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婷鈺 楊文韻[中南財經政法大學,武漢 430064]
2022年第一季度,電視劇《人世間》憑借以超高的收視率拔得頭籌,全網掀起了收視熱潮。該作品聚焦人民群眾的卓越奮斗史,賦予其歷史的廣度與深度,展現了高速發(fā)展的中國社會的嶄新面貌,更探索了現實題材中“中國夢”的大眾表達,以進一步挖掘中國百姓所共有的百折不撓、勇往直前的信念與精神品質,以小見大,見證主角們奮斗的平凡的一生。這是他們對時代精神、民族復興的篤定踐行——將個人追逐幸福理想的愿景深耕于艱苦奮斗的理想之中。
平民與否和家境的優(yōu)劣無關,它在于一部影片中人物的真實感和對人性的刻畫程度。史詩與否和時間長短無關,它在于一部影片的厚重感和對歷史的反思程度。平民是微觀的,聚焦于社會變遷中的普通而堅韌的人;史詩意味著鴻篇巨制,著眼于時代變革呈現這一時期的史詩風貌?!捌矫袷吩姟奔赐ㄟ^影像化的手段以小見大,把大時代的風云變幻濃縮在小人物的離合悲歡上,用凌厲又平靜的敘述展現出他們強大的精神力量。
剃掉封建社會的階級感之后,社會制度不斷進化完善,不變的是在各個年代里努力生活著的“平民”?!度耸篱g》直視老百姓的“無可奈何”,對于人物的刻畫具有一種“置身事外”的客觀和冷靜。人物都是重大事件的親歷者,但他們大多沒有主角光環(huán),而是依托自己局限的力量,取得最大程度的勝利,將苦難的傷害降到最低。同時,《人世間》的人物都傳遞出特定民族精神和時代精神,注重描繪他們的有情有義,在坎坷中仍舊散發(fā)著屬于老百姓的樸素光芒,始終懷抱著赤子之心。成就了普通百姓才能凝聚成的偉大力量,支撐著歷史滾滾向前、時代不斷發(fā)展。
在影視劇領域中,當人物的成長具備時間跨度、群像描寫細膩出色、歷史的洪流裹挾著家族個人的命運,這些元素的構成都是“史詩化”的代名詞。無論劇情放置在哪個時代,這些日趨公式化的“悲憫”走向,無疑都為國內自詡“史詩類型”的影視化作品產生了影響。史詩化作品的“去格式化”不應該僅僅從人物塑造下手。史詩化的影視作品,無法將人物和時代割裂開來,特定時代下的民族精神和現實困境,都會成為人物成長路上的養(yǎng)料和驅動力。個人命運所承載和映射的是屬于整個時代的命運感,而不能將其歸結為個人固化的“宿命”。所以在關注和刻畫個體命運的同時,需要具備宏觀的視角,這種視角應該與時代共情,才可以締造出有血有肉、具有史詩感的劇情。
在《中國現代文學三十年名詞解釋》中,巴金的小說《寒夜》有這樣一句對于平民史詩的定義:“它是戰(zhàn)爭年代普通知識分子苦難生活的真實圖景,是發(fā)自小人物內心的真實憤慨,用筆更為冷靜,注重發(fā)掘人物內心沖突,小說構思匠心獨具,意境凄涼,增強了悲劇效果,使人自覺聯(lián)想到作品所要暴露的黑暗冷酷的社會?!倍娨晞 度耸篱g》通過五十年的光陰流轉、五十年的浮浮沉沉,經歷改革開放、東北工業(yè)城市的衰落等重大歷史節(jié)點,用一個家庭的興衰起伏、悲歡離合,寫盡了那個年代的不可言說和“不得不”。《人世間》中的普通人,在嘗遍“人間百味”后又見“百味之初”,在歷經洪流之后又歷久彌新,在“聚散終有時”的感嘆中又相擁相守。
任何一種敘事都會有一些對象突破民族、國家、地域的限制而被反復呈現,以至于成為全人類共情的情感紐帶,而這些最根本的意識和精神內化為我們稱之為母題的文化現象,是靈感創(chuàng)作的源泉。從影視敘事上說,家庭是一個十分重要的文化母題,它深刻地嵌進所有民族的文化基因中,隨著歷史長河的流淌內化成民族的文化心理密碼。
《人世間》以家庭事述國家史,而家庭不僅是血緣的共同體,也是文化共同體、思維共同體,無數家庭又構成了國家。作品聚焦個體命運與國家發(fā)展的相互連結,通過媒介記憶和真實的筆墨書寫了獨屬于華夏兒女的集體記憶,以鏡像方式賦予了文化歸屬感,展現了時代浪潮下的生活史詩。一方面,電視劇《人世間》以時間跨度為縱軸,從20世紀70年代初聯(lián)結起歷史風云直到改革開放的21世紀初,從落后到繁榮開放的社會現實,從貧窮走向興旺富強的百姓生活,從單一走向多元包容的社會文化,當普通個體與時代發(fā)展連結成一股細繩,人們看到了前所未有的人間奇景;另一方面,作品以廣袤的空間跨度為橫軸,以周家為敘述核心,串聯(lián)起一代人的奮進史和周家所呈現出的中華民族“奮斗”史。作為東北平民階層的周秉昆與鄭娟夫妻是“好人文化”的代表,雖然沒有主角光環(huán)的加持,但他的光輝不是站立頂峰的高度,而是跌入低谷的反彈力。周秉昆放棄編制工作從醬油廠辭職下海從事餐飲業(yè);幫助出版社經營的飯店生意紅火;出獄后瞄準市場需求創(chuàng)立搬家公司;在經歷了諸多不幸與打擊后仍然艱難而頑強地活著,不斷適應時代的發(fā)展,實現每一次職業(yè)轉型。
《人世間》用生活化邏輯敘事,其吸引觀眾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一種濃厚的、溫馨的、時刻都具備的貫穿全劇的煙火氣。而這就是“日常生活審美化”理論,通過對美的世俗化界定,將視聽語言精簡化。
煙火氣是什么?是積極樂觀生活,是不畏前路,是不餒于行。主角具有“去精英化”的特點,使人間煙火氣躍然于屏幕之上,感受與主角命運充分交融。這三位主人公的故事穿越了五十年的時空,從他們上山下鄉(xiāng)、恢復高考,一直到改革開放后的出國潮、下海潮、下崗潮,再到21世紀的曙光重新灑滿光字片工人子弟胸中。儒家講究“仁義禮智信”,這種鐫刻在華夏兒女基因中的品格操守已成為光字片民眾不成文的行事準則。時光流轉,人物在磨難的洗禮中完成了自我的沉淀與救贖,周家兄妹的奮斗史讓觀眾深切感受到流淌于血脈中的獨屬于中華民族的精神氣質。電視劇《人世間》善于進行群像書寫,用善良作為抵御艱辛的利器,將粗糲的生活本質深深浸潤,展現出在歷經現實冷峻的絹帛下,仍以真善美守護自我、守護家庭,堅守美好信念。鄭娟孤身成長,即使遭遇喪子、喪夫的雙重打擊內心,內心仍然堅強和堅定;鄭母作為東北平民階層的底層,一生操勞善心永在,永遠把兒女放在第一位;六小君子熱情慷慨、行俠仗義,煙火與清歡同在。
在影視作品中,“影視符號學”同樣重要。它助推了空間的重構復刻,從地理空間到社會景觀建構還原歷史,從人物形象塑造到時代記憶書寫,現實題材電視劇在進行空間建構的同時,也營造出空間本身的主體性,并在此基礎上形成了空間話語的表意系統(tǒng)與審美維度,讓劇中的人物更加鮮活,悉心捕捉每一幀時光躍動,表現出時代風貌,故事更具有代入感。
《人世間》最獨特的地方在于用平凡敘事替代了傳奇敘事,用東北老工業(yè)基地一家人的故事,展現出更為強大的精神力量。劇情開篇,三個孩子響應國家“上山下鄉(xiāng)”的號召,但只有一人能留在父母身邊;為安全的戰(zhàn)略后方,周父參與國家“三線建設”,人已中年卻必須離開從小生活的光字片,奔赴遙遠的西部地區(qū)。這些都展現了20世紀六七十年代平凡家庭為了投入國家建設、響應國家號召所做出的犧牲,他們卻不屈不撓、不懈追求和向往美好的生活。通過小人物入手以小見大,展現出家族的不平凡命運走向,形成了推及整個國家民族命運的同心圓,折射出時代浪潮下普通老百姓生活的跌宕起伏。除此之外,他們與時代同呼吸,與命運齊共舞,反映了曾經真實存在過的社會問題,反映了我們民族在特定時期的存在特征,映照了時代變遷帶給人們的劇烈創(chuàng)傷,是萬千中華兒女心中最重要的共同時代記憶。
基于《人世間》的敘述創(chuàng)新模式與宏大時代的精耕細作之間的平衡,我們可以窺見平凡人物是如何在時代創(chuàng)傷中勇敢奮斗、拼搏、堅守,化作“等風來不如追風去”的行動力量。
影視劇作為一種商品,必須順應市場的規(guī)律。但同時影視劇毋庸置疑也是藝術品,它除去根據商品的交換規(guī)律規(guī)范運作外,還需要遵循創(chuàng)作藝術的規(guī)律。商品性與藝術性并非水火不容的,為了其商品屬性順應市場的經濟規(guī)律并不意味著要舍棄其藝術作品的價值,商品性和藝術性是可以融合共生的。年代劇是要將廣大觀眾熟悉的事件甚至是親身經歷,通過藝術化的手法再現,通過電視、影視app等平臺的傳達,帶給觀眾一場愉悅的視聽盛宴和獨特的審美體驗。浮躁求成無法打磨出制作精良的作品,對年代劇的雕琢一定要懷著嚴謹的態(tài)度,不能只是為了提高效率迎合市場而降低水準?!度耸篱g》很好地融合了商品性與藝術性,在叫座和叫好之間達成了良好的平衡。
影視劇的營銷是影視劇商業(yè)化的重要體現方式,營銷目的是激發(fā)觀眾的觀看欲望。除了傳統(tǒng)宣傳手段外,還要注重新媒體、自媒體宣傳。截至2022年3月5日 《人世間》收官之際,收視率創(chuàng)CCTV黃金檔八年來新高,豆瓣評分8.1,獲得全網熱搜1156個,微博話題閱讀總量超過了138億?!度耸篱g》自上線以來頻上熱搜、好評如潮,針對不同角色網友們總結了很多關鍵詞。再比如充分運用擁有幾億用戶的抖音進行宣傳,在《人世間》開播前和熱播期間會給很多用戶自動推薦相關的感染力強的影視片段或者一些自媒體解說、二次創(chuàng)作剪輯片段等,這是一種無形卻又有力的宣傳,可以有力地吸引年輕觀眾,激發(fā)興趣。
有專家學者指出,當代的影視作品,不僅需要戲劇化的情節(jié)來提高收視率,更應該融合文化元素與現實主義符號,以達到藝術性與商業(yè)性的平衡。我們應當在時代發(fā)展的語境下,追求多元化,凸顯青年人的創(chuàng)造力,滿足多種題材的獵奇心理。但是在藝術審美之下,時代的精粹始終是表達的內核,也是影視劇依托的大方向。在商業(yè)價值面前,影視環(huán)境面臨著極大誘惑。因此我們更應當堅守本心,在商業(yè)價值之下尋求平民化、更真誠的表達。未來會有更多的影視工作者投入到尋找藝術與商業(yè)、時代與創(chuàng)新的命題之中,并創(chuàng)作出具有普世性的好作品。而《人世間》這類作品的出現無疑是一劑強心劑。
弘揚和堅守文化自信一直是影視作品工作者的工作指南和工作目的。在《人世間》中,我們看到了高低不平的違建小屋,雨后泥濘的街道,一片片低矮的棚戶平房,狹窄卻溫暖的熱炕頭,二八大杠自行車,紅綠搪瓷缸,舊軍裝,藍工服,綠皮火車……一個個溫暖的記憶復刻將我們帶回到半個世紀前,光字片的故事自此開始。這些飽含一代人記憶的細節(jié)之處正是我們民族傳承脈絡中不可或缺的。它是民族記憶的容器,是文化更迭的證據,是時代進步的刻印。
當劇集有了真實性、歷史性、可看性后,那些故事激蕩著每個人的思緒,讓本土觀眾能夠更好地理解那些曾經書本上晦澀的、寥寥幾筆的故事,也能讓海外的友人形象深刻地感受中國的魅力。這種魅力是多元的、直接的、真實深切的,其中的文化和底蘊是每個中國人時代留存的精粹,更是中國的精神脈絡。因此,影視作品藝術性與商業(yè)性的平衡,歷史細節(jié)之處的打磨,都能夠成就文化的傳播,從而讓每個人都有機會講好中國故事。
在新時代的語境下,影視工作者們堅持以人民為中心,書寫著生生不息的平民史詩,并賦予人民群眾以民族認同感,以共筑民族集體記憶。這不僅讓人民群眾成為舞臺中真正的主角,更把創(chuàng)作者的情感與人民的所說所想融為一體,傳遞溫情不避苦難,謳歌時代進步卻毫不掩飾我們走過的彎路。所以,只有正視我們的來路,并尋找光明的前途,才能留住民族記憶中的精粹。
我們始終相信人的主觀能動性、相信正義的價值、相信奮斗的意義。如此,年代劇就永遠有溫暖和希望的底色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