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全軍
上回說到小劉給包赫打來電話,說那塊磚就是陳大頭扔的。電話里,小劉的聲音有些激動,說明了原委。就在昨天,刑偵隊的同志們對那半塊磚頭仔細檢查了一番,沒發(fā)現(xiàn)指紋,也沒有其他有用的證據(jù),最后是在報紙上發(fā)現(xiàn)了線索。報紙是當?shù)氐耐韴螅厦嬗嗅u牛肉的殘渣。就是這么巧,本縣只有一家醬牛肉的門店,他們就去店里向店主詢問。
店主回憶了半天,才想起來前天有個戴帽子的高個子來買醬牛肉,由于裝醬牛肉的塑料袋突然壞了,高個子就順手用手里的報紙裹上醬牛肉走了。高個子去的方向正好是“樓倒倒”的工地。再問高個子的長相,店主說記不清了。
小劉不知道在哪兒聽說的消息,覺得事情已經(jīng)板上釘釘,趕緊向包赫匯報。
包赫聽小劉講完,不由罵了一句:“小劉啊小劉,你真是胡來!那人是往工地去了,但也有可能再去別的地方啊,高個子的男人到處都是,你怎么就能確定是陳大頭買了醬牛肉?即使真是他買的,難道就不可能是別人撿了報紙,用來包磚頭?”小劉頓時卡了殼,半天才說:“我……是我不對?!?/p>
包赫急忙打電話給楊局長,問陳大頭的情況。楊局長說:“陳大頭被派出所帶走了,他堅持說自己沒扔磚頭?!?/p>
包赫急忙說,他覺得抓陳大頭有點證據(jù)不足。楊局長嘆了口氣說:“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是有點操之過急。我已經(jīng)讓他們放人了,估計現(xiàn)在人已經(jīng)出來了?!?/p>
掛了電話,包赫開車直奔單位,剛拐過一個彎,忽然發(fā)現(xiàn)路邊有一個大高個正在慢慢走著,最顯眼的是那大光頭,在陽光下閃著光。這不是陳大頭嗎?看樣子是剛被放出來,大早上的打不到車,才自己走路。
包赫心頭一動,決定找他好好談談,也許會有什么線索,就將車慢慢靠過去,打了個招呼:“上車,我送你回家?!?/p>
陳大頭見是包赫,先是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想到有著“包黑子”外號的縣監(jiān)察局長會主動載他,不由有些受寵若驚:“不不,不用麻煩了,我不回家,要去縣醫(yī)院?!薄澳钦庙樎?,上來吧?!标惔箢^只好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位置上。
包赫邊開車,邊問他:“去縣醫(yī)院做什么?”
陳大頭聲音低沉地說:“我女兒文文得了肺炎,在醫(yī)院住院,我得去看看。我老婆死得早,女兒只有九歲,我不是個合格的爸爸?!?/p>
包赫笑笑:“巧啊,我也有個女兒,叫芊芊,今年十歲,咱們有共同語言?!?/p>
小車沿著街道行進,兩邊的店鋪一家接一家開了門。忽然,遠處一個高聳的建筑映入眼簾,那是本縣著名的古代建筑景點———七層寶塔。包赫借題發(fā)揮:“那寶塔是宋朝的吧?人家一千多年都沒塌,你剛蓋的樓怎么就倒了?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你倒好,還砸死一口子?!?/p>
車子疾馳,寶塔在陳大頭眼中慢慢放大,“不瞞您說,砸死的是我二叔,我小時候爸爸媽媽都在外地上班,我就住在他家,七歲才回到自己家。本想讓他掙點錢養(yǎng)老……”淚水涌上來,陳大頭忽然換了話題,“你女兒上幾年級?”
包赫說:“四年級,在縣實驗小學。你女兒呢?”“文文三年級了,也在縣實驗小學,稱得上是同學了。她老愛把課堂上的事情告訴我?!标惔箢^眼中滿是柔情,“有一天,她告訴我,老師提問:磚頭有什么用途?同學們七嘴八舌地回答,有人說能寫字,有人說能當枕頭,有人甚至說,能用來打人,只有她回答可以蓋房子?!?/p>
包赫興趣來了,問:“那么標準答案是什么?”
“答案是,所有人都對。因為東西不只有一種用途。”
縣醫(yī)院到了,包赫停下車,問道:“磚頭到底是不是你扔的?”陳大頭叫起屈來:“真不是我啊,包局。您是好人,縣里誰不知道您是‘包青天?我能干那缺德事嗎?”
包赫猛然抬頭,眼睛緊盯著陳大頭的眼睛:問:“大樓倒塌事件,真的是因為地下水沒排徹底?”
陳大頭態(tài)度堅決:“當然是真的!不信您可以查去!”
包赫跟著陳大頭下了車,買了點水果探望了文文,得知文文第二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隨后,包赫開車上了班,坐在辦公室里,腦海里不由想起陳大頭的話,磚頭有很多種用途,他為何要說這個?包赫打開電腦上網(wǎng)查詢起紅磚來,真是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來磚塊也有很多種,按制法分,有燒結磚、蒸壓磚;按原料分,有黏土磚、礦渣磚等;還有實心與空心之分。他把這些資料都用筆記在一張紙上,小劉正好端茶水過來,看見這些有點奇怪,就說:“包局,您怎么對磚塊有興趣了?”
包赫笑笑:“學無止境嘛,想不到小小磚頭也大有學問。今天下午,縣政府要開倒樓事件的案情會,我就從磚頭說起!”
隨即,包赫開車來到倒樓工地,直到下午一點半才趕回辦公室,吃了幾口冷飯,正要準備去縣委開會,一個標著“私人號碼”的電話打了進來,聲音明顯用了變聲器:“包黑子,你女兒被我抓了,不想讓她受傷害的話,下午的會你就一句話都不要說!”隨即,電話里傳出芊芊的呼救聲。
電話斷了?!斑@群混蛋!”包赫怒罵一聲。他立刻打電話給縣實驗小學,果然那邊告訴他,芊芊下午沒來上學。他想打電話把這事告訴孫英,又覺得暫時不說為好,就打給楊局長,說明經(jīng)過。
楊局長懷疑是陳大頭搞的鬼,他立刻派人去找陳大頭,可是很快得到報告,陳大頭中午就失蹤了,工地、家里以及他女兒住的醫(yī)院,都找不到。
包赫聽了,一顆心頓時提到了嗓子眼。楊局長安慰他:“老包啊,我派全縣所有警力去找你女兒,你放心,我們有天網(wǎng)系統(tǒng),只要你女兒出現(xiàn)就會被發(fā)現(xiàn),再說我們的技術人員已經(jīng)去電信公司查電話的來源了。不過,下午的會,你還發(fā)言嗎?會上人多,小心走漏風聲?!?/p>
包赫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女兒可愛的笑臉,他嘆口氣說:“看情況吧,下午的會你也參加,有什么新情況,立刻告訴我?!彪S即又吩咐小劉:“你下午去趟醫(yī)院。陳大頭的女兒今天出院,你給她辦出院手續(xù),再把她送回家。錢我回頭還你?!?/p>
小劉滿臉不解,問道:“陳大頭綁架了您的女兒,怎么還要管他的女兒?”
包赫嘆口氣說:“大人犯了罪,跟孩子沒關系,何況,我始終難以相信,陳大頭那么愛他的女兒,怎么會做出綁架別人女兒這種事?”
會議是在縣政府會議室開的,由主管安全生產(chǎn)的周副縣長主持,參會者就是去過現(xiàn)場的三家單位領導。周副縣長開頭,讓三家單位說說看法。包赫想起了女兒,沉默不語,另兩家,公安局和安監(jiān)局居然也沒人發(fā)言,一時間陷入冷場。
周副縣長有點不高興,敲了敲桌子:“市第一房開是市屬國企,我們確實不好管??墒?,出了問題也不能捂著蓋著。我們是人民的公仆,老百姓都看著我們,死了人,怎能不過問?老虎屁股也要摸一摸?!?/p>
這話說得包赫一陣熱血沸騰,身為監(jiān)察局長,難道就這樣讓壞人逍遙法外?他看了看坐在對面的楊局長,只見對方目光堅毅,胸前警徽閃閃發(fā)光,心里不由一陣踏實,女兒一定沒事的。想到這里,他拿出了公文包里的東西,是那半塊紅磚。
話匣子一開,包赫就止不住了:“這塊磚頭,是有人半夜扔到院子里的,我開始以為只是威嚇,后來才想到,這塊磚是來提醒我的。這是塊實心黏土燒結磚,國家嚴令不可用來蓋樓,因為太重,也因為堅固度不如礦渣蒸壓磚。中午我專門去了倒樓工地,發(fā)現(xiàn)廢墟里混著大量這種磚。就因為便宜五分錢啊,我懷疑違規(guī)使用這種建材才是倒樓的主因,而不是抽地下水不達標,他們在丟卒保車?!?/p>
一石激起千層浪,在場的每個人都清楚,抽水不達標,一般罰款了事,如果建材出問題,還死了人,是觸犯刑律的。
緊接著,安監(jiān)局趙局長發(fā)言了,緩慢但有力:“我們局這幾天,暗中進行了調查,發(fā)現(xiàn)抽水問題確實不是倒樓的主因,問題出在這磚上。經(jīng)測算,實心黏土燒結磚占所有磚塊的百分之八十,巨大的重量壓在被水浸了的地基上,倒掉就不奇怪了。一塊磚差五分,大樓用那么多塊磚,差額是巨大的……”
聲音不高,但又是一聲驚雷。使用的建材都要由房開公司檢驗的,只怕市第一房開公司也難脫干系啊。陳大頭還好說,市第一房開是市屬國企……咱一個小小的縣,經(jīng)得起這番折騰嗎?想到這里,包赫看了一眼趙局長。他萬萬沒想到,第一個支持自己,并把蓋子揭得更大的是老趙。在現(xiàn)場的時候,趙局長的態(tài)度不明朗,現(xiàn)在看來,趙局長那么做是為了穩(wěn)住對方,然后暗度陳倉,到底姜是老的辣。
會場鴉雀無聲,靜得掉一根針都聽得見。良久,周副縣長說話了,聲音低沉而有力:“我這就向上級領導匯報,你們三家單位辛苦了,請務必一查到底,邪不勝正!”這時,一直沉默的楊局長發(fā)言了:“我說件事,包局長的女兒,被人綁架了,我們正在找。對方要挾他不許在會上發(fā)言,否則……可是……”
周副縣長站起身,握住了包赫的手:“老包啊,辛苦你了,請放心,孩子不會有事的?!彼Z調轉柔,對眾人說:“大家都是為人父為人母的,懇請各位在孩子救出前,為老包保密。算我求你們了!”說罷,深深鞠了一躬!
(未完待續(xù))
故事越長,人物的設定越重要。能夠塑造出讓讀者記住的人物,就成功了一大半。
這篇故事的主要人物,都處于情感矛盾當中,都有自己的“困境”。
主人公包赫的對手,是曾幫助過自己的恩人,一旦針鋒相對,不但背上“恩將仇報”的名聲,女兒也不得不轉學,妻子也會和他產(chǎn)生矛盾;陳大頭同樣受惠于人,但二叔為此身亡,讓他陷入兩難境地,他也為包赫所感動;張慶年謹慎了一輩子,當不成器的兒子犯錯時,親情讓他選擇了姑息縱容……當人物從這些復雜矛盾的情感糾葛中掙扎而出時,能給讀者很大的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