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 維, 楊永川, 靳 程, 王新陽, 黃 力, 周禮華, 胡四維

（重慶大學 三峽庫區(qū)生態(tài)環(huán)境教育部重點實驗室, 重慶 400045）

0 引 言

宗教信仰與宗教文化使得宗教圣地在區(qū)域生物多樣性保護方面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1-2]. 前人研究發(fā)現(xiàn), 歐洲的圣樹林和亞洲的神社中殘余的地帶性植被和較高的物種多樣性有助于維持區(qū)域生物多樣性和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完整性[3-4]. 佛教寺廟中以形態(tài)或文化含義相似的鄉(xiāng)土樹種替代原始佛教樹種的樹種替代現(xiàn)象對當?shù)厣锒鄻有缘谋Ｗo意義也已被證明[5]. 而道教作為起源于中國且影響廣泛的宗教之一, 目前雖已有研究[6-7]從道教教義和道教名山圣境等方面闡述了道教圣地在區(qū)域生物多樣性保護方面的積極作用, 但對道教圣地的重要組成部分—道教宮觀 (下文簡稱“道觀”) 在生物多樣性保護方面的認知還十分有限.

道觀園林作為道觀的重要組成部分, 包括道觀內(nèi)外的園林環(huán)境, 也泛指整個道觀建筑及其所處自然環(huán)境共同構成的園林化環(huán)境[8]. 道教文化包含著深刻的“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生態(tài)思想, 并強調道觀與自然的融合, 因而, 道觀園林十分注重對自然環(huán)境的利用. 同時, 這些尊重自然、保護自然的道教生態(tài)思想與傳統(tǒng)文化相互交織, 潛移默化地對民風民俗及信仰產(chǎn)生影響, 進而強化了當?shù)鼐用竦淖匀槐Ｗo意識[9]. 基于道觀園林或道教思想留存的自然植被斑塊與道觀一同受到保護, 已成為許多鄉(xiāng)土植物和珍稀瀕危動植物的庇護所[7,10], 既維持了區(qū)域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穩(wěn)定, 還能為區(qū)域生態(tài)修復提供良好的種質資源和參考范本[4].

目前, 道觀植物的研究主要基于物種組成與群落結構[11]、植物文化[12]、景觀配置[13]和與佛教寺廟植物的比較[14]等方面, 研究尺度多局限于單個或局部地區(qū)道觀, 缺乏大尺度上的道觀植物物種來源、分布格局及其影響因素的探討. 當今, 中國已有8 000 余座道觀散布于各類景觀中 (詳見國家宗教事務局宗教基礎信息查詢系統(tǒng), http://www.sara.gov.cn/zjhdcsjbxx/index.jhtml), 是潛在的生物多樣性寶庫. 然而, 這些道觀中保存了哪些物種, 又是如何在生物多樣性保護方面發(fā)揮作用的? 在中國, 道教樹種是否也像佛教樹種一樣存在清晰的宗教樹種替代現(xiàn)象？這些都尚缺乏清晰的認識. 本文通過文獻調查和實地調查兩種方式, 共獲取了全國72 座道觀的樹木名錄, 建立了中國道教宮觀物種多樣性數(shù)據(jù)庫. 基于這些數(shù)據(jù), 分析了不同地區(qū)道觀的樹種組成、分布格局及其影響因素, 探討了道觀的生物多樣性保護功能, 以期為區(qū)域生物多樣性的保護提供新的思路.

1 材料與方法

1.1 數(shù)據(jù)收集

1.1.1 道觀樹木名錄獲取

本文采用文獻調查和實地調查兩種方式, 共獲取了全國72 座道觀的樹木名錄信息. 本文在中國知網(wǎng) (http://www.cnki.net) 和萬方數(shù)據(jù)庫 (http://www.wanfangdata.com.cn) 中, 以“道觀植物”“道觀綠化”和“道觀園林”等為關鍵詞檢索相關文獻, 提取所記載的各道觀的基本信息 (名稱、建成時間及地理位置等) 和樹木名錄. 同時, 基于中國標本平臺 (http://www.nsii.org.cn)、中國植物圖像庫(http://ppbc.iplant.cn) 以及各省、市林業(yè)網(wǎng)站等相關平臺補充和完善道觀樹木名錄信息. 最終, 通過文獻調查共收集到69 座道觀的556 條文獻數(shù)據(jù)和465 條平臺數(shù)據(jù). 同時, 還在重慶市主城區(qū)選取了3 座代表性道觀 (老君洞、三圣華佗廟和龍藏宮) 進行了實地調查, 記錄各道觀內(nèi)的樹木名錄, 共計110 條數(shù)據(jù). 本文只考慮道觀內(nèi)的樹木, 不包括道觀周邊森林. 因此, 據(jù)文獻記載或所用平臺的樹木地點描述信息界定該樹木是否位于道觀內(nèi)[5].

1.1.2 道觀環(huán)境信息收集

通過谷歌地球軟件 (Pro7.3.2 版本) 獲取各道觀的經(jīng)緯度和海拔信息. 從中國氣象局氣象數(shù)據(jù)中心 (http://data.cma.cn) 查詢各道觀就近氣象站 (氣象站距道觀1.0 ～ 131.9 km, 平均距離為29.5 km)30 年 (1981—2010 年) 的溫度和降水數(shù)據(jù), 以獲取各道觀的年均溫度 (mean annual temperature,MAT) 和年均降水量 (mean annual precipitation, MAP) 信息. 參照《中國氣候》[15], 將72 座道觀的所在地劃分至6 個氣候帶中, 即熱帶與南亞熱帶 (tropic and southern subtropical zone, SS)、中亞熱帶(middle subtropical zone, MS)、北亞熱帶 (northern subtropical zone, NS)、暖溫帶 (warm temperate zone, WT)、中溫帶 (middle temperate zone, MT) 和高原溫帶 (plateau temperate zone, PT) (圖1).分布于以上各氣候帶中的道觀數(shù)量依次為8、15、11、34、3 和1 座. 因分布于高原溫帶中的道觀數(shù)量有限, 本文將其納入中溫帶進行數(shù)據(jù)處理, 以便進行后續(xù)相關統(tǒng)計分析.

圖1 本文中的72 座道觀的地理分布Fig. 1 Map of China showing the 72 Taoist temples sampled in this study

1.2 樹種信息與道教文化含義的確定

本文中, 所有樹種的中文名、拉丁名、科、屬信息均以SP 2000 (http://www.sp2000.org.cn) 為準,樹種的原產(chǎn)地信息參考Flora of China (http://foc.iplant.cn) 得以確定. 據(jù)樹種的原產(chǎn)地信息及其在某省內(nèi)是否有自然分布, 判定其是否屬于該省的鄉(xiāng)土樹種. 參照《中國高等植物受威脅物種名錄》[16],將 各 樹 種 的 受 威 脅 等 級 劃 分 為 易 危 (vulnerable, VU)、瀕 危 (endangered, EN)、極 危 (critically endangered, CR) 和未評估 (not evaluated, NE). 根據(jù)相關文獻和書籍資料, 收集、整理各樹種的文化內(nèi)涵, 并將具道教文化含義 (道教寓意、道教用品等) 的樹種稱為道教樹種 (表1).

表1 中國道觀中常見的道教樹種Tab. 1 Common Taoist tree species in Chinese Taoist temples

1.3 數(shù)據(jù)分析方法

疊加道教樹種的原產(chǎn)地信息, 繪制中國道教樹種地理來源熱力圖, 用于分析道教樹種的主要原產(chǎn)地, 并將含道教樹種較多的地區(qū) (樹種地理來源熱力圖中顏色較深的地區(qū)) 稱為道教樹種來源的熱點區(qū)域. 采用單因素方差分析與多重比較分析方法, 對不同氣候帶中道觀的鄉(xiāng)土樹種比例、道教樹種比例進行比較. 選取典型道教文化 (“紫氣東來”“長生”“養(yǎng)生”和“辟邪”) 含義的道教樹種在全國的地理分布, 繪制典型道教樹種分布圖, 以探討道教樹種的樹種替代 (以形態(tài)或文化含義相似的鄉(xiāng)土樹種替代原始宗教樹種) 現(xiàn)象[5,17-18]. 選取地理因子 (經(jīng)度、緯度和海拔)、氣候因子 (MAT 和MAP) 和人文因子 (道觀建成時間) 對道教樹種的組成進行非度量多維尺度分析 (nonmetric multidimensional scaling, NMDS), 以探討影響道教樹種分布的主要因素[19-20].

所有分析及繪圖均在R 語言4.0.4 中完成.

2 結 果

2.1 中國道觀樹種物種組成

本文在中國72 座道觀中共記錄到樹木354 種, 隸屬85 科208 屬, 其中, 道教樹種52 種, 隸屬21 科27 屬. 道觀樹種的數(shù)量在科水平上, 以薔薇科 (Rosaceae) 占優(yōu), 共計32 種; 在屬水平上, 以李屬(Prunus, 11 種)、松屬 (Pinus, 9 種) 和榕屬 (Ficus, 9 種) 占優(yōu) (表2). 大部分樹種 (248 種) 僅出現(xiàn)于一至兩座道觀中, 占道觀樹種總數(shù)的70.1% (圖2), 且多隸屬于薔薇科 (18 種)、豆科 (Fabaceae,17 種)、殼斗科 (Fagaceae, 13 種)、樟科 (Lauraceae, 11 種) 和木樨科 (Oleaceae, 9 種). 同時, 這些樹種中僅有21 種為道教樹種, 絕大多數(shù)為非道教樹種. 此外, 道觀樹種出現(xiàn)頻率較高的有木樨(Osmanthus fragrans)、銀杏 (Ginkgo biloba)、玉蘭 (Yulaniadenudata)、紫薇 (Lagerstroemia indica)和圓柏 (Juniperuschinensis) 等, 出現(xiàn)頻率居前20 位的樹種中有16 種為道教樹種 (表3).

表2 72 座道觀中樹種數(shù)最多的前10 個科與屬Tab. 2 Number of tree species in the top 10 families and genera among the 72 Taoist temples sampled

表3 72 座道觀中出現(xiàn)頻率前20 的樹種及其道教文化含義Tab. 3 Top 20 tree species observed in the 72 Taoist temples sampled and their respective Taoist cultural values

圖2 72 座道觀中的樹種出現(xiàn)頻數(shù)Fig. 2 Frequency of tree species across the 72 Taoist temples sampled

本文所記錄到的道觀樹種多為鄉(xiāng)土樹種, 且在各氣候帶中的比例無顯著差異 (圖3 (a)), 72 座道觀中鄉(xiāng)土樹種的比例均值為62.5%±19.8% (比例均值±標準偏差). 各道觀中道教樹種的比例在不同氣候帶上存在差異, 并以暖溫帶和中亞熱帶占比最高, 比例均值分別為54.1%±22.0%和45.1%±24.0%(圖3 (b)).

圖3 不同氣候帶上72 座道觀的鄉(xiāng)土樹種比例和道教樹種比例Fig. 3 Proportion of native tree species and proportion of Taoist tree species for the 72 Taoist temples sampled across different climate zones

此外, 72 座道觀中有56 座 (77.8%) 保有受威脅樹種, 354 種道觀樹種中被《中國高等植物受威脅物種名錄》[16]列為易危、瀕危和極危的樹種數(shù)分別為25 種、6 種和4 種, 合計35 種. 其中, 易危種包含巴山榧 (Torreyafargesii)、福建柏 (Fokieniahodginsii) 和土沉香 (Aquilariasinensis) 等; 瀕危種包含紅豆樹 (Ormosia hosiei)、紅豆杉 (Taxus wallichianavar.chinensis) 和白皮松 (Pinus bungeana) 等; 極危種包含銀杏、水杉 (Metasequoia glyptostroboides)、蘇鐵 (Cycas revoluta) 和杜鵑葉山茶 (Camellia azalea).

2.2 中國道教樹種的地理來源及其分布格局

本文共計道教樹種52 種, 主要原產(chǎn)地為四川及其相鄰省份. 四川 (30 種)、貴州 (28 種)、云南(28 種) 和湖北 (26 種) 等地是道教樹種來源的熱點地區(qū) (圖4).

圖4 72 座道觀中道教樹種的地理來源及道教十大名山示意圖Fig. 4 Geographic origin of Taoist tree species in 72 Taoist temples and schematic diagram of the Ten Famous Taoist Mountains

大多數(shù)道教樹種的地理分布較為廣泛, 且隨著氣候帶的北移, 道教樹種的組成并未表現(xiàn)出明顯的變化, 即道教樹種在氣候帶上沒有表現(xiàn)出明顯的樹種替代現(xiàn)象 (圖5). 本文探索了典型道教樹種在全國72 座道觀中的分布情況: ① 在具有“紫氣東來”含義的道教樹種中, 中亞熱帶、北亞熱帶和暖溫帶均分布有紫薇; 中亞熱帶和暖溫帶分布有紫玉蘭 (Yulania liliiflora); 北亞熱帶與暖溫帶分布有楸(Catalpa bungei) (圖5 (a)). ② 在具有“長生”含義的道教樹種中, 自中亞熱帶至暖溫帶分布有木樨、黃楊屬 (Buxusspp.) 樹種、槐 (Styphnolobium japonicum) 和銀杏 (圖5 (b)). ③ 在具有“養(yǎng)生”含義的道教樹種中, 熱帶與南亞熱帶及中溫帶分布有山茶 (Camellia japonica)、杜仲 (Eucommiaulmoides),同時中溫帶還分布有枸杞 (Lyciumchinense) (圖5 (c)). ④ 在具有“辟邪”含義的道教樹種中, 中亞熱帶至中溫帶分布有桃 (Prunus persica) 和垂柳 (Salixbabylonica) (圖5 (d)).

圖5 典型道教樹種的全國分布Fig. 5 Typical distribution of Taoist tree species

對不同氣候帶上道教樹種組成的非度量多維尺度 (nonmetric multidimensional scaling, NMDS)排序結果的應力函數(shù)值為0.186, 說明該排序結果較為合理. 同時, 在該排序結果中, 對道教樹種有顯著影響的是緯度、年降水和年均溫, 對應的校正擬合R2分別為0.30, 0.32 和0.25. 此外, 緯度、年降水和年均溫在第一軸上的得分分別為—0.71, 0.52 和0.37, 在第二軸上的得分分別為—0.70, 0.85 和0.93(表4). 這表明, 相比道觀建成時間這一人文因子, 對道教樹種分布影響較大的是緯度、年降水和年均溫這些地理、氣候因子. 然而, 值得一提的是, 道教樹種的組成在氣候帶上卻難以區(qū)分 (圖6).

表4 不同氣候帶上道教樹種組成的NMDS 排序結果Tab. 4 Results of nonmetric multidimensional scaling (NMDS) of Taoist tree species composition among different climate zones

圖6 不同氣候帶上中國道教樹種組成的NMDS 排序圖Fig. 6 Nonmetric multidimensional scaling (NMDS) map of Taoist tree species composition across different climate zones

3 討 論

3.1 中國道觀樹種物種組成特征

道教作為源自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本土宗教, 在發(fā)展演變過程中, 與傳統(tǒng)文化交織并相互影響[9]. 因此, 道觀樹種的組成特征不僅體現(xiàn)了道教文化對植物的選擇效應, 還反映了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植物的篩選原則. 本文發(fā)現(xiàn), 薔薇科、豆科和木樨科是道觀中的優(yōu)勢科 (表2), 這些樹種通常具有較強的觀賞性和景觀可塑性[11]. 此外, “貴生惡死”和“神仙信仰”作為道教文化的核心[21], 使得道觀中出現(xiàn)頻率較高的樹種常具有“長生”“辟邪”等特定道教文化含義 (表3). 比如, 木樨和銀杏的果實常作為道教追求長生的藥材, “月宮仙桂”的傳說更是能給人以仙境的遐想[22-23], 銀杏因其長壽、挺拔的特征契合于“得道成仙”的思想而被奉為道教仙樹[21]; 紫薇除象征“紫氣東來”、寓意吉祥外, 還被用于紀念道教大師陳摶老祖而廣植于道觀中[24]; 桃屬五木之精, 具鎮(zhèn)宅辟邪之用, 而“瑤池蟠桃”與“南甕仙桃”之說更是深化了其長壽、吉祥的含義[25]. 同時, 道觀內(nèi)的常用樹種也極具傳統(tǒng)文化內(nèi)涵. 比如, 傳統(tǒng)十大名花木樨、山茶、梅 (Prunus mume) 和月季 (Rosachinensis) 等及寓意“多子多?！钡氖?(Punicagranatum) 的選用既迎合了大眾的審美, 又中和了宗教肅穆的氛圍[26].

本文還從以下幾個方面進一步證實了道觀對生物多樣性的保護作用: ① 道觀植物物種庫豐富. 本文在全國72 個道觀中共記錄到354 種樹木, 占中國城市森林木本植物總數(shù)的14.7%[27]. 大部分樹種(70.1%) 僅出現(xiàn)于一至兩座道觀中, 即不同的地域傳統(tǒng)文化特色也使得各地區(qū)道觀的樹種選擇各有側重, 無形中擴大了中國道觀的樹種庫, 利于生物多樣性的保護. ② 道觀中保有大量鄉(xiāng)土樹種. 本文中,鄉(xiāng)土樹種占道觀樹種的比例均值為62.5%±19.8% (圖3 (a)). 出于道教信仰與教義, 散布于各類景觀中的道觀保護了其周圍原有的自然環(huán)境[28], 為許多物種提供了異質性生境[29]. 這不僅有利于各地鄉(xiāng)土物種和生物多樣性的保護, 還能為各地提供適宜當?shù)丨h(huán)境的城市綠化物種庫[30]. ③ 道觀留存了許多受威脅樹種, 可作為受威脅樹種的就地保護或遷地保護場所. 本文所涵蓋的72 座道觀中有56 座 (77.8%)保有受威脅樹種. 這些樹種因道教教義的神化或傳統(tǒng)文化的影響而得以保留或廣為種植. 如, 道教因鬼神信仰而喜植荔枝 (Litchi chinensis)、龍眼 (Dimocarpus longan) 等果樹; 中華民族敬老尊賢的傳統(tǒng)使得孑遺植物銀杏、福建柏和杜仲等在道觀中廣泛種植[7,31].

3.2 中國道教樹種來源與分布格局

道教作為典型的長江文化代表, 極具本土民族色彩[9,32]. 其建立始于民間“萬物有靈”觀念演變而來的“多神崇拜”, 宗教信仰更是與南方許多民族的原始宗教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33]. 同時, 道教誕生的標志為東漢末年間四川鶴鳴山“五斗米道”的創(chuàng)立[32]. 因此, 道教樹種多源于亞熱帶地區(qū), 并以長江流域為熱點區(qū)域, 尤其是少數(shù)民族聚集的西南與中南地區(qū) (圖4).

道教和佛教分別作為我國本土宗教和外來宗教的代表, 其宗教植物分布格局大不相同. 道教樹種的分布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了地理、氣候因子的影響, 但其樹種組成卻難以在氣候帶上予以區(qū)分 (圖6),且并未在氣候帶尺度上表現(xiàn)出類似于佛教樹種的清晰的樹種替代現(xiàn)象[5]. 這可能與道教是中國的本土宗教, 而佛教是外來宗教有關. 道教的發(fā)展是一個不斷與中國傳統(tǒng)文化相互交織、影響的過程, 這使得道教樹種的選擇多為我國傳統(tǒng)的觀賞或實用類樹種, 是道教與世俗的融合. 較長的培育、馴化史也使得這些常用樹種在中國大部分地區(qū)均有良好的適應性. 此外, 古代巫術盛行的巴蜀、荊楚和吳越等地(今川渝、湖北和江浙地區(qū)) 濃厚的鬼神信仰更使得道教主要流傳于我國亞熱帶和溫帶地區(qū)[33]. 因此,道教植物的傳播過程也基本不會涉及氣候帶的跨越. 而源于熱帶古印度的佛教于兩漢之際傳入中國,伴隨著許多佛教植物的引種、傳播, 但受地理氣候環(huán)境的影響, 喜溫、不耐寒的原始佛教樹種僅適于種植在我國華南的熱帶和亞熱帶地區(qū)[26]. 因此, 為形成完整的佛教文化體系, 各地寺廟以當?shù)氐臍夂驐l件為基礎進行園林樹種的選擇, 注重本土植物文化與大眾審美情趣的融合, 多選用易于栽植的鄉(xiāng)土植物, 并賦予其一定的佛教文化內(nèi)涵[34]. 其中, 最具代表性的現(xiàn)象是以鄉(xiāng)土樹種替代佛教樹種菩提樹(Ficus religiosa). 例如, 南京椴 (Tilia miqueliana) 因樹形優(yōu)美、果似佛珠而被稱為南京的“菩提樹”[35];黃葛樹 (Ficus virens) 與同屬的菩提樹形態(tài)相似, 是西南地區(qū)的“菩提樹”[23]; 受高原氣候的影響, 西北地區(qū)則多以暴馬丁香 (Syringa reticulatasubsp. amurensis) 作為替代, 并稱之為“西海菩提樹”[36]. 此外, 與佛祖降誕和圓寂相關的娑羅雙 (Shorea robusta) 也被北方漢化為了七葉樹 (Aesculus chinensis)[14].需要強調的是, 佛教在中國化的過程中所表現(xiàn)出的這種佛教樹種替代現(xiàn)象確能為這些特定的替代樹種提供積極的保護作用, 但更多的是出于宗教氛圍烘托的需要[5,37]. 而崇尚“道法自然”和“天人合一”的道教則更注重道教樹種的“世俗化”, 多賦予中國傳統(tǒng)花木以特定的道教文化含義, 追求人與自然的和諧交融, 更多的是一種道教生態(tài)自然觀的體現(xiàn)[14,38].

3.3 道觀園林對城市綠地的啟示

當今, 短期景觀效果的追求和人類審美的偏好使得城市綠地的總體近自然程度不高, 普遍存在外來物種的大量引進、群落種間關系失衡、生物同質化和缺乏地域特色等諸多問題[30,39]. 而道觀園林保存有大量殘存自然斑塊, 可為城市植被建設與管理提供范本[4,10]. 此外, 道觀園林作為我國三類古典園林之一, 其植物選擇原則與所蘊含的生態(tài)整體性思想更是對現(xiàn)今城市綠地的建設極具參考價值, 具體可體現(xiàn)為以下幾個方面. ① 注重植物的文化含義. 道觀園林多選用具道教文化或傳統(tǒng)文化含義的物種, 并通過“文化”這一形式加深人們對植物的感知與關注, 無形中提高了人們對生物多樣性的保護意識. ② 注重鄉(xiāng)土樹種與長壽樹種的選擇. 道觀園林中鄉(xiāng)土樹種的選擇既凸顯了地域特色, 迎合了大眾審美, 也便于后期的管理、維護. 而長壽樹種的選擇是道教“長生”思想的體現(xiàn), 因之留存的古樹已成為現(xiàn)今重要的生物文化遺產(chǎn), 并為下一代古樹的留存提供了基礎[40]. 此外, 基于群落演替規(guī)律, 長壽樹種的選擇還有利于城市綠地建設中長遠景觀效果的實現(xiàn)[41]. ③ 體現(xiàn)了生態(tài)整體性思想. 比如, 注重原有環(huán)境的保護和景觀的連通性. 道教“道法自然”的思想強調了道觀園林的“因地制宜”與“就地取材”原則[10], 通過對原有環(huán)境的保護實現(xiàn)其與自然的和諧交融, 以構建景觀效益與生態(tài)效益并重的近自然體系. 而道觀園林對景觀連通性的注重則在成都青羊宮的建造中尤有體現(xiàn)[38]: 以道觀內(nèi)部和外圍環(huán)境間的自然空地為生態(tài)斑塊, 增強道觀與周圍環(huán)境的連通性, 以促進“道觀-環(huán)境”系統(tǒng)內(nèi)的物質循環(huán)與能量流動, 為區(qū)域生態(tài)系統(tǒng)的生物多樣性保護和可持續(xù)發(fā)展提供保障[42].

綜上, 參考道觀園林的建設, 當今城市綠地應注重具文化含義物種與鄉(xiāng)土物種的選擇, 以增強文化底蘊、凸顯地域特色; 注重自然植物群落的模擬和長遠景觀效果的構建, 以提高生境異質性, 加強景觀連通性, 提高生物多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