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文莎
霧氣彌漫上鏡片,凝成一片細碎泛光的水珠,模糊了視線。天還未全亮,光線不強烈,卻也談不上朦朧,空氣仍然是冷的,似乎還刮著冷冽切人臉的風。大多數(shù)人都在這樣的早晨急匆匆地趕課,走在三拱門旁的主干道上,迎面就是一股可以掀翻人帽子的妖風。
說實話,這樣的天氣我是極不情愿出門去的,大家也大多不愿意出門。然而迫于現(xiàn)狀,學生不得不穿戴好衣物,懷中揣著書本趕去上課;商販得撐起或紅或綠的防雨帳篷,整理好掙錢的家伙。畢竟在大學城里,最主要的顧客便是學生,他們一下早課便會如蜂群般涌來。但也有隔壁店鋪已經(jīng)入賬了幾十次才騎著黑色摩托慢慢悠悠來開門做生意的店主人,這些人仿佛更懂得如何過日子。他們的面上永遠清閑自在,說話也慢慢悠悠的,話里似乎還帶著一點兒肆意灑脫,不時感嘆幾句好天氣或者時間似流年般偷光換影。
另外的商家則與他們格格不入了。聯(lián)建賣豆?jié){的婦人永遠在拉長著吆喝,金翰林煎餅鋪的火爐燒得滋滋作響,便利店的燈也亮了幾盞。早晨的生氣與煙火氣便是這些一天到晚腳不沾地的勤勞商販們搭建起來的,煙火氣多了,天也大亮了,街道才熱鬧起來。
湘潭的秋幾乎是一晃而過。李白在他的《長相思》中寫“美人如花隔云端”,湘潭的秋也像是在云端漫不經(jīng)心地朝這塊土地瞥了一眼的精靈,輕輕一揮手,便在云端不見了蹤影。
可風顯然不這樣想,你看窗外緊緊地收著自己葉子的樹便明白,湘大的風是從一而終的。它把將這片狹小天地里夏日余溫卷走的原則貫徹到底,從而還給將要到來的、默然不語的冬,一片足夠沉穩(wěn)靜謐、可以沉思的土地。天地間的飛蟲走獸都安靜下來,只剩下了人間繁華。
對于湖南的秋天,我其實是有那么些記憶的,然而這記憶并不深刻,須得一點特別的事物才能夠回憶起其中的往事來。
比如在回宿舍的路上看到的烤紅薯,在記憶里就顯得尤為突出。這種攤子并不需要攤主自行吆喝,只待爐子里的紅薯熟透了,散發(fā)出香味,便能吸引一堆人圍在攤邊,捧上一只燙手的烤紅薯,吃得津津有味,而我也曾是那里面的一員??炯t薯入口是軟糯綿長的香,也是深秋行走路上很不錯的暖手寶。中學那會兒,我常常隔著一層塑料袋把它揣在懷里趕路,烤好的紅薯,從路上揣到教室,入口就是剛好的溫度。但那畢竟是時令性的食材,除了秋冬,其他季節(jié)是沒有的。
當然,我亦不可能天天揣一個烤紅薯。待路上看不到賣烤紅薯的販子了,年關(guān)也就到了,年關(guān)一過,不久便又是一春……時間就這樣飛過,飛過夜間的煙火,飛過雪覆的石碑,飛過剛解凍的河流,化作枝頭綠意,化作剛開的春花,化作天空的飛鳥。
可在萬物生長的季節(jié)里,時間又會悄悄地流逝,這些歲月正是我那能夠簡單回憶起卻只有模糊影子的中學時代。
想來我也很久沒有過揣烤紅薯的日子了,竟已有兩年的秋冬不見這物什。高中埋頭苦學的日子一去不復返,而今可供笑談的記憶也不過寥寥幾件,可這些都是我的青春,是我不可復制的、無法重來的青春。三年前,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地在黑板上寫下“還看今朝”的友人,如今也在他鄉(xiāng),學海無涯苦作舟。三年里,風月榮枯,歲月不歇。
我明白人生會面臨很多困難,仿佛壘磚頭,壘得越久,磚頭就壘得越高,承受的重量也就越大。但人總是一點一點成長起來的,正如那些靜悄悄地從縫隙中溜走的歲月,緩緩的,一個不經(jīng)意間便已不再了。
“夏蟲不可語冰,井蛙不可語?!保е炯t薯時的我不會去思考來到大學后如何協(xié)調(diào)生活,在大學的我亦不會去擔憂中學時代的考試,因為這雖然對于如今的我來說沒什么,但卻是那時我的煩惱之一。時光翻過日歷,少年長為青年,青年變?yōu)閴涯?,壯年又向垂垂老矣走去。世間風物總是隨著歲月的流逝而老去,是自然之息,也是時間法則。
如今我尚且年輕,許多的人和事等我去歷練,我卻不再害怕。青年如同山灣里的急水,拍打著臨崖峭壁,浪花轉(zhuǎn)瞬即逝,星空仍高懸頭頂,在歲月的長河里,生靈戴著鐐銬,輕踏腳步與危難共舞。
(責任編輯/孫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