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敖天

塞爾維亞總統亞歷山大·武契奇。

6月7日，塞爾維亞總統亞歷山大·武契奇正式宣布，將提前舉行大選。

“作為塞爾維亞公民，我將再次重申為什么不會有過渡政府?！蔽淦跗嬲f，“那（指成立過渡政府）將意味著塞爾維亞的毀滅。那意味著從那一刻起，塞爾維亞將由一個寡頭和幾股外國勢力統治，而不是通過由塞爾維亞公民選出的代表進行治理。”

此時，因5月初的兩場大規(guī)模槍擊事件引發(fā)的反對派抗議活動已持續(xù)了數周。5月27日，武契奇辭去已擔任11年的塞爾維亞前進黨主席一職。前進黨副主席米利歐斯·武切維奇接替武契奇，成為新任主席。

面對國內外嚴峻局勢，身為總統的武契奇為什么會辭去執(zhí)政黨主席一職？接替他的武切維奇是何許人也？他們兩人又將面對哪些新挑戰(zhàn)？

“群鯊環(huán)伺”的武契奇

對塞爾維亞來講，5月是令人心碎的。

5月3日，貝爾格萊德市中心的一所小學發(fā)生槍擊事件，導致9死7傷，遇害者包括8名兒童。作案者是曾在該校就讀的13歲少年。這是近年來塞爾維亞發(fā)生的最嚴重槍擊事件。武契奇將這天稱為“塞爾維亞現代史上最艱難的一天”，并宣布于5月5日進行全國哀悼。

然而僅一天后，貝爾格萊德郊區(qū)再次傳來噩耗：一個21歲男子持槍掃射，造成8人死亡，14人受傷，武契奇譴責該事件為“恐怖行動”。

兩天內發(fā)生兩起大規(guī)模槍擊事件，讓塞爾維亞舉國震驚，也暴露了前南斯拉夫內戰(zhàn)期間大量槍支流散民間所導致的安全隱患。2018年的一個調查稱，塞爾維亞的民間武器擁有率為歐洲第一，很多武器未經登記。

槍擊案發(fā)生后，武契奇發(fā)誓要將民間武器“繳械”。政府宣布30天赦免期，擁有無照槍支的人可以把槍交到警察局，不會受懲罰。其他槍支管制措施包括暫停頒發(fā)槍支許可證，收緊槍支持有規(guī)則。短時間內，警方共收繳2.6萬件民間私藏的武器，近130萬發(fā)彈藥。與此同時，塞爾維亞反對派借機發(fā)起抗議活動?？棺h者以反對“宣揚暴力的真人秀”為名包圍了電視臺，還包圍教育部，要求教育部長魯日奇辭職。此前，魯日奇將槍擊案歸咎于網絡、電子游戲及“西方價值觀侵蝕”。一些抗議者舉起了身穿囚服的武契奇人偶，高呼“武契奇下臺”的口號。

一名塞爾維亞學者表示，武契奇從政經驗豐富，具有高超的政治生存能力。但他今天所面對的“是一塊正在流血的傷口”，“而‘鯊魚們已經在附近的水中徘徊?！?p>

塞爾維亞前進黨主席、副總理兼防長米利歐斯·武切維奇。

面對持續(xù)多周的抗議活動，武契奇做出針鋒相對的回應。在5月19日的演說中，他稱有人企圖利用槍擊事件，在塞爾維亞制造“顏色革命”，并著重強調，這與自己拒絕在科索沃問題上向外國勢力妥協有關。

2008年，塞爾維亞科索沃自治省宣布獨立，但未獲聯合國承認。塞爾維亞一直拒絕承認科索沃獨立。2013年，塞爾維亞和科索沃當局簽署《布魯塞爾協定》，要求科索沃當局在科北部建立塞族城市聯盟，給予當地塞族更高自治權。

今年4月，科索沃北部茲韋錢市等4個城市舉行地方選舉。當地90%的人口是塞族人，他們抵制了這場選舉。結果，在投票率僅3.4%的情況下，科索沃當局指派的阿族人當選為4個城市的市長。5月26日，科索沃當局派出特警，企圖占領市政大樓，與當地塞族抗議者發(fā)生沖突，導致多人受傷。當日，武契奇簽署命令，將塞軍戰(zhàn)備狀態(tài)提升至最高等級，命令軍隊向科索沃方向緊急進發(fā)。

在緊張的局勢下，針對武契奇?zhèn)€人安全的威脅也在升溫。武契奇曾在采訪中透露，他每天會收到近200次死亡威脅，“我已經習慣了這一點?！痹?月26日的演說中，武契奇強硬地表示，他寧死也不會允許在不經過選舉的情況下成立所謂“過渡政府”，“我絕對不會因為有人在街頭威脅我，就讓塞爾維亞走向毀滅。”

中國社會科學院俄羅斯東歐中亞研究所研究員徐剛告訴《環(huán)球人物》記者，在過去幾次大選中，塞爾維亞反對派都是“一盤散沙”。盡管如此，他們依然不會錯過任何一次推翻或影響執(zhí)政當局的機會，西方媒體也在努力夸大當地局勢，操弄輿論，意圖抹黑執(zhí)政當局。

面對如此局勢，武契奇宣布辭去前進黨黨主席職務，并將于6月底成立包括前進黨在內的“新的政治運動”，以加強塞爾維亞的團結，致力于克服未來兩三年里所面臨的危機。

武契奇表示，他“將成為所有塞爾維亞公民的總統，而不是某個政黨的主席”，并強調，為了團結更多的人，“（我們）需要采取有一點不同的方法?！?p>

2023年5月29日，科索沃地區(qū)塞族民眾同科索沃警方以及北約部隊對峙。

2022年12月26日，武切維奇（中）與塞爾維亞陸軍參謀長莫伊西洛維奇（右四）交談。

1999年，遭到北約空襲的諾維薩德煉油廠。

徐剛認為，武契奇辭去黨主席并非突發(fā)決定，而是之前就已經提出。“武契奇建立‘新的政治運動的目標是為了更好地掌握政權，走出當前相對帶有不確定性的局面。這一方面能使前進黨內部的‘挺武（契奇）派更加團結；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在前進黨之外尋求更廣泛的可以團結的政治力量?！?/p>

在這種情況下，兼任塞爾維亞國防部長和前進黨副主席的武切維奇，成為武契奇的接班人。

愛建設的國防部長

5月27日，塞爾維亞前進黨在克拉古耶瓦茨市舉行大會，投票選舉武切維奇作為前進黨新任黨主席。

在就職演說上，武切維奇表示：“我們（前進黨）的政策不會改變。我們將繼續(xù)作為祖國發(fā)展的引擎。同時，我們也會是一個保護和珍惜塞爾維亞人民傳統價值觀的政黨。”他還承諾，前進黨將加入武契奇創(chuàng)建的“新的政治運動”，“如果武契奇是運動的火車頭，進步黨就將是第一節(jié)列車。”武契奇表示，他將于6月末完成“新的政治運動”的組織。

武契奇曾公開支持武切維奇接任黨主席，“我了解他的家庭，他的父親是塞爾維亞最受尊敬的律師之一。我知道他對塞爾維亞前進黨的忠誠，更知道他希望建設一個獨立富強的塞爾維亞?！?/p>

徐剛表示，武切維奇在塞爾維亞政府中任副總理和國防部長，這兩個職務都極其重要，對于目前面對科索沃問題的塞爾維亞政府來說更是關鍵崗位。在這種情況下，武切維奇接任前進黨主席一職“于政黨、于政權皆有利”。

身為國防部長，武切維奇并非現役軍人。1974年，他出生于塞爾維亞第二大城市諾維薩德的一個律師家庭。從諾維薩德大學法學院畢業(yè)后，他選擇進入軍隊服役。退役后，他回到諾維薩德，從事律師工作。

2011年，武切維奇成為前進黨的創(chuàng)黨成員之一，并于2012年當選故鄉(xiāng)諾維薩德市市長。

作為塞爾維亞的文化中心與交通樞紐，諾維薩德是許多文化機構所在地，被譽為“塞爾維亞的雅典”。然而在1999年的科索沃戰(zhàn)爭中，這座城市遭到了北約長達78天的狂轟濫炸。作為城市經濟支柱的煉油廠和發(fā)電廠被摧毀，大量石油泄漏，破壞了當地自然環(huán)境。城內橫跨多瑙河的橋梁被全部炸毀，直接后果是，戰(zhàn)后多年，市民只能依靠船舶通勤。就連諾維薩德的市教育廳和小學也遭到了北約導彈的襲擊。直到武切維奇上任時，該城仍然未能完全從戰(zhàn)爭的破壞中恢復。

為了使諾維薩德這座古城徹底“災后重生”，武切維奇設計了以文旅產業(yè)為重點的城市發(fā)展戰(zhàn)略，并依托多瑙河的歷史文化與自然資源，提出“水城諾維薩德”的設想。

為了重振當地文化產業(yè)，武切維奇主持新建了市音樂廳和芭蕾舞學校，修繕了教育機構，并積極改善市內環(huán)境。他的政策很快取得成效：諾維薩德先后獲得2019年歐洲青年之都和2021年歐洲文化之都稱號，來自世界各地的投資者紛至沓來。

2018年，諾維薩德被北約炸毀的三座主要橋梁終于全部被修復，該城的戰(zhàn)爭傷口逐漸愈合。武切維奇也因此于2016年、2020年兩次連任。

2018年，武切維奇在諾維薩德建市270周年慶祝儀式上表示：“像許多城市一樣，諾維薩德的歷史跌宕起伏。但這座城市的獨特之處在于：它能把許多第一眼看上去難以和諧共生的事物整合在一起。這里一直是一個多民族、多文化、多信仰的地方?！?/p>

2022年10月，武切維奇辭去市長一職，接受武契奇任命，進入內閣。8個月后，他便升任進步黨主席。

徐剛認為：“武切維奇的從政經歷相對簡單，沒有復雜的關系牽連，幾乎為武契奇一手提攜?！弊鳛榍斑M黨元老，武切維奇與武契奇很早便相識。在擔任諾維薩德市長期間，他全力支持武契奇推動的經濟改革，還在演講中把武契奇比作球星梅西，稱二人都是“領袖和得分王”。武契奇也很欣賞這位政績卓著的實干型市長。

但對于武切維奇來講，今天他和武契奇面臨的挑戰(zhàn)，已不是如何重建一座城市，而是怎樣保衛(wèi)一個國家。

“將竭盡全力維護和平”

5月29日，在塞族人占多數的科索沃北部茲韋錢市，眾多塞族民眾聚集在市政大樓前舉行示威，抗議此前有爭議的地方選舉，并與企圖強行進入和控制市政大樓的科索沃特警發(fā)生沖突。報道稱，當時在場的北約“維和”部隊起初試圖將抗議者與特警分開，但后來使用警棍、震爆彈、催淚彈等驅散示威人群?？棺h者則向北約部隊投擲石頭、燃燒彈進行回擊。

2023年5月27日，武契奇（左一）和武切維奇（中）在前進黨大會上擁抱，塞爾維亞總理阿娜·布爾納比奇則在一旁鼓掌。

武切維奇以國防部長身份宣布，塞爾維亞軍隊會于29日14時之前沿著與科索沃的行政線進行全面部署。武切維奇說，他相信科索沃的危機將通過政治方式解決，而不是通過戰(zhàn)爭。塞爾維亞武裝部隊總參謀長莫伊西洛維奇一直在與北約駐科索沃部隊進行會談。

“為了保衛(wèi)祖國，我們已經采取了一些措施。”武契奇在接受塞爾維亞國家電視臺采訪時表示，“為了全體（塞爾維亞）公民，我們將竭盡全力維護和平與安全。”

在國內抗議問題上，武切維奇和武契奇也展現了相同的立場。武切維奇在就職演說中強調，他不會允許通過街頭暴力顛覆政府的行為，“一個政府只能建立在國會中獲得多數席位的基礎上，而國會席位只能通過公民在大選中的選票獲得，這是毫無疑問的?！彼€表示，只要能夠緩解國內的緊張局勢，前進黨愿意與所有政治勢力展開對話。

武契奇也在演說中呼吁各派別就解決塞爾維亞目前面臨的問題展開對話，“我的大門向每個人敞開，這雖然不是一條解決問題的‘高速路，但我們之間絕無仇恨?！?月7日，武契奇表示將提前舉行大選。有媒體認為，此舉是為了進一步緩解國內的政治局勢。

徐剛認為，目前擺在前進黨及其領導人面前首要的挑戰(zhàn)，是在年內舉行的大選中保持執(zhí)政地位。“其次是鞏固執(zhí)政聯盟，確切地說使支持武契奇的各方力量都有獲得感和滿足感?！倍纳泼裆?、實現加入歐盟進程加速，都是鞏固執(zhí)政聯盟的重要指標。

6月8日，武契奇表示正在考慮降低塞爾維亞軍隊的警戒等級，但是要求科索沃當局在尊重塞族人自治權利的前提下重新組織選舉。

科索沃當局則表示對重新舉行選舉“持開放態(tài)度”。與此同時，北約宣布已向科索沃地區(qū)增派部隊，并提高了另一支預備隊的戰(zhàn)備等級，并表示“只要有需要，（該預備隊）隨時可以（在科索沃）進行部署?！?/p>

徐剛表示，前進黨需要妥善解決科索沃問題，在美西方的壓力、塞爾維亞國家利益、民眾情感的基本底線之間做出巧妙的平衡，這顯然是一個較長期的挑戰(zhàn)。

5月30日，中國外交部發(fā)言人毛寧在例行記者會上表示，“中方高度關注相關動向，支持塞爾維亞維護主權和領土完整的努力，反對普里什蒂納臨時自治機構（即科索沃當局）采取單方面行動，呼吁將組建塞族城市聯盟的義務落到實處。我們奉勸北約切實尊重相關國家主權和領土完整，真正做有利于地區(qū)和平的事?！?/p>

亞歷山大·武契奇

1970年生，貝爾格萊德大學法學院畢業(yè)，2008年參與創(chuàng)建塞爾維亞前進黨，2012年當選前進黨主席，2014年任塞爾維亞總理，2017年當選塞爾維亞總統，2023年辭去前進黨主席一職。

米利歐斯·武切維奇

1974年生，諾維薩德大學法學院畢業(yè)。2012年—2022年任諾維薩德市長。2022年任塞爾維亞副總理兼國防部長，2023年當選前進黨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