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_王早先
“見字如面”在中國五千年悠長的時光中,曾是載滿溫柔、繾綣及思念的字眼。“獨下千行淚,開君萬里書”,哪怕三言兩語,只要見到你的字,就如同見了你的面,就能慰我日思夜想、度日如年的思念。
一花一草一思念,半絲半縷滿情懷。思念是那無形無影的風,不知它的模樣,亦不知它何時、更不知它何地出現(xiàn),就那么絲絲縷縷、繞繞纏纏。清晨,它隨著鳥兒繚亮的歌喉,肆意地播灑,在田間地頭,在草尖花心,在玉潤的露珠中眨著眼睛。中午,它伴隨著屋頂上的裊裊炊煙散入藍天,在飯菜的香味中彌漫,氤氳了微妙的心房。當一道如血的殘陽浸染山石樹梢的時候,它躲在石頭的背后逗弄樹影,那石縫林間跳躍的也是絲絲念想。于是,那種思念也隨著太陽下山,籠罩在夜色里,縈繞在夢鄉(xiāng)中。終于,敵不住時光的腳步,架不住心中的百轉(zhuǎn)千回,在一個午后,陳筆鋪紙。
提筆,卻不知如何把那如野草般瘋長的思念陳述。提筆放下,放下又提筆。那一把雜草在心頭團了又團,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悠了又悠,理了還理,千般的念想,萬般的思緒,終究起筆題上“見字如面”。
午后的陽光嬉灑在樹間,百事通的蟬還在使勁地扯著嗓門“知了,知了”的鳴叫,唉,它真的什么都知道?花兒的心事它知道么?看不見芭蕉無精打采地蔫了頭顱,飛蟲忙碌地訴說它的念想?提筆似千斤,見字亦如面,且把思念寫在那問侯、瑣事笑談間。
薄薄的素箋,五千年來母親用血淚書寫了思念,閨中女兒用巧手編織了夢想,父親用肩膀承擔了艱辛,兄弟用執(zhí)著澆灌了堅強,將士用血肉鑄就了風采……“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不記得什么時候看過這樣一個故事,衣不蔽體的殘疾戰(zhàn)士從二戰(zhàn)戰(zhàn)場上下來,身前身后的褡褳里背的是血染的家書。
木心先生說過:“從前車馬很慢,書信很遠,愛情很長。”那郵差的馬蹄一步一步踩實的是思念是溫情,那郵遞員綠色自行車搖鈴“叮鈴鈴”報的是平安是希望。那成札的書信,是笑淚是血肉,是命運的感悟,是生命的魅力,是親情小愛,是家國情懷。
在小巷街頭踮著腳尖,伸長脖子,數(shù)著時光,看著它一寸一寸地挪移。在白天與黑夜艱難的交替中,郵差驛馬踩著時光而來。見字的欣喜,讓狂躁的鳥兒動情地歌唱,讓姑娘祈盼的眼神有了嬌羞,讓母親滄桑的臉漾起了笑容,讓父親的冷硬融成了一灘春水。薄薄的信箋里,有兒行千里的牽掛,有如山的胸懷,有似海的深情……
“云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閑愁?!?/p>
“洛陽城里見秋風,欲作家書意萬重。復恐匆匆說不盡,行人臨發(fā)又開封?!?/p>
……
素箋淡墨,鴻雁傳書,繾綣了時光,婉約了流年。
“見字如面”留在時光的長河里,鐫刻在一代代人的夢鄉(xiāng)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