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煒，王鋒，智春寧，馬玉寶，楚國慶，金建寧，李建紅，楊錦亮，王國為，指導：戴玉勤

1.寧夏醫(yī)科大學總醫(yī)院，寧夏 銀川 750001；2.中國中醫(yī)科學院中醫(yī)基礎理論研究所，北京 100700

癔病性失語又稱癔癥性失語、精神性失語或功能性失語癥等，是由于明顯的心理因素引起的暫時性發(fā)聲障礙。常因暴怒、悲傷、驚恐等劇烈的情緒變化誘發(fā)，繼而突然出現(xiàn)言語不出，或語出不利，或聲低嘶啞等癥狀，屬中醫(yī)學“喉喑”“郁證”“臟躁”等范疇?！端貑枴ご笃嬲撈贰案蚊}騖暴，有所驚駭，脈不至若喑，不治自已”，強調喑證與情緒劇烈波動的重要聯(lián)系。在癔病性失語的治療方面，現(xiàn)代醫(yī)學尚無特效藥物，且單純運用藥物干預療程長而容易反復，給患者造成較重的經濟負擔和心理壓力。針灸療法是治療癔病性失語的有效方法，但近年來臨床報道較少，僅見少量個案分析[1-2]。戴玉勤是寧夏回族自治區(qū)名老中醫(yī)，師從針灸名家朱璉、程莘農先生，從事針灸臨床工作70余年，擅長運用針灸尤其管針療法治療各種疑難雜癥。通過長期臨證實踐發(fā)現(xiàn)，運用管針療法治療癔病性失語具有良好療效。筆者有幸跟師學習多年，現(xiàn)將其治療癔病性失語臨床經驗總結如下，以饗同道。

1 選穴精煉，尤重環(huán)跳

戴老認為，癔病性失語主要病機是肝膽氣機郁結橫逆，肝木克土，木火刑金而喑。治療時常選取環(huán)跳、百會、印堂、廉泉、太沖、行間、后溪為主穴，選穴精煉，諸穴相和，切中癔病性失語之病機，起到疏肝調神、通暢氣機、開音啟閉、安神定志效果。

臨證中，戴老尤其重視環(huán)跳的運用，認為此穴為治療癔病性失語之“君穴”。環(huán)跳為足少陽膽經要穴，為少陽、太陽二脈之會，位于人體活動幅度最大的髖關節(jié)處，是人體活動與內在氣機升降出入的重要關卡，對因情緒失調所致的各類疾病均有良效，針刺此穴有清肝利膽、平肝降逆、調暢氣機、利咽開音作用。

其余主穴用意在于：百會別名“三陽五會”，屬督脈，位于巔頂，又是手、足三陽經與督脈的交會穴，功善調神益智；印堂位于兩眉連線中點，善治驚風，與百會配合以安神志、調心神。廉泉別名舌本，為陰維、任脈之交會穴，《針灸甲乙經·卷十二》載“舌下腫，難以言，舌縱涎出，廉泉主之”。說明本穴可通利舌絡、利咽開竅、消腫止痛，善治舌下腫痛、舌強不語、暴喑等病癥。選此穴治療癔病性失語，一可祛邪以通絡開竅；二可局部刺激喉部神經、肌肉功能，促進肌肉協(xié)調運動，恢復發(fā)音功能。選取太沖、行間意在疏肝瀉熱、平肝降逆。太沖為肝經之原穴，是疏肝解郁之要穴；行間為肝經滎穴，五行屬火，滎主身熱，善治五官頭面之火熱邪實證，如目赤咽腫疼痛、面熱、咽干、鼻衄等。后溪為手太陽小腸經輸穴、八脈交會穴，上可通督脈以調神，內可配太沖、行間以疏肝解郁。戴老認為，后溪具有疏肝之功，配合太沖、行間則疏肝效果更強。

臨床中如癔病性失語患者兼有失眠、心脈浮數(shù)者，常配以安眠、翳風、神門以安神促眠；心神不寧明顯、心脈虛弱者，可加刺內關、少海養(yǎng)心定驚；納差食少、胃脈沉弱者，宜配足三里、公孫補脾和胃；心悸且脈疾數(shù)者，可配風池、內關穩(wěn)心止悸；咽部異物感明顯，胃脈滑實者為痰濕內盛，阻礙喉咽，宜配合谷、照海、豐隆祛痰利咽。

2 針法有序，重在感傳

在精煉選穴基礎上，戴老十分重視針刺順序和不同針刺手法的運用，常言臨證之時，應首重針刺順序，再輔以正確手法，使患者有明顯的針刺感傳，才能取得良好效果。

2.1 針刺順序

治療時，囑患者平臥，調整呼吸，安定心神。針刺順序為，先取環(huán)跳，針刺同時常通過心理暗示以誘導患者發(fā)音，如詢問患者是否有麻脹感傳導至足。臨床常見一針刺入，患者即能應針聲出，但言語尚欠流利。待環(huán)跳針畢出針后（環(huán)跳一般不留針），再按“從頭至足，先左后右”的順序，依次于百會、印堂、廉泉、后溪、太沖、行間等穴施針，每穴均予針對性手法，提插捻轉，分施補瀉。

2.2 針刺手法

常依據(jù)每穴功效、性能不同分施補瀉手法，特別注重患者的得氣感傳。

針刺環(huán)跳時，常取3寸長針進針，結合朱璉先生的興奮法1型和程莘農先生的程氏三才針法予強烈短促的針刺刺激，針至三分深，緩緩行針，按天、人、地三才，逐層深入，待針尖至針感層，繼續(xù)加強針刺手法，使患者產生短促的痛、脹或觸電樣感覺，并快速傳導至足，同時詢問患者是否有足部麻脹感，誘導其發(fā)音，此時患者常能言“已麻至足”而顯效，便立刻出針。戴老認為，對環(huán)跳予以強刺激，作用有二：一則強烈針感可使大腦產生良性刺激，形成多個興奮點傳導，減輕大腦皮層對喉-咽神經的過度抑制，使喉肌放松，恢復正常的功能活動；二則可疏暢肝氣，調暢氣機，使肝主疏泄的生理機能恢復正常。

針刺百會常施以緩慢捻進法，以輕、頻、快的手法捻轉針身，待針尖處出現(xiàn)如石壓頂?shù)母杏X即可；印堂同法，要求針感向鼻尖放射。戴老認為，輕刺激手法可使機體功能趨于興奮，故百會、印堂均予輕刺激，意在提高大腦皮層興奮性，減輕大腦皮層對喉-咽神經過度抑制狀態(tài)，喚起機體的正常興奮作用。

對廉泉予瀉法，予中強度刺激，使針感向舌咽部傳導放射，操作時針尖朝向舌根部斜刺0.5～0.8寸，不可過深，以免造成針刺意外。后溪亦用中強度刺激，針感以穴位局部酸脹或向整個手掌部放射為宜，直刺0.5～1寸，亦可透刺合谷。太沖、行間用毫針瀉法，中強度刺激，針感可放射至足心或小腿腓腸肌處。一些患者在初次針刺后，即可言出語利。但大部分患者針刺后，雖可應針而聲出，仍需輔以心理疏導。經數(shù)次治療后，多數(shù)患者可恢復正常言語功能。

3 善用管針，以電增效

在進針法的選擇上，戴老常選用管式進針法，即管針療法。其操作方法主要有2種，一是雙手管式進針法，將消毒后的進針管置于已消毒腧穴表皮，用左手握住進針管適度按壓，再將一次性使用無菌針灸針放置于針管內并露出針尾，右手食指對準露出的針尾輕輕敲打，使針尖快速刺入穴位，該方法需兩手同時配合運用；二是單手管式進針法，將消毒后的進針管置于已消毒腧穴表皮，用右手大拇指、中指、無名指握住進針管適度按壓，將一次性使用無菌針灸針放置于針管內并露出針尾，再用右手食指對準露出的針尾輕輕敲打，使針尖快速刺入穴位。

戴老運用的管式進針法是合楊甲三先生的進針四式[3]為一體，尤其是單手管式進針法，具備定穴準確、進針無痛、操作輕巧、快速實用的特點，最大程度降低患者對針刺疼痛所產生的恐懼。

在各穴位針刺后，常選擇配合低頻電脈沖針灸治療儀對患者穴位進行電刺激，兩穴為一組，交替使用，如百會-印堂、印堂-廉泉、后溪-太沖、行間-后溪、太沖-行間等。通過在病變部位短時間通電以達到興奮組織的作用。

4 典型病例

患者，女，37歲，2020年5月就診，其家人代訴：2個月前患者與家人激烈爭吵，隨后出現(xiàn)言語功能障礙，經多地治療后效不佳，遂來寧夏醫(yī)科大學總醫(yī)院求診。就診時癥見：患者欲言不能，急躁易怒，面紅口干，納差，大便溏結不調，喜太息，舌紅苔白膩，脈弦滑數(shù)。中醫(yī)診斷：喉喑，觀其脈癥，起因于肝氣暴亢，上逆咽喉，日久而肝郁傷脾。戴老囑患者屈膝右側臥位，坐于患者后方，先以患者左側環(huán)跳為中心，愛爾碘消毒皮膚，消毒范圍＞5 cm，取華佗牌針灸針（0.30 mm×75 mm），運用程氏三才手法進針，得氣后，提插捻轉并施，行興奮法1型針刺手法，同時詢問患者足部針感，誘導其發(fā)音，患者突能言“已麻至足”，知其氣至有效，便立刻出針。出針后，囑患者平臥，據(jù)其脈癥，依次選取百會、印堂、廉泉、后溪、合谷、足三里、三陰交、太沖、行間針刺，每穴均提插捻轉，各施手法，分施補瀉。針畢，于百會-廉泉、后溪-合谷、足三里-太沖連接電子針灸治療儀（CMNS6-1型），予連續(xù)波，頻率旋鈕調至1，輸出電流強度旋鈕調至2，或以患者能耐受為宜，留針10 min，持續(xù)刺激30 min，取針后，其言語恢復正常，1次而愈，隨訪未見復發(fā)。

5 小結

癔病性失語是癔病的一種喉部表現(xiàn)，常因突受外界刺激、劇烈情緒波動而發(fā)，患者往往意識清晰，唯獨不能發(fā)音、無法言語，但咳嗽、哭笑時聲音正常，經喉鏡、顱腦CT及相關?？茩z查均無異常表現(xiàn)，是喉部運動和感覺功能的暫時性障礙，治療前應詳細了解病史，排除中風性失語、聲帶小結節(jié)、腫瘤及其他器質性疾病。

戴老認為，本病應從中醫(yī)學和現(xiàn)代醫(yī)學2個方面相互參考，辨證施治。中醫(yī)學認為本病多由情志刺激，內傷臟腑，臟腑氣機失和，肝氣橫逆，上則木火刑金，肺金不利而喑；中則肝木克土，使脾失健運，脾經挾咽、連舌本、散舌下，又脾主肌肉，脾失健運則氣機壅滯，舌咽不利而喑。所以治療上疏肝利膽、通暢氣機為先，佐以安神定志、清金潤肺、調理脾胃為宜?，F(xiàn)代醫(yī)學認為本病發(fā)病機理為大腦皮質遭受強烈刺激產生超限抑制,導致大腦皮質下中樞的控制減弱，使喉部肌肉失控而出現(xiàn)失語癥狀[4]。針刺治療失語起效的原理之一在于通過“皮質-丘腦-皮質”的調節(jié)，使特異性傳導系統(tǒng)和非特異性傳導系統(tǒng)相互作用達到平衡，并激活語言中樞功能低下的神經元和神經纖維，重建語言活動的神經環(huán)路[[5-6]，從而使失語癥狀得到改善。

戴老推崇程莘農先生之學，常言針灸治病，理、法、方、穴、術缺一不可[7]。醫(yī)者一定要了解疾病的病因、病機、病理，確定有效的治則治法，并深明穴性穴理，再確立穴位方陣（簡稱穴方），取穴主次分明、宜簡宜精，并運用適當?shù)尼槾淌址?，方可行之有效。針灸操作易學而難精，其本質在于穴位具有雙重調節(jié)特性，所以手法（興奮法、抑制法）在具體治療中起到決定性作用，如無嫻熟的手法，穴位也就無法發(fā)揮其特有療效。戴老強調，醫(yī)者要秉持仁心，注重與患者溝通，耐心開導，解其思慮，安其心神，療其疾患。其臨證嫻熟運用管針療法，又能巧妙適度地運用心理暗示疏導，形神同調，故能取得良好療效。