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燕

名家引路

一

她們輕輕劃著船，船兩邊的水嘩，嘩，嘩。順手從水里撈上一棵菱角來，菱角還很嫩很小，乳白色。順手又丟到水里去。那棵菱角就又安安穩(wěn)穩(wěn)浮在水面上生長去了。

“現(xiàn)在你知道他們到了哪里？”

“管他哩，也許跑到天邊上去了！”

……

后面大船來得飛快。那明明白白是鬼子！這幾個青年婦女咬緊牙制止住心跳，搖櫓的手并沒有慌，水在兩旁大聲嘩嘩，嘩嘩，嘩嘩嘩！

“往荷花淀里搖！那里水淺，大船過不去?！?她們奔著那不知道有幾畝大小的荷花淀去，那一望無邊際的密密層層的大荷葉，迎著陽光舒展開，就像銅墻鐵壁一樣。粉色荷花高高地挺出來，是監(jiān)視白洋淀的哨兵吧！

她們向荷花淀里搖，小船竄進了荷花淀。幾只野鴨撲楞楞飛起，尖聲驚叫，掠著水面飛走了。就在她們的耳邊響起一排槍聲！

——孫犁《荷花淀》

閱讀心得

作者先寫了荷花淀的優(yōu)美風光和女人們之間的閑聊，突然追來的日本侵略者讓情節(jié)變得激烈起來。作者用一連串急促的短句，渲染出緊張的氛圍。接著，鏡頭一轉(zhuǎn)，轉(zhuǎn)而展現(xiàn)荷葉、荷花的美，在讀者那已經(jīng)緊張得透不過氣的心中吹過一縷微風，結(jié)尾槍聲響起，再次把人的心提了起來。

二

余聽其說景陽岡武松打虎白文，與本傳大異。其描寫刻畫，微入毫發(fā)，然又找截干凈，并不嘮叨。聲如巨鐘，說至筋節(jié)處，叱咤叫喊，洶洶崩屋。武松到店沽酒，店內(nèi)無人，謈地一吼，店中空缸空甓皆甕甕有聲。閑中著色，細微至此。主人必屏息靜坐，傾耳聽之，彼方掉舌。稍見下人呫嗶耳語，聽者欠伸有倦色，輒不言，故不得強。每至丙夜，拭桌剪燈，素瓷靜遞，款款言之。其疾徐輕重，吞吐抑揚，入情入理，入筋入骨。

柳麻子貌奇丑，然其口角波俏，眼目流利，衣服恬靜，直與王月生同其婉孌，故其行情正等。

——張岱《柳敬亭說書》

閱讀心得

這段文字張弛交錯，作者把說書藝人“柳麻子”講“武松打虎”一章寫得繪聲繪色，引人入勝。柳麻子講故事不放過每個細節(jié)，但絲毫不顯啰唆，有補敘，有驟停，將節(jié)奏把握得恰到好處。無論是張岱還是柳麻子，無論是行文還是說書，都用到了張弛法，使節(jié)奏富于變化。

三

操曰：“夫英雄者，胸懷大志，腹有良謀，有包藏宇宙之機，吞吐天地之志者也。”玄德曰：“誰能當之？”操以手指玄德，后自指，曰：“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玄德聞言，吃了一驚，手中所執(zhí)匙箸，不覺落于地下。時正值天雨將至，雷聲大作。玄德乃從容俯首拾箸曰：“一震之威，乃至于此?！辈傩υ唬骸罢煞蛞辔防缀?？”玄德曰：“圣人迅雷風烈必變，安得不畏？”將聞言失箸緣故，輕輕掩飾過了。操遂不疑玄德。

——羅貫中《三國演義》

閱讀心得

多疑的曹操青梅煮酒，想要試探以種菜為幌子暗中聚義的劉備。二人閑談天下英雄，曹操忽指出“今天下英雄，惟使君與操耳”，劉備以為韜光養(yǎng)晦之計被識破，嚇得匙箸落地，情節(jié)至此達到高潮。這個節(jié)骨眼上，作者轉(zhuǎn)而寫雷雨天氣，既緩和了局勢，又為下文劉備借雷聲掩飾自己的心理做鋪墊。

寫作借鑒

《禮記》有言：“一張一弛，文武之道?！薄皬垺笔歉叻?，是瀑布，是緊鑼密鼓；“弛”如平原，如湖水，如絲竹弦樂。弓先拉開再放松，才能射出箭；心臟時而收縮時而舒張，血液方可循環(huán)。體現(xiàn)在文章中，“張”是緊張激烈的情節(jié)，展現(xiàn)沖突，掀起高潮，使讀者心情緊繃；“弛”指矛盾暫時緩解，文字舒緩平和，讀來較為輕松。因此，寫作要盡量做到節(jié)奏上張弛有度，松緊結(jié)合，才能讓情節(jié)疾徐交替，跌宕多變。

“張弛”的表現(xiàn)通常有以下類型：1.“大珠小珠落玉盤”，“張”和“弛”峰谷式交替，形成戲劇性變化；2.“一山更比一山高”，攀爬漸進；3.“烘云托霧”，張弛相襯。

如何使作文張弛有度呢？

1.在材料選擇上，要放眼全局，關(guān)注事物的多面。光影相伴，福禍相倚，很多事情“橫看成嶺側(cè)成峰”，要善于發(fā)現(xiàn)事物的多面性。

2.在情節(jié)設(shè)置上，要注意展現(xiàn)事件本身的階段性和曲折性，洞悉矛盾沖突因何而起、為何激化、如何解決。

3.在語言表達上，要注意緊張?zhí)幰愿攀隹焖偻七M，營造疾風驟雨般的緊張氣氛；舒緩處慢下來，用對話、神態(tài)或環(huán)境等描寫延緩節(jié)奏，讓讀者不自覺地松弛下來。

4.在敘述方式上，不一定要完全遵循事情發(fā)展的順序，可以用倒敘，將驚心動魄、出人意料的內(nèi)容提到前面，先聲奪人；可以用插敘，在關(guān)鍵處偏偏打住，插入與主線相關(guān)的內(nèi)容，讓節(jié)奏慢下來；也可以在一個故事步入高潮時“急剎車”，轉(zhuǎn)到另一件事上去。

5.在句式選擇上，短句、散句更能凸顯緊張感，修飾描寫、抒情詠嘆更能展現(xiàn)松弛感。

學生習作

獨行夜路

陳姝鈺

今天不得不獨行夜路了。

我平時就怕黑，不巧，正趕上小區(qū)停電?？蔁o論如何總得回家吧。我咬咬牙，一步一步地往前挪，甚至開始同手同腳。風刮得樹葉“沙沙”作響，擾亂了我的心弦。在這風聲中，我不敢跑，生怕后面跟著人我卻聽不到。好在前面有一個學騎滑板車的小男孩，盡管他個頭比我矮不少，但還是讓我感到了一絲踏實。

經(jīng)過小男孩身邊，真正的煎熬才開始，接下來的路只有我自己了。我忍不住抱怨，為何要在通往單元樓的小路旁種滿灌木叢？遇到停電的情況得多嚇人呀！要不要直接從小徑上跑過去？我不敢想象，倘若小徑的那頭冷不丁鉆出一個人會怎樣……腳抬起又落下，蹭著地往前挪，糾結(jié)中竟不覺已經(jīng)到了小徑的盡頭。

前方突然亮起幾盞燈，那是一樓商鋪的應(yīng)急燈。我松了口氣，內(nèi)心平靜下來。越往前走燈越亮，漸漸能聽到商鋪里傳出的人聲，便利店的朱阿姨又哼起了小曲，讓人倍感親切。打印店的李叔叔走出來正好看見我，熱情地和我打了個招呼，并貼心地給我找了個手電筒，想來是知道電梯不能用，我只有爬樓梯這一個選擇。

一想到要一個人摸黑爬六層樓，我就頭皮發(fā)麻。每走一步，樓梯間都能傳出回聲，只有一束光牽引著我向上向前。走到三層時，突然有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從頭頂傳來，嚇得我立刻縮到墻角，把手電緊緊抱在胸前。過了大概十幾秒，一束光與我手中握著的光相撞，一個大哥哥舉著手機快步下樓，路過我身邊時還轉(zhuǎn)頭看了我一眼，許是奇怪我為何站在墻角不動。但他不知道，就那一眼，讓我差點喘不上氣來。

經(jīng)過無比漫長的“跋涉”，我終于來到六樓，來到家門口。我急迫地敲了幾下門，隱約聽到里面?zhèn)鞒鐾闲Σ恋匕宓穆曇?，我恨不得一把將門推開。

房門向我敞開，燭光就在面前。

走在黑夜里，有太多的恐懼和彷徨。好在，黑暗的盡頭是光，哪怕只是一盞燭光。

【浙江杭州市西湖區(qū)公益中學】

點評

小作者記錄了一次停電后獨行夜路的經(jīng)歷。風吹樹葉，進退維谷，好在遇到一個學騎滑板車的小男孩，小作者踏實了一些，一張一弛，此為第一波。獨自走進小徑，四周全是灌木叢，小作者內(nèi)心很害怕，好在走出小徑后前方商鋪點亮了應(yīng)急燈，同時有熟悉的人聲傳出，小作者安心下來，此為第二波。走樓梯，突如其來的急促腳步聲讓人恐懼，從一樓到家門口可謂“步步驚心”，直到家門打開，一盞燭光出現(xiàn)在小作者眼前，此為第三波。全文深諳“張”和“弛”的藝術(shù)，錯落有致，搖曳生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