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閑
學生時代,我一直好奇一件事:學號究竟是怎么編排的?
小學時,有人說是按姓氏筆畫編排的,有人提出是按照入學成績編排的,可一年級的小學生學號從何而來?又有人說是按照入學順序編排的,還有再離譜一點的,說是按照老師對學生的喜愛程度編排的。總之,觀點在各種并不靠譜的猜測中不斷推陳出新。
初中老師似乎比小學老師更善于拿捏學生的心理,拿抽查點名來說,方式十分奇特,角度格外刁鉆。譬如點學號:1號同學正在接受公開處刑,11號選手忙于打點好人際關(guān)系以求暗箱提示,21號即將展示過目不忘的本領(lǐng),31號仍有時間頭腦風暴……然而事情并沒有那么簡單,當31號顫抖著雙腿準備從座位上站起時,老師劍走偏鋒,將矛頭指向了24號幸運觀眾,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初二那年,我的同桌苗小樂作為一班之長,晚上寫完作業(yè)還要處理一些班里的雜事。不得不說,苗小樂的意志力超群,在數(shù)理化之類的課上從來都是容光煥發(fā)。但只要語文老師一踏進教室,苗小樂就如同被點了睡穴,分分鐘化身“特困生”。
念在苗小樂經(jīng)常在課間給我講解數(shù)學題的份上,我也常常對他施以援手,比如,在語文課上幫他放哨。每當苗小樂用模糊的意識支撐起沉重的腦袋并用惺忪的睡眼望向我時,我就會點頭示意:“睡吧,老師點名的時候我叫你?!?/p>
“叫就算了,我怕我睡著的時候屏蔽聽力,你還是踹我一腳吧,不用太大勁兒。還有……”苗小樂的語言系統(tǒng)逐漸失去控制,“我的學……是34號?!?/p>
某次語文課,語文老師檢查背誦,點到了34號。教室里一片寂靜,我潛意識里總覺得這個數(shù)字很熟悉,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腳踢向左邊的座位,苗小樂驚醒,并從尷尬的氣氛里緩緩起身,還不忘輕咳一聲示意我:“選啥?”
“選個鬼啊大哥,睡蒙了吧,背詩!”我低頭暗示他。
這種暗示必須掌握一種新型的對話技術(shù),其中包含三點精髓:首先,說話時盡量低頭;其次,聲音要輕;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嘴唇可以微張但不能動。
苗小樂趁語文老師低頭細品保溫杯里的熱茶時,一邊瘋狂翻動眼皮暗瞟我的語文書,一邊磕磕巴巴地“背”完了詩,其間我還把語文書往便于他偷瞄的方向推了推。雖然苗小樂這一次看似成功蒙混過關(guān),但自從這節(jié)課結(jié)束以后,語文老師每逢抽查背誦,必然下達所有人把桌面上的書全部合上的命令。
被學號支配的恐懼不僅限于課堂上的點兵點將,老師們還將這種革故鼎新的態(tài)度發(fā)揚光大,乃至“連坐制度”都因此散發(fā)出了越來越詭異的色彩。連坐規(guī)則從當事人所屬的某一排或某一列,發(fā)展到“學號尾號和當事人一致的,下課后找我背誦全文”“學號十位數(shù)和當事人一樣的,下課后找我默寫”。
到了大學,被學號支配的恐懼依然如影隨形。
我的大學,學號的編排方式非常簡單粗暴,是按照姓氏首字母由“A”到“Z”編排的,因此,作為姓氏首字母為“Z”的我,學號幾乎站在了班級隊尾的位置。當別人早已解放身心專注摸魚的時候,排在后面的同學依然在緊張而焦慮地準備著。有一次,按捺不住的小Y痛吼:“不講理啊,敢不敢倒著來?有本事從‘Z到‘A??!”小Y吼完,看了看在一旁放空的我:“小閑,你是壓軸選手啊,怎么還能這么淡定?”
“不急,”我心態(tài)超然,“后面還有‘祖姓同學壓軸。”
總之,打頭陣也好,壓軸也罷,只要準備好了,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另外,擺正心態(tài)就會發(fā)現(xiàn),學號其實從來不是老師拿捏學生的手段,應對被學號支配的恐懼的最好辦法就是自律,準備好了隨時上陣。
點點//摘自《哲思2.0》2023年第4期,本刊有刪節(jié),稻荷前/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