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超

這是一段塵封的歷史，一個鮮為人知的故事。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后，被俘的部分新四軍官兵被囚禁在上饒集中營茅家?guī)X監(jiān)獄，被施以慘無人道的折磨和屠殺。獄中官兵與國民黨憲兵、特務進行了艱苦卓絕、至死不屈的頑強斗爭，并于1942 年5 月25 日成功舉行了著名的茅家?guī)X暴動。連云港贛榆區(qū)籍李勝就是這場英雄暴動的總指揮。

一

李勝，原名李傳友，參加革命后改名李勝。1917 年出生于現江蘇省連云港市贛榆區(qū)青口鎮(zhèn)新莊社區(qū)。1931 年，年僅14 歲的李勝為生活所迫，跟隨其父親李慶茂到上海闖碼頭。其時的上海灘白色恐怖、血雨腥風，哪有窮人的立足之地。李慶茂在碼頭謀得一份裝卸苦工的生計，李勝則在一個印刷廠里做徒工，黑暗壓頂，長夜無盡，父子倆受盡欺凌和壓榨。少年李勝親眼目睹無數工友鬧工潮、爭自由，與軍警和資本家頑強抗爭頭斷血流，仇恨的種子在他胸中深深扎根。不久，李慶茂加入中共地下黨組織，經常秘密開會、參加罷工、上街游行，李勝暗地里把門望風、遞送情報，成了機智勇敢、為黨工作的“小通信員”。全面抗戰(zhàn)爆發(fā)后，李勝所在的印刷廠倒閉，后來他在上海難民所找到一份工作，同時積極參加難民所地下黨的活動。1938 年9 月，李勝輾轉到皖南參加了新四軍，同年12 月在教導總隊加入中國共產黨，先后任新四軍第3 支隊5 團連指導員和團部特派員。

1940 年春天，李勝的父親李慶茂被上海地下黨組織派往魯南八路軍某部做情報工作。李慶茂利用自己老家在贛榆青口的便利，經常往返于山東沂蒙山區(qū)八路軍第115 師總部和日偽侵占的海州、青口、贛馬之間，收集情報、瓦解敵軍、發(fā)展關系、宣傳抗日。其時，贛榆黨組織尚未公開，抗日民主政府也未建立，加之地下工作又是單線聯系，家鄉(xiāng)的父老鄉(xiāng)親對李慶茂的革命活動知之甚少。1940 年秋的一天，李慶茂在贛榆縣第八區(qū)（今屬贛榆區(qū)塔山鎮(zhèn)）桑行村搜集情報時，被叛徒出賣，遭到附近據點的日偽軍追捕。李慶茂退至一農民家的鍋屋內，單槍迎敵，直至彈盡被俘，英勇就義。

二

就在李慶茂壯烈犧牲的第二年初，國民黨蓄意制造了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時任新四軍第3支隊5 團團部特派員的李勝在皖南事變中被俘，隨后被關進茅家?guī)X監(jiān)獄。

茅家?guī)X監(jiān)獄，原是一座陰森而孤立的小廟，名叫葛仙廟，是國民黨第三戰(zhàn)區(qū)特務機關情報專員室關押政治犯的一個秘密監(jiān)獄。“上了茅家?guī)X，縱算不死也弄的你酷刑余生，奄奄一息?！币虼?，茅家?guī)X監(jiān)獄也被稱為充滿恐怖和罪惡的“獄中之獄”“活地獄”。四周是寬厚而又堅固的石頭墻，所有的門都被堵得嚴嚴實實，只有一個東邊的側門可以進出，門兩側筑有兩面適用的弧形工事，國民黨特務團的一個排擔任看守。獄內有大禁閉室、小禁閉室、女禁閉室和“優(yōu)待室”，還有管理員室、排長室、衛(wèi)兵室等。在禁閉室兩邊，放著兩個四周繞著鐵刺僅夠一個人站立的籠子，人一旦被關進去，絲毫不能動彈，稍一活動就被刺得皮破血流。李勝等30 多個在皖南事變中被俘的新四軍干部，就被關押在這個“銅墻鐵壁”的牢籠里，過著非人的生活。

此時，擔任獄中秘密黨組織負責人的李勝倍感責任重大。他對獄友們說：“擺在我們面前的路只有兩條：要么任敵人折磨，束手待斃；要么組織起來，尋找時機沖出囚籠，重返抗日前線，繼續(xù)為人民解放事業(yè)斗爭?！崩顒俚奶嶙h得到了大家的積極響應，于是迅速成立了茅家?guī)X監(jiān)獄暴動五人領導小組，一致推舉李勝為獄中暴動總指揮。在這個嚴峻的考驗面前，李勝挺身而出，立即投入到暴動前的各項準備工作之中。

李勝曾擔任過新四軍連隊的指導員，他深知，暴動能否成功，思想政治工作至關重要。他帶領獄中黨組織的骨干分子，針對敵人軟硬兼施的各種手段，組織廣大被囚人員進行針鋒相對、英勇頑強的斗爭。對被俘官兵進行革命氣節(jié)教育，提出了“堅持革命氣節(jié)，反對屈膝投降！”“團結就是力量，斗爭才有出路！”等口號，動員大家做好充分的精神準備，以更加堅定的立場，更加堅強的意志和不惜流血犧牲的決心，迎接更加嚴峻的考驗。每當夜深之時，李勝便躲在被子底下，逐一和戰(zhàn)友們談心談話，分析利弊，鼓舞士氣，增強必勝信念，反抗的怒火在大家胸中熊熊燃燒。

為了確保暴動萬無一失，李勝經過充分的研究醞釀，深入分析獄中暴動的有利條件和不利因素、時局的變化和獄中敵我雙方的力量對比。他認為，縱然敵眾我寡，敵強我弱，各方面困難重重，但是我們有不怕犧牲的勇氣和決心，有許多同志參加過實際戰(zhàn)斗的經驗，只要縝密地組織和準確無誤地抓住時機，乘敵不備，突然行動，取得暴動的勝利大有希望。

三

茅家?guī)X暴動五人領導小組在李勝的帶領下，緊鑼密鼓地制定暴動計劃，秘密研究有關暴動的具體問題，精心細致地做好暴動前的各項準備工作。其時，適逢浙贛鐵路戰(zhàn)事日益吃緊，國民黨部隊調動頻繁，看守茅家?guī)X監(jiān)獄的衛(wèi)兵也進行了更換，新來的大部分是新兵，戰(zhàn)斗力較弱，且大多是抓來的壯丁，不愿當兵，這給暴動創(chuàng)造了新的條件。為了使暴動得以順利進行，首要的準備工作是增強同志們的體質。獄中有的同志槍傷初愈，身體虛弱；有的被打致殘，行動困難；有的遭受酷刑，吐血不止。李勝組織大家變賣值錢的物品，把錢湊在一起，盡量多買一點豆腐吃，以補充一下營養(yǎng)。他還動員大家偷偷地練習原地跑步，或進行深呼吸運動，以使體力盡早康復。與此同時，李勝還經常做國民黨衛(wèi)兵的思想工作，和他們聊家常、幫他們寫家信，爭取到了個別衛(wèi)兵的好感和同情，為暴動創(chuàng)造積極條件。

1942 年5 月25 日，負責暴動警戒的兩位同志向李勝報告，上午監(jiān)獄衛(wèi)兵排長和幾個班長到連部開會去了，有的衛(wèi)兵趁機到上饒城里去玩了。下午又有幾個衛(wèi)兵送犯人到情報專員室去受審，還有幾個衛(wèi)兵送犯人到集中營去受訓。至晚飯后，茅家?guī)X監(jiān)獄只有六七個衛(wèi)兵。絕佳的機會來了，暴動越獄不容遲疑。同志們情緒頓時緊張起來，迅速穿好衣服和草鞋。一雙雙眼睛緊盯總指揮李勝。此時此刻，李勝不動聲色、沉著冷靜。他抬頭看看天色，見夜幕緩緩低垂，他再一次明確分工，當機立斷，果斷下達命令：立即暴動，按原計劃行動！說時遲，那時快，李勝率先沖出大禁閉室，嚇得衛(wèi)兵面如土色，大聲驚叫：“你們要做什么？你們要做什么？”衛(wèi)兵端著明晃晃的刺刀對準李勝直刺過來，李勝一個閃身抓住槍柄，兩人扭打起來。李勝機智勇猛，喝令道：“放下武器，放你一條生路！”那個衛(wèi)兵嚇得失魂落魄、渾身哆嗦，連聲叫饒：“我……我……平常對你們沒有錯……?！逼渌境脵C沖入衛(wèi)兵室奪取武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衛(wèi)兵打得溜的溜、躲的躲、藏的藏，還有兩個衛(wèi)兵跪地哀求不要打死他們。

參加暴動人員在李勝的正確指揮下，憑著對革命事業(yè)的必勝信念，以大無畏精神，赤手空拳地與敵搏斗，共繳獲輕機槍兩挺，手提輕機槍兩挺，步槍8 支，手榴彈39 顆，還有許多子彈。除兩名同志負傷被俘犧牲外，24 名同志成功越獄。

李勝因為最后一個跑出而與大家失散，后靠當地村民余義響的救助躲藏了一段時間，1943 年7 月，終于回到新四軍根據地。此后，他歷任新四軍特務團保衛(wèi)股長、華東野戰(zhàn)軍第3 縱隊政治部保衛(wèi)科長、22 軍政治部保衛(wèi)部副部長。新中國成立后，曾任福州軍區(qū)10 兵團軍法處副處長，江西省贛州軍分區(qū)政委、上饒軍分區(qū)政委等職。1984 年10 月13 日，李勝病逝于福州。按照他的遺愿，經上級有關部門批準，李勝被安葬于茅家?guī)X監(jiān)獄舊址旁的上饒集中營革命烈士陵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