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欣喜的等待》是歌劇《傷逝》子君所唱的一首小花腔詠嘆調(diào)，是劇中女主角在獲得自由婚姻后的首個唱段，也是子君個人唱段中篇幅最小的一首。在勇敢追求自由愛情后，他們終于建立起自己的家，但婚后生活并不順利，他們經(jīng)濟日漸拮據(jù)，社會關(guān)系疏離，子君沉醉于家務(wù)在思想上與涓生漸行漸遠，生活中的重重危機正慢慢向子君襲來。因而，唱段《欣喜的等待》中子君的心理狀態(tài)是既甜蜜又不安，在演唱時需把握住人物此刻的心理狀態(tài)，才能更準確地在舞臺上呈現(xiàn)作品、塑造角色。

關(guān)鍵詞：歌劇《傷逝》；子君；心理狀態(tài)；演唱呈現(xiàn)

中圖分類號：J617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6-0905（2023）10-0-03

一、《傷逝》文本解讀

小說《傷逝》采用倒敘并以涓生的回憶視角展開，對子君的心理變化沒有進行直接描寫，但讀者可以通過子君的行為、語言、表情等分析她的心理狀態(tài)。如剛開始她“皮鞋的高底尖觸著磚路的清響”，“清響”的描述說明此刻子君心中必定是愉快的；在談到叔父反對她閱讀《娜拉》這一類書時，她“堅決地，沉靜地”說出讓涓生欽佩的話語；面對旁人對他們相愛的譏笑和輕蔑，涓生內(nèi)心是“瑟縮”的，子君卻是“大無畏的，坦然如入無人之境”的。這些描寫刻畫出子君勇敢無畏追求愛情、自由的心理狀態(tài)?；楹笞泳硇挠诓俪旨覄?wù)，不知不覺中兩人的交流由詩詞歌賦變?yōu)椤盁粝禄匚兑郧暗臉啡ぁ?。愛的激情迅速退卻，涓生感覺愛情不過如此，僅三周就已經(jīng)讀懂了子君全部。子君也漸漸對新生活感到困惑和迷茫，她發(fā)現(xiàn)涓生的舊友不再登門，內(nèi)心惶恐不安，常常“包藏著不快活的顏色”“裝作勉強的笑容”。由此可見，婚后子君已經(jīng)對愛情與生活的危機有所感知，卻對此無能為力，兩人漸生隔閡。涓生的失業(yè)是二人婚后的重大轉(zhuǎn)折，那些原本試圖掩蓋的矛盾在窘迫的經(jīng)濟下一覽無遺，他們的愛情在殘酷的現(xiàn)實生活中正快速走向盡頭。最終，涓生因不堪重負而向子君說出了“新的路的開辟”這樣決絕的話，子君的“臉色陡然變成灰黃，死了似的”極力地“回避著我的眼”。這些描寫都刻畫出子君在感情破裂時痛苦絕望的心理。

由此，筆者認為運用普通心理學原理再綜合魯迅先生所刻畫子君的性格、言行、經(jīng)歷等方面來看，子君在認識上既新潮、積極，又未脫離傳統(tǒng)和市井；情感是豐富細膩的；意志力較為薄弱；所以，小說中的子君并不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獨立和自由，魯迅先生對于子君這個角色既有同情也有批判，批判色彩大過同情[1]。

二、歌劇《傷逝》的創(chuàng)作背景與歷史意義

（一）創(chuàng)作背景

20世紀80年代初，由于改革開放的實行，文藝創(chuàng)作在十年禁錮期后迎來百花齊放的繁榮。文藝作品如井噴式產(chǎn)生，數(shù)量之多，涉及面之廣讓筆者嘆為觀止。1980年文藝界為來年的9月25日魯迅先生100周年誕辰紀念活動進行籌備，在當時劇院院長喬羽的邀約下，這部由王泉、韓偉改編，施光南譜曲的《傷逝》應運而生。

（二）《傷逝》在中國歌劇發(fā)展中的歷史意義

歌劇《傷逝》具有強烈的時代氣息，對二十世紀初期懵懂知識青年的不幸遭遇給予同情；對他們自身的軟弱性和妥協(xié)性進行了批判，是中國歌劇發(fā)展史上的又一個里程碑。它充分地展示了西洋音樂與中國民族傳統(tǒng)的完美融合，證明了中國歌劇的發(fā)展道路是可以多元化的，對中國當代的歌劇實踐具有較強的指導意義。歌劇《傷逝》1991年在馬來西亞上演，是繼1951年《白毛女》在德國東柏林上演之后的第二部在國外公演的中國民族歌劇，是民族歌劇國際化的一次重要實踐。施光南先生在歌劇《傷逝》中拓展了中國歌劇的發(fā)展視野，為中國歌劇未來的發(fā)展道路指明了方向[2]。

三、《欣喜的等待》唱段分析

歌劇《傷逝》在創(chuàng)作中充分體現(xiàn)出對原著的尊重，其一，總體布局與小說文本的敘事手法相統(tǒng)一，并創(chuàng)新性地使用“四季”來展開情節(jié)。其二，在音樂表現(xiàn)手段上，大量使用宣敘調(diào)、詠嘆調(diào)，輔之以重唱、對唱、合唱、伴唱等，成功地塑造出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的知識青年的愛恨離合。其三，在情感上劇作家和曲作家對于男女主人公的愛情悲劇也是既同情又批判，但更多地傾向于同情。子君在劇中有《一抹夕陽》《風蕭瑟》等七首單獨的詠嘆調(diào)，《欣喜的等待》是主人公心理活動最復雜矛盾的一首，因此依據(jù)劇情的發(fā)展，仔細剖析主人公的心理狀態(tài)才能更好地塑造角色。

（一）唱段人物心理狀態(tài)分析

子君在整個劇中經(jīng)歷了：勇敢追求愛情、不安又甜蜜地等待愛人、彷徨地質(zhì)問生活、絕望分手這樣一系列的心理變化?！缎老驳牡却肥悄信魅斯珤昝摲饨ǘY教束縛，獲得自由愛情這一幕的第一首詠嘆調(diào)。這一幕在文本中對應涓生婚后僅三周就已經(jīng)讀懂了“她的身體、她的靈魂”，感覺愛情不過如此，在涓生心中愛情帶來的激情正在迅速退卻，為追求自由愛情帶來的煩惱正在增加。而此時的子君內(nèi)心非常矛盾：一方面，感覺自己獲得了自由的愛情與婚姻，甜蜜地沉浸在新的幸福生活中，她醉心于操持家務(wù)，飼養(yǎng)油雞和狗兒阿隨；另一方面，也因為察覺到她與涓生感情的變化為此內(nèi)心惶恐不安，常?！鞍刂豢旎畹念伾薄把b作勉強的笑容”。所以此唱段雖然節(jié)奏歡快，看似情緒高漲，但結(jié)合歌詞內(nèi)容與劇情的發(fā)展進行分析后，筆者以為，歡快的旋律與此刻拮據(jù)的生活，日益平淡的感情，日漸突出的矛盾形成強烈對比。子君更多的是試圖借著自己生日與愛情紀念日的特殊日子，用一種張揚歡樂來掩蓋自己內(nèi)心的惶恐與不愉快。短小的篇幅也預示著主人公的幸福注定是短暫的，為即將到來的戲劇性轉(zhuǎn)折做好鋪墊，這種欲抑先揚的創(chuàng)作手法，為全劇的悲劇性結(jié)尾埋下了伏筆。

（二）歌曲分析

《欣喜的等待》是一首2/4拍的短歌，旋律歡快、流暢，充滿生機。歌曲采用A+B+A再現(xiàn)三段體曲式結(jié)構(gòu)，全曲使用色彩明朗的G大調(diào)。

前奏：（1-18小節(jié)）這是一個開放式樂段，材料取自該唱段的主題旋律，對其進行高八度演奏，結(jié)尾處稍有發(fā)展，和聲上采用了較多的七和弦，音響豐滿、伴奏織體多以整和弦跳音的方式進行，明亮的音色營造出一種歡快的音樂情緒。

A樂段（19-51小節(jié)）由六個樂句組成，可以分為兩個部分。第一個部分由a+b+a+c的四個樂句組成，“晚霞瑰麗，吐放異彩，我欣喜地等他回來，斟滿那芬芳的美酒，擺好可口的飯菜。”（見譜例1）前三句旋律均從主音開始向上展開，起伏不大，符合說話的韻律和節(jié)奏，一、三樂句結(jié)束于上主音，第二樂句結(jié)束在中音，這些不穩(wěn)定的結(jié)束音級加強了音樂的流動性，刻畫出子君甜蜜期待愛人回家的心理狀態(tài)，第四句從上中音開始采用上下級進和八度大跳的方式發(fā)展，引出更歡樂的第二部分。A樂段第二部分由兩個相似的樂句組成，第二句由第一句變奏而來，歌詞為襯詞“啦”和“哈”，旋律模仿笑聲進行，起伏較大，進一步塑造出一個試圖用紀念日的甜蜜來掩蓋生活矛盾的子君[3]。

B樂段（55-71小節(jié)）較為短小，只有四個樂句?！翱茨翘詺獾墓穬喊㈦S，饞的緊緊地盯著鍋臺，小小油雞咯咯咯咯啼叫，莫非也在把主人等待?！保ㄒ娮V例2）第一句和第二句旋律完全相同，旋律圍繞上主音上下發(fā)展，起伏較小，符合語言音律規(guī)則，節(jié)奏也是用簡單的八分音符加四分音符組合，第三句與第四句頻繁地使用八分休止符，旋律相比前兩句起伏較大，使樂句更為活潑，旋律和歌詞完美結(jié)合，從子君等待愛人回家的日常生活中，表現(xiàn)出子君自身的矛盾：她表面上是勇敢追求自由，解放的知識青年，內(nèi)在卻仍是一個舊時代的女性心理，在獲得愛情后，她放棄了讀書和工作，完全把自己變成了愛情的附庸?？此茪g快的歌曲卻蘊含了他們危機重重的生活和搖搖欲墜的愛情，為之后劇情的戲劇性轉(zhuǎn)變埋下伏筆。

A（72-111小節(jié)）樂段旋律是A樂段的變化重復，四個樂句加一個補充性的結(jié)尾組成，該段在經(jīng)過B段對生活的細節(jié)的渲染后，情緒更為高漲，全曲的最高音b2出現(xiàn)在結(jié)尾處，筆者以為音樂在熱烈歡快的高潮處結(jié)尾，除了音樂本身發(fā)展的需要外，也是一種暗示的手法，歌曲的尾奏先是音階式向下進行，再以跳進的方式繼續(xù)下行，預示著他們的生活即將向著另一個方向發(fā)展[4]。

四、《欣喜的等待》演唱呈現(xiàn)分析

《欣喜的等待》是子君在整部歌劇中所唱節(jié)奏最為歡快的一首詠嘆調(diào)，根據(jù)前面對唱段人物心理刻畫的分析，筆者認為在演繹這首作品時需要通過想象、體會等心理活動將自己的心理轉(zhuǎn)變?yōu)榻巧男睦?，建立一個演員與角色的通道，才能真正成為一個20世紀初的中國知識青年。運用適當?shù)难莩记?，情真意切地表演出一個用夸張的喜悅和歡欣來掩飾內(nèi)心惶恐的子君。

“晚霞瑰麗，吐放異彩，我欣喜地等待他回來，斟滿那芬芳的美酒，擺好可口的飯菜?！边@個樂句筆者以為歌唱時聲音要輕快，氣息不宜吸得過深，用均勻有彈性的氣息將樂句唱得略帶跳躍感，其中“異”和“來”字雖然是長音，但不能全唱滿；使用快速咬字和歸韻的吐字方式保證歌詞清晰、圓潤，使用中強的音量、愉快的語氣，配合明亮的眼神、上揚的眉毛、搖頭擺身的身體語言去呈現(xiàn)一個異?；顫姷淖泳?。接下去的“啦啦啦”和“哈哈哈”的襯詞是個小花腔，也是全曲較難的部分，“啦啦啦”在演唱中要注意使用快吸快呼的呼吸方式，放松下巴，想象元音緊貼口蓋上沿并旋轉(zhuǎn)著向外傳送，舌頭靈活在上顎、舌尖之間輕巧地咬字，聲音不能唱得太重。而在唱“哈哈哈”的時候可以想象自己在哈哈哈地笑，這里的a母韻要一直保持口腔內(nèi)部的打開狀態(tài)并隨著音高的變化來調(diào)節(jié)腔體的大小，避免肌肉僵硬導致聲音缺乏流動性和色彩，同時跳音要注意氣息的支持，用笑聲的感覺將小連線的地方唱成半跳音，以呈現(xiàn)子君為掩飾不安而表現(xiàn)的愉悅狀態(tài)。

第二個樂段中，歌詞描寫的是狗兒阿隨和小油雞的日常，通過歌詞可以看到，瑣碎的生活中，子君正在變成一個她往日里鄙夷的“舊式”婦女，子君與涓生的矛盾正處在量變的積累階段，她在愛人眼中勇敢、進步、發(fā)光的樣子正在消散，但子君卻渾然不知，抑或是假裝不知，依舊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中。這一段的演唱呈現(xiàn)，筆者以為要中弱的音量起音，用漸強再漸弱的音量更為跳躍地唱出樂句，語氣上略強調(diào)“淘氣”“緊”“盯”“咯咯咯咯”這幾個字，并注意“莫非”“也在”“把”三個詞語之間的休止符要唱準確，聲斷氣不斷，保持氣息的流暢，才能更好地唱出一個熱情活潑、熱愛生活、自以為幸福無比的子君。

第三部分除補充結(jié)尾句以外，旋律基本是第一部分的重復（見譜例3），雖然旋律相同，但情緒卻更為飽滿，演唱時可略提速，“生活啊多么愉快，我要學勤勞的蜜蜂，釀造甜蜜的未來?！边@里語氣輕快層層遞進，依舊保持聲音的高位置和清晰的咬字，字頭要準確、迅速并統(tǒng)一在腔體內(nèi)，快吸快呼的氣息平衡地支撐聲音使樂句連貫富有彈性。歌曲的最高音出現(xiàn)在句尾，音樂在高潮中結(jié)束，故而筆者以為“哈哈哈”襯詞的演唱，要特別注意保持喉頭的穩(wěn)定，從低音到高音要避免出現(xiàn)“尖”“撐”“喊”等不科學的演唱方式，用聲音的圓潤、明亮塑造出一個用張揚的快樂去掩飾不安的子君。

五、結(jié)束語

《欣喜的等待》是歌劇《傷逝》中表現(xiàn)女主角婚后短暫幸福的唱段。通過對唱段的分析，可以得出此時的子君已經(jīng)由進步知識青年變?yōu)槠胀ǖ募彝ブ鲖D，子君內(nèi)心深處對生活中所隱藏的種種矛盾都略有察覺，但受時代和認知的局限，她能想到的解決方式就是：拉著涓生一遍遍地回憶往日的美好，再試圖用張揚快樂的情緒去掩蓋這些矛盾。筆者認為，要抓住子君的這一心理特點，才能更好地演繹《欣喜的等待》，使表演貼合人物此刻的心理狀態(tài)。拋磚引玉，希望筆者的分析能為大家理解和演繹這首作品提供一些幫助。

參考文獻：

[1]何民勝.施光南傳[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5.

[2]鄒長海.歌唱心理學[M].廣州：廣東省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

[3]趙娜.論歌劇《傷逝》的結(jié)構(gòu)設(shè)計與故事內(nèi)涵——以魯迅同名小說為參照[J].音樂創(chuàng)作，2015（05）：124-126.

[4]郭霞.歌劇《傷逝》的詮釋學分析與文化解讀[D].山西大學，2016.

作者簡介：周嫻婷（1980-），女，四川中江人，研究生，講師，從事音樂聲樂教學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