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阿友

一位82 歲的耄耋老人本該安享天倫之樂，可在經歷了中年喪夫、老年喪子、耄耋之年喪媳之痛后,她毅然獨自撐起風雨飄搖的家，起早貪黑三次創(chuàng)業(yè)，與多舛的命運不屈抗爭。絕境反擊曙光乍現，如今老人的創(chuàng)業(yè)園里茶苗碧綠、油茶滴翠，債務去半新房竣工。她用榮辱不驚的怒放生命與大愛，濃情演繹出的一則人間至愛傳奇。

喪夫失子人生黯淡

安徽霍山縣的程世蓮早年是一名聰慧亮麗的大別山女孩，在當時貧寒的農村能讀到高中畢業(yè)實屬罕見。畢業(yè)后，程世蓮先是到滁縣電校，再回到霍山農村老家做了3 年村婦女主任后，一直做了20 多年農村小學教師。1961 年，21 歲的程世蓮在婚后次年生下了獨生兒子，為給家里增加收入，丈夫就到離家較遠的水泥廠工作。1986 年的一天，丈夫出工時不慎從高處摔落，經搶救無效身亡，丟下46 歲的程世蓮和高考失利的兒子相依為命。兒子娶妻生子后，雖然一家人日子過得清苦，但也充滿簡單的幸福。1993 年，程世蓮從教師崗位退養(yǎng)回鄉(xiāng)。本可以頤養(yǎng)天年卻閑不下來，程世蓮53 歲時第一次創(chuàng)業(yè)，到鄰縣金寨學習了半年天麻種植技術，并開始動手種植。不料收獲時，天麻價格從20 元/斤突跌到3 元/斤，一夜間6000 多元血本無歸，程世蓮欲哭無淚。后來因為要帶孫子又無好項目，程世蓮暫時安分下來，但心里一直憋著一股氣。

屋漏偏逢連陰雨。2011 年，程世蓮49 歲的兒子患上骨髓癌。為給兒子看病，程世蓮在自家山場種了六七十棵板栗，一年雖能賣6000 元但仍是杯水車薪。3 年里，70 多歲的程世蓮東拼西湊欠下20 多萬元債務，可最終沒能挽救回兒子。老年喪子其痛徹骨，無情的命運再次將老人逼向絕境，風雨飄搖的家庭時刻處于崩潰邊緣。哭干了眼淚，程世蓮堅強地站起來，因為兒媳婦吳華清此時也從縣城搬到她身邊，孤苦的婆媳倆互相安慰相依為命。老人轉念一想，哭有啥用，眼淚能救人活命嗎？于是她暗自下定決心，要為孫子、兒媳撐起這個多災多難的家。聽說奶奶要來還外債，在合肥打工的孫子安慰她：“奶奶，你年紀大了，我來扛這筆債。”但倔強的奶奶沒同意：“孫子啊，你工資本來就不高。我們一家人在一起，誰都不能懈怠?！?/p>

面對巨額債務，2013 年，程世蓮經過一番詳細市場調查后重整旗鼓再次出山，瞄準勞動量不太大的扦插培植茶苗市場。她跑到幾十里外的諸佛庵鎮(zhèn)，向當地的茶苗種植大戶學習技術，把每個技術環(huán)節(jié)記下學好、爛熟于胸，又買了不少相關書籍在家自學。消息一傳開，就有親朋好友登門勸說，投資發(fā)展茶苗，本身就有風險，您都這么大年紀了，風險就更大了。程世蓮反復思考認為，發(fā)展綠色食品生態(tài)農業(yè)是未來的方向，必定大有前景，年輕人能做到的，自己也一定能做到?？梢婚_始由于種植技術不過關沒有經驗，3 分地苗子大部分枯萎死亡。

老人和前來打工的村民一起培植茶苗

問蒼天我不認輸

再次創(chuàng)業(yè)失敗，程世蓮沒有絲毫氣餒。2014 年，程世蓮在自己的3 分地上又種下了新茶苗。培育茶苗是個細致活，沒日沒夜地呆在地里栽種潤土、施肥除草……樣樣農活她都自己干。茶園由于行間空地多，雜草生長快容易滋生病蟲，程世蓮經常穿著笨重的雨衣背上農藥噴霧器殺蟲。噴霧器裝上藥水后足足60 多斤，重重地壓在她佝僂的背上，一次殺蟲得花將近1 個小時，一天要來回五六次，每次程世蓮都累得直不起腰。當她一個人實在忙不過來的時候，本村的很多留守大媽們自發(fā)地前來幫忙，但老人“任性”地堅持按每小時8 元的工價給付工錢，而且從不拖欠。為老人提供茶苗的霍山縣銘源茶樹良種開發(fā)有限公司經理葛志友深深為老人的精神所打動，總是從幾十公里外驅車來老人的茶苗園，無償為老人傳授技術，診斷茶苗出現的問題。蒼天有眼，這一年程世蓮的3 萬多株茶苗全部成活。

賣苗時，別人一看到她是一個老太婆，都心里打鼓犯疑惑不敢買。程世蓮心生一計，索性常駐諸佛庵鎮(zhèn)，一逢當地山民家中有紅白喜事村民匯聚時，她便買些同種茶樹采制出的新茶免費送給村民試喝，結果大家喝了都說味道不錯。這個策略使的程世蓮3 萬多株茶苗一下子都賣了出去，凈賺了7 萬多元。面對鄉(xiāng)親們的驚訝贊嘆，老人謙虛地說：“人走百里路，十里八里不當回事，因為苦慣了，一點好就覺得很甜，我這把年紀能賺幾萬已經很滿足了?！?/p>

嘗到甜頭老人干勁更足了。2015年準備擴大種植規(guī)模時，周圍出現一些質疑的聲音，有人說老太婆應該見好就收不要心太大，搞不好竹籃打水一場空。但堅定信念的程世蓮鼓起勇氣向霍山縣茶業(yè)辦尋求支持。沒過多久，縣茶業(yè)辦一行8 人來到村里考察，對老人培育的茶苗給予肯定，并承諾每畝撥付2000 元補助。當年，老人培植的8 萬株茶苗又被周邊鄉(xiāng)村的茶農搶購一空。正當老人信心滿滿準備大干一場之時，又一個巨大的打擊襲來。

2015 年11 月，兒媳吳華清被診斷出乳腺癌住院了。丈夫去世不到一年自己又得癌癥，吳華清的心里實在接受不了這個巨大打擊，絕望的她甚至有了輕生念頭。連續(xù)幾天不吃不喝想一了百了，好讓疲憊到極點的婆婆得以解脫。細心的程世蓮得知兒媳的想法后第一次沖著她發(fā)火了：“你怎么這么傻?現在醫(yī)療科技這么發(fā)達，這個病不是毫無希望的絕癥。人生哪有過不去的坎？有我老婆子精心服侍你，還不是想讓孩子有個媽媽嗎！有你在，我們依然是一個完整的家啊，你怎么能狠心地要拋開我和孫子呢？”

大別山賦予了女人超常堅韌與耐力。在安醫(yī)二附院檢查患癌后回家保守治療的那個冬季，程世蓮放下手中一切整天陪著兒媳怕出意外。那時，吳華清患病后抵抗力極差，經常感冒發(fā)燒。在一個天寒地凍的傍晚，吳華清突患感冒發(fā)燒得連輸3 天液，為方便護理，程世蓮從鎮(zhèn)里請來醫(yī)生把輸液選擇在家里進行。她讓醫(yī)生教會自己如何更換輸液瓶后，一直陪掛到凌晨。吳華清心疼不已讓婆婆早點睡，程世蓮不肯，吳華清便“威脅”說：“再不睡我就拔掉輸液管!”“好，好，我現在就睡?！背淌郎彵Т裁薇缓鸵屡吭诖睬埃瑤缀踉谝环昼妰?，疲憊到極點的她就發(fā)出輕微鼾聲，看著倦得不能再倦的婆婆，吳華清眼睛濕潤了。突然，程世蓮顫了一下猛地驚慌失措坐起，疾速伸手探向吳華清左手后長吁一口氣說：“嚇我一跳管子沒掉，原來是做夢!”原來，婆婆做夢都擔心著自己，吳華清感到一陣陣凄然又一陣陣甜蜜。從此，吳華清與婆婆的心貼得更緊了。從那以后，吳華清為了不讓在苦水里泡大的婆婆再次絕望，發(fā)誓好好治療并活出個人樣來。程世蓮把從親戚那里借的2 萬多元錢交給兒媳，讓她去做手術。

兒媳術后返家，盡管經濟負擔很重，全靠政府資助和程世蓮每月近2000 元退休金維持生活，但省吃儉用的老人對兒媳非?？犊?。程世蓮特意買了兩本關于抗癌的食療書籍，總是變著法子給她做營養(yǎng)飯菜。每天清晨天剛蒙蒙亮，程世蓮就起床了。她先燒飯做菜，把玉米粥、山藥粥等抗癌食物熬制好喂完兒媳后，6 點多老人吃過早飯就上山了。2016 年，程世蓮又承包了4 畝多山地，培植了10 萬株茶苗需要精心打理。此外自家屋后山地上還有一大片茶園，每年清明前后要及時采摘，否則就趕不上好價錢。畢竟年事已高，程世蓮的眼睛已不如從前明亮。每次上山采茶，程世蓮經常腰間掛著籮筐，手里再提個板凳。一天下來要站八九個小時，每摘一兩個小時，她就要坐下來歇歇。采摘的茶葉不能過夜，她一天能摘3斤茶葉，看到山下來人收購就趕緊下山去賣，一斤能賣60 元。晚上拖著沉重的雙腿回到家洗刷完畢，程世蓮總不忘把洗腳水都端到床前給吳華清洗腳。老人時刻盼望這兒媳能盡快康復，靠她們這兩根柱子撐起這個殘缺的家。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不甘命運的程世蓮天天在和時間與命運賽跑，發(fā)揮自己生命一切潛能，期待愁云慘淡的生活出現轉機。

絕境反擊現生機

不幸的是吳華清術后再經歷了6次化療后病情惡化，于2019 年丟下孤苦伶仃的婆孫撒手西去。程世蓮老人哭干了眼淚開始直面現實——兒媳治病期間借了不少錢，加上兒子治療時借的債還沒還清，在自己有生之年一定要盡力還清，別給孫子留尾巴。獲悉程世蓮的不幸遭遇，當地政府多次上門提出給老人辦理五保、低保等濟貧保障，但每一次都被老人婉拒了。在程世蓮看來，自己有退休金還能勞作不能再給政府添加負擔了。

絕境反擊現生機，老人生活的重心又放到地里。這次她盯上了油茶，覺得這是個符合健康飲食潮流的好項目。程世蓮老人古稀創(chuàng)業(yè)的故事感動了皖西大地，舒城縣德昌苗木有限公司董事長詹昌炳無償捐贈1.4 萬株油茶苗給程世蓮試種，幫助老人增收。到2021 年，程世蓮流轉山地種植了30 畝油茶和20 畝苗圃。油茶苗、寶塔松苗、香楓、石楠苗等在2021 年批量上市就獲暢銷，老人陸續(xù)還清了剩余的20 多萬元債務。許多親人們表示不要錢了，但老人每一筆賬都記得清清楚楚：“欠錢還債天經地義，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我絕對不含糊。人活一天就要奮斗一天，不能讓自己虛度時光白活，年近八十再創(chuàng)業(yè)，既是生活所迫，也是讓自己有所追求?！?/p>

如今，生活有了奔頭精神有了寄托，老人一直樂在其中不知疲倦。每天一上山進了茶園，聽到百鳥啾啾就心情大好，她反過來安慰孫子說：“我要走穩(wěn)創(chuàng)業(yè)路，走到哪年是哪年。白天忙晚上舒服，曬曬太陽流流汗相當于體育鍛煉，現在每天都是我最快樂的日子，誠所謂白天勞累晚上好睡，沒有三高人少受罪還節(jié)省醫(yī)療費，你講可對？”

程世蓮老人的創(chuàng)業(yè)故事感動了許多人，樸實的老區(qū)人民愛如潮水般紛紛涌向老人。皖西學院很多大學生利用周末來到深山，輪流為老人做義工。在當地政府為她爭取的各種補助及社會愛心捐款達到10 萬多元后，淳樸的老人卻惴惴不安，程世蓮感到長期接受饋贈，會喪失自救的斗志和自尊自立的本意，于是程世蓮毅然拒絕后面的一切物質捐助。

2022 年國慶后，老人的新房子竣工，就盼著31 歲的孫子在新房娶妻生子。程世蓮的新家是一棟安在一座山坳間的仿歐小洋樓，門前山巒疊翠、泉水淙淙、百鳥鳴奏。深秋的傍晚，夕陽西墜之時，程世蓮總粘著一身泥巴汗水順著山路往家走，身體有些佝僂但步伐有力堅定。遠處群山蒼翠的連綿線條，似乎勾勒出老人非凡的一生，曲折蜿蜒厚重滄桑卻又生機盎然充滿活力。

82 歲的老人夕陽正紅，一如山頭上那星星點點紅艷艷的大別山紅杜鵑正熱烈地綻放，爭奇斗艷充滿生命的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