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麗,高夢繁

(山東理工大學 齊文化研究院,山東 淄博 255000)

在現(xiàn)有的《管子》研究中,程政舉[1]、尹清忠[2]、李哲[3]認為《管子》具有德法并重的思想。王威威論證《管子》中有德教與法治結(jié)合的特點[4],孫熙國、黃維元從德論角度研究《管子》[5],焦偉在哲學語境下探討《管子》“德”的意象表達[6],胡火金考察《管子》“德”的一部分內(nèi)涵及其現(xiàn)代價值[7]。根據(jù)現(xiàn)有研究,可以發(fā)現(xiàn)學者對《管子》全書涉及到“德”的總體內(nèi)涵特性的研究尚顯薄弱,本文就《管子》中“德”的內(nèi)涵進行探討。

《說文·彳部》載:“德,升也。”段玉裁注曰:“升當作登?！盵8]“德”的本義為提升,本指位置的提升,后引申為道德的升華?！暗隆痹诠偶卸嘀傅赖?、品行和節(jié)操,《篇海類編·人事類·彳部》載:“德,德行?！薄吨芏Y·地官·師氏》載:“以三德教國子?！编嵭⒃?“德行,內(nèi)外之稱,在心為德,施之為行?！盵9]《周禮》中的“三德”,指的是“至德”“敏德”“孝德”三種德行,因此鄭玄解釋說,德行不僅指道德,還是內(nèi)心道德在外在行為上的展現(xiàn)?！墩撜Z·述而》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盵10]孔子認為,品德不去修養(yǎng),學問不去講習,聽到了義卻不去做,對缺點錯誤不能改正,這是自己所憂慮的。在此,孔子強調(diào)了人應(yīng)當注重品德修養(yǎng)。

一、“德”之內(nèi)涵

《管子》中的“德”,有能力、技能的含義?！豆茏印氛J為,人臣需要精于一“德”。這里的“德”,是指一項技能,《管子·法法》載:“禹為司空,契為司徒,皋陶為李,后稷為田。此四士者,天下之賢人也,猶尚精一德?！盵11]313舜做天子時,禹的職官是司空,負責天下的工程設(shè)施。當時洪水肆虐,禹奉舜之命治理洪水,率領(lǐng)百姓疏通江河,興修溝渠,后成為舜的繼承人。契是商人的祖先,舜時佐禹治水有功,任司徒,負責教化百姓。皋陶的職官是李,負責天下的司法。他主管訴訟事務(wù),以公正著稱,他重視道德修養(yǎng),通過百姓的道德完善,避免他們刑罰犯罪。后稷是舜任命的農(nóng)官,主管天下的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教民稼穡,是周人的祖先。舜為天子,禹、契、皋陶、后稷是天子之下的賢人,禹精于疏通河道、治理水患,契長于教化百姓,皋陶善于用法律預防百姓犯罪,后稷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和農(nóng)作物栽培貢獻很大,他們四人都精于某一項才能,以立身侍君。

《管子》中的“德”,又有美好品性之意?！豆茏印吩朴裼小熬诺隆?象征人的九種美好品性:“夫玉之所貴者,九德出焉?！盵12]815玉具有仁、知、義、行、絜、勇、精、容、辭九種高貴的品性,“夫玉溫潤以澤,仁也。鄰以理者,知也。堅而不蹙,義也。廉而不劌,行也。鮮而不垢,絜也。折而不撓,勇也。瑕適皆見,精也。茂華光澤,并通而不相陵,容也。叩之其音淸搏徹遠,純而不殺,辭也。”[12]815玉溫潤有光澤,象征仁愛的品德;玉清澈而有紋理,象征著智慧;玉非常堅硬,沒有皺縮,象征著道義;玉鋒利而不刺傷人,象征著美好德行;玉顏色光鮮,沒有污垢,象征著純潔;玉寧折不屈,象征著勇敢;玉的瑕疵、優(yōu)點皆可直接看到,象征著誠實;玉的華美與光澤交相輝映,卻互不干擾,象征著寬容;玉輕輕叩擊的時候,聲音清揚悅耳,純而不亂,象征著專一,故君主貴之,以之為寶?！捌室詾榉?九德出焉?！盵12]815《管子》將九種美好的品德賦予玉,證明“德”的內(nèi)涵非常豐富,美好的品性都可命之為“德”。

君子能夠體現(xiàn)“德”諸種美好品性?！豆茏印酚懻摿司又暗隆?管仲與隰朋的觀點有不同?！豆茏印ば枴份d:“桓公放春三月觀于野,桓公曰:‘何物可比于君子之德乎?’隰朋對曰:‘夫粟,內(nèi)甲以處,中有卷城,外有兵刃,未敢自恃,自命曰粟,此其可比于君子之德乎?！盵12]969在隰朋看來,君子應(yīng)當如同粟一樣,甲在內(nèi)而處,葉居外而卷,芒在外有兵刃,君子應(yīng)當剛?cè)岵?進退自如,對于功業(yè)和名聲不自專。管仲認為,“禾”具有君子之“德”:“苗,始其少也,眴眴乎,何其孺子也。至其壯也,莊莊乎何其士也。至其成也,由由乎茲免,何其君子也。天下得之則安,不得則危,故命之曰禾。”[12]969禾苗小的時候,柔順搖動,似孺子;及苗長大,則矜持莊直,如士一般;等到成熟的時候,禾成穗而益俯,若君子之德高而心益下;禾成熟結(jié)實為谷,天下得之則安定,失去則危險,故“禾”有“調(diào)和”之義,所以禾可以“比于君子之德”?！熬又隆痹谮襞罂磥硎鞘康膭?cè)岵?在管仲看來,是在謙虛莊重之中承擔大任[13]。

在探討《管子》“德”的基本內(nèi)涵基礎(chǔ)上,我們發(fā)現(xiàn)《管子》對于“德”的哲學特性、四時五行之特性有論說,對于君臣的執(zhí)政品德與國家管理亦有闡述。

二、“德”之哲學特性

《管子》認為,“道”寓于“德”之中?！豆茏印ば男g(shù)上》載:“德者,道之舍?！币伦⒃?“謂道因德以生物,故德為道舍。”[12]770“德”為得,《管子·心術(shù)上》載:“德者,得也。得也者,其謂所得以然也。”[8]770“道”無為,其所館舍之處為“德”,“無為之謂道,舍之之謂德”[8]770?！暗隆笔恰暗馈钡妮d體?！暗隆卑l(fā)形于外,通過人的外在表現(xiàn),可以看出其德性?！暗隆痹跐撘颇?能夠“化育萬物”,《管子·心術(shù)上》云:“化育萬物謂之德?！盵12]759

“德”無始無終,不可計量,《管子·幼官》載:“卒乎無窮,德也。道不可量,德不可數(shù)。”以“道”畜民,以“德”養(yǎng)民,則民眾團結(jié)一心,敵國不能傷,“畜之以道,養(yǎng)之以德。畜之以道則民和,養(yǎng)之以德則民合。故能習,習故能偕,偕習以悉,莫能傷也”[12]176。遵循“道”“德”運行的規(guī)律,則舉動順暢,不能為敵所敗,“兩者備施,則動靜有功。徑乎不知,發(fā)乎不意。徑乎不知,故莫之能御也。發(fā)乎不意,故莫之能應(yīng)也”[11]320。

“德”在心中,內(nèi)心至誠,會窮盡萬物之理,“翼然自來,神莫知其極”[12]778,“德”自然到來,非常玄妙。人不要過多沉迷于感官享受中,因為沉迷感官會擾亂內(nèi)心,“無以物亂官,毋以官亂心”[12]778,內(nèi)心保持平靜安寧,則謂之“內(nèi)德”,《管子·內(nèi)業(yè)》云:“正形攝德,天仁地義,則淫然而自至。神明之極,照乎知萬物,中義守不忒。不以物亂官,不以官亂心,是謂中得。”[12]937-938人外形端正,內(nèi)心加強修養(yǎng),道德自然來到。神明的最高境界,是能明確地認識萬物,內(nèi)心端正,不生差錯。內(nèi)心不為外物所侵擾,這就是“中得”。

人有高尚道德,智慧自然提升,能夠使萬物各得其宜,“德成而智出,萬物果得”[12]931。成功之人,必定德行完備,又能審時度勢:“成功之術(shù),必有巨獲。必周于德,審于時。時德之遇,事之會也,若合符然?！盵11]214圣人當順應(yīng)季候特點,“春采生,秋采蓏,夏處陰,冬處陽”[11]218,符合時機則行動,不符合時機,就保持靜默狀態(tài)。以“靜”的狀態(tài)避免刑罰,避免禍害,乃是人之常情,如同“猶夏之就凊,冬之就溫”[11]219,賢者雖復退身,不息修業(yè)亦不息其版籍,所以俟亂世清明,俟風云以舉翼,故賢人之德業(yè)可久可大,“大賢之德長”[11]219。

賢者內(nèi)心安靜,道德充裕,無求于人,柔靜安樂,以謙虛為“德”,不與人爭,“賢者安徐正靜,柔節(jié)先定。行于不敢,而立于不能,守弱節(jié)而堅處之。故不犯天時,不亂民功,秉時養(yǎng)人”[12]888。賢者安詳寧靜,柔和克制,做事鎮(zhèn)定。在別人不敢做的事情上能立足,在別人不能做的事情上能做成;保持柔弱的品格,但是做事能夠堅定不移。賢者做事不違天時,不擾亂百姓,按照時節(jié)做事?！豆茏印ぶ婧稀吩?“淵泉而不盡,微約而流施,是以德之流,潤澤均加于萬物。故曰:圣人參于天地?！盵11]227淵泉水流而不盡,深奧而簡約,布施萬物,圣人之德潤澤萬物,其道德流布,如同淵泉一樣,加于萬物,故圣人之“德”與天地同在。

三、四季之“德”

“德”合春夏,刑合秋冬,《管子·四時》云:“刑德者,四時之合也”,“德”與四時運行規(guī)律相順應(yīng)則有福,違背四時則有禍,“刑德合于時則生福,詭則生禍”[12]838。

春之“德”。東方為春,為萬物生長之時,《管子·四時》載,“東方曰星,其時曰春”[12]842,春德為萬物發(fā)生之時節(jié),“其氣曰風,風生木與骨,其德喜嬴而發(fā)出節(jié)時”[12]842。春天以正陽為宗,此時應(yīng)當修筑堤防,深耕種植樹木,進行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修筑橋梁與溝洫,修房屋,赦免有罪之人,以助春天之氣,“宗正陽,治堤防,耕蕓樹藝,正津梁,修溝瀆,甃屋行水,解怨赦罪,通四方”[12]842。

夏之“德”。南方為夏,為萬物長大之時,夏之氣為陽,“南方曰日,其時曰夏,其氣曰陽”[12]846。陽為火與氣,夏之德是施爵祿,舍有罪,作樂輔之,“陽生火與氣。其德施舍修樂”[12]846,夏天當賞賜爵祿,修神祀,根據(jù)功勞賞賜賢人,行恩賞以助陽氣,“其事號令,賞賜賦爵,受祿順鄉(xiāng),謹修神祀,量功賞賢,以動陽氣”[12]846。如此,大暑乃至,時雨降落,五谷百果豐收。土位在中央,承火之后,以土德輔四時。此時風雨最多,土無不載,無所不生,中正而無偏私,“中央曰土,土德實輔四時,入出以風雨。節(jié)土益力,土生皮肌膚,其德和平用均,中正無私,實輔四時”[12]847。一年四季,春生夏長,秋收冬藏,大寒之后有豐收,如此國家昌盛,“春嬴育,夏養(yǎng)長,秋聚收,冬閉藏。大寒乃極,國家乃昌,四方乃服,此謂歲德”[12]847。夏季當獎賞具有“智、信、仁、勇、嚴”五種品德的人。君主還要在夏季以爵祿獎賞升遷大臣,禮遇孝悌賢能,勸勉有功之人,《管子·禁藏》載:“滿爵祿,遷官位,禮孝弟,復賢力,所以勸功也?！盵12]1018

秋之“德”。西方為辰,為秋季,為陰氣,《管子·四時》載:“西方曰辰,其時曰秋,其氣曰陰”[12]851。秋主刑,大刑用甲兵,“陰生金與甲”[12]851。秋氣凄惻,以憂恤哀憐為德。靜正為陰之性,君主當順秋氣而靜居,不敢為淫逸過失,“其德憂哀,靜正嚴順,居不敢淫佚”[12]851。君主當治理軍旅,根據(jù)民眾的資產(chǎn)確定稅收,獎賞有才干的人,收獲農(nóng)作物,“毋使民淫暴,順旅聚收,量民資以畜聚,賞彼群干,聚彼群材,百物乃收”[12]851。秋氣收斂,人不能懈怠。秋季又是征伐的季節(jié),可征伐作惡的諸侯。講究誠信,必能克敵,“使民毋怠,所惡其察,所欲必得,我信則克,此謂辰德”[12]851。

冬之“德”。北方為月,時令為冬,氣為寒,冬時花葉凋落,唯樹干存,故以淳質(zhì)為“德”,藏之以周密,《管子·四時》載:“北方曰月,其時曰冬,其氣曰寒,寒生水與血。其德淳越,溫怒周密?！盵12]854冬季為藏,禁人私徙,令為靜止,地氣乃不泄。陰氣主殺,故斷刑致罪以應(yīng)之,不赦免有罪之人,“其事號令,修禁徙,民令靜止,地乃不泄,斷刑致罰,無赦有罪,以符陰氣”[12]854,如是則大寒乃至,甲兵強盛,五谷成熟,國家昌盛,邊境防衛(wèi)安全,“大寒乃至,甲兵乃強,五榖乃熟,國家乃昌,四方乃備,此謂月德”[12]855。冬季掌刑罰,實施政令需要符合季節(jié),冬季實施春政則陽氣發(fā)泄,實施夏政則有雷,行秋政則會干旱,造成“春凋、秋榮、冬雷、夏有霜雪”[12]855,國家會有災殃。故圣王按照時節(jié)立政,因教而習武,設(shè)祭以顯德,“作教而寄武焉,作祀而寄德焉”[12]855,使圣王之行與天地之道符合。陰陽需符合節(jié)氣,以避免災異產(chǎn)生[14]。日食為失德,月食為失刑,彗星為失和,風與日爭光明為失生,故圣王當修德、修刑、修和、修生以與天道相應(yīng),“圣王日食則修德,月食則修刑,彗星見則修和,風與日爭明則修生。此四者,圣王所以免于天地之誅也”[12]855。

四、君臣之“德”

品德是君臣執(zhí)政須具備的重要的前提。國家沒有因為小與不幸而削亡者,其削亡,是因為君臣有過失,或者是君與臣德行不好,或者國內(nèi)官職、法制、政教有過失,或者與其他諸侯國有爭執(zhí),故出現(xiàn)土地削弱,國家危險的局面,《管子·法法》曰:“國無以小與不幸而削亡者,必主與大臣之德行失于身也,官職、法制、政教失于國也,諸侯之謀慮失于外也,故地削而國危矣。”[11]304國家不是因為其地域廣大而有功名,必然是君臣有德行,國家管理制度符合國情,與諸侯國之間的交往也取得外交上的勝利,然后立功而取得美名,“國無以大與幸而有功名者,必主與大臣之德行得于身也,官職、法制、政教得于國也,諸侯之謀慮得于外也,然后功立而名成”[11]304。

治理國家以君主為主,國君應(yīng)注意個人品德的修養(yǎng),方能在國家之間實力的爭奪中立于不敗之地,《管子·兵法》載:“明一者皇,察道者帝,通德者王,謀得兵勝者霸。”[11]317君主當效法上天,無有私德,效法大地,無所親私,重視法律的實施,《管子·版法》載:“法天合德,象地無親,參于日月,佐于四時。”[11]128

君主雖有威嚴,既不能事事盡賢,須納賢而自輔,《管子·法法》載:“凡人君之德行威嚴,非獨能盡賢于人也。”[11]308君主掌控臣下的生、殺、富、貴、貧、賤的權(quán)力,“從而貴之,不敢論其德行之高卑,有故為其殺生急于司命也。富人貧人,使人相畜也;貴人賤人,使人相臣也?！盵11]308君主具有德行威嚴,不是因為他有過人的才能與品德,而是因為君主的身份。君主掌握生殺大權(quán),掌握著臣下命運,能通過使人富裕、使人貧窮的方法,管理臣下;還能通過使人尊貴、使人卑賤的方式,駕馭他們。國君通過掌握在手中的權(quán)力,可以有效控制臣下,所以君主需要謹慎使用手中的權(quán)力。

君主當近“德”遠“色”?！豆茏印そ洹份d:“昔先王之理人也,蓋人有患勞,而上使之以時,則人不患勞也?！盵12]513-514國人擔心挨餓,則君主應(yīng)減輕稅斂;國人擔心刑罰過分嚴酷,君主當寬刑罰?！敖械露h有色,則四封之內(nèi)視君其猶父母邪,四方之外歸君其猶流水乎?！盵12]514君主接近品德高尚之人,遠離女色,則國內(nèi)之人會將國君看作父母一般,其他諸侯國的民眾也會紛涌而至。失德、威則會使君主陷于危險境地。人主不當過分看重喜歡的人,否則是失德,不過分厭惡不喜歡的人,否則是失威,《管子·任法》載:“為人主者,不重愛人,不重惡人。重愛曰失德,重惡曰失威?！本魇ネ偷?會陷于危險境地,“威德皆失,則主危也?！盵12]908圣明的君主能夠正確掌握六種權(quán)柄,“生之,殺之,富之,貧之,貴之,賤之”[12]909,則必然能夠安定國家。

君主制定道德,百姓會向風而化,《管子·君臣下》載:“道德定于上,則百姓化于下矣。”[12]583道德振興需要君主努力,君主應(yīng)當使百姓過上安定的生活,優(yōu)游以畜之,可以止亂,百姓必然喜悅;選拔賢良,禮遇孝悌,避免奸詐虛偽;制止淫逸之行,隔絕男女不正當?shù)慕煌?等級有別,以勸勉有功之人;嚴格執(zhí)行法律,令行禁止,民沒有怨恨之心。上述諸多行為,能夠提升民眾道德,這是治國安民之道,“興德匡過,存國定民之道也”[12]574。

君主尊重賢人,將職位授給品德高尚的人,則可以為帝,《管子·幼官》曰:“尊賢授德則帝。”[11]139君主身行仁義,做事盡心,講究信譽,可以成就王道;精于謀略,明白禮儀制度、法律規(guī)范,選用有才之士,可以成就霸道。君主若能“通之以道,畜之以惠,親之以仁,養(yǎng)之以義,報之以德,結(jié)之以信,接之以禮,和之以樂,期之以事,攻之以官,發(fā)之以力,威之以誠”[11]139,君主對臣下,以道德教化他們,施之以恩惠、待之以仁愛、導之以道義、報之以恩德,在交往中講究誠信、用適合的禮儀,以音樂與之和樂,使他們有成就功業(yè)的預期,以官爵打動他們,通過權(quán)力威懾他們,恩威并施,則上下同心,國家安定,諸侯信服。

大德之君使君臣各守其分。國君治理國家,不將個人私欲強加給人,政令無私,則海內(nèi)賓服,《管子·宙合》曰:“故君出令,正其國而無齊其欲,一其愛而無獨與是,王施而無私,則海內(nèi)來賓矣?！盵11]211大臣任力,忠于國君而不爭奪利益,完成該做之事而不專享其名,大臣互相敬愛,夫婦和勉。若是君主政令失誤,則陰陽失調(diào),國家敗亡;大臣曠職,則百姓不能衣食充足,故散亡。君臣當各守其分,則國家安寧,此之謂大德。君主需要用德才兼?zhèn)渲肌ＴO(shè)立輔相時,要羅列他的功績、考察他的德行、評論他的功績、看他合不合法度,經(jīng)過考核比較,各方面都適合,然后舉用他,舉用后要尊重他們的權(quán)力并充分予以信任?！豆茏印ぞ枷隆份d:“立相也,陳功而加之以德,論勞而昭之以法,叁伍相德而周舉之,尊勢而明信之?！盵12]586如此治理國家,則民不以茍且為生,人人講究道德,才能成就君王的偉業(yè)。

五、“德”與國之管理

道德的教化表現(xiàn)在各個方面。《管子》認為,對于出入齊國國境的人,要審查其德行,這對于奸佞之人是一種制約。《管子·問》載:“視其名,視其色,是其事,稽其德。”[11]499要觀其外表,使權(quán)詐之人無法實施權(quán)謀,邪惡之事沒有產(chǎn)生的機會,“以觀其外,則無敦于權(quán)人,以困貌德”[11]499,則國內(nèi)無奸人。

在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中,為政之“德”是勸勉民眾植樹、種糧、修建公共設(shè)施,以保證多數(shù)人的生產(chǎn)和生活。撫養(yǎng)鰥寡孤獨,問候生病與家中有喪葬之人,凍餒之人給予衣食,賑濟貧窮之人,“衣凍寒,食饑渴,匡貧窶,賑罷露,資乏絕,此謂賑其窮”[11]195,這是實施仁政的好辦法。只有任命有德行的人才可使國家立于不敗之地, 想要糧倉充實,就要努力從事糧食生產(chǎn),要使府庫里財富充盈,就是要種植桑麻飼養(yǎng)六畜,頒布法令如流水的源頭,要順乎民心?！豆茏印つ撩瘛份d:“錯國于不傾之地者,授有德也。積于不涸之倉者,務(wù)五谷也。藏于不竭之府者,養(yǎng)桑麻育六畜也。下令于流水之原者,令順民心也。”[11]14將國家交給品德高尚的人來管理,則國家安定;用心于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則糧食豐足;種植桑麻,繁殖六畜,則民富;政令順應(yīng)民心,則威令能夠?qū)嵤?“故授有德則國安,務(wù)五谷則食足,養(yǎng)桑麻、育六畜則民富,令順民心則威令行”[11]14。

職位要給予有道德的人。《管子·立政》云:“君之所審者三:一曰德不當其位,二曰功不當其祿,三曰能不當其官?！盵11]59臣下之道德、信義未明者,不可給予尊位;功勞未著,不可予重祿;做事不能取信于民,不能任大官。其總的原則是才能、功勞與祿位相當。在任用官員過程中,寧可為過于君子,不能為過于小人,因為小人制造禍患深。

為政立威行德,則天下安定?！豆茏印び坠佟份d:“察數(shù)而知治,審器而識勝,明謀而適勝,通德而天下定?！盵11]177君主若是通曉做事的策略,就能知道如何進行政治管理;明晰軍事器械的優(yōu)劣,就能判斷軍事作戰(zhàn)中,哪一方能夠取得勝利;真正懂得謀略,就能戰(zhàn)勝敵人;真正懂得道德的核心要義,就能安定天下,說明《管子》將“德”放到了極高的地位。官有分職,可以立威嚴,定法律,發(fā)號令,“官四分,則可以立威行德,制法儀,出號令”[11]177。圣王治理天下,“德”實施于春夏,刑罰于秋冬,刑德并用,“圣王治天下,窮則反,終則始。德始于春,長于夏。刑始于秋,流于冬,刑德不失,四時如一”[12]857。圣王治理天下,深知物極必反,終而復始的道理。他在春天實施德惠,延續(xù)到夏天。在秋天實施刑罰,延續(xù)到冬天。刑罰、德惠并行不誤,四時均是如此。君主有德,則天下之人親之,《管子·正》載:“愛之生之,養(yǎng)之成之,利民不得,天下親之,曰德?！盵12]893君主之“德”,是愛護百姓,使人民生養(yǎng)眾多;君主利民而不以君主個人獲得利益為首要目標,則天下百姓會對他產(chǎn)生親近之情,這就是君主之“德”。治理國家,當“刑”“政”“法”“德”“道”并行,“刑以弊之,政以命之,法以遏之,德以養(yǎng)之,道以明之”[12]893。以刑法實施獄訟,以行政進行管理,以法律約束百姓,以美德進行化育,以大道啟發(fā)他們。君德及人,則致和靜,“致德,其民和平以靜”[12]893。以道養(yǎng)民,則民親附而不爭斗,“致道,其民付而不爭”[12]893。圣明的君主公平賞罰,《管子·樞言》載:“明賞不費,明刑不暴,賞罰明則德之至者也?！盵11]254公開行賞,所用財物并不多,不會造成浪費;明確的法令不會造成殘暴。賞罰明確、賞罰公開,是“德”的最高體現(xiàn)。道德高尚,講求道義,“人眾兵強而不以其國造難生患”[11]244。君主雖然人眾兵強,而不倚強凌弱,不對其他諸侯國造成患難,則必能稱霸。若德行有欠缺,則不能王天下,“威有與兩立,兵有與分爭,德不能懷遠國,令不能一諸侯,而求王天下,不可得也”[11]288。君主若是遇到有威望與自己并列的,在軍事上與之有分爭,其恩德卻不能使遠方的屬國歸服,又不能號令近處的諸侯國家,使之聽命于己,則不能稱王天下。盡管《管子》云“以法治國,舉措而已”[12]916,然“法”還是通過有德之人得以實現(xiàn)。君主治理國家,以“德”為根本,對于民眾的管理,多以道德化之。其間雖有《韓非子》主張“德”不能化人,必須根據(jù)法律裁決和處罰有罪之人,使頑民改正陋習,但這在整個中國古代社會,這并不是唯一正統(tǒng)的觀點。中國傳統(tǒng)的觀念是君主應(yīng)當具有高尚的品德,大臣亦當具有高尚的品德,他們以身作則,為民作出榜樣,民受到感化,做事順從正道,國家處于熙熙樂樂的環(huán)境中。上古時期“德”最高的代表是繼黃帝之后的堯、舜、禹三位圣王,他們重視教化民眾、自身具備的良好品德,為后世歷代所推崇,是世人贊美和效法的對象。

“德”在《管子》中論說比較詳細。雖然《管子》有諸多篇章論述“法”,但“法”是在“德”的基礎(chǔ)上進行?！豆茏印氛J為“德”是“道”的載體,“道”無形無聲,體現(xiàn)人類最高智慧,體現(xiàn)自然和社會的發(fā)展規(guī)律,需要在“德”的實施過程中實現(xiàn)?！暗隆睙o始無終,不可計量,給人帶來不盡的好處。有德之人,做事會遠近高下各得其宜。“德”以其柔弱,戰(zhàn)無不勝。君主具有“德”這種品質(zhì),則天下人親之,這是治理國家的法寶,也是戰(zhàn)勝別國的重要法寶?！豆茏印窞橐荒甑乃募举x予相應(yīng)品性,謂之“四時之德”?！八臅r之德”應(yīng)當順應(yīng)春夏秋冬的季節(jié)特點,順應(yīng)陰陽之道,發(fā)展農(nóng)業(yè),安定民眾生活?！豆茏印窂娬{(diào)了君臣的德性。君主首先應(yīng)當注意個人修養(yǎng),做到無私德私親,謹慎終始,近“德”遠“色”,需要以“德”立國,使民向風而化。大德之君必然是具有極高智慧之人,能夠用德才兼?zhèn)渲斯芾韲?使君臣各守其分;認為“德”與職位相稱,方可行德立威,使萬民和諧?！豆茏印氛J為,在治理國家的時候,在形式上主張禮樂文明,其實質(zhì)則是以“德”治理國家?！暗隆笔欠ǖ母舅?惟有如此,國家才能立于不敗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