蹇廬氏
《韓非子·外儲說左上》的“說六”一口氣說了數(shù)個故事,有正有反,皆關(guān)涉一個“信”字。正例是:晉文公約期十日糧盡班師,十日至即“擊金而退,罷兵而去”。士兵大覺可惜,說再過三天便可攻城拔寨,左右也進諫。文公仍然說:“吾與士期十日,不去,是亡吾信也。得原失信,吾不為也?!币琅f“罷去”。原國人認為文公恪守誠信,歸降;衛(wèi)國人聽說了,也主動歸順。
還是晉文公,某次詢問該國的上軍將箕鄭如何救濟饑餓,回答說“信”。又問,如何信?箕鄭道:“信名、信事、信義。信名,則群臣守職,善惡不逾,百事不??;信事,則不失天時,百姓不逾;信義,則近親勸勉而遠者歸之矣?!?/p>
其他如:吳起約老友吃飯,老友至晚未來,他竟不吃坐等,明早請到老友,“方與之食”。魏文侯與守山人約定打獵,行前忽起大風(fēng),隨從勸阻。文侯說:“不可。以疾風(fēng)之故而失信,吾不為也?!彼熳则?qū)車往,犯風(fēng)而罷虞人。曾子勸喻妻子不能誆騙,“母欺子,子而不信其母,非以成教也”,堅持“烹彘”,以實現(xiàn)妻子對孩子的許諾。
反例是:李悝屢屢欺騙左右營壘警惕敵人早晚襲擊,敵人卻沒有來。于是左右營壘便松懈下來。數(shù)月后,秦軍突襲,李悝幾乎全軍覆沒。“此不信之患也?!边€有楚厲王,酒醉擊鼓,百姓以為“有警”而“大警”,他卻輕飄飄說“吾醉而與左右戲”。這之后,“居數(shù)月,有警,擊鼓而民不赴”,不得不“更令明號”,百姓才再“信之”。這是失信于百姓,治國之殆。
至于衛(wèi)嗣公,自己“使人偽客過關(guān)市”,并“事關(guān)市以金”,賄賂下屬,又借以懲戒下屬。如此“考察”,下屬必然“大恐”,感到隨處都有陷阱。這便是不信人,背反“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用人準則。
由此,《韓非子·外儲說左上》的“經(jīng)六”曰:“小信成則大信立,故明主積于信。賞罰不信,則禁令不行,說在文公之攻原與箕鄭救餓也。是以吳起須故人而食,文侯會虞人而獵。故明主表信,如曾子殺彘也。患在厲王擊警鼓,與李悝謾兩和也?!?/p>
韓非是寫文章的高手,寓深理于故事。筆者以為,深味這個“信”字,似還有值得“品咂”之處。
誠實守信,有時候,看起來確實有點“迂拙”。然而,史不絕書的是,成功者往往是誠實守信之人,以“信名、信事、信義”感動民眾、感召天下。晉文公重耳、魏文侯魏斯姑無論也,前者“昭舊族,愛親戚,明賢良,尊貴寵,賞功勞,事耆老,禮賓旅,友故舊”,開創(chuàng)了晉國百年霸業(yè)。魏文侯魏斯同樣了得,任用賢相、禮賢下士,使國家一躍為中原霸主。其他如晏子之被齊景公委以重任,周勃被漢高祖托付大事,皆因誠信。
誠實守信,乃為人根本、成事之基。然而,“聰明人”往往不以為意、不屑一顧。他們?yōu)槿俗鍪戮魅∏桑允拦蕿槿恕A滑混世,翻云覆雨做事情、出爾反爾做生意;到頭來,皆因背信棄義而落敗。這也是很合乎“邏輯”的結(jié)果。
清代申居鄖在《西巖贅語》中寫道——“寧為君子譏其偏,勿為世人喜其圓”“寧為世人笑其拙,勿為君子病其巧”。偏者、拙者,雖看似偏執(zhí)和拙笨,但不失赤子之心和純樸之信,而圓、巧之人既滑又浮,往往世故、奸邪,朝三暮四、食言而肥。雖然可能得了蠅頭小利、占了一時便宜,失去的卻是眾人的信任和長久的信譽。得不償失,最終必然是一事無成、一敗涂地。
論千載事,歷歷可見,終究還是“寧偏勿圓”“寧拙勿巧”的好!
圖:王儉? 編輯:黃靈? yeshzhwu@fox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