萊明
致父親
那一年,我們瘦如燈盞
山中的植物相繼枯萎
我們出逃,沿著跑馬的古道
一路南下,去了貴陽
在一座陌生的城市
我們努力記住有名字的街道
在街道上,又努力尋找
口音相同的家鄉(xiāng)人
我們從批發(fā)市場低價購買
蔬菜,雞蛋,拖鞋,衣服,襪子
又以高價賣給居民
僅僅為了睡覺,我們在街邊
搭起一個簡易帳篷
(后來帳篷被城管無情拆掉)
你坐在光線里,開始數(shù)錢
我攤開作業(yè)本,開始寫字
為了我,你說要買車子,房子
為了你,我說要考好的大學(xué)
燈火闌珊,高樓林立
多年以后,我們的夢想
都實現(xiàn)了。城市的戶口本上
我們的名字像落日一樣肥胖
可是父親,如果為了生活
我們就應(yīng)該加速老去
在植物面前,不被寧靜祝福
那么父親,為什么不回去
不沿著跑馬的古道一路歌唱
讓囚禁在鄉(xiāng)音中的故人
都回到故鄉(xiāng),讓荒蕪的園子
都種滿蔬菜,在每個節(jié)日
把香腸豬頭肉放在死去人的墳前
再用幾分鐘與植物交換祝福
如果月亮出來,我們就坐在
彼此的影子里,喝酒
喝酒,一直喝到天亮。
去利霞家
九月的最后一天平靜、異常。沒有割草機
駛進(jìn)利霞家的院子。晾衣繩輕輕地晃著、舔著
甜蜜的光滑的中國式鐵欄。
更遠(yuǎn)處是管道施工隊,忙著我們并不關(guān)心的活計。
一整天我們都是輕松、快樂的。
沒有事物消耗著我們的力量。它們也不能。
我們就坐著,像被鐵擰在一起;
站起來,鐵在熔化。
生活的美沒有因我們而使它降低。
但我浪費了它,兩次或三次。在這里,或別處。
噢,這嚴(yán)重的時刻一去永不回。就這樣時間到了——
我該離開了,好讓別的物體也來到這里。
卡瓦菲斯,一九三三
濃縮的海,升起圓形之夜。亞歷山大,*
日子正在向上坍塌,到碼頭,淺灘,燭火及船——
波浪仿佛懸崖舉起你。
一個人在海上走。一道景色自此處生成。
(漸漸絢爛又漸漸滑入局部的寧靜。)
你想起如何從往日的事件中來到這里,
“七十歲是一座教堂,填滿魚類,礦石,微型島嶼?!?/p>
光線巧妙地將你們焊在一起,
取材來自海之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