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偉
摘 要:長城、黃河是最典型的中華文化符號,作為文學意象被賦予豐富的意涵。梳理、闡發(fā)、弘揚之,具有不可替代的意義和價值。長城的多種面相,在文學中能夠得到更充分的表現(xiàn)。長城是世界范圍內(nèi)最為著名的中國象征之一,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悲慘故事,同樣影響廣泛而深遠。 黃河是我們的母親河,是中華文明的搖籃,黃河的文學鏡像也成為北方文學乃至中國文學的重要原型。北方長城地帶和黃河幾字彎,都可以納入“北疆文化”的大范疇里來。
關(guān)鍵詞:北疆文化;長城;黃河;中華文化符號;文學書寫
Literary Representation of Chinese Cultural Symbols:
The Great Wall and the Yellow River
Zhang Wei
(Baotou Teachers College,Baotou 014030,Inner Mongolia,China)
Abstract:The Great Wall and the Yellow River are the most iconic symbols of Chinese culture and,as literary images,they are endowed with rich implications.The process of organizing,elucidating,and promoting these symbols carries irreplaceable significance and value.The multifaceted aspects of the Great Wall find fuller expression in literature.The Great Wall is one of the most famous symbols of China worldwide,and the tragic story of Meng Jiangnü weeping over the Great Wall also has a wide and profound impact.The Yellow River,our “Mother River,” is the cradle of Chinese civilization.Its literary representation has become an important prototype in Northern and even all of Chinese literature.Both the Great Wall region in the North and the Yellow Rivers great bends can be included in the broader category of “Northern Border Culture.”
Key words:Northern Border Culture;The Great Wall;The Yellow River;Chinese Cultural Symbols;Literary Representation
在北方,如果舉出兩種中華文化符號,長城、黃河都是備選項。而且,文學史上這兩個意象為世世代代的文人墨客所書寫,賦予了豐富的意涵??梢灶A(yù)期,還必將被世世代代地書寫下去。所以,梳理、闡發(fā)、弘揚之,也就有了不可替代的意義和價值。
一
長城研究從業(yè)者,從專業(yè)背景來看,多是歷史、考古、文化、旅游類的專業(yè)。其實,對于長城這樣的具有民族象征意義的文化符號來說,應(yīng)該進行多學科的綜合會診,包抄式的立體透視,才不至于捉襟見肘,顧此失彼,才能做出全面而深刻的評價和判斷。
比如說,地理的、氣候的、資源的、人口學的研究就很有價值。日本學者宮本一夫的著作《中國古代北疆史的考古學研究》,他所說的“中國北疆”是指從內(nèi)蒙古中南部到遼西——遼東地區(qū),正好與長城地帶重合。宮本一夫認為,認知和確立北疆社會的特性,要找到一個參照系,要以長城地帶以南地區(qū)這個“他者”為參照,才能看得清楚。他用了很大的篇幅來論證氣候變化在歷史變遷中的作用。他探討了中原地區(qū)農(nóng)耕社會的形成以及邁向早期國家的過程。他認為,龍山時代以后,中原地區(qū)各地域集團開始合并,北疆地帶開始出現(xiàn)介于農(nóng)耕社會與狩采社會之間的畜牧農(nóng)耕社會,后者與此時的氣候變化密切相關(guān)。自此,新出現(xiàn)的畜牧農(nóng)耕社會與華北定居農(nóng)耕社會開始沖突、對抗,成為后來推動中國史發(fā)展的原動力之一。
有學者注意到了胡煥庸線與長城的關(guān)系,探討二者的重合度。至少在內(nèi)蒙古境內(nèi)的長城,是高度重合的。我稍做一點介紹,胡煥庸線,也叫黑河——騰沖線,在中國地圖上從黑龍江的黑河到云南的騰沖畫一條對角線,這就是中國東部與西部的分界線。這條線是20世紀30年代由著名地理學家胡煥庸先生提出來的,所以又叫“胡煥庸線”。這條線與年降雨量400毫米的分界線基本重合,東部適合農(nóng)耕,西部適合放牧,所以又是農(nóng)耕與游牧的分界。東部居住的主要是漢族,西部則是少數(shù)民族。東部聚集了94%的人口,GDP也占94%,西部僅占6%的人口,GDP也只有6%。這里面有很多信息,生產(chǎn)方式、經(jīng)濟形態(tài)等,不夸張地說,中國的國情,中國文化的秘密,都可以在這條線上得到破譯和闡釋。[1]
在文學藝術(shù)領(lǐng)域里,長城多是以意象出現(xiàn)的。
和我們內(nèi)蒙古有關(guān)的,比如赤峰地毯廠生產(chǎn)的萬里長城大型藝術(shù)掛毯,就是毛澤東時代引以為自豪的名牌產(chǎn)品,20世紀60年代生產(chǎn),周總理稱為國寶,現(xiàn)在掛在中南海紫光閣。其工藝水平可謂空前絕后,據(jù)說后來這個廠家再也生產(chǎn)不出這么優(yōu)質(zhì)的掛毯來了。今天的赤峰地毯公司,仍然是以“長城”命名的。
長城的多種面相,在文學中能夠得到更充分的表現(xiàn)。一方面,長城在今天已經(jīng)成為世界范圍內(nèi)最為著名的中國象征之一,八達嶺長城上各國游客游人如織便是明證。另一方面,對于國人來說,長城還與一個悲慘的傳奇故事密不可分,這就是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故事,影響廣泛而深遠。我們今天講以人民為中心的藝術(shù),這個故事就是人民立場,控訴勞役、徭役給人民帶來的深重災(zāi)難。當然,這里要區(qū)分兩處不同的長城。八達嶺長城是明長城,孟姜女哭倒的應(yīng)該是秦始皇長城。這個故事有點張冠李戴。秦始皇長城實際上包含了秦昭王長城、燕長城和趙長城,與我們這里的長城有關(guān)系。秦長城與明長城,二者在年代上相差1500多年,在地理上秦長城也比明長城更靠北,二者有異也有同。它們都是中原王朝為抵御來自相同地區(qū)的敵人而建,這些敵人的生活習慣與組織方式也存在諸多共同點,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稱謂,叫“游牧族群”。歷史的闡釋,是要建立在這些基本的史實之上的。
我愿意把長城這個軍事防御工程與傳統(tǒng)民居建筑四合院聯(lián)系起來看,它們的共同點是封閉、閉鎖,進而可以與民族心理聯(lián)系起來。美國人散布“中國威脅論”,我們可以用歷史來回答它,讓歷史告訴未來,中華民族確實是愛好和平的民族,是防御型的,而不是攻擊型的。這樣的解釋,是順理成章的,一點都不牽強。而在我們的學術(shù)研究中,有些是很牽強的。比如,我曾批評過,草原文化核心理念里有一條,叫“踐行開放”,這就是實用主義的解釋,此開放不是彼開放,草原上的無遮無攔的開放,與我們今天的改革開放的開放,相差十萬八千里,不可同日而語。
歷史講究考據(jù),文學是虛構(gòu)的產(chǎn)物,因此,治歷史者會輕視文學。其實,文學的真實通常稱藝術(shù)真實,它與歷史真實的關(guān)系很復雜,并不能簡單地分高下。早在兩千多年前,亞里士多德就探討過這個問題。在他看來,歷史與文學的區(qū)別在于,“一個描寫已發(fā)生的事,另一個描寫可能發(fā)生的事。因此,文學比歷史更具有哲學性,意義更重大?!蔽膶W“所描寫的事情帶有普遍性”,而歷史則“敘述個別的事”。[2]關(guān)于藝術(shù)的本質(zhì),亞里士多德認為是模仿。文學與歷史相比,文藝模仿的一個特征在于必須揭示內(nèi)在邏輯和普遍規(guī)律。所以說,歷史記錄的是既成的、已然發(fā)生的事實,充滿了偶然性、或然性,有時也很難從中抽繹出規(guī)律性的認識來,勉強去做,往往過度闡釋,強不知以為知,對后人造成誤導。而優(yōu)秀的、特別是經(jīng)典的文學作品,是能夠回答“必然律”的。
從哲學的意義上說,虛構(gòu)的真實有時比現(xiàn)實的真實更可靠。那些現(xiàn)實中的材料、物證都是速朽的,經(jīng)由虛構(gòu)所達到的心理、精神的真實,卻可以一直持續(xù)地產(chǎn)生影響。因此,在史學家寫就的歷史以外,還要有小說家所書寫的歷史,小說家筆下的真實可以為歷史補上許多細節(jié)和肌理。
有識之士認為,讀巴爾扎克的小說比讀同一時期的歷史學家的著作更能了解法國社會。恩格斯就認為,從巴爾扎克的《人間喜劇》,包括在經(jīng)濟細節(jié)方面(如革命的動產(chǎn)和不動產(chǎn)的重新分配)所學到的東西,要比所有職業(yè)的歷史學家、經(jīng)濟學家和統(tǒng)計學家那里學到的全部東西還要多。法朗士干脆稱巴爾扎克是他那個時代洞察入微的“歷史家”,說“他比任何人都善于使我們更好地了解從舊制度向新制度的過渡”。[3]在認識社會、了解時代這點上,文學的意義居然超過了歷史。胡適也說過類似的話,他說《水滸傳》“是一部奇書,在中國文學史上占的地位比《左傳》《史記》還要重大得多?!边@當然是夸張之詞,但也由此可知,中國過去一直否認小說的地位,把小說視為小道、小技顯然是一個文學錯誤。
以長城為背景,且戰(zhàn)且和,有時打打殺殺(戰(zhàn)爭),有時吹吹打打(和親),后人以文學的觀照方式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筆墨。比如大家熟悉的《霍元甲》主題曲“萬里長城永不倒”,比如毛澤東的詩句“不到長城非好漢”,不勝枚舉。
長城之為意象,意涵豐富。有時作為橫亙北方的壯美景觀,表現(xiàn)自然之美。杜甫有一首《登高》寫到,“崔嵬極天壘,登遠望京華?!遍L城像一道巨大的屏障,它的巍峨令人望而卻步,又讓人無限景仰。有時作為綿延萬里的屏障,表現(xiàn)出強大的軍事防御功能。對長城的描寫,常與戰(zhàn)爭的描寫相結(jié)合。如岑參有一首也叫《登高》,“長城屹然湮古事,英魂歸去漢襟咽?!庇袝r作為邊關(guān)文化符號,更多文化意蘊融入了人民的生活和情感,民族的力量和成就,反映國家和民族自信的精神風貌。
蒙古族作家席慕蓉也寫過一首《長城謠》,同樣深刻地做出了歷史的反思——
盡管城上城下爭戰(zhàn)了一部歷史
盡管奪了焉支又還了焉支
多少個隘口有多少次的悲歡啊
你永遠是個無情的建筑
蹲踞在荒莽的山巔
冷眼看人間恩怨
為什么唱你時總不能成聲
寫你不能成篇
而一提起你便有烈火焚起
火中有你萬里的軀體
有你千年的面容
有你的云你的樹你的風
敕勒川陰山下
今宵月色應(yīng)如水
而黃河今夜仍然要從你身旁流過
流進我不眠的夢中
這種文學的表達、詩意的表達,比理論的、學術(shù)的結(jié)論要豐富、微妙、耐人尋味。
長城不僅作為意象出現(xiàn)在抒情詩里,也出現(xiàn)在敘事類的作品里。包頭作家胡刃的長篇小說《長城謠》[3],對長城做出了深刻的思考。這部小說是寫漢朝與匈奴之間的關(guān)系的,為什么取名《長城謠》呢?主人公活動的宏大背景,是漢武帝時期云譎波詭的漢匈關(guān)系,刀光劍影,明爭暗斗,和親與廝殺兩條線索穿梭、交叉,演繹出一幕幕煞是好看的劇目。小說描繪出復雜多變的北方民族關(guān)系,有戰(zhàn)有和,有分有合,交融與沖突并存。歷史人物與虛構(gòu)人物同臺表演,天衣無縫、渾然一體。
史識高于史料是對作者更高的要求,更大的考驗。歷史研究是一門最古老的科學,歷史研究具有悠久的歷史,可是,許多問題我們自以為解決了,其實并沒有解決。比如說,我們的歷史教科書,至今仍把春秋戰(zhàn)國到清末的歷史統(tǒng)稱為封建社會,不僅教科書,許多學術(shù)論文、著作也是這樣的。這個問題,最早是歷史學家馮世瑜先生指出的,隨著秦始皇統(tǒng)一中國,封建制解體,郡縣制實施,中央集權(quán)的、大一統(tǒng)的郡縣制,其實質(zhì)是一種專制主義。中國文化很重“名”,名不正則言不順。連社會形態(tài)的稱謂問題都沒有很好地解決,怎么能說清楚許多問題呢。
特別是在當下的社會轉(zhuǎn)型期,價值觀混亂,引起爭議的《大秦賦》,就是一部為專制獨裁招魂的劣作。胡刃忠于史實,能夠以現(xiàn)代意識透視歷史,作品體現(xiàn)出正確的歷史觀。這尤其表現(xiàn)在他對長城的客觀評價上。書名為《長城謠》,“長城”的修筑、修繕無疑是重頭戲。話分兩頭說,如果是抒情詩,把“長城”當作意象、當作文化符號來抒寫,賦予它一些象征意義,本也無可厚非。長篇歷史小說,作為敘事類文體的典型代表,認定長城就是戰(zhàn)爭的產(chǎn)物,就是民族沖突的產(chǎn)物,就是一個軍事防御工事,還其本來面目,這樣的去魅是非常有價值的。作品借人物金日磾之口,宣達一個理念——長城能擋住匈奴地上的鐵騎,和親可擋住匈奴心中的鐵騎,對長城的作用做出了合乎實際的評價,同時也申揚了民族團結(jié)的主題,難能可貴。這對于今天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具有鏡鑒意義。休屠王閼氏雖是匈奴人,卻深諳中原文化。說話時引用《詩經(jīng)》里的句子,教弄兒背誦《中庸》,還告誡金日磾以《孫子兵法》進諫。受母親影響,金日磾也對中原文化產(chǎn)生了濃厚的興趣,并且知行合一,身體力行,他簡直就是儒家推崇的“五常”仁義禮智信的化身。
反對戰(zhàn)爭,呼喚和平,像音樂作品的主旋律,撞響黃鐘大呂,貫穿作品始終。作者旗幟鮮明地頌揚和親政策及其所帶來的邊境穩(wěn)定。歷史的經(jīng)驗和教訓從正反兩個方面昭示,和平則國富民安,戰(zhàn)爭則生靈涂炭。在漢匈關(guān)系上,有三種選擇,即打仗、招降、和親,和親的為上策。主父偃以平民的身份上書皇帝表達反戰(zhàn)思想,申明和親才是江山永固的良策。
《長城謠》就是這樣的一部作品,以文學的方式重估長城,引人思索。
二
西方文學、文化,常講“兩?!眰鹘y(tǒng),即古希臘文化和希伯來文化。這兩種文化形態(tài),相對立、相排斥,又在互補中產(chǎn)生巨大的張力,推動著西方文化如澎湃的大河滾滾向前。
回溯中國文學,也可以梳理出這樣的兩大脈息,即以《詩經(jīng)》為源頭的黃河流域的北方文學,以《楚辭》為源頭的長江流域的南方文學。近年來的草原文化研究,認定草原文化與黃河文化、長江文化鼎足而三,構(gòu)成了中華文化的三大源流。在文學領(lǐng)域,草原文學與黃河流域的北方文學既有不同的風貌,又是互有交叉和重疊的。“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眱删湓?,十個字,蒼茫、寥廓、壯麗,“大漠”與“長河”對舉,出現(xiàn)在同一取景框里,撞擊出一種磅礴的氣勢。
兩大脈息,源遠流長,代不乏人,地理、氣候等自然條件的不同,影響到人文,也呈現(xiàn)出迥異的樣態(tài),從而成就了中華文學的豐富、博大。六朝時期,南北政權(quán)分裂對峙,持續(xù)時間長達300多年,南朝文學和北朝文學共時性地存在,一則以綺麗,一則以粗獷,風格特征了了分明。
黃河是我們的母親河,是中華文明的搖籃。黃河的文學鏡像成為北方文學乃至中國文學的重要原型,其研究價值及其對今天的文學的影響都不容小覷。
眾所周知,中國古典文學以抒情文學為正宗,抒情短詩、精美短文占據(jù)了中國文學的絕大部分版圖?!包S河”多以意象出現(xiàn)在詩文中?!鞍兹找郎奖M,黃河入海流?!弊盅蹆簻\白而境界廓大,黃口小兒皆得朗朗上口。“黃河遠上白云間,一片孤城萬仞山?!边@是我們內(nèi)蒙古人讀來倍感親切的詩句,邊塞雄風呼嘯而來。在古代漢語語境中,單提一個“河”字,那就是黃河,非它莫屬。由此可見,“黃河”之為文化符號,影響之大,滲透之深,具有不可替代的價值和意義。如果編一部歌詠黃河的詩文集,那一定得是多卷本的,汗牛充棟,包羅甚廣。
盡管如此,文化普及的工作還有缺位。有一個段子,說有個歌舞團到達拉特旗演出,《黃河大合唱》是主打節(jié)目。演員朗誦:“朋友,你見過黃河嗎?”老鄉(xiāng)在臺下齊聲回答:“見過,額們家就住在黃河邊上?!彪m說是開玩笑,也表明老鄉(xiāng)還分不清地理意義上的“黃河”與文化意義上的“黃河”。讓作為文學鏡像的“黃河”走向民間,走向大眾,我們有很多工作要做。
“黃河”之為意象,是神圣的,關(guān)乎家國、民族,在世世代代的歌詠中已然被圣化。受后現(xiàn)代主義的影響,也有人想解構(gòu),想顛覆。比如,伊沙的《車過黃河》,一首口語詩寫他從西安到北京,火車走在黃河大橋上的時候,他到火車上的廁所里撒了一泡尿。這樣的東西,迎合了一部分人的逆反心理,逞一時之快,嘩眾取寵,但終因傷害到民族感情,不會為我們所接受,更不會傳之久遠。以“躲避崇高”相標榜,躲開了偽崇高,也錯失了真崇高。還有當年的那部專題片《河殤》,也因為價值取向上的問題而受到批判。
五四白話文運動,把文學從“之乎者也”中解放出來,從佶屈聱牙的古奧中解放出來,文學生產(chǎn)力獲得了空前的大釋放,反映生活的深廣度、復雜度都大幅度地提升了。這時,以小說為代表的敘事文學取代抒情文學躍居主導地位。黃河,也從詩意象變成了敘述事象。
這里,我僅舉幾部代表性的作品,略做闡釋。
李準的長篇小說《黃河東流去》就是一部具有史詩性的作品。1969年起,李準在黃泛區(qū)當了四年農(nóng)民。他與黃河兩岸人民同甘苦共患難,用他自己的話說,認真地“思考我們這個國家的過去和未來”,黃河人民的血與淚、愛與恨,進一步錘煉了他對勞動人民的深厚感情。黃泛區(qū)的偉大歷史變革,啟發(fā)他對人民力量的深刻認識。1938年日本侵略軍進入我中原腹地,潰退南逃的國民黨軍隊貪生怕死,采取了滅絕人性的“以水代軍”的辦法,扒開黃河花園口大堤,淹沒了河南、江蘇、安徽三省四十四縣,給中原大地帶來了一場滅頂之災(zāi)。小說以此災(zāi)難事件為背景,描寫了黃河兩岸人民在這場大災(zāi)難、大遷徙中的悲歡離合和頑強斗爭。歷史場面驚心動魄,民族性格堅韌不拔,民族精神表現(xiàn)出強大的生命力。后來劉震云又寫了《溫故1942》(馮小剛在將其搬上銀幕時,去掉了“溫故”二字,電影就叫《1942》),寫1942年黃泛區(qū)的旱災(zāi),三千萬災(zāi)民的饑餓記憶。也屬于苦難敘事、災(zāi)難敘事,謳歌中華民族苦難興邦的斗志。
張承志的《北方的河》是一首雄渾的大河之歌。黃河母親是約定俗成的公共象征,張承志卻直呼黃河為父親,這固然有文學陌生化的審美考量,更屬意于凸顯雄性的陽剛和力度,呈勃起狀。在這里,黃河已不再是一條挾帶黃沙的河流,其意義已超越本身的自然屬性,顯然,作家是把黃河作為一個抽象化的父親來崇拜的。
三
現(xiàn)在,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提出建設(shè)“北疆文化”,作為內(nèi)蒙古地域文化標識的大概念,統(tǒng)攝地區(qū)遼闊、豐富多彩的諸多文化元素,是具有巨大的包容性的。文化的命名,有的抓住自然地理特征,如草原、大漠,有的從方位上命名,如朔方、漠南、北疆,帶個方位詞。我們這里,通常表述為“游牧農(nóng)耕交錯地帶”“中國北方長城地帶”,都可以納入“北疆文化”里來。交往交流交融,且戰(zhàn)且和,異質(zhì)文化的相互滲透,形成文化的新質(zhì),推陳出新,推動著中華文明的進步。這些都將成為我們今天進行文化建設(shè)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寶貴資源。
黃河流經(jīng)內(nèi)蒙古這一段,還沒有得到很好的文學表現(xiàn),我們呼喚盡早有史詩性的大作品問世。研究與創(chuàng)作齊頭并進,我們也要更加自覺地加強對黃河文學鏡像的研究。特別是在文化旅游產(chǎn)業(yè)開發(fā)中,或者沒有得到應(yīng)有的重視而表現(xiàn)貧弱,或者干脆付之闕如。我們必須充分認識到,黃河的文學鏡像,不能像蛋糕上的酥皮一樣,只作為景點的點綴,而應(yīng)該視之為文化靈魂,全方位、多渠道、立體式地植入文旅系統(tǒng)中。不僅有文字的,還要有影像的;不僅有靜態(tài)的,還要有動態(tài)的;不僅有平面的(如繪畫),還要有立體的(如雕塑)等。這是一項系統(tǒng)工程,需要全面規(guī)劃,多學科協(xié)同,大手筆運作。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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