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娟

（畢節(jié)市美術館，貴州 畢節(jié)551700）

0 引言

自古以來苗族人生活多災多難，苗族的歷史就是一部遷徙史。頻繁的遷徙造成今天小聚居、大分散的格局，各自居住在自己氏族部落的小天地，且相互間往來較少，又由于所居住自然條件的不同，且受當?shù)孛褡宓挠绊懀苍谝欢ǔ潭壬闲纬闪朔椢幕拿褡寤蛥^(qū)域性特征。苗族是一個沒有文字的民族，沒有文字類資料記載氏族發(fā)生的各大小事務，只有語言的苗族只能通過口頭傳承。苗族的服飾就成為苗族銘記歷史的載體，而有關苗族服飾的發(fā)展脈絡、歷史演變也只有從漢史文字記載和考古中點滴發(fā)掘。最早的中國古代文獻有關苗族服飾的文字記載，應該是對九黎部落的首領蚩尤的描繪?！渡癞惤?jīng)·西荒經(jīng)》生動形象地描繪蚩尤為“頭戴牛角，身披牛皮戰(zhàn)袍”；而三苗部落與其他部落服飾上的變化記載得有較大區(qū)別的文獻為《淮南子》。如“三苗髻首，羌人括領，中國冠笄（ji），越人剪發(fā)，其于服一也”。描述的則是三苗用麻束發(fā)于頭頂?shù)娘L俗。隨著歷史的發(fā)展，今天的苗族服飾可以看做是其民族文化、人民心理和審美意識的不斷積淀。苗族服飾紋樣的題材來源于苗族先民在遷徙的過程中對自然界中日月山川、斗轉(zhuǎn)星移、花草樹木的摹寫，對故土的思戀，對英雄人物的崇拜，對神話傳說的沿承，豐富多樣的紋樣圖案記錄著苗族歷史，體現(xiàn)著苗族人民豐富的情感，表達了苗族人民群眾的精神信仰，凸顯了苗族女性獨特的創(chuàng)造力與豐富的內(nèi)心世界，以及她們對生活的特殊審美感受；富于抽象藝術風格，是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藝術寫照，是苗族達觀的生命態(tài)度體現(xiàn)。

1 抽象與具象交織的構成特點

1.1 抽象構成

苗族服飾紋樣抽象構成主要是指人們直觀上看不出其具體表達的事物，需要通過對苗族人歷史文化和生活經(jīng)歷了解，結合具象事物表達才能感知服飾紋樣構成，通常用點、線、面的形式構成幾何紋樣。在紋樣表達中，苗族女性希望將大自然中所見的美好事物表達于一件服飾上，但過多的具象事物顯得雜亂，不能直觀表達心中所想，故通常需要將一件服裝中不是主體的事物虛化，以致不搶主體事物的存在。苗族女性通過將具象事物（動物、植物、生活場景等）的形體進行解構重組，將色彩提煉融匯于紋樣中，將事物運動規(guī)律概括簡練進行表達，即運用夸張、變形、簡練、取舍、概括等塑形手法處理，以簡單的點、線、面構成簡練的幾何圖案。例如在表達江河故土時，苗族裙子上的彩色條紋代表江河，裙子背景多指故土，點狀圖案代表農(nóng)作物，重疊幾何形代表群山，Z 形幾何紋樣代表小溪小河，規(guī)則幾何形則多代表屋舍……[1]

苗族服飾紋樣中，有苗語叫“彌埋”和“浪務”的花邊非常有名，是苗族服飾紋樣抽象構成的代表?！皬浡瘛被ㄟ呏v述了苗族遷徙史，花邊中間由多個靈動抽象的馬花紋串連在一起，形成浩浩蕩蕩正在奔跑的馬群，再現(xiàn)了苗族先祖遷徙的場景，馬群兩邊間隙排列有由不規(guī)則形組合成的團狀圖案，其展現(xiàn)的是苗族先人們馬隊遷徙時山谷兩邊的大山，花邊由無數(shù)個三角形接連組成，好似遠處郁郁蔥蔥的山林……，整個花邊圖案造型樸素大方而不失典雅，結構嚴謹中有灑脫之意，色調(diào)和諧中不失靈動，見圖1?！袄藙铡被ㄟ厔t顯得更為靈活，中間靠上半部分以Z 字形線紋其間點綴有點狀星點，好似一條寬闊的河流，中間靠下半部分由無數(shù)個不同幾何圖案構成的形似花簇，其表達的是苗族人對生活如花浪漫性格，又酷似一條條苗族人遷徙史上渡河的大船，花邊上下靠邊部分則以較活躍的看似遠山或是山林亦或是花草，整體上描繪的是一幅抽象的二維錦繡山河圖，其中包含有俏皮的情趣、浪漫的色彩、銘記的故土山河以及對未來生活的美好向往，見圖2。

圖1 苗族服飾紋樣花邊“彌埋”

圖2 苗族服飾紋樣花邊“浪務”

1.2 具象表達

苗族服飾紋樣中具象構成主要是指在刺繡活動中為突出服飾主題，直接表達對某種事物的熱愛或希望通過某事物表達寓意，而將其鮮活地刺繡在服飾上。如果說抽象的紋樣表達是苗族女性含蓄的一面，而具象的服飾紋樣則是苗族女性熱情奔放、活潑開朗、熱愛自由的最好體現(xiàn)，苗族女性在刺繡鮮活的具體事物時也是其內(nèi)心情感的體現(xiàn)，故年輕的苗族女性所穿服飾是其年齡階段最為隆重的盛裝。具象的紋樣還是各苗族氏族或部落族徽的體現(xiàn)方式，譬如以龍為族徽的紅苗氏族，在其服飾、床單、被面、門簾等均刺繡有靈動鮮活的龍紋；白苗則刺繡躍躍試飛蝴蝶作為其族徽，故整件服飾的紋樣中其他的紋樣均為襯托蝴蝶；黑苗則以狗作為其服飾紋樣表達的主題；花苗則在服飾中繡出各式各樣鮮艷的花朵[2]。

2 運動感和力量感的線條

苗族服飾紋樣從直觀上即能充分感受到運動感和流動感這一風格特征。苗族服飾圖案中的線條富于變化，充滿了力量和節(jié)奏，每一幅圖案紋樣中的線條都融進了創(chuàng)作者的生命感受，無論是運動感或是力量感都是苗族人生命意識的體現(xiàn)。

藝術中的運動感主要表達自由、靈動、活潑的藝術形式，是觀者或使用者內(nèi)心主觀感受的體現(xiàn)，也可升華至生命生生不息的活動。苗族服飾紋樣中線的運動感除表達族人熱愛自由的靈魂和機巧善變個性外，更是表達族人對生命的熱愛。苗族服飾紋樣中抽象紋樣占多數(shù)，而抽象紋樣多以幾何形體出現(xiàn)，說是幾何紋樣，但仔細觀察發(fā)現(xiàn)這里的幾何紋樣并非如西方人對幾何紋樣絕對規(guī)整棱角分明的理解，而苗族服飾紋樣多數(shù)較大的幾何圖案均有一些不規(guī)則且形態(tài)各異的圖案構成，紋樣線條在走針時也并非按照固定規(guī)律路勁，故最終形成的圖案均顯得活潑生動且不失和諧。苗族服飾紋樣中抽象地表達江河時最能體現(xiàn)其對“曲水流觴”原真性的還原，雖是抽象至二維空間的表達，但流動形態(tài)似乎能聽到潺潺的水流聲。具象事物的表達更顯得生動靈巧，如繡鳥時必定能以線成面繡成實物，或是飛躍或是跳動亦或是高歌。

苗族服飾紋樣中線的力量感多體現(xiàn)在描繪神話傳說和怪異奇談的事物上，包括人頭獸神、人頭物身和奇行怪異的物種，多描繪其神力無邊、粗獷、雄野、威猛霸道等特點，特別是在象征著力量和權威的牙齒、頭角、翅膀、手腳等部位，刺繡時用線將其繪出牙尖角利、手腳雄壯有力[3]。苗族女性用線結合走針的技巧，將需要表現(xiàn)的力量部位形成尖角，或者運用夸張的手法將線型拉開，使其走樣變形，變得更具威儀。比如用彎曲連續(xù)的線條將龍嘴張開，將人頭雞身的主體腿部肌肉以完整的大弧線體現(xiàn)其肌肉發(fā)達，以簡潔直線描繪振翅的斗雞場景，紋樣中顯得力量感十足，氣勢洶涌，見圖3。工筆畫人物線條中描繪力量部分亦是如此，骨骼的線條講究概括有力，轉(zhuǎn)折明顯且筆法硬朗；肌肉描繪時線條彈性十足，筆法干練一氣呵成，線型中間細兩頭稍粗，足顯力量感[4]。

圖3 苗族服飾紋樣力量感體現(xiàn)

3 精彩絕倫的色彩美感

苗族女性在刺繡服飾紋樣時所用色彩靈感均來源于大自然，加之融合對歷史文化的理解，結合事物表達于服飾之上。苗族服飾多以五彩繽紛示人，但若將各種色彩進行歸納提煉，發(fā)現(xiàn)主色為紅黑二色。苗族支系雖眾多，但在服飾上的用色也大多用紅黑二色作為基調(diào)，再增添其他色彩作為畫面美感。在色系分類中，根據(jù)用色慣例將紅色分為暖色，黑色分為冷色，苗族人崇拜火紅的太陽，故將紅色作為主色之一，象征著光明和熱血，而黑色代表黑暗，代表隱蔽和靜默，苗族人對紅黑二色的運用可追溯至其先祖?zhèn)兊恼鲬?zhàn)歲月。蚩尤是苗族人先祖，也是族人心中之神，對其崇拜多因戰(zhàn)時驍勇無敵，閑時善墾勤耕，最為著名的涿鹿之戰(zhàn)，蚩尤帶領族人與炎黃二帝大戰(zhàn)，血染中原大地，衣物戰(zhàn)旗血紅耀眼，終不敵被斬首，為紀念蚩尤和逝去的男人們，苗族女性便以紅色作為主色之一，而黑色是為表達對孕育族人的大地的熱愛和戰(zhàn)時休整的夜晚。除紅黑二色外，苗族人用色多有感于長期相處是山林、江河、湖泊，在五彩繽紛的自然世界里，苗族人首先以崇拜的動物或植物作為色彩吸取的來源，將其對崇拜之物的充分想象，繡于服飾之上。然后是對一切自然生命的熱愛，抽象概括地點綴于紋樣之間[5]。

華夏民族的圖騰顏色中，青、赤、黃、黑、白五色是主基調(diào)，可用此五色描繪天地萬物，雖此五色主要為炎黃子孫所用，同屬華夏文明，苗族服飾四上配色也可見此五色的運用。苗族女性的眼中紅色代表太陽、彩虹、山花、鮮血等紅色事物；黑色代表黑夜、大地、森林、遠山等；青色代表高山、江河、湖泊、天空等；黃色代表黃河、碩果、道路等；白色代表云彩、江河、天空等虛化事物。苗族服飾紋樣通過歷史長河的洗禮和大自然的恩賜，用色越來越豐富，苗族女性的愛美之心也希望將所有美麗的色彩都穿在身上，以展現(xiàn)自己的美貌多姿。譬如川黔烏蒙一帶的大小“花苗”以紅黑為主基調(diào)的同時加入白色，凸顯紅黑白三色，并多點綴黃、藍、綠等色彩，以求色彩多樣[6]，見圖4；黔東南雷公山一帶則在紅黑的基礎上，將青、綠、藍融合變色，繡于服飾之上，呈現(xiàn)出紅底綠配（青綠、藍綠、紫綠）或青底配紅（紫紅、橙紅、金紅）對比強烈明艷奪目的色彩，還加以黃白藍三色綜合，使其明快奪目的同時又顯沉穩(wěn)雅致，見圖5。

圖4 畢節(jié)威寧小花苗（圖片來源網(wǎng)絡）

苗族服飾紋樣是苗族人意識形態(tài)的體現(xiàn)，紋樣中綜合體現(xiàn)了苗族人苦難的遷徙史和對世間美好事物的熱愛，是其價值觀和世界觀凝結的承載物。世代刺繡服飾的苗族女性在傳承學藝時，年長者傳授的不僅是刺繡手藝，更是歷史文化、價值觀和世界觀等意識的傳承，而年輕女性除吸收前輩的才學外，也需要對當下新事物理解并刺繡呈現(xiàn)出來。

4 結語

苗族服飾有其特殊的生存環(huán)境和傳承方式，很多紋飾圖案中仍然保存著諸多遠古時期文化和原始藝術的特征。這些神秘、精彩的圖案紋樣，從一定程度上給予人們在繪畫藝術、裝飾藝術，現(xiàn)代設計等領域極大的啟發(fā)。加大對苗族服飾紋樣在的創(chuàng)新應用，尋找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的最佳契合點，更好地保留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對民族服飾文化傳承保護具有推動作用，在傳承中開辟新的途徑，在創(chuàng)新中獲得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