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御史臺催逼之下,由長子蘇邁陪同,蘇軾不顧刺骨的嚴寒立即上路了。元豐三年(公元1080年)元月,他們經陸路奔赴黃州(今湖北黃岡)。
達到陳州時,蘇轍急忙從二百里外的南都趕來相見。兄弟劫后重逢,真是悲欣交集,可惜只相聚了三天便揮淚而別。蘇轍受到哥哥案件的牽連,攜家?guī)Э诘浇骶沤阅蠑蛋倮锏母甙部h任職。他們商定:東坡的家眷由蘇轍帶著經水路去往黃州,這樣哥哥可以稍微消停自由一點。蘇轍盡一切努力為哥哥著想,為哥哥分憂,與哥哥患難與共,如此深厚的兄弟情義,中國歷史上并不多見。
一路上,蘇軾走走停停,有景即游,有詩便寫,看起來與以往沒什么不同。其實牢獄之災已震撼了他,山窮水盡、柳暗花明,但人生真的就像一架蕩來蕩去的秋千嗎?蘇軾陷入了對生命意義的反思中……他何能想到,在黃州,將墾坡地建“雪堂”,開啟“東坡居士”的別樣人生。
二月到達黃州,蘇軾寓居佛寺定惠院。此院環(huán)境清幽,位于黃州東南大片山林之下。
不要說杭州了,就是與密州、徐州相比,黃州不但是小城,而且是窮鄉(xiāng)僻壤。由于此地可以交流思想的人很少,蘇軾一時間很壓抑,覺得天空也陰沉得可怕。
東坡聽說光州、黃州一帶有一位隱士叫方山子的如何如何了得。在麻城歧亭杏花村,他偶然見識了這位號龍丘居士的高人:方山冠峨然聳立,“棄車馬,毀冠服,徒步往來,山中人莫識也。”哈哈,這不是老友陳季常嗎?!鳳翔府一別,距今已經十六年了,原來他一家人在麻城歧亭隱居。“方山子亦矍然,問余所以至此者。余告之故。俯而不答,仰而笑?!睎|坡筆法的潛臺詞太豐富了:陳季常了解到烏臺詩案的過程、東坡貶黃州情況之后,“俯而不答”,多少憤慨、惋嘆、不平盡在其中。然后呢,陳季常“仰而笑”。陳季常聯系自己的際遇,認為時事如此,幸與不幸,得意與失意,只應付之一笑罷了。這一笑是融萬千言語于不言之中。
富有深意的是,陳季常成為蘇軾謫貶黃州后第一位迎接者!彼此都不會知道,后來陳季常也是東坡離開黃州送別最遠的人。因緣際會,豈非前定?
他來到陳季常家中,更進一步了解陳季常的精神氣象:“環(huán)堵蕭然,而妻子奴婢,皆有自得之意。”“室內無長物,窗下有清風”的生活,不見蹙然愁苦,相反全家上下都怡然自得。其實,這不是陳季常貧困所致,而是為了遠離豪奢。
陳季常已經不再是那個仗劍縱馬的貴公子了,而是真正的高人方山子了嗎?
倒也未必。
這位使酒好劍、揮金如土的闊少爺,如何也在黃州安家?冥冥之中已注定朋友必要相聚么?他還怕不怕河東獅子吼的老婆呢?很可惜,蘇東坡的《方山子傳》沒有點出這一點。
其實呢,陳季常還是當年的那個公子。放棄功名是真,他也不是全心全意隱居,只不過是在山野鄉(xiāng)村尋找自己的詩意棲居,他希望把古人理想中的任俠生活予以現實落地,而且他具有實現這些的物質條件與人脈關系。有一回,陳季常前往黃州拜訪蘇東坡,東坡愕然發(fā)現,黃州的豪門貴族居然爭先恐后地安排轎子,邀請陳季常去做客,他儼然是名滿江湖的“孟嘗君”轉世??!于是,蘇軾作《陳季常自岐亭見訪,郡中及舊州諸豪爭欲邀致之,戲作陳孟公詩一首》,給陳季常又開了一個玩笑:
孟公好飲寧論斗,醉后關門防客走。
不妨閑過左阿君,百謫終為賢太守。
老居閭里自浮沉,笑問伯松何苦心。
忽然載酒從陋巷,為愛揚雄作酒箴。
長安富兒求一過,千金壽君君笑唾。
汝家安得客孟公,從來只識陳驚坐。
詩歌里引證了蜀人揚雄“載酒”與“問字”的典故,足以看出陳季常的學識受人敬重。詩人的全部優(yōu)點、缺點,似乎陳季常都有。蘇軾發(fā)自內心喜愛這樣的真人。只是“陳驚坐”一出,堪對好友贈與其夫人的“獅子吼”了。
在黃州的四年里,東坡到歧亭找陳季常三次,陳季常來黃州看望東坡竟有七次。東坡到麻城,都會在陳季常家住上十天半月。東坡心細,擔心好友為招待自己去宰殺活物,專門給陳季常寫了一首“泣”字韻的詩,要他不必因待客殺生。自從貶謫黃州后,東坡感覺自己“惡業(yè)深重”,于是吃齋念佛,戒殺生,陳季常馬上執(zhí)行,自己也茹素。據說陳季常的這一舉動還影響了村里人,吃素風逐漸流行。
他們有做不完的趣事,談論佛法,吟詩作賦,寄情山水,撫琴高歌,兩人還一起合謀賺錢……東坡詩句中的“酸酒”“甜酒”,指的就是與陳季常共飲的麻城老米酒。
東坡逐漸抵達了“ 自喜漸不為人識,人生爾爾莫如此意”的境地!
韓愈等官員晚年“為文必索潤筆”,東坡沒有這等興致,只能守窮,盡管他的書畫名滿江湖,換錢是非常容易的,但他只為知己而書。誠如莫礪鋒先生所言:“友人們收受了東坡的書畫作品,卻從不表示謝意嗎?當然不是。比如收受東坡書帖甚多的陳季常,便時常在物質上接濟東坡,東坡曾作書致謝:‘至身割瘦脛以啖我,可謂至矣!至于其他友人,往往以筆、墨、紙、硯等物相贈,例如唐林夫贈諸葛筆,龐安時贈李廷珪墨,鄭元輿贈絹紙,段君璵贈令休硯等,皆見于東坡在黃州所作題跋。凡此種種,都是朋友之間禮尚往來的互相饋贈。換句話說,東坡贈給友人的書畫只是禮品,友人回贈的文房四寶也都是禮品,后者是東坡創(chuàng)作書畫作品必需的藝術耗材。一切商品都是有價的,真正的藝術品則是無價的。東坡在黃州時衣食不周,捉襟見肘,卻從不出售書畫以謀利,寫字作畫皆是純粹的藝術活動而非商品制造。正因如此,他的作品才會那般生機勃勃,元氣淋漓?!?/p>
是否如此呢?也不盡然。
提到陳季常與東坡的生意經,不能不看到他的睿智與慷慨。
據仇春霞《千面宋人:傳世書信里的士大夫》載:“陳季常雖然隱居,但也沒閑著,一直在經營出版業(yè)?!标惣境?淌圩疃嗟膽摼褪翘K軾的詩文了……當蘇軾的《前赤壁賦》《后赤壁賦》《黃州寒食帖》《浪淘沙·大江東去》等名篇橫空出世時,陳季常得賺多少錢。也難怪蘇軾要稱陳季常為大檀越,也就是大施主。當然,蘇軾這樣稱呼陳季常不止是因為陳季常幫他賺了不少錢,也因為他經常向陳季常借書看。對陳季常來說,蘇軾為他撰寫的最有價值的兩篇文章當屬《陳希亮傳》和《方山子傳》,前者是陳季常父親的小傳,后者是陳季常自己的小傳。
北宋的慣例是,官吏薪俸有相當大的部分由實物折合銀錢來代替。蘇軾的水部員外郎屬于加官,薪俸由公家造酒后的廢舊袋子頂替,他領到后還要設法賣出換錢,好在黃州物價低廉。但他一向不善持家理財,也不屑于與人斤斤計較,薪俸到手很快就用光。他初到時與僧人一起進餐,每月一次到城南的安國寺隨僧人一起沐浴,借此節(jié)省燒水的柴火費。
后來家屬來到黃州后,經知州徐君獻同意,蘇軾將家搬到城南長江邊上的臨皋亭。此亭本名回車院,是供行經水道的政府官員住宿的驛站。
“蘇文熟,吃羊肉?!爆F在呢,“蘇文”的制造者卻根本買不起羊肉了。
北宋羊肉價格高得離譜。據程民生教授《宋代物價研究》記載,北宋時期一只羊大概值三貫,一貫錢約等同現在的人民幣六百七十元,也就是說北宋一只羊售價約兩千元!《夷堅志》也記載, 紹興年間,“吳中羊價絕高,肉一斤,為錢九百?!倍敃r縣尉(相當于今天區(qū)縣公安局局長)一個月的工資也不過才七千七百文,也就買八斤多羊肉。
蘇軾曾言:“平生嗜羊炙,識味肯輕飽”。在被貶惠州期間,蘇軾就曾寫信給鮮于子駿,講了他在惠州吃羊肉的趣事。當時惠州的市場上,有商家每日殺一只羊出售,這也是每日僅有的一只羊。蘇軾想吃,卻又頂著被貶之官的名號,不好和當地權貴們搶著買羊肉??墒翘K軾又放不下那羊肉,便找到了商家,訂下了一般沒人要的羊脊骨。作為一個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資深美食家,蘇軾拿著那一段羊脊骨,果真又倒騰出了花樣。他先將羊脊骨煮透,再淋上酒,撒上鹽,放到火上烘烤。待烤至骨肉微焦,便可享受一點點剔骨縫里的肉的樂趣。而蘇軾的這道私房菜,便是“羊蝎子”的雛形。
在黃州期間,蘇軾飲食題材的詩題超過30首,文有12篇(含書信)。以一種近乎審美愉悅的態(tài)度去擁抱生活,對簡樸的生活傾注極大的熱情,比如關于生活清貧如何喝酒,《桂花頌》“有道而居夷者”,可見一斑。
炎炎八月,乳母任采蓮去世了,年約七十二歲。任采蓮是眉州人,在程夫人嫁入蘇家時進門,跟隨蘇家患難與共三十五年。任采蓮乳汁喂養(yǎng)過蘇軾和妹妹八娘,后來像一位奶奶那樣照看東坡的幾個兒子。平時任采蓮擔負起了生活總管的全部工作,是蘇家不可或缺的成員。她為人“工巧勤儉,至老不衰”,無論窮達總是默默地追隨蘇軾一家,給以力所能及的支持,可謂有恩有勞。她的人品和精神影響了蘇軾。在自己落魄時,乳母去世,蘇軾心情無比沉重,親自撰寫了墓志銘。這年十月,蘇軾將乳母葬于黃岡縣之北。他自己或讓孩子多次祭奠她,對她難以忘懷。
離開黃州前,東坡特來拜謁并委托好朋友潘彥明在他離開黃州后維護墓地。即便離開黃州后,他也多次來信詢問墓地維護情況,拜托朋友祭拜事項。到了明清時期,有農民耕地時發(fā)現了墓碑碎片,后經人整修存放在東坡赤壁留仙閣內。
就在蘇軾家陷入左支右絀的境地之際,一天老朋友馬正卿(字夢得)登門拜訪東坡。嘉祐五年(1060年)八月,蘇洵被朝廷任命為試秘書省校書郎,作《謝趙司諫書》,言到“寓居雍丘,無故不至京師”。因而可以推斷,蘇軾、蘇轍就是在居住雍丘期間認識當地有名的“窮士”馬正卿。
馬正卿不愧是著名的“窮士”,窮到什么程度?連自己祖父、父親死后都無錢下葬!蘇軾兄弟一度也大惑不解:“問人何罪窮至此?”云:“馬夢得與仆同歲月生,少仆八日。是歲生者,無富貴人,而仆與夢得為窮之冠者。即吾二人而觀之,當推夢得為首?!?/p>
東坡的意思是說,馬夢得和自己同年同月生,只比自己小八天。而這一年月出生的,都注定不能躋身富貴行列。但如果二人比賽一下誰的命更窮的話,蘇軾情愿將第一名讓給馬夢得。這是蘇式幽默,但幽默之中藏有多么濃重的辛酸!
元符三年(1100年)東坡北歸時,提到他的《東坡志林》還未能完成,這是他元豐至元符近二十年的雜說史論,馬正卿的“窮”能被蘇軾記錄在案,可見晚年的蘇軾在回憶中對馬正卿的關注與思念。這不僅僅是因為二人同年同月生,更重要的是蘇軾認為,冥冥中注定了他和馬正卿的坎坷命運。
《東坡志林》卷五還有一條關于馬正卿的記載:“杞人馬正卿作太學正,清苦有氣節(jié),學生既不喜,博士亦忌之。余偶至其齋中,書杜子美《秋雨嘆》一篇壁上,初無意也,而正卿即日辭歸,不復出。至今白首窮餓,守節(jié)如故。正卿字夢得。”
彼此結識、相知逾二十年,不管得勢與否,始終交好。嘉祐六年(1061年)制科考試畢,蘇軾被授予大理評事、鳳翔府(今陜西鳳翔)簽判。蘇軾于十一月帶著妻子王弗和襁褓中的蘇邁,踏上仕途。而跟隨蘇軾一起到鳳翔去赴任的,就有剛剛辭掉太學正的馬正卿……
如今得知蘇軾到了黃州,馬正卿便急急趕來看望老友。
老友相見,眼淚奪眶而出。馬正卿胡須濃密,蘇軾親切地稱呼他為“馬髯”。馬髯抬頭見到房梁上掛著錢串,感到有些驚訝:“子瞻,這是為何?”
蘇軾哈哈一笑,用叉子挑下來一串錢說:“一串錢一百五十文,我家人每一天的花銷便是這一百五十文。我遭遇貶謫,囊空如洗,每月只能花四千五百文,所以啊,我每日一早挑下一串錢,作為當日吃穿用度的花費。”
馬正卿大為感嘆,自己卻一時無力設法,只得在梁下低頭,不停嘆息。
見馬正卿一臉愁云,蘇軾反而開導他:“馬髯,前些天我想了許久,終于想清楚了我為何困頓至此。唐代韓愈以磨蝎為身宮,我則以磨蝎為命。韓愈一生顛沛,頗多謗譽,足見這個時候出生的人,便沒有大富大貴的。你比我小八天,卻與我一樣是磨蝎。我與你都屬于窮困之人,但若硬是要分個高低,想來還是你更清苦一些吧……”所謂“惺惺惜惺惺”,蘇東坡通過馬正卿命運,也許窺視到了自己坎坷半生的謎底。
馬正卿正思忖著與蘇軾討論進一步的生計,聽到這番苦中作樂的話,簡直不知道該如何作答這番瘋言瘋語。其實,馬正卿此時剛好在黃州府供職,而且是黃州通判。
馬正卿不但為蘇軾從官府申請下來城東五十畝撂荒的舊營地,還幫助蘇軾修筑起居室,讓他們一家終于有了安居之地。蘇軾帶領家人整治營地,自備耕牛、農具,躬耕其中,大量種植蔬菜瓜果。當地幾位崇敬蘇軾的朋友也來助陣,賣酒的潘丙,賣藥的郭遘,還有書生古耕道,他們挽起袖子下地,頂著烈日收麥子,到夏天則播種稻谷……總算解決了一家人的衣食之憂。次年二月,蘇軾為自己建立的臨時居室取名“雪堂”,并在門楣上鐫刻題有“東坡雪堂”四個大字的匾額,“東坡居士”別號自此時起。
應該說,在黃州的體力勞動,是東坡有生以來最為密集的。這時蘇軾外表頗像農夫,皮膚黝黑,身體反而強健了。成天在田地里操勞的蘇夫人王閏之也像農婦,王閏之自幼在青神縣鄉(xiāng)間長大,動手能力極強。一天她發(fā)現花了大價錢買來的耕??煲∷懒?,牛醫(yī)也束手無策。蘇夫人細心觀察看出了癥結,她很有把握地認為:這頭牛在發(fā)豆斑瘡,治法是喂它吃青蒿粥。按照她開的藥方,耕牛轉危為安,贏得了大家的夸贊……
立夏之后,麥穗越來越飽滿,這是東坡躬耕以來的第一次大豐收,蘇家人收獲20多石麥子。恰逢家中的粳米吃完,王閏之開動腦筋,將麥粒與紅小豆摻在一起煮飯。家中的孩子們相互調笑,說這粗糧吃起來嗶嗶啵啵直響,聲音像咬吃虱子。蘇軾一聽,幽默的天性被啟動大笑不止:“不然不然,我倒覺得頗有西北村落氣息。尤其是撒入一把小豆一同煮飯,吃起來特別有滋味?!蓖蹰c之見丈夫不改舊日幽默脾性,也笑道:“這是新樣‘二紅飯!”
幽默是抗拒憂傷的最好武器,家中歡聲笑語,蘇軾好久沒見過一家人這么高興了。妻子王閏之一向話極少,更別說什么幽默了,縱然不是在這貶謫之處,而是在繁華富庶的杭州,她也少言寡語,只管埋頭料理家事。多年來,蘇軾極少從她嘴里聽到新奇有趣的話。今天,算是開了眼了!看起來,吃著自己種出的糧食,感覺太美了!
在這窮鄉(xiāng)僻壤,若不是夫人辛勤勞作,自己有何能力填飽一大家子人的肚皮?想到此處,蘇軾不免一陣心酸。
有一天,東坡酒醉飯飽。他靠在椅子上,欣賞室外的景色。寫道:
東坡居士酒醉飯飽,倚于幾上。白云左繞,清江右洄,重門洞開,林巒坌入。當時是,如有思而無所思,以受萬物之備。慚愧!慚愧!
白云、樹林、山峰、水波,萬物紛至沓來,任自己隨意指點,“如有思而無所思,以受萬物之備”,我仿佛在思考又像是沒有思考什么,沒有執(zhí)念,并不消沉,愜意享受萬物所有的惠澤與神啟。獨對天地,那是一介閑人獲得的無盡饋贈,這豈不讓人連說“慚愧!慚愧!”。這些觀點,與《前赤壁賦》中“達則兼濟天下,窮則獨善其身”積極曠達的人生觀已經有所變化,但開掘的域界明顯更為闊達了。
(蔣藍,詩人,散文家,思想隨筆作家,田野考察者。中國作家協會散文委員會委員,四川省作協副主席。人民文學獎、朱自清散文獎、四川文學獎、中國新聞獎副刊金獎、《黃河》文學獎、萬松浦文學獎等得主。已出版《黃虎張獻忠》《成都筆記》《蜀地筆記》《至情筆記》《媚骨之書》《豹典》等多部。)
特約編輯:劉亞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