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明萌

鄭秀文10次入圍終獲最佳女主角獎，劉德華為其頒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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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4月16日，第41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禮在香港文化中心舉辦。這是香港與內(nèi)地全面恢復通關(guān)以來的首屆金像獎，多家內(nèi)地媒體和內(nèi)地游客一起到來，香港街頭又恢復了三年前的人頭攢動。從尖沙咀地鐵站走到文化中心的路上，途經(jīng)海港城、天星小輪碼頭、九龍公園，普通話、四川話、貴州話、云南話、東北話、上海話在粵語中夾雜。

2020年，第39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因新冠病毒疫情宣布取消實體頒獎禮，獲獎名單由金像獎協(xié)會主席爾冬升線上公布；同年，香港電影金像獎官方宣布，因疫情影響，第4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延后一年舉行。

2022年7月17日，第40屆香港電影金像獎在九龍灣國際展貿(mào)中心匯星舉行頒獎典禮。因鼻咽癌于2020年8月逝世的導演陳木勝憑借遺作《怒火·重案》獲得最佳導演獎。這也是他1990年獨立執(zhí)導電影以來第一次獲得該獎項。這屆金像獎引起廣泛關(guān)注的還有最佳女主角獎，參加《明星學院》《我型我秀》《2009快樂女聲》等多個選秀節(jié)目出道的演員劉雅瑟憑借影片《智齒》獲獎。

爾冬升 （中間左一） 手提裝有金像獎結(jié)果的箱子

呂爵安和身后的粉絲游艇

古巨基和 莫文蔚走入會場

劉德華和許鞍華

場外的粉絲

16日下午4時30分，本屆香港電影金像獎紅毯準時開始。早在4月15日下午，紅毯區(qū)外就已經(jīng)被成群的粉絲占領(lǐng)。他們在空地上擺滿小凳子，鋪上地墊，架起梯子，或坐或站，迎接16日的紅毯。

媒體入場前，他們已經(jīng)把應援燈牌、橫幅高高舉起，架起長槍短炮對準紅毯區(qū)域。呂爵安（獲得最佳新演員提名）的粉絲甚至包下一艘游艇，將他的名字掛在游艇上，停在紅毯采訪區(qū)后的維多利亞港中，這樣所有的采訪鏡頭都能拍到它。

紅毯現(xiàn)場有大大小小五個采訪區(qū)，每一位明星需要挨個走過，接受紅毯主持人、電視臺、雜志等不同合作媒介的專訪和攝影，這一套流程將走一遍紅毯的時間拉長到半小時。每一位明星經(jīng)過，人群中都會爆發(fā)出歡呼聲。好幾位粉絲在偶像入場時開始嚎啕大哭，但由于苦等不到他們走近而淚水漸收，又因他們每結(jié)束一個采訪、又靠近了一點而重新淚如泉涌。

一些文化研究者認為，上一次香港出現(xiàn)這么狂熱的追星潮，只能追溯到“四大天王”時期和“譚張（譚詠麟、張國榮）爭霸”時期。從這個角度來看，樂觀一點想，或許香港娛樂產(chǎn)業(yè)又將迎來新的輝煌。

導演許鞍華牽著劉德華的手同行，許鞍華回答記者提問，稱想拍一部劉德華的紀錄片。劉德華遺憾沒有與楊紫瓊合作過，希望能拍成動作片，楊紫瓊負責動作，他負責跟楊紫瓊戀愛。二人在紅毯等候時，楊紫瓊也走了過來，三人合照。3月獲得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女主角時，楊紫瓊感謝了香港電影行業(yè)。在4月初趕赴馬來西亞祭拜父親后，她回到了演藝事業(yè)開始的地方。除她之外，再一次提名最佳女主角獎的鄭秀文、有望三度獲獎的劉青云、久未露面的許冠文等人的出現(xiàn)都引來一陣歡呼。

由于等候時間實在太長，陳可辛、毛舜筠、梁詠琪、古巨基、莫文蔚等一眾明星慢慢聚集，紅毯星光熠熠。他們從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初露鋒芒，在行業(yè)內(nèi)閃耀至今，依然是香港電影的中堅力量。他們在紅毯上依次排開，身影在閃光燈下交映出香港電影黃金時代的余暉，可供后人追溯回味往日輝煌。

香港近年自然有新人出頭，但總不及當年明星的一呼百應。哪怕撇去情懷的加持，新人們也始終被認為在演技和秉性上不及當年從底層摸爬滾打嶄露頭角的藝員。他們在寒暄和歡呼聲中漸漸消失在紅色階梯燈光的盡頭，讓人想起這些年目送故人一個個遠去，被動地在不舍和留戀中與過往道別。

楊紫瓊擔任最佳新人獎頒獎嘉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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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紫瓊作為第一位頒獎嘉賓上臺，頒發(fā)“最佳新演員”獎。1986年，她憑借《皇家?guī)熃恪帆@得第五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新人獎提名，這也是她獲得的第一個金像獎提名。

今年5月就要滿76歲的許鞍華頒發(fā)了第二個獎——最佳新晉導演獎。她一如往常步履輕快，著裝輕便，煙火氣十足。走紅毯時，被問到香港電影是否已進入“小陽春”，她回答：“當我弄清楚‘小陽春的意思時，我想說，不是的，香港涌現(xiàn)了很多新導演，他們會越來越成熟。小陽春出一出就沒有了，但他們會持續(xù)下去。我想這是一個開始?！?/p>

或許這是票房帶來的底氣。許鞍華深耕行業(yè)多年，更容易感知到回暖的跡象。數(shù)據(jù)則更為直觀。據(jù)HKTDC統(tǒng)計，2022年是香港電影復興標志性的一年，好萊塢大片《黑亞當》和《黑豹2》等遭遇滑鐵盧，香港本土電影《明日戰(zhàn)記》（票房8190萬港元）和《飯戲攻心》（票房7728萬港元，內(nèi)地電影名《還是覺得你最好》）刷新港片影史票房紀錄，與《巨星養(yǎng)成記》和《正義回廊》等四部電影票房突破4000萬港元，《闔家辣》票房突破3000萬港元。上一次有五部本土電影票房突破3000萬港元還是1995年，由成龍（《紅番區(qū)》《霹靂火》）、周星馳（《百變星君》）、張國榮（《金玉滿堂》）、劉德華（《烈火戰(zhàn)車》）等當時香港電影界極具號召力和實力的中堅力量聯(lián)手貢獻。（那一年周星馳有四部影片位列香港年度票房前十，除了《百變星君》，還有《大話西游之月光寶盒》《大話西游之仙履奇緣》和《回魂夜》。）

王菀之憑借電影 《飯戲攻心》（又名《還是覺得你最好》）奪得最佳女配角獎

胡楓獲終身成就獎

韋家輝（中）、陳偉斌、麥天樞憑借《神探大戰(zhàn)》獲最佳編劇獎。韋家輝還憑此片獲 最佳導演獎

導演何爵天（左）憑借電影《正義回廊》 獲得最佳新導演獎，許鞍華頒獎

2023年春節(jié)之后，以《飯戲攻心》一雪“電影票房毒藥”之恥的黃子華又帶來了新的驚喜，他主演的《毒舌大狀》（內(nèi)地片名《毒舌律師》）從2023年1月21日上映至今，票房已經(jīng)累計突破1.13億港元，位列香港本土電影票房第一。至此，票房前三他已占據(jù)兩席。

在接受采訪時，黃子華說：“我覺得《還是覺得你最好》給我的信號是，原來這種港式合家歡，不僅可以在香港流行，也可以打開門走出去，傳到更遠的地方。港味，應該是由中國香港歷史文化長出來的東西。就像《還是覺得你最好》的導演，本土文化就是他的生命，小到一個道具、一本雜志、一張戲票，他都可以從自己家里的珍藏中翻出來，放到電影里。這種留戀，就是港味。”

“《毒舌律師》最港味的地方，就在于特殊的法律界文化。整個生態(tài)，電影幾乎毫無保留地還原。包括法律顧問提到的，一個前輩走出來，后輩就是要有尊重的，所以林涼水的性格，他的毒舌，親和性低，也有土壤的依據(jù)。而人物冤情這種題材，又是一種很典型的戲劇表達，全世界都看得懂。所以我很期待，一套很有香港特色的戲劇，其他人可不可以接受呢？”

有些遺憾的是，本屆金像獎，《飯戲攻心》在九個獎項上都拿到了提名，張繼聰、陳湛文獲得最佳男配角提名，王菀之（獲獎）、林明禎獲得最佳女配角提名，男主角黃子華卻顆粒無收?？磥韽摹捌狈快`藥”到獎項的認可，年過60的黃子華還需要等待。

年長他28歲的胡楓算是等到了頭，得到了終身成就獎的認可。胡楓是香港現(xiàn)在仍活躍在屏幕上的最年長的演員。他本名胡繼修，人稱“修哥”，1953年考入大成公司，開始電影生涯。第一部作品《男人心》令他一夜成名，后與多位當紅女星合作。胡楓在影視圈地位高，人緣佳，90歲時無線電視為其舉行《人生90好楓Show》，多名影視明星及名人出席。

發(fā)表獲獎感言時，胡楓說：“家輝就同我講，這個獎很早就應該你拿，怎么現(xiàn)在才給你??？我說這個獎是按順序來的，一個一個來，不要心急。既然我拿到這個獎，那我就是罪（粵語中‘序和‘罪同音）有應得?！彼f完唱起了歌，“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兒也謝了?！?/p>

半小時后，拿到最佳女主角獎的鄭秀文再次唱起這首歌。鄭秀文能否獲獎是本屆金像獎的一大看點。準確地說，從2001年第一次獲得金像獎最佳女主角提名開始，鄭秀文得獎就成了一個似乎怎么都達不到的目標。她被提名過10次金像獎最佳女主角，2002年的五個女主角提名里，有三個都是她的作品（《鐘無艷》《瘦身男女》《同居密友》），但她總是在“陪跑”。2000年后，鄭秀文出演多部喜劇，迅速收獲了人氣和口碑。在這些作品中，她形象統(tǒng)一，個性鮮明，不服輸，干凈灑脫，果敢真摯。電影里的人生起起落落，又永遠打不死，靠一腔熱血收獲成功。她是世紀之交后為數(shù)不多能被大多數(shù)人冠上“港女”這一標簽的演員。

隨后的時間里，她的角色命運與人生交疊，她因拍《長恨歌》患上抑郁癥，演藝事業(yè)一度停擺；她愛情受挫，受到打擊；在獎項上，總是缺一個有分量的大獎。但她總是能重新起身，《高海拔之戀II》《盲探》《圣荷西謀殺案》《花椒之味》《流水落花》證明了她演技的多種可能性。她被歲月洗練出一股堅定的特質(zhì)，這讓她的敘事更加悲壯而迷人。

今夜的獲獎為一切等待畫上一個感嘆號。多年好友、搭檔劉德華為她頒獎，二人在臺上緊緊相擁。22年前，鄭秀文第一部獲得金像獎最佳女主角提名的《孤男寡女》正是和劉德華共同主演。

“這個獎對我來說，是遙不可及，又只有一步之遙。我的演技如何提升，怎么蛻變？有人認為我是喜劇演員轉(zhuǎn)去做正劇，其實有很多困難。這么多年我想的不是怎么可以得獎，而是怎么在演技上可以有提升和蛻變。從喜劇演員轉(zhuǎn)型做正劇，一路很多困難，有很多不被認同，感謝遇到這個劇本，感謝《流水落花》的導演，感謝你相信我可以演繹這個角色。多謝家人，多謝在天上的父親，我爸爸很鐘意藝術(shù)，他曾經(jīng)講過，我每一次演出好像圓了他畢生的夢，希望今天這個獎可以在你的藝術(shù)拼圖里拼出更美的拼圖。我想和天下間有夢想的人說，追求夢想的路困難重重，但希望你們繼續(xù)，記住這個畫面，夢想是留給永遠不放棄的人?！?/p>

在四分鐘的獲獎感言里，鄭秀文眼淚與歡笑齊飛，講到激動處，她舉起獎杯高聲大喊，“我真的好開心，我這次終于不用在這個賽道上陪跑，我今天是沖線的那一個！”最后，她對觀眾說：“想和你們輕輕哼幾句歌，因為我是歌手——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兒也謝了?！?h3>3

臨近晚上11時，第41屆香港電影金像獎頒獎禮結(jié)束，比原定時間推遲了近半小時。人群逐漸散去，滿滿當當?shù)南愀畚幕行囊魳窂d只剩下深紅色的座位。順著出口往外走，守候一夜的粉絲早已散去。沿著維多利亞港往西，是星光大道。

2003年5月23日，星光大道開始建設(shè)，為了表揚香港電影業(yè)界的杰出人士，仿效美國好萊塢星光大道，杰出電影工作者的芳名和掌印均鑲嵌在經(jīng)過特別制作的紀念牌匾上，依據(jù)年代依次排列。2004年4月27日，星光大道舉行開幕典禮，翌日向公眾開放。2019年1月，經(jīng)過三年擴建后，星光大道重新開放。

沿星光大道走到頭，矗立著一座香港電影金像獎女神像，她仰頭望天，手舉金球，身纏膠片作衣褲，立在一塊方形底座上，上書“香港電影”。

1979年，喜愛電影的陳柏生和同好一起辦了《電影雙周刊》雜志，強調(diào)深度訪談，不寫明星八卦。雜志的目標讀者是知識分子和電影行業(yè)工作者，對標法國的《電影手冊》——這本雜志1960年代風靡歐洲的知識圈，是法國電影新浪潮的幕后推手。

當時，香港電影已經(jīng)發(fā)展到一定的規(guī)模，新鴻基地產(chǎn)、繽繽時裝、東方報業(yè)等部分新貴富豪集團入局電影投資，自租影院上映。李小龍帶著武打片立足本土，輻射亞洲甚至全世界，成為一代巨星。許冠文緊隨其后，與兄弟許冠英、許冠杰一起開創(chuàng)了全新的喜劇表演形式，極具票房號召力。成龍亦在1978年末初露頭角，為下一代香港電影的延續(xù)和票房的提升帶來可能。

同一時期，香港幾大電視臺競爭加劇，一批年輕的學院派導演紛紛從電視制作轉(zhuǎn)投電影行業(yè)，推出處女作。徐克拍了《蝶變》，許鞍華拍了《瘋劫》，譚家明拍了《名劍》。有別于從前的拍攝理念，他們的作品個人風格明顯，在當時的香港電影行業(yè)形成一股潮流。《電影雙周刊》等媒體效仿法國“新浪潮”，將這一現(xiàn)象稱為香港電影“新浪潮”。然而他們的作品沒有在票房上取得成功，評論兩極。

劉青云（左）憑借電影《神探大戰(zhàn)》獲得最佳男主角獎，吳鎮(zhèn)宇頒獎

許冠文憑借電影《風再起時》奪得最佳男配角獎

導演陳可辛登臺，介紹過去一年已故電影人

鄭秀文演唱電影《流水落花》主題曲《我這樣活了一天》。該歌曲獲得最佳原創(chuàng)電影歌曲獎

在各方合力下，香港電影保持昂揚的勢頭，在亞洲乃至全世界占有一席之地。但香港卻沒有自己的電影節(jié)，甚至沒有電影人的官方組織。1981年11月，在一次《電影雙周刊》的編務(wù)會議上，談到每年搞的十大華語、外語片評選時，后來任《電影雙周刊》總編的陳柏生說了一句：“我們可不可以搞大它?！庇谑撬麄兣艘粋€頒獎禮出來：召集50名影評人投票，第二年3月，在一家小戲院里頒發(fā)了最佳電影、最佳導演、最佳編劇和最佳男女演員等五個獎項。隨后規(guī)模逐步擴大，漸漸成了今天的模樣。

香港電影金像獎的設(shè)立主要是為鼓勵香港電影人，鼓舞他們的創(chuàng)作精神，從而讓香港電影能夠涌現(xiàn)更多佳片。香港電影金像獎并不接受所有的華語片參評，競選的基本要求是一部華語片里面香港電影人至少要達到六位，這些條件是為了保護香港本土電影發(fā)展而設(shè)立的門檻。

《電影雙周刊》已經(jīng)在2007年停刊，但金像獎延續(xù)至今。在香港電影行業(yè)中，香港電影金像獎一直位居香港本土電影類獎項的頂端。由于香港電影一度在國內(nèi)乃至亞洲創(chuàng)造輝煌，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它代表著對華語電影工作者的極高肯定。

眼前這座雕像所代表的香港電影金像獎是香港電影繁盛時期的結(jié)晶，她與香港電影一同經(jīng)歷了從頂峰到波谷的跌宕，見證了關(guān)于這座城市及其電影行業(yè)的所有等待、遺憾、收獲、喜極、痛哭與平凡。

香港電影金像獎歷經(jīng)41年，蹣跚至今，“等”似乎成了這屆金像獎的關(guān)鍵詞。明星們在等，等著不到50米的紅毯被回環(huán)曲折，化成五個采訪區(qū)，走上半小時如同在玩探險游戲；粉絲們從前一天就開始等，等心目中的偶像從面前走過；91歲的胡楓拿了終身成就獎，唱起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兒都謝了”；鄭秀文提名最佳女主角10次，歷經(jīng)20年終于獲獎，她也唱“你知不知道，我等到花兒都謝了”。

等新冠疫情過去，等金像獎重新頒發(fā)，等香港電影票房復蘇，等香港電影重回黃金時代……不知從什么時候起，在所有努力都已交付后，等待成了唯一能做的事情。

幸運的是，到目前為止，很多等待都有了結(jié)果。胡楓拿到了終身成就獎，和薛家燕跳著舞走下臺。鄭秀文等到了最佳女主角，舉著獎杯大喊“我真的好開心?。　甭飞闲腥苏丝谡?，金像獎再次舉辦，香港電影多次打破票房紀錄……而那些懸而未決的故事，就交給時間。

（實習記者劉歡對本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