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 瀟(昭通學院)
“我和安南,相識在1987 年的夏天?!泵康竭@個時節(jié),我都會坐在這個長凳上享受那一絲微風,而這一次,我傾聽了旁邊這位老人絮絮叨叨的故事。
老人并不是一開始就坐在這兒的。他拿著一個智能機,有些躊躇地朝我走來,請我?guī)兔庉嬓畔ⅰky得的獨處時光被打斷,我有些懊惱,卻又不便拒絕,只想趕緊編輯完打發(fā)他離開。不想,老人順勢坐下,信息編輯完畢,他卻講起了和收信人的故事。
故事的開頭顯得有些無趣,主角便是這個老人和“安南”。我對于這狀似老套的故事沒有任何興趣,出于禮貌,才耐著性子坐在原位,心中卻在思考怎樣得體地告辭??缮钊雰A聽,又不免為一開始的不耐煩而慚愧。
“初識她的那年,我二十三歲,正處在飛揚跋扈的年紀,也如同王小波所說那樣,處在一生中的黃金時代。我愛幻想,愛文學,也愛和朋友騎著機車四處兜風,卻始終不想面對生活。那年我剛大學畢業(yè),總以為自己還有大把的時間。
“安南是在我讀《百年孤獨》時坐下來的,當時的她一頭短發(fā),我還想著怎么會有如此秀氣的小伙子。正在我打量她時,她便率先開始與我交談。
“‘你也喜歡《百年孤獨》嗎?’她的聲音與那一頭短發(fā)極其不符,原來是個女孩?我這樣想著,給予了她肯定的回答?!乙埠芟矚g?!拧!摻Y束對話了吧?我想。而安南并沒有就此沉默,她只是不停地說著有關《百年孤獨》的一切。我偶爾附和她說點什么,盡管她的勁頭似乎不需要附和。聽著聽著,我也入了迷。她對《百年孤獨》似乎真的有一套自己的見解。我仍記得她眼里閃爍著的光芒?!?/p>
“你會覺得很奇怪吧,”他突然看向我,“怎么會有人和一個陌生人說一本書說那么久?”突然被問,我有些怔愣,他似乎也理解,因此并沒有等我回答,又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捌鋵嵃?,我也問過她這個問題,她的回答很簡單:知音難覓。那天下午,我和她聊了很久,從一開始的她說,我偶爾附和,到后來我也打開了話匣子。我性格的轉變,大概應該歸功于她吧。只是當時我并未想那么多,能感到的只有和她聊天的開心,和要分別的不舍。你或許不知道,那個通訊不發(fā)達的年代,想要聯(lián)系有多難,如果你恰好了解的話,或許就能明白我和她分別時為何這么問。‘你明天還會來嗎?’我是這么問的,很老套對吧?但于我而言,那真是當時唯一的念頭?!苍S吧,如果有時間的話,我還會來和你聊文學的。’她笑了,然后便離開?!材稀?,我默念著她的名字,‘真的很好聽’。
“她來了,第二天,第三天,之后的幾天,我們都來了,還是坐在那兒,聊文學,聊有關文學的東西?!蔽覞u漸對老人的故事起了濃厚的興趣,他咳嗽了幾聲,繼續(xù)說,“可我們接觸的文學終究是有限的,文學聊盡,我們之間似乎就沒了話題?!?/p>
他很久沒有再繼續(xù),我?guī)缀跻詾檫@就是故事的結局,可他又開了口,“我能看出她在盡力延續(xù)我們的聊天,當我們陷入沉默時,她會說一些生活瑣碎來引起我的興趣。我想我必須承認我的晚熟,也正是因為我的晚熟,引導我們走向疏遠。并不是怎樣的矛盾,只是當時年輕氣盛的我,不屑于與生活瑣碎相關的交談,對于她以小事開始的話題總顯得興味索然。我們的沖突,也是源于我的態(tài)度,當矛盾越積越深,我們便默契地不再去見彼此,也就慢慢地斷了聯(lián)系。這些年,我逐漸懂得生活,也逐漸明白生活中不是只有文學,可我與她的聯(lián)系早就斷了。至于那頭的收信人,想必你已經知道了——那只是一個念想罷了,”說到這里,故事終究迎來了結局,“謝謝你啊,年輕人,聽我啰嗦了那么久?!彼鹕黼x去,而我仍坐在原地,回味著這樣一個遺憾的故事。
安南,安南,不知你又在何方呢,不知你在漫長的時光中,是否會回憶起那個男孩?致安南,這不只是對于一個故事的記錄,更是對于安南的致意。安南,你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