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楓
原來,仙女座和銀河系
已經(jīng)開始抓扯到一起
地球的大氣邊緣,也
淹沒了地月間距。這么說起來
即便是阿姆斯特朗,也
沒有掙脫地球
果核關(guān)閉于蜜汁,果仁
關(guān)閉在幽暗中,萌芽
夢見了云端。所以
就讓蜜鎖定單糖雙糖多糖
讓疼閉關(guān)了疼
兩只刺猬的哲學(xué)
不算什么,一百只也一樣
最近抑或最遠,都不是問題
最燙的一個震顫
快于第三宇宙速度
至于最后一尾蜂毒,只需
穴位精準(zhǔn),浮瓜動,抑或不動
只是操作層面的事
關(guān)閉了操作界面
一個詞藏在外來物種
單薄的豆莢里面
幼兒歌聲里的瀝青和煙草
就是這個城市的遠方
在一場小雨里,尋找那一只
陷落的鞋,那一只不再合腳的鞋
領(lǐng)回來的尺碼,領(lǐng)回來的節(jié)拍器
土著們等待著哥倫布
螺殼等待著耳朵
海已經(jīng)淹死在茶杯
姑息確實是一把劍
錨地的泥土被航線拔起
煙拉到了煙囪,這是
沖決環(huán)島的時刻
用單眼皮眷顧自己
用遮光罩觀照九級浪
沒有天涯,也沒有什么海棠
四目之間就是遠方的遠方
一千種鳥蛋,堆砌起一千種飛翔
電子測距可以精確到納米,還不夠
測不準(zhǔn)原理和量子糾纏
都是一種脈象
對于風(fēng)里的眼角眉梢,這還不夠
淚滴在中途風(fēng)干,飛沫止步八米開外
這春天比嚴冬更矜持
這時候可以討論蘋果的功罪,但我相信
在蘋果的身后,還隱藏著
星相和骨相、月球和潮汐,以及
末法時代純潔的文盲
過路的風(fēng)信子
我已經(jīng)忘記了你的顏色,我也
已記不得那些漂鳥、駐鳥和候鳥的名字
誰是雪雁
誰是鷓鴣
誰是子規(guī)
還有,誰是沙鷗
或信天翁,而鳥蛋累積的
搖晃的巴別塔,本意當(dāng)是構(gòu)建一款
世上最完美的廢墟,并以此
最終逼近永恒
而在此之前,作為混跡鳥蛋的卵石,夜夜
戰(zhàn)栗于勢如累卵的醉意
慢輪輻半拍,陽光收了折扇
慢落葉半拍,并轡而行的西風(fēng),收緊
了韁繩,山高半尺,明月慢了天山半拍
慢三月七日半拍,跟不上竹杖芒鞋
慢浪淘沙半拍,長江鰣魚有了柴油味
相與枕藉慢半拍,江湖縮水成草原
慢陌生人半拍,江月干卿底事
慢了你半拍,綠皮車錯過高鐵站
今宵,肴核未盡,杯盤半狼藉
慢了半生,無妨先醉一步
西陵下,風(fēng)吹雨,翡冷翠沒有
蠟燭,煙花也不堪剪
開發(fā)區(qū)的狐精,找不到古戲臺
提溜著一段哭聲
錯過了返程的末班車
君家何處住,妾住在橫塘
一段烏云化作白雪,蓋住一行梅花
沒有天涯,沒有長干里
兩頁雜曲歌辭,夾痛了腳印
四月,多雨,多花,多鬼
雨里花里,窮書生把美人兒,一一
捉進了《聊齋志異》
這個核很古老,足以
作為依憑,抗拒金黃和甘甜,盡管深秋
的酒香溢出了果園
蜜蜂和管風(fēng)琴的共振
晃動最后的棧橋,這抗拒依然新鮮
一粒淚水,沒必要修煉成一顆舊蜂蜜
冬天和春天無縫對接
青蘋果折返青蘋果,我相信
在時間切香腸的過程中
逃逸的還有兩片樹葉、一條蛇、一句神諭和一枚中指
風(fēng)動留給風(fēng)動,幡動留給幡動
青蘋果咬著苦杏仁苷
信使說:郵箱遭遇車禍,傾瀉出
二十八公里野蘋果溝
一對羽翅
拆解成雞毛大雪
荷花蕊、寒潭香、秋露白
若下春、石凍春、松醪春、甕頭春
和拋青春
漫灌了所有溝渠
而月出之前,我會坐在滿坡的狼毒花下
精選扉頁的花箋
海量的人,與海,與量,往往不搭界
千山月明,照不透萬千溝壑,招來鷓鴣聲聲
這世上的無量悲憫,本來無分雌雄
舐雪須在刀刃,煮酒當(dāng)是黃昏,投宿的人
背負潮濕的遠山,讓永夜酣醉淋漓
蠟梅是雪釀成的,朔風(fēng)鍛打的香氣
吹毛可斷,歲月熟化的,終將繞指柔
琥珀含住的水,鎖住最后的漣漪
不管雪深雪淺,月圓月缺,你推還是敲
來,或不來,酒都會老在骨頭里
到什么時候,可以寫一封信
就像是最后一封
掰著手指,數(shù)一數(shù)被忽略的花粉
蟬蛻,落花上的車轍,以及
車轍里的云彩和江湖傳說
掰下的手指,指向掌心的道路
西風(fēng)瘦馬,或者鮮衣怒馬
春天,拆解云的魔方,鳥的暗喻
一條星河傾盡硬幣,枚枚都有月亮
所有的一,一的所有,只需
在青石板上,略略灑掃
并且,在天竺的客廳里
漫天飛花破空而下,粘身不沾身的人們
都同時輕慢了死亡這碼事
這封信沒有地址,也沒有郵戳
那些參差而下的韻母,每一片都
飽蘸光澤,飄滿前襟
螞蟻爬過盾牌,抵達你證件照的背面
殘缺的鋼印早已蛀空
毛細血管繼續(xù)洇開混沌深處的分形
山楂花的風(fēng),吹過石蘭的時候
你的舌苔標(biāo)注著貓科
在針尖上,在指尖上,你的螺紋曲目幽暗
濃夜葉片黏稠,不堪拿捏
而謎底再一次被粉刷
霍金說,黑洞其實沒那么黑,它也有輻射
這黑暗的蛇毒酒,正在被慢慢吮啜
一滴醉意,粉碎成粉末
不要試圖掀開風(fēng)的帷幕
用一頁沙灘遮掩另一頁上等待潮水的腳印
蘸一蘸原色的普魯士藍便好
驟雨之夜,下水道的鑄鐵井蓋沸騰無止
而我只吹一吹茶末,裁開毛邊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