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墨

防彈少年團的演唱會現(xiàn)場

“玧其，謝謝你給我力量！”

我的朋友C在紫色的卡紙上認真地寫下這句話。

6月24日和25日，防彈少年團（以下簡稱BTS）成員閔玧其在首爾江南區(qū)蠶室室內(nèi)體育館舉辦個人演唱會。據(jù)朋友C說，這是在閔玧其入伍之前最后一次見他的機會。因此她一擲千金，買了24日場的VIP票。

作為追星女孩的朋友，C時常給我發(fā)來很多關于閔玧其新歌的感想與贊美，這已經(jīng)見怪不怪。

韓流在中國乃至亞洲大行其道已經(jīng)很多年了，無論形象還是演唱風格，閔玧其都是印象中的韓團風格，白色寬松的潮流服裝和依稀可見的精致妝容，沒有什么讓我感到意外，吸引來自東亞的C合情合理。

而事實上，早些年，BTS在韓國和亞洲不溫不火。但不知不覺間，他們卻在大洋彼岸的歐美國家爆紅了。C告訴我，5月的時候，她在芝加哥看閔玧其的演出，身邊并沒有什么亞洲人。

按照2022年的非官方數(shù)據(jù)，BTS最大的幾個粉絲群體來自拉美和美國，亞洲粉絲只是BTS粉絲版圖中一塊不算小的拼圖。

隆起的肌肉、堅定冷硬的形象、低調優(yōu)雅的衣著，這是歐美人對男性一以貫之的審美觀，但一群相對陰柔而精致的亞洲男孩，卻半路殺出，攪動了歐美半個娛樂圈。

這意味著什么？對此我產(chǎn)生了好奇。

于是，我應邀成為C的同伴，從廣東出發(fā)，一同踏上了韓國。

首爾之旅

我們規(guī)劃這次旅行時，留出了兩天時間在首爾閑逛。出門前，我們會簡單地化一下妝。等到24日，我們分頭行動。C需要12點到蠶室去排隊看演唱會，而我九點多出門City Walk。晚上回到酒店時，我看見散落一桌的化妝品，才反應過來，她去看演唱會的時候精心化了隆重的全妝。

她正在床上躺著吃燒烤，幸福地對我說：“手機內(nèi)存不夠了，錄了十幾個G的視頻，都要存到iPad里?！币曨l中，閔玧其的聲音險些被粉絲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合唱蓋過，漆黑的觀眾席上，應援燈像星星一樣。

而25日場結束的時候，她疲憊地對我說：“唉，加場了，八月我還要來。”

今年30歲的閔玧其，來到了事業(yè)最重要的節(jié)點—服兵役。許是即將入伍，不舍的粉絲們，熱情不減，所以才有了加場。

韓國修改了兵役法，允許金錫鎮(zhèn)這樣的男性藝人，最晚服役時間推遲至30歲。

防彈少年團成員閔玧其

韓國兵役法規(guī)定，20歲到28歲的健康男子，必須服兵役。2020年12月，BTS年齡最大的成員金碩珍即將年滿28，服役在即，韓國修改了兵役法，允許金碩珍這樣的男性藝人，最晚服役時間推遲至30歲。

因全球傳播或提升國家文化影響力，從而獲得政府獎章的藝人，適用于這一法律。BTS七名成員在2018年得過這項榮譽，符合要求，也因此，英文媒體也將其稱作BTS法。

足以見得韓國政府如今有多重視BTS在全球的影響力。

這次閔玧其的“D-Day世界巡演”成績就很亮眼，是美國歷史上票房最高的亞洲歌手巡演，票房收入3020萬美元。而BTS最成功的是2018-2019年《Love Yourself》世界巡演，以1.9億美元票房收入，登頂非英語歌手巡演票房收入榜首。

難以想象這樣成功的組合，在2014年的綜藝上，需要自掏腰包印傳單在美國街頭邀請路人去看免費的公演。

BTS的突圍

BTS在歐美國家有多火？

美國知名男演員兼制片人馬修·麥康納在艾倫秀上分享了一個故事。那是2017年10月，他答應滿足10歲兒子列維的生日愿望，帶他去看BTS的演唱會。列維作為土生土長的美國小孩，在提出這個愿望之前，已經(jīng)在家中用韓語唱了好幾個月的BTS歌曲。可見，BTS對美國人的吸引力超越了年齡和語言的限制。

2018年9月5日，防彈少年團北美巡演洛杉磯站，粉絲在場館外打卡

2017年5月4日，新聞報道了BTS在智利開演唱會的盛況。門票在開售的幾分鐘內(nèi)售空，街上的公園和公共場所，聚集了成百上千自發(fā)出來跳韓團舞蹈的本土粉絲。

這樣的火爆，不僅超出了智利主辦方的預料，也給西方媒體帶來了不小的韓流震撼。

這樣的盛況從何而來？

2012年，BTS在韓國本土出道。與其他偶像團體不同，彼時的BTS，還相對邊緣，其經(jīng)紀公司Big Hit娛樂，也并不是當時主導K-POP的三大經(jīng)紀公司之一。

偶像團體想要成功，需要在電視臺、音樂網(wǎng)站等平臺和媒體上進行競爭，而Big Hit娛樂這樣的小經(jīng)紀公司，沒有足夠的財力，只能另辟蹊徑，于是瞄準了社交媒體這一戰(zhàn)場。

有別于其他韓團由公司嚴密控制的社媒內(nèi)容，BTS在社交媒體上定期更新的成員日常為粉絲提供了多重的情感聯(lián)結方式。

早在2013年，就有BTS的粉絲賬號自發(fā)翻譯BTS社交媒體上的韓語內(nèi)容，將BTS的影響力輻射到更多的群體。

2022年7月30日，BTS發(fā)布的vlog中，粉絲會看到熱愛藝術的金南俊在瑞典度過看展的假期。在其他vlog里，粉絲可以看到不同的成員穿著隨意地去看牙醫(yī)、開車、獨自在異國旅行等日常。7月5日凌晨，BTS成員田柾國因為想粉絲了，和seventeen成員金珉奎一起直播了兩分鐘。

這些日常提供了了解偶像幕后狀態(tài)的窗口，滿足了粉絲從多方面了解偶像的欲望。粉絲感嘆：“很多愛豆有點太精致的感覺。而套（BTS）會把很多面，好的不好的，都展現(xiàn)出來。土土的，很可愛。”

BTS在種族矛盾語境中似乎天然帶有政治性。

這樣隨意的“日?！笔荁TS的特色。精心運營的社交媒體內(nèi)容，讓BTS吸引了大量來自全球各地的粉絲，如今，他們的推特粉絲已經(jīng)有4800萬，油管更達到了7590萬。

當然，他們在音樂上的才華，也不可否認。在商業(yè)化歌曲之上，他們拓展到了韓團音樂鮮少觸及的社會問題。第一張專輯的主打歌《No More Dream》，以第一人稱吐露了韓國年輕人在殘酷的升學考試競爭中，逐漸熄滅的夢想，批評了韓國的教育制度。

可以說，從出道開始，BTS就致力于做有社會意識的藝人。

事實上，BTS成員還各有鮮活的形象與人設，樂于就弱勢群體、性別矛盾、時政、公益等問題發(fā)表個人觀點。

2018年，他們還參與馬丁·路德·金逝世50周年的紀念活動。

這一點，與歐美社會主流價值觀無疑是契合的。

娛樂的政治

可以說，BTS是通過邊緣群體打入主流。

回頭來看，他們的確一直嘗試獲得主流的認可，并且成功了。BTS第一首登頂美國公告板的單曲Dynamite的MV中，舞擔樸智旻的舞蹈致敬了流行樂天王邁克爾·杰克遜的經(jīng)典舞蹈動作。而邁克爾·杰克遜的侄子塔杰·杰克遜也在歌曲發(fā)布的當日發(fā)推表示支持。

邊緣與主流融合的里程碑式標志，是2018年，聯(lián)合國拋出的橄欖枝。是年，BTS受邀在聯(lián)合國大會上就兒童青少年心理健康問題進行發(fā)言。

防彈少年團與聯(lián)合國兒童基金會開啟“Love Myself”募捐活動

2022年5月31日，防彈少年團受邀在美國白宮發(fā)表針對亞裔仇恨犯罪問題的演講，并與美國總統(tǒng)拜登見面

BTS爆火歐美，還有一層不可忽視的文化政治的因素—他們的亞洲身份，以及他們對30歲以下年輕人的影響力。這也是聯(lián)合國所看重的。

在白人至上的西方價值體系中，非白人的娛樂需求是被忽略、擠壓、鄙視的。身在美國的非洲裔和拉美裔，是BTS最大的粉絲群體，這似乎并不是偶然。

BTS的亞洲身份，給這些邊緣群體帶來了反抗白人語境的娛樂選擇，因此，BTS在種族矛盾語境中似乎天然帶有政治性。

這樣看來，BTS粉絲頻繁參與美國的政治活動，并不是簡單的飯圈現(xiàn)象。

BTS的崛起，也不得不讓世界注意到這些龐大、沉默的人群。

事實上，BTS的粉絲有97%是女性（2022年數(shù)據(jù)），她們絕大部分是有高中及以上學歷的女性，可以說，BTS的形象是為這樣的粉絲群體打造的。

在《Dynamite》的官方MV中，飽和的多巴胺色調和精致的妝造，營造出抓眼的視覺效果，而MV中使用的場景和復古道具，比如馬路上飛馳的古董車、色彩油潤的草原上瀑布般涌動的彩色煙花，將這首歌放置在一個幻想的世界里。

在這個MV中，活潑歡樂地歌唱舞蹈的精致偶像們，被放置在不存在的場域里，毫無威脅地歡迎觀眾的注視。

責任編輯何承波 hcb@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