章聚焦雜書《博笑珠璣》。全書由行酒令、謎語、笑話、詩文等編排而成。因《博笑珠璣》內容龐雜,作者節(jié)選行酒令、《古文珍寶》、集中集《皇明詩選》進行解讀。行酒令要求行令者依次賦詩,內容主要是典故詩書,既博涉經史子集、蒙學讀物、戲曲,更涵蓋法律條文等,要求行令者具有極高的文化修養(yǎng)。通過對這些權威文本的斷章取義,并進行情境重構,就生成了另類的意義?!肮盼摹笔恰恫┬χ榄^》中常使用的概念,由于現代讀者與明清書籍有天然的距離感,難知其義。“古文”實指《古文真寶》,成書于宋末元初,在明代書籍中地位重要,曾流傳至朝鮮、日本等周邊國家,影響力經久不衰。圍繞《古文珍寶》,明人建構了一個不同于文壇“古文”的概念?!扒捌咦印币詮凸艦槠鞄?,號召改變“啴緩冗沓,千篇一律”的明代文風,提倡“文必秦漢、詩必漢唐”?!豆盼恼鎸殹放c之相反,反映的是一種迥然相異的古文世界,它通俗、日常,甚至低俗,又廣為人知。正是這樣一本不登大雅之堂的書籍,上至萬歷皇帝、下至尋常士大夫均會閱讀。集中集是明代坊刻書中的常見形式,它反映了編寫者力圖將盡可能多的材料往一本書中塞的努力。書籍每頁分上下欄,各欄文本獨立,為集中集的出現提供了物質條件?!痘拭髟娺x》位于《博笑珠璣》卷4上欄,內容自上而下,展現了從宮廷到民間的明代生活圖景,語言簡潔通俗。本節(jié)以《太祖曉行》與《正德游宣府》為例進行解讀,展現通俗與雅正之間的對話。整章告訴讀者,明代雜書是如何通過戲謔的方式與正統(tǒng)書籍進行勾連,形成讀者與天下的連接。
極具商業(yè)特性的戲曲雜書是第二章討論的重點。這類書為吸引讀者眼球,從形式、內容、書名、書題等方面進行了全新包裝。戲曲雜書頁面設計通常采用三節(jié)版,上欄下欄是戲曲,中欄雜收笑談、酒令、俏語等?!耙豁摱鄼诘募夹g處理,將閱讀經驗重塑為一種視覺上的愉悅與新鮮感。”書名的選定以激發(fā)讀者的購買欲為目的,多強調新刻或是曲調新、腔調異。書題需醒目,最好能從戲曲中感受到對人生的極樂追求,引發(fā)多重想象。戲曲雜書中欄的創(chuàng)用是本章關注的重點,如加進中欄的方情密語。它是一種市井隱語,流行于風月場所。這類語言與官方文化有鮮明的對立感,尤其從官員被稱為“孫”“姑兒子”中看出對官方文化的不屑。將它放在戲曲雜書中和戲曲一道構成了一個與官方迥然不同的平行世界,充滿了戲謔、市井情趣。日用類書同樣會出現在中欄。它相當于一本百科全書,對地理、時令、人際關系等方面有諸多介紹,這些書的書名最后都有“不求人”三字,告訴讀者買了日用類書,日常做事、行為準則毋需向人低三下氣地討教。日用類書出現在戲曲雜書中顯然是出于商業(yè)盈利的目的,買了一本戲曲書,同時能獲得一本生活指南。全明地名亦是戲曲雜書中出現的一個文本,這些地名先列出兩京十三省名,再按府、州、縣依次列出,漸漸地還包括各省土產、水陸路程,表現了明人對人文地理的關注。戲曲雜書既為讀者提供了一個展現帝國氣象的“天下”框架,也將讀者與其他方式的空間感知,如地方知識、區(qū)域文化傳統(tǒng)等,和身份認同更強烈地聯(lián)系起來。
第三章圍繞雕版印刷的再生產過程展開。所謂再生產是指明代刻本書籍復制過程出現的異變現象,即書籍出于環(huán)境、印刷目的的不同,在印刷過程中發(fā)生了改變,具體表現在使用插圖、分欄等,這構成了“文本獲取意義的過程中的活性成分”。晚明作曲家王驥德用“機熟”概括這一變化,如今已成為書籍史家的關注點。本章通過六本書——《玉谷新簧》《妙錦萬寶全書》《田家樂》《羅江怨》《西廂記》《藩王來朝》各書版本變化,試圖證明這一再生產過程。以《玉谷新簧》與《西廂記》為例?!队窆刃禄伞吩队裾窠鹇暋罚@一題目意指文章道德之勝,傳統(tǒng)的禮樂教化構成本書主要內容。經過雕刻名工劉次泉的翻刻,本書外貌大變。封面扉頁圖變成了男女相戲之景,其中琵琶、太湖石、男女身軀均象征色情世界,標題中“玉”諧音“欲”,“調簧”含戲謔之意。經過一番改造,《玉谷新簧》從傳統(tǒng)禮教走向聲色犬馬,改造迎合了市場需求,刺激了圖書生產和消費?!段鲙洝分小皬埳鴫Α憋@示出“刻本中傳播的文本與圖畫在互相指涉、復制和異變所構成的意義網絡以及其營造出的閱讀環(huán)境中參與、干預文化流行樣態(tài)的生產與消費,并為讀者提供了個體閱讀的多樣可能性”。得益于《西廂記》的知名與廣為流傳,戲曲中的每一個人物都能引發(fā)讀者無限遐想,于是“張生跳墻”一幕中出現的崔鶯鶯、張生、紅娘、書房、花園等在文本再版過程中發(fā)生了變化。如崔時佩、李日華版在跳墻一節(jié)中加入了鶯紅下圍棋。在《摘錦奇音》中收錄的《張生跳墻失約》中,張生遭到紅娘的多次為難,還出現大段對白。另外,各改編本出現了張生跳墻的插圖。環(huán)翠堂本《西廂記》中墻體高聳如云,閔奇伋本《西廂記》采用套印技術,在插圖中呈現出三個張生:墻上、地上和水中,效果極佳。文本和圖畫交錯疊加,“加寬了文化記憶的色域”,更體現文化再生產的力量。
第四章著眼于明代流行書《臝蟲錄》的生產傳播史。《臝蟲錄》以國為單位,對亞洲、中東、非洲、歐洲等地之國進行圖文并茂的介紹。書以“臝蟲”為名,有天朝上國對四周居高臨下的蔑視,蘊含民間對化外之國的戲謔。本章以《高麗國》《日本國》《匈奴》三條目的編纂為例探討《臝蟲錄》的編纂過程。《高麗國》條中的記載多源自《宋史》,書中將高麗歷史追溯到武王封箕子,意指其歷史源遠流長。然而,宋距明已遠,這一條目早已過時。為滿足當下讀者對域外的了解和雜書盈利的需求,編者對此條進行更新,采擷《北史》《后漢書》中內容,形成《高麗國》條雜糅各史的特征,新加內容又因帶有異域氣息格外吸引讀者?!度毡緡窏l目采用了中古史書《舊唐書》的敘事框架,比《高麗國》條少了許多想象,這主要由于明代倭寇之亂讓編寫者更注重中日實際往來中的不快與戰(zhàn)爭?!缎倥窏l是野史的寫作風格,內容自謂引自《元朝秘史》,“秘”即不公開,實際上《元朝秘史》確實不易在市場中得見,多出現于儒臣私宅中。對有獵奇心理的讀者而言,自然充滿好奇與想象,可見編寫者深諳讀者心理和市場需求?!杜I蟲錄》在明代廣泛流行,不僅引起士大夫關注,琉球使者對它也十分熟悉,意味著它在海外有大量受眾。作者對本書流行原因進行分析,認為《臝蟲錄》以日用類書章節(jié)形式的傳播非常重要,產生了精彩的副文本,如序與卷首圖。序言根植于科舉應試中的基本程式,熟悉感撲面而來。卷首圖來自職貢圖,體現明代天朝上國的威嚴,表達讀者的自我認同和對四夷的蔑視。通過諸多技巧性操作和對市場、讀者的分析,《臝蟲錄》得到了廣泛傳播。
結語從一幅《貨郎圖》談起。圖中貨郎向三位女性售賣扇子。貨郎在文化傳播中起著中介作用,他通過售賣扇子,隱喻售賣外面的世界。扇子又分團扇、折扇,折扇在明代社會是作為雅具而存在的,曾風靡一時。團扇是南方女性常采用的器具,隨著折扇的流行,團扇逐漸式微。貨郎到鄉(xiāng)村兜售兩類扇子,給買家提供了選擇的機會。他作為文化中介聯(lián)系了都市與鄉(xiāng)村社會,引導了消費者的需求和品味。將以兩類扇子為代表的廣闊天下帶到了家園中,成為消費者的居家日常。
書中最具創(chuàng)造性的概念是“識書”。研究閱讀史不可回避的問題是識字率。20世紀80年代,美國學者羅友枝(Evelyn S.Rawski)做出了開拓性討論,她以一百字左右為標準計算得出結論,在18—19世紀的中國,有讀寫能力的男性約占30%—45%,女性只有2%—10%,據此便可分為識字者與非識者兩個群體。有學者對一結論提出質疑,然無更令人信服的研究出現。在討論明人閱讀時,識字率問題不能回避。同時,這也是要回應目前文化史研究中提出的各種二分法,如劃分高雅與低俗、精英與大眾。許多書籍的受眾并非可用這樣的劃分方式來涵蓋,彼得·伯克曾提出“雙棲文化”的說法,意指文化、書籍具有廣泛、雜糅的受眾,以此挑戰(zhàn)二分法。具體到中國書籍史領域,作者發(fā)明了“識書”。
“識書”意為認識、懂得這個事物。詳而論之,“這個概念一方面涵蓋了儒士對古今文本的精審掌握這樣的學識,另一方面也包括了各種‘知道拿到一本書后該怎么辦的見識,而有這種見識的讀者未必就有對閱讀技能的完全掌握,甚至可能是不識字的(比如繪圖本的一些讀者)”。這一概念包含原有的士大夫、讀書人,并容納一些僅僅識文斷字或者目不識丁只看得懂圖畫的一般人,甚至涵蓋將書作為器物使用之人。“識書”還有更深刻的意涵,以它為切入點,將書籍的物質性這一書籍史的重要話題納入到本書研究中。因為書籍中的圖畫、裝幀能吸引讀者與之互動,如圖像的變異、三節(jié)版的設置等。
與此同時,“識書”還和本書研究對象有關。本書聚焦明代日用雜書,征引《中國日用類書集成》中的書籍包括《新刻天下全書博覽不求人》《新刻天下四民便覽三臺萬用正宗》《新刻全補士民備覽便用文林匯錦萬書淵?!返?。可以《新刻天下四民便覽三臺萬用正宗》為例了解書中內容。該書由著名書商余象斗出版,共43卷,書中內容多非原創(chuàng),是從許多書中節(jié)選拼湊而成,如目錄中的律法門,正文中名為律例門,這反映了明末日用類書出版的現狀,即為了能迅速獲利,便以犧牲書籍質量為代價。該書另一特點是,圖像極多。43卷中僅律例門、民用門、子弟門、養(yǎng)生門、卜筮門、僧道門無圖,其他門類多則頁頁有圖,少則每類正文前附有一圖提示內容。由此可知,圖像成為日用類書的重要組成部分,若以識字率衡量讀者,似會遺漏許多不識字卻識圖的人,尤其書中的農桑門、營宅門只需看圖即可,可見作者深刻洞悉明代書籍文化的一些關竅。
本書另一特點是各章采用不同的研究路徑。前兩章從書籍的物質性入手。羅杰·夏蒂埃(Roger Chartier)認為,書籍的物質形式決定了閱讀方式?!恫┬χ榄^》和戲曲雜書多采用三節(jié)版設置,每欄獨立成書。這類書于一本書中給讀者提供幾類書籍閱讀,達到購一本而能閱多本的效果。戲曲本身融合了俚語、方言、酒令、人文地理等內容,與中欄內容互相參照,能促進對戲曲的理解,使雜書的雜并不突兀。一頁多欄的技術處理,將閱讀經驗重塑為一種視覺上的愉悅與新鮮感。晚明戲曲雜書的流傳創(chuàng)造了一種巧妙的文本地理,將書頁轉為雕印技術、視覺印象、劇場與社會表演等各種實踐活動之間互相碰撞、彼此影響的一個場域。第三章中的圖像分析是藝術史的常用方法。藝術史家多對畫譜、圖像感興趣,其研究關注書籍物質性的一面,只不過多側重紙張、插圖顏色等,對書籍內容或副文本缺乏關注。本章在關注圖像變異之時,對書中扉頁、書名的挖改進行了文本分析,有效彌合了藝術史研究與史學、文學研究的罅隙。
第四章是書籍的交互史研究,這是近年書籍史發(fā)展的一個新趨勢。交互史關注的是兩個甚至多個文化與社會之間有意無意間交流的歷史,聚焦的是真正存在直接聯(lián)系的各個主體。交互史現有研究較多,如《東亞出版與社會》雜志曾設有《中國小說在近代世界:〈好逑傳〉在韓國、歐洲與日本的閱讀》??接憽逗缅蟼鳌吩谌毡?、韓國、歐洲的閱讀與接受。東亞之外,大衛(wèi)·卡特(David Carter)探討了19世紀末澳大利亞書籍進入美國市場的軌跡,顯示出澳大利亞的出版業(yè)絕非僅僅依賴英國,文本、作者具有跨越殖民、國家與帝國的非凡流動性?!栋倌旯陋殹贰豆侨恕吩谌虮尘跋氯〉玫某晒ψC明了不管在過去還是當下,文學代理人、出版商以及其他為書籍創(chuàng)造市場的參與者的重要性。在書籍傳播過程中,只有迎合接受者的特殊品味、興趣與偏好,才能使文本適應讀者需求,達到在地化目標。同時,國與國之間的經濟、社會與政治關系共同影響了這一時期的文化交流。
當然,書中存在一些可供商榷或有待補充之處。從雜書受眾看,上供帝王一樂,下供四民日常之用,幾乎涵蓋了所有群體?,F有對它的研究大多認可這些書在明清之際流通全國,受眾面廣泛。不過,也有學者提出不同意見。杜新豪認為,晚明日用類書的生產刊刻絕大多數在福建建陽,其銷售區(qū)域集中在以江南地區(qū)為核心的南方地區(qū)。換而言之,盡管讀者受眾廣泛,卻存在地域性。他以日用類書中的“農桑門”為例進行論證。豆類作物被放置在最重要的位置,可能是這個時期豆餅被視作一種重要的肥料應用在江南農業(yè)實踐中的重要體現;宋應星在《天工開物》中說,“凡蠶用浴法,唯嘉、湖二郡”,可見日用類書中提及的技法是嘉湖平原的獨特技術,間接佐證了晚明時期日用類書的主要銷售市場是以嘉湖地區(qū)為中心的江南。又如花卉產業(yè)、蔬菜種植方法,均以服務江南為主。其他門類亦可證之,明代好訟之風以商品經濟發(fā)達的江南地區(qū)為甚,在很多地方和明人筆記中都有關于好訟之風的描述。江南地區(qū)在明中后期有“種肥田不如告瘦狀”之說。好訟之風的盛行,促進了對法律知識的需求,明代的綜合性通俗類書敏銳地把握住了這一需求,輯錄了大量關于法律特別是訴訟的知識,明后期幾乎每一部綜合日用類書中都設有專門介紹法律知識的門類,或稱“律法門”,或稱“狀式門”,“體式門”“文翰門”中也有關于訴狀寫作常識和技巧的內容。商品經濟發(fā)達使得縱欲之風興起,本書附錄二以《嫖賭機關》為例,介紹明代青樓指南。其中對狎客的指導和告誡處處以蘇樣為目標。所謂蘇樣,就是以蘇州地區(qū)為中心所代表的文化、品味和情趣。明代中后期的蘇州虎丘確是娼妓發(fā)達之地,《玉谷新簧》中太湖石、勾欄、竹木可證之。至于日用類書中的“琴學門”“棋譜門”等,不僅與色情業(yè)興盛有關,想必也與當地如常熟虞山琴派的傳播大有關系。
這些類書的價格多有不同,每冊從三錢至一兩不等。如《新刻搜羅五車合并萬寶全書》,此書34卷8冊,定價銀一兩正,這應是萬歷四十二年(1614)最為真實的日用類書價格。這個價格相對而言是較高的,不過這類書籍仍被不斷刊刻,更可見士農工商對此書的需求量較大。明中后期,商業(yè)繁榮,形成許多新興的市鎮(zhèn),出現大量的市民階層,新思想奔涌,對書籍的種類和數量要求甚于前朝,此時雕版印刷技術趨于成熟,出版事業(yè)空前繁榮。出現新興城鎮(zhèn)最多的地區(qū)是江南地區(qū),市鎮(zhèn)發(fā)展最引人注目。以蘇州為例,明中后期,蘇州下轄吳江縣弘治年間僅二市四鎮(zhèn),嘉靖年間增為十市四鎮(zhèn),明末又增為十市七鎮(zhèn),增長一倍之多,嘉定縣亦是如此,致使蘇州稅糧名列全國第一。隨之興起的市民階層,成為購買日用類書的主力軍。這些人未完全脫離農桑,又想享受都市生活,雜書的編目正迎合了他們的需求,價格在他們的承受范圍內。然而,這些雜書為迎合市場需求和牟利,品質之差成為了清人口中的稗販之學,正如賈晉珠(Lucille Chia)所說:“就大多數建陽本的內容來看,我們很難通過翻閱它們來判斷當時哲學和知識界的趨勢,以及醫(yī)學和技術上的新發(fā)展?!?/p>
需要指出的是,上述商榷有吹毛求疵之嫌。實際上,正如美國加州大學柏克萊分校東亞圖書館館長周欣平所言:“她(指本書作者)對明書的內容、版刻特征、話語體系和那個時代的歷史框架做出了縝密分析,下筆之處言之有物,眼光獨到。要想做到這一點,沒有對中國古籍長期研究和對東西方兩大學術話語體系的精確把握是絕對做不到的?!币虼?,本書足可謂中國書籍史研究的佳作,它的學術價值和地位是不言而喻的。
〔作者蔡霽安,南開大學歷史學院史學理論及史學史研究中心2020級博士研究生〕
A Masterpiece of the Chineses Book History in the West: Home and the World:Editing the “Glorious Ming” in Woodblockprinted Books of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by He YumingCai Ji'an
Abstract:Miscellaneous books were widely circulated in the book market of the Ming period, covering riddle guessing, drama, farming, law, elementary education and many other contents. He Yumings Home and the World: Editing the “Glorious Ming” in Woodblockprinted Books of the Sixteenth and Seventeenth Centuries started with woodblockprinted books to discuss the history of the Ming Dynasty books. The book creatively invented the concept of “book conversancy” in response to the issue of literacy rate in reading history, while skillfully combining Western theory with research on the history of Chinese books, showcasing the dynamic culture and society of the late Ming.
Keywords:baifan zhi xue, miscellaneous book, book conversancy, book histo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