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悅
(青島大學 歷史學院,山東 青島 266071)
“京郡”作為地理名詞,在六朝史書中僅曾出現(xiàn)1次。學者姚樂曾對“京郡”進行考證,并校勘了《宋書·王景文傳》的一則訛誤[1],作者不乏精辟之見。但遺憾的是作者沒有充分利用關鍵性的一條史料,因而關于京郡的含義、得名、重要特征等觀點難以令人信服,筆者就此略陳管見。
姚樂稱“京郡主要指代南徐州無實土的僑郡”[1],這個觀點可能不妥。為了考證京郡的含義,我們需對僅有的有關京郡的一條史料予以全面考察。在太子左衛(wèi)率薛安都和太子中庶子殷恒晉升官職問題上,太宰、江夏王劉義恭與吏部尚書蔡興宗發(fā)生爭執(zhí),《宋書》中的《蔡興宗傳》有如下記載:
由是大忤義恭及法興等,出興宗吳郡太守。固辭郡,執(zhí)政愈怒,又轉為新安王子鸞撫軍司馬、輔國將軍、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又不拜,苦求益州。義恭于是大怒,上表曰:“……侍中秘書監(jiān)臣彧自表父疾,必求侍養(yǎng),圣旨矜體,特順所陳,改授臣府元僚,兼帶軍郡。雖臣駑劣,府任非輕,準之前人,不為屈后。京郡本以為祿,不計戶之少多,遇缺便用,無關高下。撫軍長史莊滯府累朝,每陳???,內職外守,稱未堪依。唯王球昔比,賜以優(yōu)養(yǎng),恩慈之厚,不近于薄。前新除吳郡太守興宗,前居選曹,多不平允,鴻渥含宥,恕其不閑,改任大都,寵均阿輔,仍苦請益州,雅違成命。伏尋揚州刺史子尚、吳興太守休若,并國之茂戚,魯、衛(wèi)攸在,猶牧守東山,……御史中丞永,昔歲余愆,從恩今授,光祿勛臣淹,雖曰代臣,累經降黜,后效未申,以何取進。司徒左長史孔覬,前除右衛(wèi),尋徙今職,回換之宜,不為乃少。竊外談謂彧等咸為失分,又聞興宗躬自怨懟,與尚書右僕射師伯疏,辭旨甚苦,臣雖不見,所聞不虛?!盵2]1718-1719
吏部尚書蔡興宗得罪江夏王劉義恭,被趕出朝廷,他心懷怨恨,兩次拒絕朝廷對他的任命。劉義恭上表彈劾他,并且對“外談謂彧等咸為失分”進行辯駁。劉義恭為了自我辯護,在上表中列舉了不少官員的官職遷轉,作為彈劾蔡興宗的證據(jù),同時論證“京郡本以為祿”的觀點,因而上引史料中所涉及的郡均為京郡。
侍中、秘書監(jiān)王景文,“以父老自解,出為江夏王義恭太宰長史、輔國將軍、南平太守”[2]2391。姚樂稱:“‘南平’應為‘南高平’或‘南平昌’的訛誤?!贝搜陨跏?。在官班制中,秘書監(jiān)為十一班、侍中為十二班,太宰長史沒有錄入,其班次大約與十班的司徒右長史類似。由此可見,從官階而言,出身瑯邪王氏的王景文屬于“遷授失序”,劉義恭的辯駁有些強詞奪理。但劉義恭為孝武帝的皇叔和顧命大臣,能夠擔任他的太宰長史,也是很榮耀的事。江夏王劉義恭的太宰長史、冠軍將軍謝莊,“六年,又為吏部尚書,領國子博士。佐選公車令張奇免官,……時北中郎將新安王子鸞有盛寵,欲令招引才望,乃使子鸞板莊為長史,府尋進號撫軍,仍除長史、臨淮太守,未拜,又除吳郡太守。莊多疾,不樂去京師,復除前職”[2]2389。此處的前職應指太宰長史,而不是吏部尚書。陳郡謝氏與瑯邪王氏齊名,都是東晉南朝的高門。謝莊擔任過江夏王劉義恭的太宰長史、吏部尚書,之后被任命為新安王劉子鸞的撫軍長史,兼任臨淮太守、吳郡太守,這與蔡興宗的履歷類似,這佐證了王景文擔任江夏王劉義恭的太宰長史并沒有受到虧待。謝莊因體弱多病,兩次外任都未能實現(xiàn),所以劉義恭說謝莊“稱未堪依”,即謝莊的情況特殊,蔡興宗不能與謝莊相比。
吏部尚書蔡興宗被任命為吳郡太守,劉義恭說他“改任大都,寵均阿輔”,“都”字很可能是“郡”字之訛,形近而誤,“大郡”指吳郡,意為蔡興宗擔任吳郡太守,與吏部尚書勢均力敵,并不是貶降。吏部尚書掌管用人大權,是炙手可熱的權要職務,并且位居十四班,而吳郡太守為十三班[3]201,皇弟皇子府司馬則為十班,無論從權勢還是官階上看,蔡興宗的官職變動都屬于貶降。另外,的確有一些官員在吏部尚書與吳郡、吳興、丹陽等大郡太守之間遷轉。例如,江夷“拜吏部尚書,為吳郡太守?!忠孕旨踩ス?。復為丹陽尹,吏部尚書”[2]1664;王延之“復為吏部尚書,領驍騎將軍,出為后軍將軍、吳興太守”[4]647;褚淵“為吏部尚書,……轉侍中,尋遷散騎常侍、丹陽尹,出為吳興太守,復為吏部尚書”[4]475-476。這說明吳郡等大郡太守的確與吏部尚書勢均力敵。劉義恭所言并非狡辯。宜都王友王球“轉諮議參軍,以疾去職。元嘉四年,起為義興太守”[2]1740。王球出任義興太守不僅不是貶降,反而是優(yōu)待,所以劉義恭稱“賜以優(yōu)養(yǎng),恩慈之厚,不近于薄”。
“三年,分浙江西立王畿,以浙江東為揚州,命(西陽王劉)子尚都督揚州江州之鄱陽晉安建安三郡諸軍事、揚州刺史,……五年,改封豫章王,戶邑如先,領會稽太守?!盵2]2258-2259新?lián)P州包括會稽、東陽、新安、永嘉、臨海5個郡,治所在會稽郡的山陰縣,劉子尚兼任會稽太守。劉子尚為孝武帝的次子,而吳興太守、巴陵王劉休若為宋文帝的第十九子。劉義恭說二人“并國之茂戚,魯、衛(wèi)攸在,猶牧守東山”。孝武帝的次子劉子業(yè)擔任揚州刺史兼會稽太守,皇叔劉休若擔任吳興太守,這的確可以佐證任命蔡興宗為吳郡太守和孝武帝寵子劉子鸞的撫軍司馬、南東海太守(行南徐州事),不能說是委屈了他。
“御史中丞永,昔歲余愆,從恩今授”,其詳情是:大明七年“世祖南巡,自宣城候道東入,使永循行水路。是歲旱,途經不通,上大怒,免。時上寵子新安王子鸞為南徐州刺史,割吳郡度屬徐州。八年,起永為別駕從事史。其年,召為御史中丞。前廢帝永光元年,出為吳興太守”[2]1651?!八就阶箝L史孔覬,前除右衛(wèi),尋徙今職”,其具體仕歷為“征為右衛(wèi)將軍,未拜,徙司徒左長史,……永光元年,遷侍中,未拜,復為江夏王義恭太宰長史,復出為尋陽王子房右軍長史,加輔國將軍,行會稽郡事”[2]2364。前文所說的今職即指最后一個官職尋陽王劉子房右軍長史、輔國將軍,行會稽郡事。“光祿勛臣淹,雖曰代臣,累經降黜”,指張淹擔任“太子右衛(wèi)率,東陽太守。逼郡吏燒臂照佛,百姓有罪,使禮佛贖刑,東至數(shù)千拜。免官禁錮。起為光祿勛”[2]1520。張淹擔任過前廢帝劉子業(yè)的太子右衛(wèi)率,劉子業(yè)登基后,他就成為前廢帝的“代臣”,即舊僚屬。他雖然是“代臣”,但因為有罪過而被免官;他得以復出而擔任光祿勛,也是很大的優(yōu)待了。
劉義恭上表彈劾蔡興宗,不厭其煩列舉了8位官員作為證據(jù),這些官員與蔡興宗有3個共同點:首先,除了兩位親王外,其他人都為名門望族;其次,“內職外守”,即由在朝官轉為地方官;第三,這些官員先前都擔任清顯的官職吏部尚書、侍中、秘書監(jiān)、御史中丞、司徒左長史、太子右衛(wèi)率等。史料中涉及的郡,在數(shù)量上而言,揚州所占的郡遠超南徐州。因此,所謂京郡是指隸屬于揚州和南徐州的郡。在宋文帝元嘉八年(431年)設立南徐州時,南東海郡下屬的“郯、利城并為實土”,郯縣“分丹徒之峴西為境?!粤?,漢舊名。晉江左僑立。宋孝武世,分郯西界為土。利城令,漢舊名。晉江左僑立。宋文帝世,與郡俱為實土”。丹徒和武進本來就是實土縣[2]1131。也就是說,在孝武帝時南東海郡已成為實土郡。在上述8個郡中只有臨淮和南高平(或南平昌)屬于無實土的僑郡。因此,“京郡主要指代南徐州無實土的僑郡”的觀點可能不妥,京郡是指揚州和南徐州下轄的郡,并不局限于僑郡。
姚樂稱:“王彧身在建康,則京郡的一個重要特征是長官可以居京領職?!盵1]他列舉了劉宋時期“在京人員擔任郡守”的59人。顯然,他認為“京郡”得名就來自于“居京領職”。但事實似乎并非如此。因為如其所言:“通常情況下,上述諸郡長官都是出京赴職的?!边@就自我否定了“居京領職”的觀點。實際上,上文所述的9位官員中,居京領職的只有王景文1人,其余8位官員都不兼任中央官,因而都不可能“居京領職”。謝莊“不樂去京師”,說明他去地方赴任;南東海太守蔡興宗“行南徐州事”,右軍長史孔覬“行會稽郡事”,兩人都是在地方任職;揚州刺史兼會稽太守劉子尚和吳興太守、巴陵王劉休若“牧守東山”,說明他們在會稽和吳興履職。由此可知,京郡之得名并非源于“居京領職”。
眾所周知,西漢的都城長安在西,東漢的都城洛陽在東,所以長安和洛陽分別被稱作西京和東京,西京和東京又可作為西漢和東漢的代稱。東晉中領軍庾亮在上表中曰:“向使西京七族、東京六姓皆非姻族,各以平進,縱不悉全,決不盡敗?!盵5]1916太師“漢西京初不置,平帝始復置太師官,而孔光居焉。漢東京又廢”;大將軍“漢西京以大司馬冠之。漢東京大將軍自為官,位在三司上”[2]1321-1324。此處的“西京”和“東京”分別指西漢和東漢。以此類推,州的治所也可以用來指代整個州?!皷|昏侯遣輔國將軍劉山陽為巴西太守,道過荊州,密敕穎胄襲雍州。……闡文曰:‘蕭雍州蓄養(yǎng)士馬,非復一日,江陵素畏襄陽人,人眾又不敵,取之必不可制,……今若殺山陽,與雍州舉事,立天子以令諸侯,則霸業(yè)成矣。’”[6]211“蕭雍州”指雍州刺史蕭衍。江陵和襄陽分別是荊州和雍州的治所。聯(lián)系前后文可知,此處的“江陵”和“襄陽”分別代指荊州和雍州。
揚州和南徐州下轄的郡之所以被稱為京郡,源于這兩個州的治所建康和京口在劉宋時期的別稱。劉宋的都城建康被稱作“京師”“京邑”“京都”“京畿”“京輦”,京口被稱作“京城”“北京”,簡稱“京”[7]396-397。建康作為劉宋時期的都城,被稱為京師、京邑、京都理所當然。京口被稱為京城、北京,有以下4個原因:其一,京口最初名為京城。“后漢建安十四年。孫權自吳理丹徒,號曰‘京城’,……十六年遷都建業(yè),以此為京口鎮(zhèn)?!盵8]589其二,京口簡稱“京”?!澳碌塾篮椭?,郡移出京口,郯等三縣亦寄治于京?!盵2]1038此處的“京”即前文“京口”的簡稱?!盎感男中抟該彳婃?zhèn)丹徒。……十二月,桓玄篡帝位,……桓修入朝,高祖從至京邑。……至是修還京”[2]4-5。王鳴盛說:“還京,《南史》則作‘還京口’,《南史》即采《宋書》,乃今《宋書》于此則直云‘還京’,無‘口’字,此乃抄胥脫落,誠不足辨?!盵7]396這一觀點不能成立,因為“還京”后并未脫落“口”字,丹徒縣的治所在京口,“京”是“京口”的簡稱,在《宋書》中多有記載。始興王劉濬擔任南徐兗二州刺史,“出鎮(zhèn)京口,……時濬入朝,遣還京,為行留處分。至京數(shù)日而巫蠱事發(fā)?!瓰F還京,本暫去,上怒,不聽歸”[2]2675。此處的3個“京”字都指前文的“京口”。其三,劉裕原來是“彭城縣綏輿里人”,其曾祖父劉混“始過江,居晉陵郡丹徒縣之京口里”[2]1,京口作為劉宋皇室的桑梓故里,受到皇帝的高度重視。宋文帝在詔書中曾言:京口“義兼于桑梓,情加于過沛”“皇基舊鄉(xiāng),地兼蕃重”[2]103-104。其四,劉裕在京口成功起兵,推翻桓玄政權,進而創(chuàng)建劉宋政權。宋文帝在詔書中說:“京口肇祥自古,著符近代,衿帶江山,表里華甸,經途四達,利盡淮、海,城邑高明,土風純壹,苞總形勝,實為名都。故能光宅靈心,克昌帝業(yè)?!盵2]103京口不僅是拱衛(wèi)京師建康的軍事重鎮(zhèn),還是劉宋的“皇基舊鄉(xiāng)”,其重要性非同尋常。因為京口被稱作京城,簡稱京,所以劉宋皇室在京口的祖墳稱為“京陵”。元嘉四年(427年)“二月乙卯,車駕幸丹徒,謁京陵”,二十六年“二月己亥,車駕陸路幸丹徒,謁京陵”[2]82-103。因為揚州的治所建康和南徐州的治所京口都被稱作“京”,所以這兩個州下轄的郡被稱為京郡。
姚樂稱:“京郡應不包含丹陽?!边@可能不妥。據(jù)上文所述,京郡是指揚州和南徐州下轄的郡,其中包括南徐州的首郡,即治所所在地的南東海郡,因而也應包括揚州治所所在的首郡丹陽郡;丹陽尹被時人稱為京尹,更是丹陽郡可以稱為京郡的有力佐證。中書令、前將軍、散騎常侍、丹陽尹、臨川嗣王劉義慶,“在京尹九年”[2]1608-1609。顏師伯“遷尚書仆射,領丹陽尹。廢帝欲親政事,發(fā)詔轉師伯為左仆射,加散騎常侍,以吏部尚書王景文為右仆射。奪其京尹,又分臺任,師伯始懼”[2]2185。
京郡指代揚州和南徐州管轄的郡,兩個州下轄的郡為什么會有專門的稱呼呢?揣摩江夏王劉義恭的上表可知,京郡的地位優(yōu)于其他郡,一般情況下?lián)尉┛す俾殞儆趦?yōu)待,這在職官制度上的確可以找到有關證據(jù)。
秦滅六國后設置郡守,漢中元二年(前148年),漢景帝將郡守更名為太守。漢代官秩京兆尹和郡太守均為兩千石,魏晉宋郡國太守、相、內史的官品都為五品,州領兵刺史為四品,州單車刺史為五品[9]985-1007;州“牧二千石,刺史六百石”“太守二千石”[2]1363-1364。也就是說,從兩漢以來各郡太守和諸州刺史地位基本相當。但自東晉以后,州刺史和郡太守的地位逐漸拉開差距?!皶x江左揚州歲舉二人,諸州舉一人,或三歲一人,隨州大小”;兩漢以來諸郡察舉孝廉都是每年一人,“晉江左以丹陽、吳、會稽、吳興并大郡,歲各舉二人”[2]1363-1364。揚州由于是京師所在地,并且人口眾多,在察舉秀才時享有特權,每年舉兩個人,其他州則為每年一人,小州三年才一人。丹陽等4個郡由于人口眾多,在察舉孝廉時享受優(yōu)待,每年舉兩個人,其他郡則每年一人。也就是說,在察舉秀才和孝廉時,揚州和丹陽等大郡與其他郡拉開了距離。
在官班制中,州刺史和郡太守的分化更為顯著。州刺史“分為六個班次”,“揚州、南徐州刺史分別和尚書令、尚書仆射同班,分別為十六班、十五班”,“荊江雍郢南兗五州可能為十四班,湘豫司益廣青衡七州可能為十三班,北徐北兗梁交南梁可能為十一”,“越桂寧霍四州刺史在九班”[3]200-201;郡太守分為十個班次,“丹陽尹最高,與太子詹事班次相同、為十四班,吳郡、吳興、會稽的太守與列曹尚書班次相同、為十三班,最低的高涼、晉康等小郡為三班,其余郡守則分布在十二班至四班之間的其中七個班次上”[3]200-201。
在陳朝的官品制中,刺史分為3個等級,揚州、南徐州、東揚州刺史為三品,荊、江、雍、南兗、湘、雍等州刺史為四品,豫、益、廣、衡、青州(領冀州)、北兗、北徐、梁州(領南秦州)、司、南梁、交、越、桂、霍、寧等十五州刺史,為五品??ぬ胤譃?個等級,丹陽尹為中二千石,會稽太守、吳郡太守、吳興太守均為二千石,都是第五品,萬戶以上郡太守為第六品,不滿萬戶太守為第七品[10]823-826。在梁陳官班制和官品制中,揚州和南徐州的地位明顯高于其他州。正因為揚州和南徐州的地位優(yōu)于其他州,因此揚州和南徐州管轄的郡,其地位也優(yōu)于其他郡,其中丹陽尹和吳郡、吳興、會稽太守的地位更是顯著高于其他郡太守。
東晉南朝時丹陽尹為京畿地區(qū)的行政長官,并且丹陽“境壤兼跨,廣袤周輪,幾將千里”[4]772。羊玄?!叭霝槎脊偕袝?、左衛(wèi)將軍,加給事中,丹陽尹,會稽太守。又徙吳郡太守,加秩中二千石”。他“廉素寡欲”,頗得宋文帝喜愛,為其“頻授名郡”[2]1676。會稽、丹陽、吳郡等被稱為“名郡”,說明其地位之優(yōu)越。丹陽、會稽、吳郡、吳興四郡不僅都屬于京郡,而且在京郡中地位較高。故東晉時名門望族“多為吳郡、吳興、會稽”;劉宋時“名郡大州,不外吳郡、吳興、會稽?!苊?,亦貴胄所專哉”[11]42-46。劉義恭所謂“京郡本以為祿,不計戶之少多,遇缺便用,無關高下”,并不完全符合事實。實際上,一方面京郡優(yōu)于其他郡,擔任京郡太守屬于優(yōu)待;另一方面京郡內部也有高下之分,其中丹陽地位最高,會稽、吳郡、吳興三郡次之,其他京郡又次之。
由于揚州和南徐州地位優(yōu)越,所以劉宋時期被授予揚州刺史和南徐州刺史職位者,基本為宗室親王。擔任揚州刺史的主要有:徐羨之、王弘、彭城王劉義康、廬陵王劉義真、殷景仁、始興王劉濬、廬陵王劉紹、南譙王劉義宣、竟陵王劉誕、義陽王劉昶、江夏王劉義恭、西陽王劉子尚、建安王劉休仁、桂陽王劉休范、王景文、晉熙王劉燮。擔任南徐州刺史的主要有:彭城王劉義康、江夏王劉義恭、衡陽王劉義季、南譙王劉義宣、廣陵王劉誕、始興王劉濬、劉延孫、新安王劉子鸞、王玄謨、永嘉王劉子仁、桂陽王劉休范、晉平王劉休祐、巴陵王劉休若、宋武帝中弟長沙王劉道憐之孫劉秉、建平王劉景素、武陵王劉贊。這多為親王,其次是名門望族,可見揚州和南徐州地位之高。
上述南朝職官制度和行政制度的變化,是東晉以來逐漸形成的。丹陽有41 010戶,237 341人;會稽有52 228戶,348 014人;吳郡有50 488戶,424 812人;吳興有49 609戶,316 173人,這4個郡的人口數(shù)量不僅在揚州位居前茅,在全國也是如此。正因為丹陽、吳興、會稽、吳郡4個郡膏壤沃野、經濟富庶、人口眾多,這4個郡太守的地位高于其他郡。東晉時期秩中二千石的有:丹陽尹薛兼,會稽內史王舒、諸葛恢,吳興太守虞潭、孔嚴、車胤、袁湛,吳郡太守江灌、吳國內史袁湛,晉陵太守王智,豫章太守劉劭、王欣之,桂陽太守虞胤。晉元帝任命諸葛恢為會稽太守時對他說:“今之會稽,昔之關中,足食足兵,在于良守。”[5]2042王導次子“王恬服闕,除豫章郡,允之聞之驚愕,以為恬丞相子,應被優(yōu)遇,不可出為遠郡,乃求自解州,與欲庾冰言之。冰聞之甚愧,即以恬為吳郡,而以允之為衛(wèi)將軍、會稽內史”[5]2002。由此可知,會稽、吳郡、吳興三郡地位之優(yōu)越不僅因為人口眾多、經濟富庶,還因為距離京師較近,而丹陽則是京畿所在地,所以地位最高。
東晉以來揚州作為京畿地區(qū),荊州作為軍事重鎮(zhèn),地位重要。“江左以來,樹根本于揚越,任推轂于荊州”;此二州“民戶境域,過半于天下。晉世幼主在位,政歸輔臣,荊、揚司牧,事同二陜。宋室受命,權不能移,二州之重,咸歸密戚”[2]1903。“荊州居上流之重,地廣兵強,資實兵甲,居朝廷之半,故高祖使諸子居之”[2]1609。揚州是京師所在地,所以東晉以來通常由宰相兼任揚州刺史[2]63,其地位最高。就經濟和軍事實力而言,荊州的戰(zhàn)略地位僅次于揚州。京口是拱衛(wèi)京師的軍事重鎮(zhèn),而且距離京師建康陸路只有200里,如果南徐州發(fā)動兵變,就屬于禍生肘腋,會對京師構成巨大威脅。南徐州作為劉宋的桑梓故里、龍興之地,并且密邇京畿,是拱衛(wèi)京師的軍事重鎮(zhèn),其政治和戰(zhàn)略地位在劉宋時逐漸超過荊州,即“皇基舊鄉(xiāng),地兼蕃重”。丹陽尹為十四班,會稽、吳郡和吳興為十三班,這種政治格局大致在東晉確定,而揚州和南徐州分別為十六班、十五班,這種格局應該在劉宋時期形成。
綜上所述,揚州和南徐州管轄的郡之所以有專門的稱呼“京郡”,主要是這兩個州的地位在劉宋時優(yōu)于其他州,其下屬的郡優(yōu)于其他的郡;丹陽、會稽、吳郡、吳興由于地廣人眾、經濟富庶,其地位尤其優(yōu)越,這反映了六朝時期職官制度和行政制度的顯著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