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智慧

4月17日，太空探索公司（SpaceX）的“星艦”（Starship）出現(xiàn)壓力閥故障，首次軌道飛行測試失敗。4月20日，“星艦”系統(tǒng)滿載著超過4500噸推進劑從得克薩斯州起飛，但升空不久后爆炸。

失敗沒多久，周邊趕緊出來“挽尊”。以1∶200比例縮小的星艦打火機官網上架，價格175美元。模擬星艦的尾部推進器，打火機能噴出高溫防風火焰，“足以烤熟牛排”。

一般而言，廚用的火焰噴槍，9.9元就能買到。

和馬斯克絕大多數(shù)的產品一樣，星艦也充滿了附加值“情懷”。不過，為“情懷”買單的，當然不止消費者。

無數(shù)次的方案更改、無數(shù)次的延期測試、連“二號人物”也換了—太空探索公司能不能活下來，全看星艦。去年的一封郵件里，太空探索創(chuàng)始人馬斯克寫道：“如果2023年無法實現(xiàn)至少每兩周一次的星艦飛行，我們將面臨真正的破產風險。”

星艦的進展，太空探索的前途，看起來都不太樂觀。

星艦是什么

4月17日測試失敗后，下一個發(fā)射窗口為美東時間4月20日上午。按照規(guī)劃，飛船主體會被火箭推進到離地約240千米的軌道高度，短暫飛行后再入大氣層，并降落在夏威夷附近海面，預計飛行全程90分鐘。

嚴格來說，星艦的測試構不成真正的“軌道飛行”。雖然最大速度、軌道高度都達到硬指標，但是，因為它沒打算繞地球飛行一圈，而是飛越大半個地球，從夏威夷上空“降落”，這種做法一般稱為“軌道級發(fā)射”，或叫“跨大氣層軌道發(fā)射”。

2002年，懷揣“火星綠洲”夢想、在莫斯科受挫的馬斯克決定自己開公司—想買翻新的第聶伯洲際彈道導彈，被俄羅斯專業(yè)人士啐了一臉。“太空探索”就這樣成立了。

4年后，太空探索發(fā)射第一枚火箭“獵鷹1號”時，馬斯克提出了重型火箭的概念：打造“地表最強”超重型運載火箭，最終飛向火星。

幾經更名，超重型運載火箭終成“星艦”。其由或載人或載貨的膠囊倉和33臺猛禽真空發(fā)動機組成，刷新了多項紀錄。

一是高度，119米高，比帶底座的自由女神像還高26米；“加長版”達129米。

一是推力。它的總推力峰值達7590噸，如果換算成瞬時輸出功率，約等于180座臺山核電站輸出總功率，或者100萬輛福特皮卡F150輸出的總馬力。首次試飛釋放90%推力，也已經達到6831噸，相當于阿波羅計劃時送人上月球的“土星五號”的兩倍。

最重要的是，星艦可以重復使用，這樣最貴的發(fā)動機就不用打水漂了。馬斯克給大家算了一筆賬：星際發(fā)射的成本可能會降至10萬美元以下，或者從重達100噸的有效載荷來算，每公斤不到100美元。

在他說這話之前，發(fā)射一件物品的成本，每公斤約1萬美元。除了通信、氣象、軍事衛(wèi)星客戶，沒人打“太空發(fā)射”的主意。太貴了。

太空探索依靠“規(guī)模經濟”來大幅降低進入太空的成本，制造業(yè)一般都走這條路子?，F(xiàn)有的獵鷹火箭，一次可以攜帶20到60顆衛(wèi)星進入太空，而星艦預計每次發(fā)射時能攜帶100顆衛(wèi)星—最終多達400顆。

無論是小型的獵鷹火箭，還是大型的星艦，太空探索使用的技術都不是最尖端的高科技，包括回收發(fā)動機。說來說去，它的核心思想只有一條，降成本。

星艦的外觀不好看，乍一看像個漆掉沒了的熱水瓶，和土星五號、長征五號長得很不像。因為碳纖維復合材料貴，太空探索舍不得用，最后用的是301不銹鋼。我們目前用的鍋碗瓢盆多是304不銹鋼，比301還貴一檔。

最大的丑聞是長蘑菇。據(jù)兩名太空探索的員工爆料，為了省錢，工人切斷舊的鐵路枕木當支撐架，結果，長在鋸末上的蘑菇到處都是。墨西哥灣的天氣也潮濕，蘑菇長勢喜人。公司只能把所有感染“真菌”的零件都扔掉。

太空探索使用的技術都不是最尖端的高科技，包括回收發(fā)動機。說來說去，它的核心思想只有一條，降成本。

而且，星艦的設計一直在變動，工期越拖越長，舊的零件很快不能再用。技術人員連軸轉，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還得維持好幾個月。很多人扛不住，只能離職。

投資人、員工和股民一樣需要士氣。大概這也是馬斯克4月8日忽然說推出加長版星艦的原因之一。當然，加長10米，發(fā)動機等所有構件都會隨之更改，工作量又大了。

故事也隨之更加動人。假如成功，星艦足以充當一個穿梭于太空各個軌道來輸送、維修、回收衛(wèi)星的超級平臺。

不管怎么樣，依照“慣例”，馬斯克的成功雖然老遲到，卻很少缺席。

上天干什么

“軌道級發(fā)射”的測試流程不太復雜。

墨西哥灣以北幾公里，得克薩斯州博卡奇卡發(fā)射場。升空前的幾小時，星艦會“加滿”甲烷和液氧推進劑。

發(fā)射前8秒，計算機開始點燃星艦下方超重型火箭推進器的33個發(fā)動機。今年2月測試時，有兩臺發(fā)動機沒有動靜。4月17日的測試，還沒到這一環(huán)節(jié)就被迫“叫?！绷恕?/p>

飛行55秒后，星艦會承受整個航程中最重的大氣壓力，航空航天工程學稱之為最大動壓點（Max Q）。301不銹鋼面臨的最大考驗也在此時。

另外一個關鍵時刻，就是飛行的第2分49秒，此時離地面64公里的33臺發(fā)動機熄火。再過幾秒鐘，助推器將與星艦分離，落到海面等待回收。飛行9分鐘后，星艦發(fā)動機關閉，開始繞地球滑行。

按照規(guī)劃，發(fā)射后第77分鐘，星艦呈水平旋轉，重新進入大氣層，完成測試，垂直降落，返回得克薩斯星際基地。佛羅里達州的肯尼迪航天中心也會有星艦的發(fā)射塔，美國宇航局載人登月的“阿爾忒彌斯Ⅲ”任務全靠它了。

星艦是“太空探索”的最重要一環(huán)，和星盾（Starshield）、星鏈（Starlink）一起組成一個太空大三角。

星盾業(yè)務，是制造和發(fā)射保衛(wèi)國家安全的衛(wèi)星。正因為大客戶是美國國防部，太空探索不愿透露衛(wèi)星的功能。有消息人士說，它們主要用來研究氣候變化，跟蹤和監(jiān)視他國導彈。星盾已經有5年歷史，一向秘密運作。

星鏈主打衛(wèi)星互聯(lián)網服務，曾在烏克蘭戰(zhàn)場大放異彩。去年俄烏戰(zhàn)爭爆發(fā)，馬斯克送了一批星鏈給烏克蘭，總統(tǒng)澤連斯基都要用它聯(lián)網發(fā)短視頻。太空探索每個月生產120顆第一代星鏈衛(wèi)星，依靠獵鷹火箭部署。

而第二代衛(wèi)星長6.7米，重量是第一代的五倍，沒法裝在獵鷹火箭上。最近開發(fā)的衛(wèi)星，配備更大的太陽能電池板。因此，巨無霸星艦必須上馬。

總的來說，去年太空探索估值近1300億美元，主要來自升級和拓展衛(wèi)星的業(yè)務潛力。只有星艦才能迅速擴充星盾和星鏈的容量。

馬斯克向員工明確表示：沒有時間可以浪費。星艦是太空探索收入增長的最大希望。一旦測試成功，星艦將成為有史以來到達軌道最高的火箭，擁有攜帶大型衛(wèi)星的能力，還將為游客和宇航員提供月球之旅。

最終的愿景是，截至2050年，星艦至少把1萬人送到火星。

“任何文明的歷史都有一個根本的轉折點。那就是，你是到達了第二個星球，還是沒有？”馬斯克告訴美國國家科學院。

漫漫火星路

守著星艦不能動地方，馬斯克計劃的“中國行”，也不得不推遲了。

3月底以來，馬斯克沒閑著：先是委派律師，應對狗狗幣投資者的訴訟；4月 9日，派朱曉彤前往上海，參加儲能超級工廠簽約儀式。4月14日，他又在內華達州成立了一家名為X.AI的公司，與OpenAI大唱對臺戲。同時，他還不忘一邊改造推特，一邊狂發(fā)推特鼓吹星艦。

“任何文明的歷史都有一個根本的轉折點。那就是，你是到達了第二個星球，還是沒有？”

從2019年起，軌道級發(fā)射測試一直延期，“老油條”星艦必須要“飛出個未來”。

后有追兵，前有埋伏。

作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太空探索開創(chuàng)了低成本火箭發(fā)射、可重復使用火箭的先河，改變了航天工業(yè)。但后面吃螃蟹的人越來越多，太空創(chuàng)業(yè)公司如Relativity Space，還有ABL Space Systems，都從馬斯克手里挖了不少人才，制造更新更便宜的火箭。

太空探索同時得和老牌巨頭洛克希德·馬丁、波音、諾斯羅普·格魯曼，一起從政府手里搶訂單。

這兩年，馬斯克在星艦上加大了投入。之前，他告訴員工，打算關閉獵鷹發(fā)射計劃。本來放在獵鷹火箭頂部的龍飛船，也不再制造。太空探索全力推進星艦任務，保證商業(yè)計劃成功落地。2020年起，他把加州的員工都派往得克薩斯基地，人多力量大。

至少有三名客戶挺急的。一是日本億萬富翁前澤友作（Yusaku Maezawa），今年他打算乘坐星艦去月球。另外兩位客戶是美國億萬富翁丹尼斯·蒂托和妻子Akiko，他們會在2030年之前完成繞月飛行，在星艦里待一周。

星艦“話事人”的變化也十分迅速。去年11月，太空探索總裁兼首席運營官格溫·肖特韋爾，剛剛接管希亞馬爾·帕特爾的高級運營工作，監(jiān)督得克薩斯基地的星艦制造。12月，就有“馬斯克繼承人”之稱的馬克·瓊科薩加入，管理星艦的運營。在此之前，瓊科薩一直管星鏈。

另外，中東土豪“刷火箭”，也助推了星艦“勝券在握”的氛圍。近日，沙特公共投資基金全資擁有的水電控股公司Badeel和阿聯(lián)酋的投資公司Alpha Dhabi，向太空探索投資10億美元，一舉將后者的估值推到1400億美元，使其成為世界上估值最高的私人企業(yè)之一。

沙特公共投資基金5年前就瞄準了特斯拉，但因“特斯拉私有化”未遂，最終轉投太空探索，還用了特殊的投資工具。因為太空探索是美國軍方的供應商，不允許從外國實體處獲得直接投資。

不光馬斯克一個人，許多跨國公司高管都在美國與美國的“對手”之間“走鋼絲”。

星艦打火機今年第三季度正式發(fā)售。有人打賭，那時星艦只要能完成首次軌道測試，已經很值得慶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