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防大學教授金一南將軍在其著作《心勝》中,記述了一個令人感動的故事:金一南的父親是位老紅軍,在父親晚年病重住院時,金一南生平第一次為父親洗了一次腳。他看見父親腳上的一塊塊老皮,洗起來很硌手。在他的印象中,像父親這樣級別的老干部進出辦公室有地毯,上下班有車接送,他很疑惑父親的腳怎么會這么粗糙。
父親告訴金一南,在紅軍長征期間,曾經(jīng)有一段時間連草鞋都沒得穿,因為長時間走路,腳板上便磨出厚厚的一層老繭。連續(xù)幾天行軍下來,抬腳一看,厚繭中又嵌進許多小石頭和尖刺。開始時,還往外摳一摳,時間一長也顧不上了,就這樣赤腳行軍、赤腳沖鋒。最困難的一段時間是他被分配到機槍連,不但要光著腳行軍,而且要扛著沉重的馬克沁重機槍,走崎嶇的路,爬陡峭的山,一旦遇上敵軍,還要冒死沖鋒。
金一南一邊給父親洗腳,一邊抬起頭來驚訝地望著父親。該怎樣把當年那個赤腳行軍、赤腳沖鋒、赤腳扛馬克沁重機槍的父親與眼前的父親相對照?那一刻,金一南不由得想起一段話,是描繪孩子對父親認識的過程。這段孩子對父親說的話大概是這樣:
10歲時說:“爸爸真?zhèn)ゴ蟆!?/p>
18歲時說:“父親也還行?!?/p>
25歲時說:“老爸不過如此?!?/p>
30歲時說:“老爸真是糊涂透頂!”
38歲時說:“父親的話也不無道理?!?/p>
45歲時說:“怎么老爸當年就把這點事兒看透了?”
55歲時說:“哎呀,我的父親真是了不起!”
由此,金一南感慨道:“這段話幽默地描述了一個孩子隨著年齡增長,對父親認識的改變。而我對父親的認識,則是在那次我為父親洗腳時發(fā)生了改變。父親那輩人,有一種在極致狀態(tài)下誕生的極致品格,類似于石墨在高溫、高壓中變成金剛石一般,令后人難以企及,無法復制。他們是一批不折不扣的真人,是一批從奴隸到將軍的戰(zhàn)將,是一代播種者,但又不參與收獲,他們完成了那一代神圣的歷史使命。我看見,父親赤著腳板,佩著紅星,以及由一級八一勛章、一級獨立自由勛章、一級解放勛章構成的全部的光榮與傷痛,與千千萬萬逝去的戰(zhàn)友一起,走進史冊——那一片分外燦爛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