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王溢

我的老家公（方言，即曾祖父）住在一個偏遠的小村莊里。我每次去那兒，他老人家都很高興。聽爸爸說，老家公總是很早就到村頭的路口等著，眼睛盯著車來的方向，一刻也不放松，生怕錯過了。老遠看到我們到了，他就使勁兒地揮手，慈祥地笑著，然后忙前忙后，招呼我們進屋。

年少的我對農(nóng)家的一切都充滿了好奇。鐮刀、鋤頭、蓑衣、秧馬……還有好多我叫不出名字的東西都讓我特別著迷。我總是這瞧瞧，那摸摸，好奇得很。

爸爸怕我弄傷自己，總是會阻止。每到這時，老家公就會寵溺地說：“不打緊，不打緊，讓她玩吧，我看著呢！”

家里探險完畢，我的心又奔向了田野。我戴上掛在墻角的大草帽，抄起門口的小鏟刀，嚷嚷著要出去。大人們拗不過我，就讓我出去了。老家公自然不會缺席，總是跟在我身后守護我。

我最喜歡在田坎上玩。田坎上長著好多好多蘆葦。風兒輕輕吹過田坎，蘆葦像柔弱的姑娘一樣，倒向一邊。這時，漫天都是蘆花！落在頭發(fā)上，落在田野上，落在草地上。

那遍地的蘆花使我幼小的心里涌出一股清流，我情不自禁地唱起一首童謠：“風兒呀，輕輕吹喲；蘆葦花呀，飛上天——”

我歡笑著，折下一株蘆葦拿在手里揮舞。這蘆葦像仙女棒一樣，輕輕一甩，蘆花便四散飄舞，恰似夜空中的點點流光。

每當我瘋跑玩耍到滿臉流汗的時候，老家公就笑瞇瞇地說：“快歇歇哦！我的乖重重（方言，即曾孫）！”老家公一邊說著，一邊打開一包海苔，擰開一瓶酸奶，遞到我的手里?？粗议_心地吃吃喝喝，他似乎特別地滿足。

后來，我還未滿七歲，老家公就去世了。

我去過很多地方賞蘆花。龍靈山景區(qū)的蘆葦就很好，每株都一樣高，綿延幾十米，特別壯觀。蘆花也很蓬松，每朵都一樣大，像棉花一樣，一團一團，煞是好看?？墒?，不知道為什么，在我心中，這么完美的蘆花卻比不上小村莊里的蘆花，總覺得像是缺了點兒什么，讓人親近不起來。

去年冬天，我和爸爸回到村莊里掃墓，又看到田坎上遍地的蘆葦。蘆花依然盛開，我的包里依然裝著我最愛的海苔和酸奶。一切如舊，只是缺了老家公——為我戴草帽的人沒了，給我遞海苔和酸奶的人不見了。

老家公和我的故事永遠成為了過去式。

“風兒呀，輕輕吹喲；蘆葦花呀，飛上天……”小村莊的蘆花，我永遠忘不了你！

老家公，您在天上過得還好嗎？

（責任編輯/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