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紅在《呼蘭河傳》中,描繪她家后園的情形:“一切都活了。都有無限的本領,要做什么,就做什么。要怎么樣,就怎么樣。都是自由的。倭瓜愿意爬上架就爬上架,愿意爬上房就爬上房。黃瓜愿意開一個謊花,就開一個謊花,愿意結(jié)一個黃瓜就結(jié)一個黃瓜。若都不愿意,就是一個黃瓜也不結(jié),一朵花也不開,也沒有人問它似的?!蔽铱偸峭涣诉@段靈性的文字,天底下的生命倘若都如這般生長,必然是自由且美好的。
有人說,養(yǎng)好一盆花的秘訣,就是你要忘記你有一盆花。否則,澆水太勤,施肥太過,花非但養(yǎng)不好,還極有可能養(yǎng)不活。柳宗元在《種樹郭橐駝傳》中借郭橐駝的口,表達過類似觀點,即“愛之太恩,憂之太勤”。具體操作為,“旦視而暮撫,已去而復顧。甚者,爪其膚以驗其生枯,搖其本以觀其疏密”。一言以蔽之,就是“雖曰愛之,其實害之”。
我身邊有一位學生家長,孩子自上初中始,便如臨大敵。孩子考得好,便四處打聽能考得更好的秘方;若考得不好,惶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求能讓孩子迎頭趕上的靈丹妙藥。初始,孩子還是乖乖女,有方必信,有命必聽。后來,家長嘮叨得多了,孩子便開始厭煩、逆反。再后來,孩子請假在家,干脆不去上學了。
大人最容易出現(xiàn)的問題是,向孩子要得太多,且要得太急。
一位老兄,今年七十掛零。前些時日,突然失眠,一宿只能睡兩三個小時。持續(xù)了幾天后,他急了,各種求醫(yī)問藥,想改善自己的睡眠。結(jié)果,越急越不靈,沒多久,便形容憔悴,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于是,他開始懷疑自己身體出了毛病,去了好幾家醫(yī)院,檢查了好幾遍,器官一切正常。既然器官沒有問題,那就是精神出了問題,他開始懷疑自己得了抑郁癥,為此,還去了幾次醫(yī)院。如此折騰了好多趟,他的狀態(tài)愈發(fā)差了。
有人勸他:“你現(xiàn)在上了歲數(shù),晚上睡覺少也正常,多鍛煉,吃好飯,這些不適對身體是不會有大影響的?!边@位老兄說:“不行啊,我以前一沾枕頭就著,一睡就是七八個小時?,F(xiàn)在睡這么少,時間長了,身體撐不住啊。”
旁邊一位比他歲數(shù)還大的老者說:“我在你這個歲數(shù)的時候,也開始睡覺少了,一宿也只睡兩三個小時。但我覺得,人活到這個歲數(shù),覺少是正常的,因為沒跟自己過不去,也就這么傻吃傻喝傻樂呵地過來了?!崩险呙嫔t潤,聲如洪鐘。
“只要身體沒病,睡多睡少,你盡可由著點兒它,這樣就好活了?!崩险哐a充說。
老者的話,我的那位老兄是不是聽進去了,不清楚。但那句“由著點兒它,就好活了“,就像一句偈語,照亮人心。再回到柳宗元的《種樹郭橐駝傳》,文中,郭橐駝說:“橐駝非能使木壽且孳也,能順木之天,以致其性焉爾?!贝笠馐?,我其實沒多大的本事,能讓一棵樹活得好,不過是順應樹木生長的天性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